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1 / 1)

她的小龙椅 花月鹄 359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二十四章 ...

  袅袅香烟自汝瓷三足香炉内飘起,与门窗透进来的薄薄日影纠缠不清。

  殿阁之内,霍睿言长身玉立,热血沸腾,双手紧紧搂住昏睡中的宋鸣珂,如怀抱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诚然,于他而言,她是。

  这小小丫头,从四岁起便懂得以甜言蜜语诱他,使得他往后诸事顺从,绝无半分违逆。

  他曾背着她满东宫乱跑,两小无猜,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却非得冒充男子,坐上龙椅,统领万民?

  柔和日光交叠微晃烛火,勾勒她如海棠绽放的娇美睡颜,描摹她精雕细琢的眉眼,落在她润泽柔软的唇瓣上,使得她本就动人心魄的小脸无处不诱惑。

  让他产生出……低头咬一口的冲动。

  完!蛋!了!

  素来自认为霁月光风的霍二公子,终于在这一刻承认,自己心思不纯,特别不纯。

  欸,或许早已如此,只是他死活不肯直面而已。

  霍睿言如受蛊惑,俯首凑近,鼻尖仅差毫厘。

  气息交缠,似有一股麻酥酥的热流,从鼻息直涌上四肢百骸,化作了懊恼与缠绵的蜜浆,糊住了他的心。

  他一咬下唇,将她缓缓置于软榻上,扯过一旁的薄衾,轻轻盖上,动作温柔之余,刚落利落。

  深深,吸了口气,乱透的心跳,久久未能平复。

  魔怔了吧?晏晏她……她是个孩子啊!

  身为君主,又是小女娃,在他面前全无防备,信任至斯!他岂能怀藏逾矩之心、行不轨之事?

  曾甘愿只当她的好表哥,时至今日,野心悄然膨胀,到了他无力控制的地步。

  霍睿言怕抵受不了引诱,顶着绯颜落荒而逃。

  殿外的余桐见他步伐如风,忙迎上询问:“霍二公子,出什么事了?”

  “她……她睡了。”霍睿言心虚得连敬称都省下。

  余桐探头见宋鸣珂安睡在软榻上,悄声吩咐剪兰与缝菊入内伺候。

  霍睿言勉强恢复正常呼吸,信步下玉阶,主动迎上廊下那高大身影。

  “闹别扭么?你咋自己溜了?”霍锐承立时看出弟弟的异常。

  “没、没有的事。”

  霍锐承不信:“平日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

  “哥!”霍睿言俊颜“唰”的红得不像话,“瞎、瞎扯什么!”

  他几时跟她……穿同一条裤子了?

  霍锐承也觉这玩笑大逆不道,呵呵笑拉他往外走。

  兄弟并肩而行,身高已不相上下。霍锐承肩宽膀粗,而霍睿言则文秀许多。

  二人均是玉树临风的俊美男儿,如行走的美景,养眼之极。

  聊了关于今年北行探望父母的计划,霍睿言陡然心虚,怕自己离京后,兄长又胡诌,届时让宋鸣珂听出端倪,他怕是没法抬头做人了。

  于是,他正色道:“哥,有一事,我早想和你明说。”

  “忽然板着脸作甚?”

  “从今以后,无论如何,切莫在圣上跟前,胡扯长公主和我的话题,免得扰了长公主的清誉。”

  霍锐承一愣,浓眉怒色骤现,怒声斥责。

  “多年来,你、你……视她如亲妹子,百般呵护,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全给她留着!如今她身体不好、口不能言,你就嫌弃她?忙着和她撇清关系了?”

  此言,如火星溅入热油里,激起霍睿言胸中怒火,令他倍觉憋屈。

  可眼前之人是他嫡亲兄长,他不能打也不能骂,内心无数个小人在磨牙吮血,巴不得冲出来围殴这猪脑子哥哥。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正想辩驳,却不晓得从何说起。

  掀开真相?为时尚早。

  他寻思如何搪塞,身后不远处传出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句冷淡之言,“未时将至,两位表兄该回去换骑装了。”

  霍睿言闻声,一颗心如从山崖坠下,跌落深不见底的寒潭中。

  回望身后不远处的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瘦小绯影,金带悬腰,初醒的面容如海棠春睡,眼神淡淡,唇角笑凉意森然,正是宋鸣珂。

  霍睿言周身血液如凝。

  她……听到了?

  该不会误认为,他是个势利小人吧?

  要如何解释,才能不涉及她身份的秘密?

  平日伶牙俐齿的霍睿言一下变得嘴笨,眸光掺杂了重重矛盾,眼睁睁看宋鸣珂冷冷回身入殿,他想抢上前说点什么,终归停下沉重的双腿。

  霍锐承忙迈步追出,没两步,被弟弟一把拽住。

  “算了,多说无益,走吧。”

  霍睿言星眸如覆了一层薄雾,原先的羞赧与甜蜜一扫而空,取而代之只有难堪。

  霍锐承歉然:“阿言,哥哥方才一时气在头上……绝非存心在御前奚落你。”

  霍睿言拍了拍他的肩:“亲兄弟,说这些干嘛?”

  不论宋鸣珂听到哪句,理解成何样,他只能另找机会,坦诚相告。

  兄弟二人出了宫苑,默然沿乱石小道走向住所。

  途中经过缀于各院落间的小花园,杏花粉如云霞,于静谧中绚烂。

  霍睿言满腹心事,无心细赏,自顾前行,冷不防袖子被兄长一扯。

  “阿言,那……不是昨夜的小娘子么?”

  霍睿言一怔,顺他所指方向望去,杏花纷飞处,一名壮年男子正携同两位女眷和仆役,从容漫步于春色间。

  定睛细看,蓝袍男子正是吏部侍郎徐怀仁,其身后年纪较轻的小娘子,樱草色褙子衬托出妙曼曲线,面容温婉秀气,依稀是六角亭上碰到的少女。

  按理说,文臣处所离宋鸣珂的殿阁相距甚远,徐家人何以特地跑到此处?

  “徐大人。”霍家兄弟同时作揖,

  他们与宋显琛自幼相伴,有数年在这位前太子少师座下请教,实有半师之谊;外加定远侯与之相熟,两家多年来相处友好。

  “霍世子,霍二公子,好巧,”徐怀仁礼貌回应,“此为内子与舍妹。”

  徐夫人与徐小妹微略侧身行了福礼,眼角余光若即若离飘向霍睿言,如有笑意。

  霍睿言深觉这偶遇来得突然,对二人颔首致意。

  “继霍世子高中武举,二公子也准备考文举了?”徐怀仁问起他的动向。

  今年秋恰逢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但近来北境的动态让他忧心忡忡,是以未能真正落实规划。

  当下,他不置可否:“谢徐大人关心,此事还需与家父商量。”

  徐小妹双眸一亮,似有话要说,因羞涩未能启齿。

  霍睿言生怕聊久了会扯出别的事,客套几句后,借参加狩猎为由,与兄长一同告辞。

  即便背转身,他仍能感受到三人眼光在追逐着自己。

  貌似,昨晚大袖一挥,招惹了是非?该如何处理,才不致伤及两家情面?

  …………

  春搜作为四季狩猎之一,主要搜寻猎取未怀孕的兽类。

  往年皇族与武臣会分组进行比试,哪组捕获猎物最多,可得重赏。

  今日剩余半天时间,大伙儿只当活动筋骨,熟悉场地,以备来日再正式举行。

  林边帐子以竹木搭建,顶部与四周盖有垂幔,地铺织毯,内置了二十余张食案。

  宋鸣珂居高坐主位,一身银白色流云纹窄袖武服,发上束了玉带,脚蹬羊皮小靴,英姿勃发。

  独独那双清水眸,寒光瘆人,又隐约有火光燃烧。

  复杂情绪,源自霍锐承指责霍睿言的那句——如今她身体不好、口不能言,你就嫌弃她?忙着和她撇清关系了?

  口不能言的是谁,宋鸣珂心知肚明。

  重来一遍,霍家两位表兄暗里对她的重视,超出了前世印象。

  她一直心怀感激,直至听到大表哥所言,心凉透了。

  最为信赖的二表哥……嫌弃口不能言的“晏晏”?也会因“她”身体不适,而选择疏远?是因为他有了心仪的女子,便要远离小表妹?

  尽管她明白,霍睿言常来陪伴的,是宋显琛。

  她不过冒名顶替,才获得本不属于她的忠诚与拥戴。

  但她就是生气,很生气,气得想咬人!

  当霍家兄弟改穿狩猎装束,抵达大帐内拜见,宋鸣珂刻意隐忍,不去瞅二人的飒爽丰姿,只随意摆了摆手,让他们自行落座。

  这反常的态度或多或少引起部分人的注意,免不了交头接耳。

  霍睿言眼底暗起波澜,与兄长低声探讨,怎生让宋鸣珂狩猎时大显身手,好顺顺她炸起的毛。

  随后,安王、宋显扬、饶相等人戎装而来,分别就座。

  令人意外的是,饶蔓如身着银红滚金边武服,随父入帐,成为屈指可数的女眷之一。

  人员齐聚后,宫人端上清淡饮食,以免大家饿肚子乱转。

  宋鸣珂担心林中解手不方便,只饮了小半杯果茶,暗觉茶的味道甜得夸张,不由得皱眉。

  霍睿言留心她眉眼间的细微变化,碍于相隔四五张条案,不宜开口询问,便投以关切眼光。

  她原想不理不睬,对上他清朗长眸的一瞬间,却仿佛听闻一声叹息,回响于心中某个软绵角落。

  …………

  未时三刻,众人摩拳擦掌,精神抖擞,出帐上马。

  宋鸣珂回眸,瞥见宋显扬铠甲威武,慢悠悠落在最后,与饶相搭话时,视线却没片刻离开饶蔓如。

  这两人凑一块去了?好是好,可她并不希望,宋显扬获饶相扶持。

  毕竟,饶相数代忠良,背后也有庞大的商贾势力支持。

  出于恶作剧心态,宋鸣珂扬眉笑道:“定王兄慢吞吞的!可不像你的作风!来!独领一队,打头阵。”

  宋显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皇帝点名叫他这历来不受待见的二哥?见鬼了吧?

  再看饶蔓如悄悄窥探小皇帝,俏丽眉眼夹杂几丝娇羞,甚至含混惊喜……他顿时明白——这宋显琛!故意阻碍他与饶家接触!

  可今时今日的他,怎敢与小皇帝对抗?只得无奈跟上,硬着头皮夸对方雄姿飒爽。

  饶相作为评判与后援,留守帐子外。

  余人分作四队,由宋鸣珂、安王、宋显扬与另一位老郡王领队,各带领其他宗亲、武官与侍卫,斗志昂扬,往山林进发。

  宁王宋显维、霍家兄弟自然跟随宋鸣珂。

  宋鸣珂年纪尚幼,女子力弱,箭法稀松,但胜在身轻如燕,骑术相当不错。

  上辈子,她享受马背上的自由,遗憾作为长公主,骑马机会不多;这辈子,她扮演宋显琛,闲来加以练习,身手越发灵活。

  浩浩荡荡往前,雨后阳光落在绿芽新吐、细叶初展的山木上,为一派青青绿绿镀了层暖金。

  丛林的寂静被此起彼伏的嘚嘚马蹄敲碎,群雀惊起,盘旋于顶。

  霍锐承骑着高头大马,他乃御前近卫,又是小皇帝表兄,自要将其安危放首位。

  行至半路,他回马请示:“陛下!臣请命带队探路!”

  率先探察,将猎物驱逐至小皇帝的羽箭范围内,以便射猎,是他们兄弟二人商议后的策略。

  “好,有劳霍大人。”

  宋鸣珂目光追随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展望山野,困乏因满目嫩绿而消解,登时浑身充满干劲。

  她所骑的是皇家顶尖良驹,通体雪白,无半根杂毛。

  眼看前方无阻碍,她一声令下,马似流星,人如飞箭,一马当先冲进密林。

  数十人催马,浩浩荡荡紧随其后。

  霍睿言自知惹恼了她,此时不便解释哄劝,唯有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低调落在后头。

  宋鸣珂放心策马,飞速跃过小溪涧,跨过低矮灌木。

  压抑多时的心,因纵马飞奔愈加跳动,竟有些难以自持,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胸腔。

  莫名地,眼中的山林逐渐模糊,骤风吹过,铺天盖地的风沙向她袭来。

  微小沙尘划过她的脸,深深刺痛了她。

  脚下无比疼痛,口鼻气喘吁吁,环视层层密密的树林,草木萎靡,阴冷凄清,荒凉颓败,全无春日生机。

  咦?侍卫呢?大表哥呢?二表哥呢?人跑哪儿去了?

  她霎时间心生恐慌,她……跑太快?

  “长公主走错道了?”

  草木深处,陡然传出一阴恻恻的沉嗓,这句熟悉的话,令她心跳骤停。

  树下多了一魁梧黑影,蒙着半张脸,用似曾相识的阴霾眼神端量她。

  那人右手一拧刀柄,手背一道弯形烧伤疤痕,惊得她冷汗直冒。

  “你!你不就是……?”

  “这身帝王袍服不属于你!不如剥了!”那人猛地猱身扑来!

  宋鸣珂浑身发抖,如置身前世临死前的噩梦,急忙往一旁跃下!

  “陛下!”

  身子腾空的顷刻间,耳畔充斥着无数人异口同声的大声疾呼,惊惧、震骇、难以置信……

  她心中一突,如梦初醒。

  然而,来不及了。

  如浪潮般的马蹄声覆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