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送(1 / 1)

卷春空 白衣少少 3361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8章 送

  【五十八】

  “噗——”

  青梨说完, 祝晚玉口中的茶便喷了大半。

  见她这般模样,青梨忙将手中的帕子给她递了过去,又忍不住开口询问, 语气有些迟疑:“……是不是我这样做……太过僭越了?”

  祝晚玉用青梨的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茶水, 视线随之往外一瞧。

  小花厅里,笼子里的雀儿看到了新奇的景, 正上蹿下跳地啾啾叫个不停。

  男子颀长的身形隐匿在花草和亭柱之后,露出一点白色的衣角, 高洁若冬日枝头上缀着的几点寒霜。

  长指轻抬, 俞安行漫不经心地逗弄起了笼子里的那只雀儿。

  目光却是径直穿过花厅, 定定落在眼前的青梨身上。

  眼底视线是同他温润外表大相径庭的、毫无保留的、几近病态的炽热。

  青梨并未察觉到远处那缕滚烫的目光。

  耳畔,几绺发丝轻搔过侧脸, 有些痒。

  她抬手别到耳后,从窗棂处透进来的碎光在她玉质般细腻的指间跃动。

  美好得恍若是画卷中的人一般。

  同这萧索的冬日格格不入。

  就连祝晚玉都忍不住看呆了一瞬。

  回过神时,又重新往窗外看去。

  俞安行仍旧站在花厅,大半的面容被遮掩。

  只是这次,他似是注意到了祝晚玉频频望过来的视线。

  手上动作一顿,长眸转了个方向, 瞥向青梨身边的祝晚玉。

  纠缠在眼底的那抹炽热褪去, 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阴和冷。

  像一条伪装在暗处的毒蛇。

  他的目光不过浅浅从身上掠过,如蜻蜓点水般短暂。

  但仍教祝晚玉想到了京都街头那条幽暗残破的小巷……

  她不禁开始怀疑……或许……从一开始,找上俞安行便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忆起被死死掐住脖子的无力感与窒息感, 祝晚玉后背颤栗一瞬。

  青梨久未等来祝晚玉的回应,再一看, 注意到她面色有些差, 顺着她的视线往窗牖外看去。

  正好瞥见俞安行拎着鸟笼从小花厅里往回走。

  衣袂在风中微微拂动, 身后的花厅恰好裁出了一幅清绝的冬景。

  一时不知是景衬人, 还是人衬景。

  俞安行恰在此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

  俞安行缓缓笑了起来,眉目温和。

  望向青梨的眸子里跟着浮起了一层涟漪。

  涟漪浅浅。

  却好似带了魔力。

  将青梨的心直直拽了进去。

  即使在俞安行抬眼的刹那,她便收回了视线。

  但好似……还是迟了一步……

  笼子里的那只雀儿似是通了人性,罕见地未在此时出声。

  只好奇地转着自己的小脑袋张望着,一时看看俞安行,一时又跳到笼边探头去看远处的青梨。

  俞安行第一次觉得这鸟儿也并非这么讨人厌。

  他打开笼子,大发慈悲地给它添了吃食。

  雀儿难得得到这么高的待遇,兴奋地开始啾啾嚷叫。

  叫声落在俞安行的耳中,又惹得他一双眉头微皱了起来。

  他抬手,重又撤走了笼子里的吃食。

  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到嘴的吃食又没了。

  雀儿扑棱着翅膀呆在角落里,小小的黑豆眼里布满了哀怨。

  青梨的思绪被俞安行那一笑给搅乱了。

  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大口茶,没觉出什么茶味,但到底是借着喝茶的契机平复了情绪,才又重新看向眼前面色变差的祝晚玉。

  “怎么了,是不是房里的炭火不够,你觉得冷?”

  祝晚玉连忙摇头:“……我没事……”

  她缓过神来,面上笑意僵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将青梨的帕子还了回去。

  接着回答青梨一开始的问话。

  “……这怎么会僭越呢……只是……暖床这等小事,只暖区区一夜,到底难抵俞世子对你那么重的恩情,更何况,我听人说俞世子的身体不好,他身上带着伤,还是要有人寸步不离地照料着才好……”

  祝晚玉硬着头皮扯着瞎话,不敢去看青梨。

  青梨听了,清澈的眸子转了转,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祝晚玉在沉香苑里呆了许久,直至天色渐暗了下来,方才起身离开。

  临走时,祝晚玉还给青梨送了一个自己绣的香囊,里头的香草也是祝晚玉亲手配的。

  青梨放至鼻端轻嗅了嗅。

  香气淡雅,是她喜欢的味道。

  冬日里的天总是黑得很快。

  祝晚玉才从沉香苑里离开没多久,天便彻底暗了下来,漫无边际的墨色浸染了整片穹顶。

  青梨坐在熏笼旁,鸦青色的发梢尤带湿气。

  有滴水珠从她发间悄然落下,缓缓滑过她细腻的面颊。

  对着橘黄的火光,青梨细细察看着祝晚玉送给她的那枚香囊。

  京都是都城,高门大户聚在一处,各种宴会繁多,但扈氏从未让青梨去赴过宴。

  在京都里呆了六年,祝晚玉是她第一个结识的,姑且能称一声是朋友的人。

  青梨向来行事是谨慎的,也并非对祝晚玉不设防。

  只是在听到她重又提起家宴的事时,戒心便去了大半。

  想来祝晚玉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只能以这样虚伪的手段才能在祝府里活下去。

  且和俞青姣比起来,祝晚吟的性子还不知要糟糕多少。

  祝晚玉的处境,只怕比自己的更差。

  将香囊仔细收好,青梨转头看了一眼浴间,隐约可听见里头传出来的水声。

  是俞安行。

  惦记着他背上带着的那几道新伤不能沾水,青梨本想自己先上手替他擦一擦后背,奈何他一直不愿,就同上次自己说要给他上药一样,百般推拒,青梨便也只能由他去了。

  他进去也有些时候了,眼下也应当快要出来了。

  夜渐迟,掩嘴稍稍打了个哈欠,青梨有些乏困。

  她看着里间俞安行空荡又整洁的床榻,想到了祝晚玉今日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

  浴间的小门被打开,有薄薄的一层水雾跟着弥漫而出,勾勒出一道宽肩窄腰的优越身材。

  眼前的烛火已熄了大半。

  俞安行照例先往暖阁看去。

  暖阁里的那架烛台还如往常一般亮着。

  只是……床上空无一人。

  青梨并不在那儿。

  她走了?

  俞安行站在原地。

  眉目半笼在昏暗中,面色是阴沉沉的,如同覆了一层冰冷的霜雪。

  长眸从屋内的每一寸陈设之上缓缓逡巡而过。

  最后定格在里间的床榻上。

  阔步行至床前,俞安行一把掀开衾被。

  那个他以为趁机跑掉的人正乖巧地躺在床上等着他。

  高大的身形愣住。

  在看到青梨的那一刻,心底说不清来由的烦闷与躁动尽数消弭了踪影。

  青梨先上了俞安行的床,本意不过是遵了祝晚玉的话,想先替他暖一下床,让他夜里入眠能舒服些。等他从浴间里出来,她便回暖阁。

  但因她有了困意,迷迷糊糊中竟直接睡了过去。

  眼下俞安行掀开被子,倒是将她给吵醒了。

  小声嘟囔了几句,青梨揉着眼角,迷茫地眨了眨眼。

  不知是不是烛光的缘故,在看到俞安行的瞬间,她眼底的柔波跟着亮了亮。

  “……嗯?你洗完了?没有让水沾到伤口吧……”

  一边问着,一边直起身子要从床上下来。

  腰肢被俞安行轻而易举按住。

  他上了床。

  自身后搂住她,温热气息喷洒在她颈项那层脆弱的细腻之上。

  似乎能穿透皮肉,直达骨血。

  青梨忽觉耳垂一痛。

  是俞安行咬了上来。

  男人的唇齿在她敏感的耳后不轻不重地辗转碾磨。

  “……今夜怎么这么乖?”

  青梨耳后被他闹得一阵发痒,下意识从他怀里退了退,他又步步紧贴而上。

  俞安行刚从浴间里出来,身上带着潮湿的热气。

  热意扑面,将青梨全然裹缠在其中,莫名让她想起宿在暖阁的第一夜。

  那一夜,在梦中,也是这样避无可避的、滚烫的火热。

  青梨抬眼去探俞安行面上神情。

  可光线昏昏,她什么都没瞧见,心底突然生出了几丝不确定。

  “……兄长身上还带着伤,冬夜里寒凉,我便自作主张上来了,若是兄长不喜欢……”

  耳垂又被俞安行衔住,打断了青梨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喜欢。”

  静默一瞬。

  他又呢喃着再重复了一遍。

  “很喜欢。”

  寂静幽深的夜里,俞安行向来温润的嗓音好似也跟着染上了夜色的深沉。

  慢条斯理地、不紧不慢地从青梨面颊划过,让她身心发痒。

  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才察觉他搂着她腰的手有点太紧了。

  好像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了一样。

  可是……她今晚实在是太困了……

  青梨忍不住又掩嘴打了个哈欠。

  那就由他这么抱着吧。

  眼皮阖上。

  青梨在俞安行怀里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意识昏昏,很快又安然入了眠。

  俞安行垂着眼睛,望着怀中的女子。

  他安静地抱着她,半条手臂被她压着 。

  很快发麻。

  可他贪恋她的温度和气息,不肯收回手。

  甚至连力道都不肯放轻一丝一毫。

  目光下滑,看向青梨因着凌乱而微微敞开的领口。

  俞安行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向来自持。

  但这种自律,在青梨身上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长指轻叩床板。

  姿势看起来从容,但杂乱又无序的节奏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他努力压下心中叫嚣的、磅礴翻滚的强烈冲动。

  甚至开始算起了时间。

  除夕、开春……

  等事情一结束……

  很快、很快……他就能让她只属于他一人了。

  唇边泛起笑。

  又湮灭在幽深昏暗的夜幕中。

  ***

  又是新的一天。

  天光还还没彻底亮透,微明和薄暗交织在一道,光线朦胧。

  廊下已经有丫鬟和婆子开始忙活起来了。

  祝晚玉这些日子往国公府跑得很勤。

  一来二去,青梨同她的关系愈发亲密,那些不为人知的闺房话也和她说了许多。

  但百花宴近在眼前,青梨要准备,不能总陪着她。

  青梨在书房里听着秦尚仪授课时,祝晚玉便在小花厅里等着。

  和俞安行一道。

  小花厅里又设起了一方书案。

  俞安行立在案前,单手铺开纸,又取了一根笔。

  远处,青梨的身影隐在书房半开的窗扇后。

  俞安行抬目望一眼。

  只消一眼,再垂下眼时,眼前便都是她。

  手指随笔而动,女子温软倾城的眉目顷刻间跃然纸上。

  祝晚玉站在一旁,一字一句地向俞安行禀告着青梨今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这么久了,独自一人对上俞安行,她还是会怕,声音也一直发着抖。

  但俞安行面上并不见任何不悦。

  遇上同青梨有关的事情,他总是格外有耐心的。

  搁下笔时,俞安行甚至还扬唇冲祝晚玉温和一笑。

  “祝姑娘在抖什么?我同祝姑娘眼下是合作关系,祝姑娘不必如此害怕。”

  俞安行眉目弯起,将一枚香囊递到了祝晚玉眼前。

  “这香囊是你的?”

  上头的一针一线皆是祝晚玉自己亲手绣出来,不过瞥了一眼,她便认出来,这是她前些日子送给青梨的香囊。

  她点了点头。

  俞安行面上笑容加深。

  唇齿间淡淡送出的语调却是彻骨的凉薄。

  “祝姑娘又忘记了。妹妹总不听话,你只需看着她便好,对她说该说的话。”

  “记得,不要随便送东西给她。”

  宽袖下。

  大掌缓缓握紧。

  再松开手时,掌心中的香囊不见了踪迹。

  只余香草和布料的碎屑混杂,徐徐从他指缝间漏出。

  她的身上,只能出现他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