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难追
温宁心口一下被击中。
窗外有鸟儿们翱翔而过, 惬意自在地呼啸。
她几乎要点头了,缓了好一会,颊边晕染了火热的晚霞, “你胡说什么。”
陆彦诚笑了下, “抱歉,说错了。”
小姑娘还是那么害羞。
陆彦诚松开人, 看了眼窗外, “今天天色这么美,一起出去兜风吗?”
温宁在他身后稍稍调整了呼吸。
男人背影清润颀长,逆着光, 勾人的轮廓漾着暖色的光晕。
她有点动心。
陆彦诚好像知道她想什么一样,回过身, 拉着她往外跑。
女佣路过, 震惊地捂了捂嘴,“小……姐?”
他们避开了旋转楼梯, 从侧面下去, 身后越来越远。
一刻钟后, 看着窗外开阔的视野,温宁才懂, 他说的兜兜风……是在去天上兜。
飞机平稳的升起,热闹的B城渐渐变成一副地图,海岸线蜿蜒而清晰, 天的另一侧, 落日像一小颗深橙色的鸭蛋黄, 被彩纱一般绚烂的云彩包裹着。
离天太近, 温宁有种错觉, 她伸出手, 就能扯动云彩,把红红的落日收入怀里。
一整天的跌宕起伏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地平静下来。
温宁眉眼染着自己看不见的轻快,看男人娴熟操作面前那堆五颜六色的仪表盘,“你怎么会开飞机呢?”
陆彦诚唇角弧度浅淡,“上学的时候玩过。”
温宁眨眨眼,“你现在还会呀?”
“这很难吗?”陆彦诚偏头,拨了拨她颊边碎发,“别怕,哥哥可不舍得带你殉情。”
他指尖轻轻掠过,温宁感觉那块肌肤像过了电,微弱的麻迅速传到身上,猝不及防地对心口轻轻一击。
“我才不怕。”她扭头,趴在窗边看云彩缓缓流动,色泽渐渐变淡,最后只剩地平线上淡淡的一抹。
她心情好,用小号发了微博。【0828:今天天色很美,一起私奔吗?图.jpg】
天色昏朦下去,她后知后觉问,“我们去哪里呀?”
陆彦诚:“去吃饭。”
温宁没什么意见,在林亦然主场,她根本没心思好好吃东西。
心情好,她话多了起来,“你怎么想到开飞机来找吃的呢。”
陆彦诚笑,“严谨点,是出来兜风。”
温宁:“……”
“这不是带了仙女吗,”陆彦诚眉眼弧度更深了下,语调散漫又勾人,“迎合一下你们仙女的习惯,来天上兜一兜。”
温宁眼睫微颤。
羞耻死了。
但她喜欢听,心口仿佛被人灌进了蜜,甜过了头,渐渐发酵起来,多了点酸酸味道。
窗外渐渐暗下来,底下璀璨的灯光陆续亮起来。
飞机在下降。
她喃了句,“你带过多少仙女兜风呀?”
男人眉眼漂亮而专注,看着面前跳跃着光的仪表,动作从容不迫。
不知道听没听见。
温宁心情沉了下去。
婚都离了,她似乎没立场问这个。
下了飞机,温宁走在前面,陆彦诚把外套搭她身上,“我只见过一个仙女。”
温宁微征,任由淡淡的冷杉味沁入鼻端,前调有着初雪的清润,中调是醇厚稳重的木质香,尾调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甜。
每一调都让人多一分沉溺。
他紧了紧外套,像是从身后若有如无地抱她,“不管天上还是地上,我都只带过你兜风。”
温宁征住,看着不远处的霓虹,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
他们去了家靠海的餐厅,走过餐厅奢华的地毯,进到精心布置的包厢,看着长桌上摇曳的烛台和娇艳欲滴的鲜花,温宁还有种不真实感。
说是私奔,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她瓷白的耳骨,偷偷红了一点。
吃完饭,他们到露台上坐了会,海风不大,轻轻拂过脸庞,清冷沁人。
温宁伸手抓了抓风。
陆彦诚,“不冷吗?”
温宁微微仰脸,继续感受了一下,“好像不冷,跟我家冬天一样。”
她看着空中圆月,眼角闪着细碎的光,“我家那边没有海,不过月亮都是一样圆。”
陆彦诚看着她,“嗯。”
在海城,大家节奏快得像陀螺。来到B城,温宁把自己变成刺猬,每一秒都严正以待。这一刻,不知是不是海风太柔,她突然有好多话想说。
她说,容城的宅子春天的时候可热闹了,有很多外面见不到的奇花异草,太外公和太外婆会带着她一起练太极。
暑假的时候,亲戚家的小孩会来玩,他们钓龙虾,吃西瓜、吃太外婆做的冰淇淋。她经常因为太贪玩,被外婆揪回屋上课。她哭了,太外婆也跟着哭,这一天晚上,她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垃圾食品。
秋天,街上会一下冒出很多家卖糖炒栗子的,很甜。外婆怕她吃坏牙齿,太外公和太外婆偷偷剥好了,接她放学的时候让她吃完再回家,晚上她吃不下饭,大人们吵了一顿,第二天外婆就亲自去接她放学了。
冬天,家里阿姨会做很多腊肉,下雨了,一家人就围在一起,热气腾腾吃火锅。
温宁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偏头看身边人,“你是不是很无聊。”
陆彦诚若有所思,“不是。”
温宁知趣闭嘴,再说下去应该会让人反感吧。不管是陆家还是林家,应该都不会喜欢听到她说喜欢姜瑶的家。
陆彦诚注视着她,嗓音低沉又落寞,“我在想,当年姜女士把我一起带走就好了。”
温宁猛地抬头。
微风拂过,带来了男人身上淡淡的冷杉味。
清新、暖柔、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甜,像踩在皑皑白雪上,脸上有阳光轻拂,不经意发现了一树盛开的春花。
她脑子像被清空,闭上眼。
微润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久违的陌生触感让她扭了一下,紧接着,又凶又狠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他这段时间维持的温柔克制彻底被撕掉。
温宁被他按进怀里,耳畔充斥着重重的呼吸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几近失氧,他稍稍温柔了几分,之后变本加厉,更疯狂地掠夺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温宁软乏地倚在他胸口,听到他手机在响。
可能已经响很久了,他们没听到而已。
温宁从他怀里出来,抿了下发麻的唇角。看着男人倚着栏杆的清朗背影,她脑子重新乱了起来。
等他接完电话,温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回去吧。”
她没等人回答,提起裙摆起身,陆彦诚扣住她的腰,在她肩窝上蹭了蹭,“还是这么无情啊,便宜占舒服了就跑。”
温宁耳朵哄地热起来,羞恼透了,“我没有很舒服。”
“那怎么行,舒服了再走,”陆彦诚微微挑眉,把她转过来,眸色如墨,“这对哥哥很重要。”
温宁捶他胸口,低低地呢喃,“流氓。”
他低头寻她唇角,“你说什么?”
灼热的气息伴着强烈的压迫感,洒在她颊边,温宁长睫微动,像被风吹得摇曳不止的羽毛,“我……”
她紧紧揪着他衣角,不吃眼前亏,“舒服。”
陆彦诚滞了下,捧起她的脸,软和的唇细致地描摹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柔长而克制。
像宛若细雨摩挲,最后渐渐停下来。
温宁眼神水漉漉,把外套穿好,“回去吧。”
陆彦诚拉住她,“温宁。”
温宁不敢看他,心蹭地蹦到嗓子眼。
她要是再经不住勾引怎么办,她现在的生活一团乱。
陆彦诚似乎了叹口气,“如果不想当林晓暮,就不要当了。”
温宁抬眸,心口被柔柔一击。
默了会,她有点迷糊,“你不是恨我……姜瑶?我怀念外婆他们你们不膈应吗?”
陆彦诚嗓音隐忍,“上次跟她见面,想到她把你交给温.家的长辈抚养,把你养得这么好,我才忍住了激情杀人的冲动。”
小姑娘似乎被吓到了,眼底闪过担忧,指骨被捏得发白。
陆彦诚拨了拨她脸颊的发丝,“要是早点陪你回家就好了,真想当面和他们说声谢谢,谢谢他们护了我家小姑娘这么多年。”
温宁眸光颤了颤,泪珠啪嗒掉下来。
突如其来的身份改变,她要接受一对新的父母,接受恨她入骨的姐姐,接受她原来的妈妈是无可救药的仇人。
她快喘不过气,好怀念小时候的无忧无虑。
她最近不再做那个跟宋栀有关的噩梦,但偶尔会梦回容城,回到那个她长大的宅子,在那里,只有她一个孩子,长辈们全部的爱都给了她。
梦醒之后,她猛地发现,她怀念的家人,身份已经尴尬到她不敢贸然宣之于口。
她肩膀颤了颤,捂着脸哭了出声。
陆彦诚抱住她。
温宁泪水侵染了他衬衫,嗓子断断续续,“外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你查过了对不对?”
陆彦诚顺了下她的背,“是。”
温宁释然地哭出声。
不知多了多久,空升起星星点点的孔明灯,温宁抽搭了一下,眼底亮了亮,“好漂亮。”
陆彦诚:“想去玩吗?”
温宁点头。
餐厅的私人沙滩,不同肤色的人,拿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在灯上写祈愿的话,然后互相哈哈大笑。
温宁像是被传染了一样,笑了笑,“怎么想到来这里?你对这里很熟吗?”
这是她经历的最新奇的元宵节。
陆彦诚眉梢上扬,“有一年在附近机场迫降,小住了几天。”
温宁眼神紧了紧。
陆彦诚眉眼弯下,“没受伤。”
的确没受伤,就是住了几天院。
那天他和朋友出来,天气骤变,上飞机前家里给他打了电话,说放弃找林晓暮,那会跃景在转型期,陆家的其他产业也一片混乱。
他死里逃生,迫降到附近的小机场,冬天,在雪地抽了一晚上的烟。
后来记不清了,反正雪一直没停,他一个人在小镇上浑浑噩噩混了几天,不省人事了。
清醒的时候在医院。
那年他十七岁。
“你说我许什么愿好呢?”
小姑娘甜甜脆脆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陆彦诚从她手里拿了只毛笔,“没想好的话,借给哥哥。”
温宁瞳孔微震,“你要许愿?”
他对玄学沾点边的从来没兴趣,烧香拜神也只陪她去完成任务,从发丝到脚跟都写着“我不信这些”,连生日许愿都不情不愿。
陆彦诚蘸了蘸放在灯台边上的墨砚,“哥哥陪你一晚上,借个愿望不过分吧。”
温宁重新拿了支毛笔,站在对面,嘟喃,“反正四个面都可以写,借你一个。”
空中满天星火,男人明艳的侧颜覆了忽明忽暗的光晕,一笔一划专注地写字,眸色明朗又炽热。
温宁微征,写了两个字:团圆。
希望天下所有的分别,最后都能团圆。
她或许可以试着,去真正接受她的另一个身份——林晓暮。
她探出头,“可以放了吗?”
陆彦诚放下笔,“可以。”
孔明灯从他们手中缓缓升起,变成小火点,扎进了星火的海洋。
温宁眯着眼看,最后分不清了,“你许了什么愿呀?”
陆彦诚眸色粲然,“明年元宵节再告诉你。”
温宁眼睫微动,呢喃道,“明年我又不一定和你过。”
男人嗓音清朗带笑,“那到时候哥哥再去找你私奔一次。”
温宁颊边浮起淡淡的酡粉色。
空中星火浪漫,团圆的另一面,两个字清隽有力:温宁。
夜渐深,温宁和他准备回去,餐厅的老板出来道别,金发碧眼的健身男,说着一口标准的中文。
温宁被老板微妙的眼神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离开的时候,一个穿着喜庆亚裔贵妇人端了一盆的漂亮的手工糖果给陆彦诚挑,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温宁听不懂的语言。
温宁看中一只玉兔,在她翘首以盼的眼神中,男人手偏了下。
她鼓了鼓腮。
温宁没忍住,压低声音问,“为什么送糖果?”
陆彦诚好笑,“你想要?”
温宁假装淡漠,“不想。”
“想也没有,”陆彦诚慢条斯理说:“老板娘自己做的,只送给愿望实现了的人。”
温宁杏眸放大,“这么快就实现了?”
陆彦诚:“上次的。”
“还有上次?”温宁不可思议地顿了下,“许的愿是找回林晓暮吗?”
陆彦诚眉梢微抬,“嗯。”
十七岁那年滞留在这里,他倒没当做许愿,只是因为满脑子都是林晓暮,在孔明灯上写了她的名字。
发疯一样想找到她。
回到B城林家的庄园已经是午夜,通宵达旦的派对气氛正酣然。
下了车,温宁步子放慢,快到门口,听着隐隐的音乐,她扭过头,我……先进去?”
陆彦诚挑了下眉,“不太好吧。”
声音懒洋洋的,听得温宁心口一紧。
“毕竟刚私奔回来,”陆彦诚吊儿郎当,“我怎么能让女朋友单独面对父母。”
温宁皱眉,声音高开低走,渐渐发了虚,“谁是你女朋友。”
陆彦诚停下脚步,模样正经起来,眼神像在仔细地描摹她。
温宁忐忑地迎上他视线。
她想说,她现在不想谈恋爱。但对着刚又亲又抱的前夫说这话,好像太莲言莲语了。
暗暗对峙。
过了片刻,陆彦诚先让了步,揉小渣妹的脑袋,“让你占一次便宜。”
温宁颊边浮了层淡淡的酡粉,默默往回走。
陆彦诚拉了她一下,掌心微凉,似乎放了个小物件。
搞得跟偷情一样,温宁生怕被人看到,加快脚步。
屋里,气氛热得要掀了屋顶。
女佣帮她把外套脱下,一个亚裔中年女人从身边经过,温宁感觉很熟悉。
她追了两步,林亦然笑声诡异,喊住她,“小宁。”
温宁回过头,林亦然坐在一众名媛当中,“有人想约你,我跟他们说让他们排队去吧,我妹妹忙着呢,一部戏搞一个男星。”
温宁没来得及适应闪耀的灯光,就被拽进了战场。
林亦然瞪眼耸肩,“我口误,别生气啊妹妹,是合作一部戏被传一次绯闻。”
她表情夸张,引得众人哄笑。
温宁眸色微凛,但还是柔柔地笑了下,“没关系,姐姐。”
“他们还不信,说你纯洁得像朵没人碰过的白玫瑰,”林亦然笑得前合后仰,“他们较真,我能怎么办,找你吻戏给他们看呗。”
温宁保持恬静,“姐姐记错了,我没有吻戏。”
在海外宣传下作品,她一点都不介意,但林亦然显然不是这个打算。
“我妹妹害羞了,”林亦然和众人哂笑,过来拉温宁,“大方点嘛,一起看,给姐姐们传授你的独家撩男术。”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温宁怀疑她疯了,低低问,“你在干什么?”
林亦然凑在她耳边,举止亲昵,实际上温宁能听到她咬牙切齿:“你靠把我踩到脚底成为他们的新宠,那我只能把新宠踩下去重回中心。你算什么东西,土包子也想沾染我的交际圈。”
林亦然打了个响指,“放吧,让我们一起观赏白玫瑰沉沦的千百种姿势。”
温宁努力平稳心情,攥了攥拳头解压,碰到一个小东西。
她打开掌心,是块包着透明糖纸的手工糖,很萌的猫头,头上扎了红色头巾,写着两个字: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