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乌云(1 / 1)

十瓣月亮 岁欲 3689 汉字|11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9章 乌云

  二月上旬, 寒假如期而至。

  等再开学时就会是高三下学期,所以这次寒假时间非常短,只有二十天左右。

  两人约好假期一起去看雪的计划没变。

  去北方, 看月光雪景。

  去相宜,看日照金山。

  老霓同意他们单独出行, 前提必须得定两间房,晚上睡前霓月得和老霓打个视频电话,确保安全。

  行李早早就已经收拾妥当,霓月相当期待, 在网上到处看旅游攻略, 看到觉得不错的会顺手发给云则。

  云则已经做好攻略, 不过每次还是会采纳她的意见,给她回复:【好, 那这条也加进去。】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出发的前一天, 霓月着凉感冒,开始发烧,起因是没把头发完全吹干就睡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浑身都在发烫。

  去看雪的行程只能往后推。

  流感盛行的冬季,发热门诊人满为患, 霓月戴着口罩咳个不停, 蔫蔫地跟在老霓身后,云则陪着她一块。

  挂号窗口前排着长龙, 老霓去排队,云则陪着霓月在旁边等着。

  云则环顾四周, 想找个空座位给霓月坐着休息, 医院的人永远熙熙攘攘, 看了一圈都没有空的座位,他偏头低眼,轻声询问身边的她:“还站得住吗?”

  霓月周身无力,后颈有重石压得她抬不起头,她没精力说话,半耷拉着眼皮看他,摇了摇头。

  见状,云则直接两步来到她面前,背对着她,双膝一弯,半蹲下去,用手拍拍自己的一侧肩膀,温声说:“上来。”

  霓月双臂伸出,搭住他的肩膀,俯身趴到他的背上。

  第一次被他背。

  他的肩膀好宽。

  霓月虚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放进他温热的颈窝里,脸颊和他颈部肌肤轻轻摩过,他立马就能感受到她的热度:“你烧得很厉害。”

  她软绵绵嗯一声,脸埋进他颈窝里,闻到淡淡的橘子香气,这么多年,他的洗衣液就没换过牌子。

  大概十五分钟后,老霓终于挂到号,急忙忙带着霓月到诊室看病,到诊室后,云则把人轻放在看诊台面前的椅子上。

  是名女医生。

  短发,近五十岁,嘴巴两边的法令纹很重,白大褂口袋上挂着一只蓝色钢笔,她看一眼霓月,随口一句:“眼皮都烧肿了。”

  云则下意识去看她的眼睛,果然看见两边眼皮都微微浮肿着。

  女医生开出两个检查项,尿检和血检,拿到结果后说没什么大问题后,但是因为感冒发烧的情况很严重,需要小住几天院,然后开几组液体,让家属去缴费拿药找护士输液。

  输上液以后,霓月渐渐感觉身上没那么烫,好受许多,也有精力说话了,第一时间就和云则抱怨:“本来今天应该去看雪的。”

  “不着急。”

  云则单手撑在床边,俯着身子,将她罩在肩膀和胸膛下方,他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再去,时间还长着呢。”

  “好吧。”

  住院的那五天时间里,霓月吃不惯医院饭菜,云则就在家里做饭送过去给她和老霓,一天跑三趟来回,单程四十分钟车程,却从没叫一句累。

  有一天,云则送晚饭到医院的时候,他手里提着个三层不锈钢保温桶,刚出电梯,就看到老霓一人坐在长椅上,搓着脸抹泪,看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快步过去,云则的心掉在嗓子眼,声音都有些发紧:“霓老师,怎么哭了?是月亮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声音,老霓回过神,抬头,带着眼纹的双眼透着疲惫:“不,不是霓月有事,我只是想到她的妈妈。”

  霓月的妈妈。

  云则没出声,又听到老霓坐直身体,长长叹出一口气,惆怅地说:“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把保温桶放在长椅尽头,云则在旁边坐下,注意到老霓腰间是一根他以前没见过的皮带,旧得掉皮,裤管下露出来的袜子颜色不一样,一只黑色的,一只灰色的,形象相当潦草不羁。

  “霓老师,别太难过,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老霓点点头说,落在虚空里的目光没有聚焦,像是在回忆,话也不知道在对谁说:“她妈妈肾衰死的,那时候穷,我给不了她很好的治疗,不过当时医生说□□紧张,有钱也不一定有肾。”

  云则默默陪老霓坐了很久。

  “把饭拿进去吧,月月应该饿了。”老霓说。

  “好。”

  云则提起保温桶起身,不经意地抬眼,看见正上方悬挂着的普通病房标识已经模糊,看不清具体的字样。

  他收回目光,踏进病房。

  病房里的霓月刚刚输完液,靠在床头玩手机,听见开门声,她抬眼看他,问:“我刷微博看到十字架的电视剧选角出来了,还挺符合原着的。”

  云则没关注,只淡淡嗯一声,说:“吃饭了。”

  “实体书什么时候出呀?”

  “编辑说大概六月。”

  霓月想了下,放下手机,眼睛亮亮地盯着他:“要是在六月二十一号以前的话就好了,到时候我就拿着你的书到处炫耀,说这是我男朋友写的。”

  6.21是她生日,而他们约好成年就能在一起。

  云则眼尾轻轻眯出笑意,抬手一把轻轻按住她毛茸茸的脑袋:“那我去催催编辑,一定要赶在你生日之前,你先吃饭好不好?”

  霓月点头乖乖说好。

  晚上,云则带着保温桶离开病房,来到外面长且冰冷的楼道,病房门依次伸延至尽头,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电子钟,电子钟上面显示着时间和年月日。

  23:11 星期三

  2018年6月20日

  经过护士站时,云则淡淡提醒:“那边挂着的电子钟时间和日期不对,你们可以调一下。”

  他甚至拿出手机看了下:“今天2月4号,立春的日子。”

  护士埋头在帮患者登记医保卡号,敷衍地说了句好,云则也没在意,径直离开,第二天早上送饭的时候发现电子钟还是显示那个时间,没有调试过的痕迹,护士果然只是随便敷衍他一句。

  两天后霓月出院,看雪计划没能提上日程,相宜雪势过大,封城管理,暂时不欢迎外面游客。

  云则安慰霓月,时间还多,日子还长,明年再一起去看雪,那时候他们已经上大学,有更多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假期也会更长。

  霓月点头说好。

  转眼间来到高三,所有高三学生都像是身上托着八袋米的马,挣不脱,走得慢,又不得不托着米缓慢朝前走。

  每天都是做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知识点。

  云则不止一次听霓月说压力大,她想和他去同一所学校,但是她的成绩又没有他那么好,考前还容易焦虑紧张,真怕到时候高考时会一直跑厕所。

  云则每次都会安慰她,让她尽力而为,他可以选择和她读一个学校,不管她在哪里。

  霓月却瞪眼说:“那怎么行?你不能因为我而放弃好大学。”

  晚自习下课后的教室没有别人,他跑到二班等做值日的她,他靠着桌沿懒懒站着,笑得很没所谓:“那你最好考好一点,别让我去太差的学校。”

  一瞬无语。

  霓月拿着黑板擦,擦着黑板,边擦边说:“不是非要上同一个大学才行。”

  在这方面,云则的态度很坚决,到她旁边拿过她手里的黑板擦,凭借身高优势替她擦黑板上她够不到的部分,腔调懒,语气却认真:“就要上同一个大学。”

  他没办法接受和她分开。

  霓月无话可驳,心里一面觉得他意气用事,一面又忍不住觉得很甜蜜——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真的很好。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云则发挥稳定,还是第一,霓月则在年级第四,她只希望在高考也能稳住这个成绩。

  高考那天下大暴雨,霓月和云则在不同学校的考场,在小区门口分别打车时,云则挤到她伞下,单手把她拉进怀里给了一个安慰的拥抱:“考前别紧张,好好考。”

  雨线在四周坠落,他们相拥在一片小伞的天地里,霓月脸色微微红,她有点感冒,咳嗽了一声说好。

  那一年的北城高考难度离谱,全市数学平均分创下有史以来最低,考生们怨语连连。

  魔鬼难度下,云则不负所望地拿下那一年的文科状元,688分,这样的成绩足够他挑选国内任意一所高校就读。

  霓月发挥失利,和模拟考时成绩相差甚远,分数勉强超过一本线,又够不上重本,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

  云则没有选TOP级大学,而是坚持和霓月选择同一所大学,霓月几经劝阻都未果。

  那是一所在北方的大学——莲大,有着分明的四季,冬天温度可达零下几十度,低温意味着有雪,下鹅毛大雪是常态,入目皆是银装素裹。

  云则毫不意外她的选择,一个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为那点想看雪的执念,选一座北方城市读大学,也情有可原。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热且漫长,出笼的鸟般自由,有着大把可以挥霍的时间,霓月成天地和云则腻在一起,经常问他,她的生日就要到了,他的书怎么还没出实体。

  “催过了。”他无奈地笑答。

  不过一直到生日那天,霓月都没等到十字架的实体书,心里难免有点小遗憾,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每年的生日都是夏至那天,今年夏至当天下了场暴雨,从早到晚,潮湿无比。

  云则冒着大雨出门买菜,亲手做一大桌子的菜,像去年一样,还是他和老霓一起给霓月过生日,老霓最近很粗心,袜子总是不一样的颜色,一只黑色,一只灰色。

  “霓老师,你的袜子又穿错了。”云则在饭桌上温馨提醒。

  老霓摆摆手,打着哈哈:“没关系,脚踩在鞋子里面没人能看见。”

  霓月一边夹菜一边说:“爸,你也太不修边幅了吧。”

  老霓只是乐呵呵地笑。

  当晚,霓月窝在他家里客厅新换的沙发上,逛淘宝,给老霓挑选袜子,嘴里还在碎碎念:“我一次性给他买十双一样的,我就不信每次还能穿出不同的颜色来。”

  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

  云则站在窗边和身在澳大利亚的宋嘉阁打电话,他们每个月会通一次电话,打完电话,他转身回到她身边:“买好了吗?”

  霓月嗯一声,放下手机:“你和宋嘉阁聊什么呢?”

  宋嘉阁依旧有趣,有时候云则会开着免提打电话,她就能听见宋嘉阁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嚷:“Holy shit!这里真的到处都是袋鼠!等到时候你和霓月过来玩,我炒袋鼠给你们吃。”

  “就随便聊聊。”云则在她身边坐下,“宋嘉阁在那边读私立大学,读五年,五年后可能会回国发展。”

  “那挺好的。”

  “嗯。”

  云则放松身体,靠进沙发里,自然垂放在腿侧手指不小心碰到她凉凉的指尖,他回头,正对上她清亮的一双眸。

  对视时,周围景物会被虚化,眼里只容得下彼此。

  带着点刻意,云则顺势抚上她的指,轻轻捏住,她的手指很软,他很喜欢捏着玩,他将她的手指卷进掌心,温柔包裹。

  霓月耳根开始发热,很不好意思,不过也没抽出手指。

  暧昧在发酵。

  月亮藏在雨中的乌云里,没有一点光亮。

  云则动动身体,调整姿势与她拉近距离,意有所指地低声道:“你今天生日。”

  脑中有一根神经紧绷着,霓月迟钝地回应:“然后呢?”

  几秒钟的时间,云则已经离她很近,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馨香,他握着她的手指,上半身倾得越近,嗓音低低徐徐:“然后你成年了。”

  像是有预兆,霓月一下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更让她害羞的是他居然还问她——

  “我可以亲你吗?”

  霓月心脏直接宣布罢工,呼吸滞住,瞳眸中映出他英俊的脸孔,他望着她的眼,轻言细语:“就一下。”

  被他捏着的手指像是要烧起来。

  霓月的脸皮跟着发烧,她哽了下,紧着嗓子说:“……你好像不会给我拒绝的机会。”

  这回答……他低低笑了下。

  雨还在下。

  霓月都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他薄凉的两片唇就贴了上来,视线里被放大的是他漆黑双眸,他也没有闭眼睛,不过他是故意的——他就要看着她,然后亲她。

  少年生涩的吻,透着不熟练的笨,他不小心磕到她牙齿上,但他还是没有停止亲她,所谓的就亲一下,那是骗人的。

  气息交融,喷洒在对方脸上的呼吸都是温热的,紧握在一起的手指。

  她的脸涨得通红。

  他的唇温柔至极。

  这是他们彼此的初吻,美好,纯洁,有着最纯粹干净的感情和炙热,在她十八岁的那天,在那个没有月亮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