第九十章 ...(1 / 1)

她的小龙椅 花月鹄 306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九十章 ...

  书房之内,气氛于瞬息间凝滞。

  秦澍此举明显怀有破坏二人亲近的意味,且言行浮夸,令场面颇为尴尬。

  霍睿言被他激情澎湃地一吼,再被宋鸣珂猛然撞击,如人自梦中惊醒,汹涌思慕瞬即退去。

  也对,他离开多时,未弄清秦澍、霍锐承在宋鸣珂心目中的地位,贸然扑上去一抱,确实有失体统。

  他一手以迅雷烈风之势搂住正要往后仰的宋鸣珂,笑道:“臣回京晚了,特来向陛下请罪。”

  另一只则拍了拍秦澍的肩,示意对方撒手,“咳咳,师兄,你也太……热情了吧?不怕人笑话!”

  待宋鸣珂站稳,霍睿言从左拥右抱的局面中解放,笑意无论如何也藏不住,长目噙着两汪稠蜜,细细打量朝思暮想的小表妹。

  宋鸣珂鼻子红红的,娇颜略显憔悴,一双水眸眼波流转,教他心神荡漾如碎石激起的涟漪,久未平息。

  半晌,他挑了个轻松的话题:“陛下长高了不少。”

  宋鸣珂眸色一暖,组织数月的言语竟半个字也没挤出。

  她先是啐道:“二表哥瘦了,黑了!差点没认出来!”

  顿了顿,复温言问:“……伤好些了吗?”

  霍睿言太久没听她说话,瞬间的恍惚后,忍不住咧嘴一笑:“全好了!”

  宋鸣珂小嘴扁了扁:“不信!你最爱骗人!边境地险,物资匮乏,可不比京城。”

  “真好了,陛下若不信,大可检查一番。”

  近半年,霍睿言在军中与一众豪爽的将士随意开玩笑,拘谨内敛的性子有所转变,此际御前脱口而出,当即后悔。

  此言不光失礼,还特显轻浮。

  对方若真是男儿身倒也无妨,偏生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宋鸣珂脸颊泛红,贝齿咬着下唇,正欲作答,不料秦澍陡然踏出一步,冲着霍睿言胸腹就是一拳!

  霍睿言连忙闪避,并迅速握住他手腕,怒道:“见鬼了!这又在闹哪一出?”

  幸好秦澍这一击看似刚猛,实则只用了三成力度。

  “去年听到你阵亡,我们难过得要死!当时我说了,等你回来,定要暴揍你一顿!你有种别躲!”

  “师兄,你让我先把正经事儿说完,晚点儿慢慢切磋。”

  霍睿言一心想与宋鸣珂叙旧,试探她对“长公主”的婚事有何想法,这对秦澍所言摆明着让他回避。

  谁知秦澍半步不移,双目在二人脸上来回游转,一副“既然是正经事,你当着我面说啊”的模样。

  霍睿言一头雾水,搞不清他们俩究竟相处到哪一步,心下惶然。

  宋鸣珂急急瞪了秦澍一眼,低声道:“别闹!”

  秦澍耸了耸肩,退开两步,神色复杂。

  “咱们到外头走走。”宋鸣珂回到案边取了点东西,领二人及余桐等亲随行出殿阁。

  初夏树未成荫,虫鸣蝉嘶时断时续,莫名掺杂了几分温柔。

  如宋鸣珂往常散步的寻常午后,亭台楼阁、扶疏花木浸润在阳光下,宁静怡人,却因霍睿言战后平安归来,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

  斑驳陆离的光影似摇晃有声,不冷不热的微风则随纷飞落花有了形态,翩舞的蜂蝶如缱绻出芬芳,各种感官都在无意识间糅合为一体。

  与霍睿言默然并行,宋鸣珂不由自主记起去年冬日的黄昏,她尚未走出二表哥离世的悲痛时,曾悄然垂泪,独自奔走在雪中。

  同一处风景,在短短半年内沐浴过冬雪、春雨和夏阳,令她如身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中。

  她蓦然停步,往自己的脸蛋用力掐了一把。

  霍睿言一愣,立刻退回她身侧,惊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伸出纤细柔嫩的指头,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忽然以为,在做梦。”

  “嗯?”

  “二表哥,”她柔声细语,几不可闻,“你回来就好。”

  目视她讪笑时,右脸颊红了一块,霍睿言心痛如绞。

  ——他的死讯,远比他想象中伤她更深。

  “抱歉,我经验不足,轻信于人,酿成大祸,有负陛下所托,更让陛下担忧了。”他眸带歉然与安抚。

  “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你不但将功补过,还立了大功,不必过分自责。对了,内奸惩处了吗?”

  “发现不对劲时,试图留活口盘问,但那人死于乱箭中,问不出所以然,这线便断掉了。”

  霍睿言记起细作卢峻死于敌我两军交战的场景,好不容易平复的恨意与悲怆翻涌复至。

  宋鸣珂细看他额角多了一道浅疤,昔日如白玉般温润雅正的容颜,被时光冲刷出一股凛冽与豪迈,不变的是他清澈明眸中的温柔。

  她心念一颤,迟疑片刻,从怀内摸出一黑色锦盒,递至他跟前。

  霍睿言茫然接过,打开盒盖,登时周身欲燃。

  内里不是旁物,正是他贴身而佩、曾属于宋鸣珂的白玉小镯。

  这小小镯子,他一直藏得好好的,直至有一回与蓟城兵将对练,酣战时打了赤膊,方被大伙儿瞅见。

  峡谷混战前,他将此物交给亲随,让其凭此证物,火速回去传信。后闻那人未出谷已被炸死,他心中感伤无以言表。

  此时此刻,对上宋鸣珂狐疑中暗含戏谑的眼神,仿似期待他解释点什么……他料想这丫头定然认出自己的私物,越想越羞惭。

  他无暇为战友们的丧生而感怀,硬着头皮称谢:“……原来,这玉环在陛下手里,谢陛下替我保管了数月之久。”

  “二表哥,这不是玉环,是手镯吧?孩童所戴的……”宋鸣珂语带提示,目光一瞬未移,直落在他窘迫的笑脸上,企图捕捉更多的情绪。

  他该如何应对?总不能坦白“确是她幼时套小手腕上的,他就是这般暗搓搓地偷藏了好几年”吧?

  暗自调整呼吸,他故作镇静:“前些年雪灾赈灾时,无意中见到的,觉着玉质极佳……也没太细究用途。”

  宋鸣珂疑心他知道此物来源,否则无须刻意掩饰。

  他有意也好,无心也罢,人活着,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强。

  当下,表兄妹二人沿熟悉的石径缓步前行,各自诉说别后的点点滴滴。

  霍睿言见惯了荒漠的渺远苍茫,沙场的血腥杀戮,再观楼宇华美、园林清幽,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

  幸好,江山如旧多娇。

  幸好,身旁的她,一切安好,而他尚有机会。

  …………

  申时刚过,宫外训练的霍锐承听闻弟弟安全抵京后径直入了宫,当即快马加鞭赶来。

  兄弟相见,自是感慨良多。

  霍睿言开不了口问宋鸣珂有关兄长和“长公主”到底怎么回事,只得向霍锐承求证,无奈他当晚夜值,只聊了一阵,便要四处巡查。

  瞧他们的眉宇神态,并无旖旎感,仍旧坦坦荡荡,霍睿言心下稍安。

  宋鸣珂原想留二表哥用膳,恰好李太医研制了新药,准备拿去给昭云宫给“长公主”服食,她不好撇下宋显琛,便对霍睿言道:“二表哥,今儿我得去陪‘晏晏’,咱们表兄弟改日再聚,你且好好歇息,来日大把的美酒佳肴等着你呢!”

  “‘晏晏’他……现今状况如何?”霍睿言对于宋显琛搬回宫中之事略有耳闻。

  “病情比以往好了不少,遗憾心情郁郁寡欢。”宋鸣珂如实告知。

  霍睿言如今拿捏不准宋显琛算是什么情况,毕竟宋鸣珂对外宣称的版本为“积郁成疾”,绝非元礼私下告知的中毒。而李太医借被贬去岭南和琼州办学,实为寻找相关解药。

  霍睿言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问道:“听说李太医回京了?那……与元医官强强联合,必定可妙手回春。”

  宋鸣珂秀眉不经意蹙了蹙,“李太医刚回,元医官便告了病假。我也有大半个月没见着他了……”

  “病、病假?”霍睿言暗暗心惊。

  要知道,元礼本身为医者,极会保养,且出身五族,擅药擅毒,为何会无缘无故生病?还病了大半个月?

  宋鸣珂又道:“我倒觉着……他不像生病,而是有意回避。念在他四年来殚精竭虑,我便允准他多歇息一段时日。”

  霍睿言生怕控制元礼兄妹的势力发觉端倪,想加害于二人,又怕五族人来寻。

  长久以来,他直觉他们兄妹有良好出身,或是手上握有什么重大秘密,才需隐姓埋名躲藏在中原。

  他不敢多问,计划先去北山的净庵问问情况。

  临别之际,凝视宋鸣珂灿若明霞的俏容难掩落寞,他深悔未能及时给她的一个抚慰的拥抱。

  毕竟,她对元礼的宠信不亚于他们兄弟和秦澍。

  然而他没法坦诚,元礼本身为敌对势力安插在李太医身边的棋子,关键时刻正好被提拔,才有后来的波澜起伏。

  眼看宋鸣珂转身往后殿方向快步而行,他追出数步,最终停下脚步。

  当务之急,先找到元礼兄妹商量才对。

  霍睿言踏着日落的霞辉仓促走向宫门,从内侍手上接转赤玉马的缰绳,忽听宫墙角落有个声音笑得轻挑:“小霍霍,你家团子在我手上,来陪哥哥喝杯酒,顺带切磋切磋。”

  那人已褪下公服,改穿蓝灰色松鹤纹袍子,长身玉立,狭长桃花眸隐有高华气度。

  内侍虽知二人交好,仍被他一句调笑之言逗得忍俊不禁。

  适才“横空夺抱”的旧仇还没报,再听说这家伙把团子猫带走了,霍睿言恼火顿生:“秦大人公务繁忙,缘何跟我家小小的猫过不去?”

  “你家猫……小小的?”秦澍起初目瞪口呆,继而哈哈大笑,“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它是我见过最重、最胖的巨猫!”

  霍睿言愠道:“团子怎会去了你那儿?”

  “说来话长……”秦澍一手搭他肩上,“你喝得过我,我便告诉你!”

  霍睿言被他逮住,自知今夜没机会寻元礼,干脆顺了他的意。

  勾肩搭臂缓步出宫,待秦澍领了马,风姿飒爽的二人骑着高头大马,穿行于喧嚣长街,无话不谈。

  路过定远侯府,霍睿言交待了几句,说去一趟秦指挥使家,不必留饭云云,还命人从府上拿了活鸡、活鱼、好酒同往。

  抵达秦宅,秦澍亲自下厨,为小师弟接风洗尘。

  二人对着一桌美味佳肴,开怀畅饮,从京城聊到北域,从秋天聊到夏天。

  霍睿言将近一年没喝过酒,只喝了几斤,已醺醺欲醉,卧倒在竹榻。

  团子花了半天才认得他是主人,毫不客气压在他胸口,眯眼打着呼噜。

  霍睿言醉眼迷离,伸手抚摸着它柔软的厚毛,满心欢喜。

  他是真回来了。

  迷蒙中,依稀听得秦澍沉声问道:“有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

  “什么?”他迷迷糊糊应道。

  “你是不是……心仪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