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难追
夜渐深, 月色愈发的清冷。
陆彦诚忙完,回到房间,温宁已经睡了, 像小婴儿蜷成一团。
他想笑, 看了下手机。
【程溪:晓暮的身份确认了,林家怕她一时难接受, 打算只办个家宴, 就林家加上她小时候的玩伴。】
【程溪:她已经见过我们很多人。】
【程溪:晓暮她也见过你,她喜欢你。】
【程溪:你要不要提前见晓暮一面?】
【程溪:对了,求婚仪式改了一遍, 你觉得怎么样?】
【程溪:文件.doc】
【程溪:温宁你哄了吗,好了就定下周?】
他给程溪回了个好, 躺到温宁身边, 吻了下她颈后,“怎么这么凉?”
他没多想, 把人把怀里送了送。
从榕庄回到水悦浅湾, 隔天夜里, 温宁就发了高烧。
迷糊间,有医生上门给她看病。再后来, 陆彦诚给她喂了药。
折腾了一天一夜,把陆老太太都惊动了,请了中西名医上门, 温宁体温终于降下去。
温宁变得恹恹的, 对什么都不敢兴趣。
之后, 她反复低烧, 只能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报告以最快的速度出来。
主治医生翻了两遍报告, 面露难色, “陆先生,太太的指标没有一点问题。很抱歉,恐怕我得建议您带她去看一下精神科。”
陆彦诚心一阵抽疼。
心理会诊结束,医生留陆彦诚多说了几句,等他出来,没在会客厅找到人,他一下没了冷静,盲目地在医院里找。
他在候诊大厅找到她。
温宁静静地坐在人群中,抠着手指玩。
陆彦诚脑中过了一遍刚刚医生的话。
“她还有没恢复的记忆,应该是小时候的,可能跟原生家庭有关。陆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顺着她,让她在她能放松的环境里呆上一段时间。”
“你的意思是,我要和她分开?”
“暂时的,不解决她心里保留的部分,她一直处于应激状态,会比今天情况更糟。”
他朝温宁走过去,温宁像是知道他来了一样,偏过头,眉眼弯下。
陆彦诚步履顿了顿。
鼻端有浓烈的消毒水味,耳畔是广播叫好声,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全都模糊了,他视野的中心,只有小姑娘的脸,戴着口罩,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笑得干净又璀璨。
陆彦诚心口仿佛有东西被抽走。
他隐隐有种要失去她的感觉。
温宁问他,“怎么样?”
陆彦诚拉起她,“没事,很快就好了。”
一路无话。
回到家里,陆彦诚叫住她,默了一会,“家里闷的话,你想不想换个环境?”
温宁似乎是想了下他的意思,面容松了松,“那我去小语那住住。”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温宁上楼收拾,发现她也没什么可收拾,只拿了几件常服。
其他的东西,本就不属于她,属于另一个人。
物归原主了。
钱语经常要去疗养院陪钱母,三室一厅的新房没人住,温宁来了,小覃暂时停了工作室的事,住进来专心照顾她。
住进来后,温宁低烧的次数少了,但依旧恹恹的,好像跟外界隔了层东西,什么都触碰不到一样。
陆老太太亲自来看过她,宋栀也来过,温宁提起十二分精神来接待,家庭医生看了眼里,委婉地提了下,她们就不再来了,倒是每天送炖好的补品过来。
没录完的《我和我的乐队》,温宁强烈要求去参加。
她想去人多的地方。
直播这一天,她早早去到现场,做造型,看彩排,努力跟上节目组的节奏。
彩排中场休息,她趴到前排的位置靠背上,喧闹的音乐似乎能让她感官恢复一点点。
坐她身边的小覃忽地大骂,“去你的狗营销号。”
温宁回过头,“怎么了?”
小覃飞快收起手机,眼神闪烁,“没什么。”
温宁狐疑地看了看微博。
#某阔少和女明星已分居#上了热搜,后来带了个小方块的“新”字,点进去是温宁从钱语家小区出门的图。
十分钟前新鲜出炉的,底下评论已经沸沸扬扬了。
【官宣结婚满月了吗,就要离了?】
【陆少玩腻了呗,不会吧,难道真有人觉得他们会白头偕老?】
【那个圈子讲究门当户对,女星的出身怎么可能做当家主母,她家全部资产能抵陆家上百公司的一家就不错了,被替换是迟早的事。】
【小欢喜之后她就没作品了吧,等着当豪门少奶奶被扫地出门,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爆个料,陆少本来就是图个新鲜,最后还是会娶青梅竹马的林家小姐。】
【这条微博柠檬精超标了吧,从朋友家出来就被编排离婚?省省吧,离了也轮不上你们当陆太太。】
【博主散布谣言,已举报。】
……
温宁看微博一会的功夫,博主道歉了,道完马上被炸号了,热搜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小覃拍手叫好,“啊呸让他蹭流量,陆哥哥干得漂亮,出来回应还给他送流量了。”
温宁收好手机。
小覃小心翼翼地措辞,“温宁姐,酸鸡她们要是知道陆哥哥每天跟你电话一小时,跟哄小孩一样给你讲故事哄睡,她们不得酸到牙掉了。”
有人闻言啧了啧声,“我酸了,臭姓陆的。”
小覃眼睛瞪圆,“陆小姐?”
陆星觅在挤在中间坐下,自来熟跟小覃打过招呼,然后度量了一下温宁的腰,“你瘦了啊嫂子。”
温宁随口说,“为了上节目专门控制的,你怎么在这里?”
陆星觅笑得眉飞色舞,“我溜出来追我的本命啊,就是你师弟宁知顾,我对这种有才华的男的没有抵抗力。”
温宁笑,“你的AI大佬呢?”
陆星觅情绪低落下去,“被我的两千万砸自卑了,再没理过我。”
“不说我了,”陆星觅挽着温宁手臂蹭了蹭,小话痨模式开启,“你为什么不开心?”
“你不开心我哥也不开心,他人不回家都能隔空让家里低气压。”
“嫂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哥?是不是他对你强取豪夺,你是被迫嫁给他的啊?”
小覃喷了一口水,“……”
温宁不解抬眸,“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星觅神色迷糊,“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得心病?我哥本来今天要跟你正式求婚的。”
温宁征住。
陆星觅瞪大眼,捂住嘴,“我说漏了。”
温宁感觉到自己呼吸变促,安抚对方一句,“没关系呀,反正他也不求了。”
陆星觅点头,“那倒是,他现在哪还有心思求婚,连晓暮姐那边他都没心思顾上。”
温宁不说话。
陆星觅忧心忡忡,口无遮拦,“你别和我哥分居了。林家一直想和我们家联姻,之前没条件,现在很难讲。”
温宁长睫扇了扇,看着自己的指骨被捏得发白。
陆星觅说得够直白了:林晓暮要回来了。
晚上,中期公演,舞台的灯光和外面夜空一样闪耀。
音乐果然很治愈。
温宁觉得笼罩着自己的看不见的屏障在渐渐融化,她时不时跟旁边的宁知顾聊了聊。
压轴的一组表演完,导师例行点评,轮到温宁,她如实地说了下,大致意思,音乐造诣虽然差点,但舞台效果很炫,学员也很投入。
学员鞠躬,“谢谢温老师,温老师气色有点差啊,网上的传言难道是真的?”
现场气氛一凛。
宁知顾左顾右盼了下,“什么传言?”
温宁觉得台上的扎双马尾的浓妆女生很面熟,看了下她名字:叶欢晴。
镜头聚焦到双马尾上,她眼神无辜,但镜头还是捕捉到了她撇了下嘴,“温老师和老公分居的传闻啊。我还纳闷,温老师五音不全,老公又不差钱,怎么会接专业的音乐节目恰烂钱。”
“对不起,温老师,我把这节目当《闪闪练习生》了,温老师当初在我们组里被调侃死亡歌姬。”
宁知顾拉下脸,“温宁刚刚点评没问题,你才死透了,没有一个音不跑调。”
温宁恍然回过神。
叶欢晴,在《闪闪练习生》分组的第一天就因为抢镜头的事和她起了点冲突,后来叶欢晴没出道,消寂了。
都快两年了。
叶欢晴无辜脸,俨然一副被吓到,怕被节目组报复的模样。
“对不起,温老师,你老公对你不上心,要娶门当户对的青梅的事我道听途说的,怎么可能嘛,太扯了,祝你们长长久久。”
镜头外的节目组恨不得把叶欢晴撕了。
宁知顾差点拍桌子,看到温宁婆娑,“你怎么哭了。”
现场到处都在交头接耳,只有导演组在抓头挠腮。
场面眼看就要控不住。
直播啊姑奶奶。
宁知顾不知所措,“你怎么又哭又笑,先别录了。”
温宁擦了下眼泪,笑靥嫣然,“我没事。”
她已经恹恹了好好几天,眼泪一出来,鲜活的感官好像全部都回来了。
尽管她感受都的是痛楚,但她还是很高兴她好了。
温宁拉近话筒,“导演,我可以唱一首歌吗?”
叶欢晴愣了下,轻蔑地扬起嘴角。
导演组同意,舞台暗下,追光灯落笼罩着她,她轻轻低吟,唱了小欢喜的剧中专门配给时笙的主题曲《等风来》。
“初始这世界,我不顾一切奔向你……”
温宁演的时笙爱上了一个歌手,最后没了男人,真爱上了音乐事业。
曲风是激荡青春风,她的演绎多了分柔美,像春日里糅杂着甜香的暖风,吹走了场上兵荒马乱剑拔弩张的气氛。
暗处,叶欢晴一脸不甘,可满脑子都是:温宁是天生为镜头而生吧。
她唱得不完美,技巧几乎没有,但又嗲又投入,顶上的镁光灯落她一身,她长睫沾着泪,眼底满是小星星。
又美又楚楚可怜,引得人心底保护欲在疯狂叫嚣。
难怪温宁能得到那么多人的保驾护航。
一曲终了,现场一片安静,观众还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过了会,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这仿佛这不是直播事故,而是节目组巧夺匠心安排的小插曲。
温宁鞠躬,“谢谢大家,谢谢节目组,我想再占用两分钟时间。”
她眼底水漉漉的,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陆彦诚先生很好,他对我也很好,但我们还是准备离婚了。”
她尾音有点颤,“他喜欢的确实另有其人,就是你们猜的青梅。没有什么瓜,他没有任何逾越的行为,但我希望他如愿以偿,仅此而已。
“很抱歉因为私事叨扰大家,下次我会用演员温宁的身份,带著作品和大家见面。”
她冲镜头笑了笑,再次深深鞠躬,一滴泪掉到舞台上。
转身,下台。
全场像被定格住了一样,鸦雀无声。
温宁下来直接回了后台,钱语在等她,匆匆把外套披上,“宁儿,什么都别想,医生那约好了,咱现在过去。”
温宁退了小步,“我已经好了,小语。”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应激反应。
因为不愿失去,也不甘心接受他,她陷入了“死机”状态。而她决定放手的那刻,她的心病自然就没了。
钱语不由分说拉着她走。
温宁被拽得疼,软软地看着人,“小语,我口渴,能不能先让我喝口水,休息一下?”
钱语受不了她撒娇,头大地把她往休息室推,“在里面等我,千万别乱走,我去应付一下外面的媒体。”
温宁心不在焉点头,把手揣进口袋里。
里面似乎有东西,她拿出来一看,是个红色小信封,带着淡淡的香火味。
是在度假村抽的签,第一次抽的,她以为丢了,后来和陆彦诚重新去抽了一次。
道长说,第一次抽的才准。
温宁心脏忽地一紧。打开之后,里面有张宣纸,写着签文:不思旧姻,求尔新君。
上签。
她笑了下,连上天都要他们离婚。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
有人拿过她手里的纸条,不由分说扔进垃圾桶,拉她往外走。
她皱眉,“你干嘛?”
陆彦诚神情清冷,听不出情绪,“带你去个地方。”
大门一开,媒体蜂拥而上,闪光灯疯狂地跳跃,冷白冷白的,宛若在这个骤然降温的初冬夜里,不期下起了雪。
媒体不约而同问,“陆先生,您和太太真的打算离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