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掐(1 / 1)

卷春空 白衣少少 370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7章 掐

  【七十七】

  女郎的指尖软柔, 缓缓包裹住了俞安行的手。

  温软的触觉从掌心开始,在心底一圈又一圈地漾开。

  俞安行失神,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正见青梨轻撩裙裾, 乖巧地又往他身后藏了藏。

  她低垂的眉眼隐在光影中, 耳垂上小小的一颗耳坠泛着幽幽的光。

  一时不备,他的心好像在刹那间便沉入了水底, 眼底的恹戾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地面上,他和她的影子相依, 显出一种奇妙的契合。

  他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莫说是脸, 就连青梨的半根手指头, 李归辕都瞧不见。

  快到手的人就这么中途被人拦截,心里难免生出了一些怒意。

  他皱眉看向俞安行。

  “俞世子身子骨向来弱, 不好好呆在国公府养病,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

  一番话里的讥讽之意明显。

  俞安行面上却不见有任何反应。

  “祖母放心不下,特地令我前来护送妹妹到别院,让殿下见笑了。”

  说完,俞安行甚至还淡淡笑了一声。

  月白的衣袍素雅,随着微风一掀一掀, 眉目温和良善。

  越是这般, 李归辕的脸色却愈加难看,好像自己的力气全部都砸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

  但俞安行的话却点醒了他。

  他原以为国公府对这二姑娘是弃如敝履,如今看来, 那老太太对她还是在意的,国公府的爵位还是先皇赐的, 事情到底不能做得太过……

  “我说呢, 原是俞世子和二姑娘兄妹情深, 这般舍不得, ”李归辕笑笑纵身上马,“今日是本王唐突了,希望没有吓到二姑娘。”

  目光在俞安行身后几番辗转,李归辕贪婪地咽了咽口水。

  可望不可即,却愈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到底不急在一时。

  看着青梨所在的方向,他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下次有空,本王再同二姑娘好好叙叙旧。”

  笑了笑,马蹄踢踏,李归辕终是骑马离开,身后的苏见山见状,连忙跟上。

  从街道而过,路人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出,只怕惹了李归辕一个不快而祸及自身。

  眼见着李归辕一行渐行渐远,俞安行揽过身后的人。

  “上车。”

  青梨的身形纤细,落在他掌中,变成小小的一团。

  俞安行虚虚一握她的腰,轻而易举将人带到了马车上。

  车帘放下,掩住了里头二人的身形。

  小鱼见状,没再进去,只同唐芸一道坐在了车外。

  车内,俞安行挑起帘子衣角,看着远处苏见山一个依稀的背影,眼神暗下一瞬,又忆起他刚到时看到的那一幕。

  苏见山……就安然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那样对她……

  若是他来迟一瞬……

  帘幕放下,他压下眼底的冷戾,眉眼又挂上温和无害的笑。

  不料视线刚收,便对上一双水润的眸。

  昏暗的车厢内,眉眼姣好的女郎坐在他身旁,正盈盈地盯着他看。

  “是祖母让兄长过来送我的?”

  打那日和苏夫人挑清之后,苏府便再也没人过来了。

  青梨猜,苏夫人许是不想因这场未能定下来的亲事和国公府闹得太僵,所以一直在等一个好的时机。

  果不其然,唐芸在国公府闹事后没几天,苏夫人身边的嬷嬷便到了府上一趟。

  身后没了国公府,凭青梨的出身,无论如何也进不了苏府,细究下去,还是国公府这边出的差错,老太太再怎么不情愿,这场婚事也只能作罢。

  在这之前,老太太一直在拖着不让青梨离府,还不惜让唐芸也在国公府住了几日。

  反倒是苏府的人来了之后,她立马就松口了。

  甚至今早青梨和唐芸离开,老太太也没出现。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老太太让俞安行过来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

  俞安行从宫里出来,直接便过来寻青梨了。

  连国公府都没回去,哪里来的老太太的命令。

  若是放在之前,俞安行定毫不犹豫便直接颔首应下青梨的话。

  可今日,撞进她剔透无比的眸子时,那些一以贯之的谎言却似乎晦涩到难以开口。

  俞安行垂下眼睫。

  “嗯,祖母说,我先送妹妹到别院,到时任上事情少些,我再送妹妹回姑苏。”

  只要能让她留在他身边,谎言又如何?

  车厢内沉寂一瞬。

  “是吗?”青梨眨眨眼,“我还以为,是兄长自己要过来找我的。”

  说完这话,青梨将牵着他的手收了回去。

  “天气太热了,这么牵着,我手心都出汗了。”

  她也不再看他,而是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

  寥落日光落在她柔白的侧脸上。

  俞安行侧目,看到她下垂的眉眼。

  他敏锐感觉到,她不开心了。

  还是因着他的话而不开心的。

  可为什么?

  他回想方才的语气与神态。

  无一丝纰漏。

  她最喜欢的苏见山,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直至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下,俞安行也没有想出个究竟。

  国公府在京都的宅院众多,除了在城中的主宅,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别院。

  青梨早前只听说过,却不知那几处别院具体位置在哪儿,今日还是第一次过来。

  许是甚少人来的缘故,别院里格外寂寥,青梨甚至能听得清屋檐上的小雀扑簌扑簌展翅的声音。

  进了门,青梨跟着元阑往自己的院子去,唐芸则由人带到了另一处。

  跟在带路的小丫鬟身后,唐芸看着周围越来越偏僻的景,眉头皱了起来。

  刚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宅子和她刚到京都时住的不是同一处别院,摆设看起来新了许多,估摸着价格也要更贵重一些。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丫鬟往这么偏的院子里带,摆明了是不待见她。

  放慢步伐,唐芸回头,暗中记下了青梨院子的位置。

  说起来,青梨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但待仔细收拾好,也已入夜了。

  窗外一片暗色,屋内,燎燎烛光照亮了俞安行侧颜的轮廓。

  他鼻梁英挺,灯火映照,在他光滑的皮肤下留下一道阴影。

  今日该回的信和消息,早便处理好了。

  元阑一看俞安行仍旧端坐案前的身影,便知是又开始作画了。

  他觉得自家主子最近好像很喜欢作画,却不知画的究竟是景还是人。

  只是,如今天已黑,再晚一些,老太太便该让人来了。

  于是元阑上前,小声开口询问。

  “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回国公府?”

  俞安行执笔的手一顿,抬目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院子。

  暖黄的烛光将那道婀娜的身影温柔地推到窗纸上。

  光是看着那道剪影,他似乎也能想象出她此时的模样。

  耳边又想起她的言语。

  “……我不想再作你妹妹了……”

  “我还以为,是兄长自己要过来找我的。”

  这些话,让他开始难以揣测出她的心思。

  长睫微垂。

  “今夜先不回去了。”

  ***

  夜蝉在树干上嘶鸣。

  夏夜是极为闷热的。

  再加之今日赶了半日的路,收拾东西又忙活了半天,一停下来,青梨只觉浑身都黏糊糊的,不甚自在,忙让小鱼备水。

  这处宅院不似俞安行在国公府的沉香苑有专门的浴池,小鱼便差着小丫鬟将备好的热水送进来。

  山水屏风之后,袅娜的水雾自浴桶间缓缓升腾而起。

  褪了身上衣衫,青梨整个人窝进了浴桶中。

  水温正好,她一动不动地靠在桶壁上,身体的疲乏得到了纾适。

  缓缓阖上眼,青梨将脑中思绪放空。

  不再去想自己的户籍文书被唐芸藏到了哪儿,也不再去想今天碰上的什么昭王。

  知晓青梨并不喜旁的人触碰自己的身子,小鱼将青梨的衣物备好,放在屏风旁的置物凳上,便悄声退了出去。

  今天一天赶路赶得急,晚膳自家姑娘也没吃多少,她要去厨房看看,备些能饱腹的小食过来。

  出了月门,迎面却遇上了刚往院子里来的唐芸。

  小鱼虽不知唐芸和自家姑娘之前的过往,但看着青梨的态度,心里本能地对唐芸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抬起手虚虚拦住了她。

  “忙了一天,我们姑娘好容易得了会儿空歇息,您若是没什么大事,不妨明日再过来。”

  话里话外都是在赶人的意思。

  唐芸不情不愿瞪了小鱼一眼。不过一个丫鬟,倒还真将自己当主子了。

  只她如今摸不准国公府对那丫头的意思。

  要说在意,却又由着自己将人从国公府中带了出来,要说不在意,又特地派了那位世子爷一路相送到别院里落脚。

  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先观望一下,当即便赔着笑脸对小鱼道: “……嗨,我就是担心阿梨她突然从国公府搬到了这里,会住得不舒服,心里不放心,所以才想着过来看一看。既然她已经歇下,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过来也一样。”

  说罢,唐芸果真往外走了。

  小鱼留了一个心眼,又站在月门旁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唐芸去而复返,才放心离开。

  不想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黑影偷偷潜进了院子。

  夜色中,元阑抱臂看着偷溜进青梨院子去的唐芸,刚想抬步上前将人给直接拎出来,听到房里似隐约传出些淅沥的水声,想了想,转头找俞安行去了。

  附耳到门边,唐芸屏息听了一阵,除了水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猜到青梨此刻是在洗澡。

  想了想,她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

  入眼,各处的摆设简单,环顾了一周,竟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唐芸的嘴角一下便撇了下来。

  今日从国公府乘马车离开时,她便格外留心青梨带的包袱。

  她本以为青梨在国公府呆了这么多年,肯定积攒了不少的好东西,不想居然不用一辆马车就将东西全都给装完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故意在她面前做个样子。

  想到这,唐芸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再由那丫头这么藏下去,等到回了淮安县,自己还能捞得着什么。

  到底还是要在今晚先拿些东西,也好立立威,别过了几年就忘了她的厉害。

  顾不上这么多,趁着房内没有其他人,唐芸直接便上手去搜了。

  各处盒子打开,除却几个编好的绳结和几颗没什么用的香丸,竟再找不到什么其他的好东西。

  将妆奁里为数不多的首饰一股脑拿走,唐芸嘴里嫌弃地咕哝了几句,又打开了箱柜,专挑料子好的衣裙拿。

  即便是青梨的衣服她穿不上,她也可以带回淮安县去卖给成衣铺子。

  柜子里的挑完,唐芸还不满足。

  眼睛转了转,她眼尖地看到了置物凳上摆着的耳坠和玉簪。

  那根玉簪她认得清楚,就是吕溶月的东西。

  当初还在淮安县时,她就想将那簪子当了。

  不过如今已变成了个死人的遗物,再去拿,恐沾了晦气。

  猫着腰走到屏风旁,唐芸欲拿走那对耳坠。

  才刚伸手,一抬眼,却见浴桶里的青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小姑这是做什么?”

  她眼神戏谑,就像在打量什么笑话一般,独独没有幼时的害怕。

  唐芸在做着亏心事,本就心虚,被青梨这么一看,吓了一跳。身子歪斜,差点便摔在了地上。

  但再一想,这丫头现在有国公府做靠山又如何,待回了淮安县,天高皇帝远,还得靠着自己,便又努力壮起了胆子。

  “姑苏同京都隔得千里迢迢,小姑接你回去,盘缠都不知道要花上多少……自然要早些做好准备,以免后患……”

  说罢,她拿起那副耳坠,左右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担心青梨再招来其他人,连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一个不慎,置物凳被唐芸一脚绊倒。

  玉簪同整齐摆放在上头的衣物一起掉落。

  那是阿娘给的簪子。

  想也未想,青梨大步跨出浴桶,急急往前伸手。

  好在及时,簪子被她稳稳接在了手中。

  可她人却没那么幸运。

  脚上还沾着水,一打滑,便往前滑倒了。

  慌乱中,她勾到了男人系得齐整的白玉腰带。

  青梨甚至还没想清楚眼前为何会出现一根男人的腰带,便已经带着来人一道倒在了地上。

  准确来说,是俞安行被她扑倒在了地。

  而她,则摔在了他的身上。

  青梨撞在他胸膛,鼻尖磕得生疼。

  俞安行对疼痛却没什么反应。

  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女郎未着一物,入手的触感是奇异的柔腻。

  像是一弯滑溜溜的、让人爱不释手的鱼儿。

  俞安行停在青梨腰窝处的手轻掐了一下。

  顿了顿。

  又再掐了第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