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颈后骤然传出来的力道让她进退维谷, 沈初姒垂眼看着谢容珏,只见他略微抬眼,光晕此时照在他的眼中, 明亮至极。
他, 不偏不倚,在这个时候, 醒了过来。
谢容珏的手放在沈初姒的颈后谈不上是什么用力, 但也足够她此时进退不得。
沈初姒恍然觉得, 他现在, 好像在笑。
并不是以往的所见的,哪怕不笑时眼中也有三分笑意, 而是真的在笑。
光照在他的瞳仁之中,亮得犹如春昼时晴,而此时他略微抬眼, 眼瞳之中只剩下她一人。
沈初姒的手原本撑在床榻边, 他另外一只手顺势抵进她的指间,瘦削的手指在她指间轻轻地蹭了一下,随后往下扣紧。
谢容珏放在沈初姒颈后的手略微使劲,将她往下压了一下,然后手指绕着她散落的头发。
突如其来的惯性让沈初姒往下倒去, 堪堪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此番境地, 她也还是注意他身上的伤口, 小心翼翼地避开。
他抵开唇齿, 蔓延开来的药味也随着到了沈初姒的感官之中, 带着黄芪和党参的丝缕甜味, 还有其他药材的苦涩味。
四散开来的清冽气息在一瞬间包裹住沈初姒, 她眼睫颤动了两下, 垂眼看他。
只看到谢容珏此时阖着眼睛,垂下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了一片阴翳。
她很早的时候其实想过,若是谢容珏这样薄情的人,若是动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当真情动的时候,是这样来势汹汹,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留。
谢容珏放在沈初姒颈后的手指轻轻剐蹭了一下,轻微的战栗感伴随着他的动作渐次升起,陌生而昏聩的感触蔓延在周身,她眼尾都洇上微红,因着涌上来的热意,所以眼中还带着一点儿水汽。
沈初姒仓皇之际想将自己的手抽离,手指相触间,反而被他扣得更紧。
他此时上半身连衣物都没有穿,漂亮的肩颈线条袒露无疑,而沈初姒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绢纱襦裙,肌肤相贴之时,有熨帖的热意。
恰如疾风骤雨,攻城略池。
黎城地处邺朝的最西方,盛京这个节气,天气已经转暖了,但是黎城却又丝毫都没有转暖迹象,窗外朔风卷起,甚至说得上是寒意骤生,但他的吻却灼热。
这种热意一直顺着攀附上周身,持久不散。
一直到,昨日那般暧昧的声音又从隔壁的房间传来。
沈初姒骤然觉得他的吻更深了一点,然后他的手指在她的颈后拨开她散落的头发。
随后天旋地转,他原本半躺在小榻之上,现在就变成了沈初姒被他抵在床榻边。
原本犹如骤雨一般的吻变得轻缓,变为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
耳畔是缠绵的声音,沈初姒连带着觉得他的喉间都压着一点儿轻微的喘息。
片刻之后,他压着她颈后的手撤离,只是另外的一只手仍然压在她的指间。
他垂眼看着自己,眼中是沈初姒从未在他眼中见到过的,深沉的欲色。
他分明刚刚不知餍足,可是此刻却又停下,只是因为。
若是再进行下去,实在是太过折磨人了一些。
折磨的是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谢容珏向来觉得自己算得上是自持,可是现在这般境地,那点儿自制力顷刻坍塌,涌上的欲念势如破竹——
他睁眼看到沈初姒此时眼尾洇红,瞳仁之中带着一点儿水汽。
也只能庆幸刚刚自己是阖眼的,不然那点自制力在此时的她面前简直就是螳臂当车,转眼就消散。
她身上的香味终于落入他的怀中,他其实从来都不喜欢焚香,可是现在缠绕于他身际的那点香味,他却又不想让旁人沾染分毫。
谢容珏此时半支着身子在她身前,原本坠在他耳边的那颗小珠此刻垂下来,落在了沈初姒的耳际。
珠子的触感是凉的,可是现在被他碰着的每一处肌肤都是灼热的温度。
“殿下刚刚乘人之危,占了我的便宜,”谢容珏的声音喑哑,“应当不介意我……又占回来吧。”
他垂着眼睫,漆黑的瞳仁此时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扣住她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
沈初姒其实应当庆幸现在自己是躺在小榻上的,若是还是如刚刚那般姿态的时候,周围甚至都没有可以支撑的地方。
她撑起身子,抬手拨开谢容珏身上的纱布看了看,看到伤口并未崩开才放下心。
沈初姒的指间轻轻拨过谢容珏坦露的肩颈,轻微的呼吸洒在附近。
谢容珏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倏然从床榻之上起身,走到桌旁,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沈初姒开口提醒,“这是冷水。”
“嗯,”谢容珏仰头喝下,“我知道。”
他喝完以后,又倒了一杯,接连喝了两三杯,才终于停下。
仰头之时,喉间的突起处上下滑动。
沈初姒直觉现在的谢容珏似乎是和以往并不太一样,但是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开口解释道:“是我今日为你找了一个医师,我见你一直都昏迷不醒,就问那个医师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说可以渡气试试,虽然我也知晓一般溺水之人才会有这么个说法,但是你当时一直都没有醒,我又有点担心,所以才——”
沈初姒越说声音越小,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刚刚在所谓的渡气的时候,突然横生的那点其心昭昭。
就像是当年她对面前的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之时,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就在此刻,原本应当在漠北的雪,却落在了盛京四月的桃花之中。
在陌生的城池,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之中。
她当年所生出来的妄念,在这个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境况之中,得了圆满。
大概是心虚了。
她并不是全然不懂,只是觉得陌生,这种不受控制又让人情动的思绪实在是来势汹涌。
谢容珏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轻声笑了一下,“那个人大概是个庸医。”
沈初姒总觉得他现在说这话的姿态散漫,好似并不真诚的模样,她小声接着道:“不论如何,你现在至少是醒了。”
谢容珏嗯了一声。
“因为,他是庸医。”谢容珏的手指在手中茶杯上轻轻蹭了一下,“但殿下不是。”
沈初姒听出他言外之意,坐在小榻上抓了一下在旁边的被褥。
谢容珏仰头又喝了一杯凉茶,那壶茶是之前沈初姒烧开的,他接连喝了好几杯,转眼就见空。
他垂着眼睛问道:“殿下洗漱过了吗?”
之前从典当行回来的时候沈初姒就已经洗漱过了,也换下了之前带在身上的帷帽,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谢容珏的声音还是带着一点儿哑意,“那我去一趟净室。”
他身上的伤口才刚刚上完药,被她包扎好,沈初姒担心他一个人并不方便,“我与你一起吧。”
隔壁的缠绵声还在此起彼伏,面前的沈初姒除了羞赧,倒是还好,但是他刚刚经过那一趟,再加上时刻不停的声响……
他现在去净室,并不是全然为了洗漱。
谢容珏沉默许久,“不必,我自己就好。”
“可是你身上还有伤,不能沾水,沾了水可能会发炎,”沈初姒担心,“我之前已经帮你上过药,现在不过是洗漱,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乱动什么的。”
“殿下。”
谢容珏将瓷器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唤了她一声。
“若是殿下随着我一起进去,”他轻声,“该担心的人不是我,而是殿下你。”
他并不会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虽然他此刻欲念深沉,情动时昏聩至极,理智崩塌殆尽——
但他怕吓到她。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
这样陌生的境地之中,又是人来人往的客栈,这样的境况,他只想将她藏起来,不让他人窥探分毫。
即便她当真愿意,他也并不希望,是在这样的地方。
更何况,谢容珏想等她想明白,不想她此时只是因为感激,又或者是与他孤身在此而起的依赖。
他的尾音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沈初姒却在此时突然懂了他意思。
她想到了从前宋怀慕塞给她的那本册子,她那时在宋怀慕的指导下随意翻看了几页,其实也谈不上是有什么兴趣。
她对于这种事情与其说是无知,不如说是懵懂更为合适一点。
但现在却只觉得那点儿迫人的热意陌生又来势汹汹,犹如盛夏时节晚间骤亮的天空,被划开一隅。
谢容珏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拿着巾帕,抬步走向净室。
净室传来水声,淅淅沥沥。
沈初姒在床榻边坐了许久,越想越觉得思绪繁杂。
她起身将窗户打开,此时窗外是晚间的风,她看到远处灯火绵延,山脉在昏暗的夜幕下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线。
带着寒气的风吹散了她身上刚刚涌现的热意。
她一直都畏寒,若是在这样的风下,蒲双和梨釉必然是要给她披上一件外衫的,但是她此时却又没觉得此时吹来的风寒气逼人,只觉得好像恍然之间她更为清楚了一些。
沈初姒向来坦荡。
她扪心自问,倘若刚刚躺在那里的人,是别的人,她到底还会不会生出所谓的其心昭昭。
枝头有两只雀鸟缩在一起,风卷动得枝桠起伏。
她对于感情一直都分得很清,就像当初林霁站在她面前和她说着好好考虑的时候,她其实知晓,若是权衡利弊的话,林霁这样的人,必然会是第一顺位。
可是她心中也知晓,她对于林霁,从来都只是兄妹之情,从未起过其他的心思。
沈初姒此时撑着身子看着窗外的光景,或许是有人家中有喜事,此时不远处就是升腾起来的烟火,烟火骤然升空,照亮了远处的山脉。
黎城灯火极盛,现在已是夜间,在夜幕之中,这繁多的灯火似是无数流萤。
烟火高升在天空之中,或许今日有喜事的是一位大户人家,这烟火许久都未曾停歇,沈初姒也撑着下颔在窗边看了许久。
随后才恍然想起,净室之中的水声已经停歇。
她转身往后看,转眼看到谢容珏此时站在不远处,他的身上还带着一点儿水汽,眼眉被水汽浸润得秾艳,外面只松松垮垮地套了一件寝衣,长身玉立,似云间雾霭。
谢容珏看到烟火在沈初姒的身后绽开,看到半明半昧的光晕落在她的眼瞳之中,发被风吹的略微散开,她身上的香味顺着风,飘到了他的身边。
似乎是没有想到他此时会从净室之中出来,唇略微张开,眼中带着一点儿诧异。
谢容珏忽然之间,呼吸一滞。
或许,他去净室,去得太早了一些。
谢容珏想。
作者有话说:
谢狗:之前都说了我是正宫了你们还不信!我都快为爱当三了!
阿稚:1
谢狗:老婆说了一,我知道,她一定是对我一心一意!
阿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