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魔方
乔呦见到陆砚闻。
他穿的十分休闲, 深色运动裤搭配黑色冲锋衣，内里的白色T恤露出一点衣角，很像过去男生们穿着宽松校服, 露出里面自己的衣服。
“陆老师，你怎么来了？”乔呦拽了下包带, “你……”
手里的手机还没关手电筒, 乔呦一动, 光跟着动, 晃到了陆砚闻脸上。
他满头的汗，被光线一照, 亮闪闪的。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乔呦找出包里的纸巾递过去, “快擦擦。”
说完, 她瞥到墙上29层的标识, 明白了。
从一楼爬到二十九楼，不出汗才怪。
陆砚闻接过纸巾，缓缓调试着呼吸, 说：“回办公室拿点儿东西。”
乔呦点点头：“你赶的太不好了, 电梯维修, 八点前还可以用。”
“嗯，我知道。”
“你知道？”
陆砚闻微微一顿, 转身找到垃圾桶，把纸巾扔了进去, 说：“走吧。”
就开始下楼。
乔呦没太明白这里的行为逻辑, 他刚刚不是说来拿东西吗？东西呢？
“陆老师，你不去办公室了？”
闻言, 陆砚闻正往下迈梯的腿一僵, 然后收了回去, 人定在原地。
乔呦下楼到他身边，又说：“怎么了？你不是……”
“现在去拿。”
“……”
他怎么怪怪的？
乔呦纳闷，脑子里什么一闪而过，她联想到了那些惊悚电影。
眼前的陆砚闻该不会是幻觉吧？
乔呦毛骨悚然，赶紧用力闭上眼、睁开，再闭再睁开……反复几次，陆砚闻都在她身边。
不是幻觉啊。
陆砚闻看着乔呦不停地眨眼。
那样子，和恐怖片的洋娃娃有几分神似，尤其此刻在这个静得瘆人的楼梯间里，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乔呦下意识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陆砚闻：“你，你是陆老师吧？”
“……”懂了。
陆砚闻放松下来，他插起口袋，一条腿放在台阶上，模样更像曾经校园里那个高冷却又恣意的少年了。
“我昨晚教你第五关的通关窍门，掌握了吗？”
一听这话，乔呦舒口气，是陆砚闻。
她重新下台阶，站在陆砚闻身边，商量：“陆老师，我和你一起去办公室拿东西行吗？然后我们再一起下楼，这里挺吓人的，我们就伴出去比较好。”
陆砚闻用余光看着女孩。
楼梯间里的光线只能依靠窗外的月光，女孩仰着头，面容承着温柔月色，比平时看起来更乖了。
陆砚闻放在口袋里的手握紧几分，沉声说：“行。”
乔呦跟着陆砚闻回到L.J工作室。
她在这里工作一周，但进陆砚闻的办公室，还是头一次。
陆砚闻打开灯，暖黄色灯光顿时填满空间，和落地窗外的夜色交相辉映。
巨大的办公桌上并排放着三台电脑，桌后面是一面墙的书架，各种书籍整整齐齐罗列在上面。
“随便坐。”陆砚闻说，“那里有水。”
乔呦看过去，是个开放式吧台。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吧台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对。
乔呦想不起来，也不敢乱跑乱动，走到吧台旁边的沙发那里坐下。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七阶魔方，让她一怔。
陆砚闻原本就没东西可拿。
但既然上来了，总得把事情圆过去，于是他打开电脑，想看看这几天的数据报告。
视线带过吧台，他看见乔呦正盯着茶几上的魔方。
“喜欢可以拿去玩。”陆砚闻说。
乔呦回过神，说：“我不会。”
不会？
重逢那天，他明明记得她有一个魔方钥匙扣。
陆砚闻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三阶四色魔方，然后起身来到吧台，递给乔呦。
“要不要试试这个？”他说，“相对简单。”
乔呦抿住了唇，曾经夜夜偷偷练习魔方的画面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我……”她低下了头，语气藏着几分自嘲，“我玩的很慢，还是算了吧。”
“不急。”
陆砚闻把魔方放在茶几上，说：“我这边也需要一些时间处理工作，你可以用它来打发时间。”
乔呦还想拒绝。
但话到了嘴边，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鬼使神差地又拿起了魔方。
像是回到过去的那些夜晚，她开始专注地转起来。
坐在办公桌后的陆砚闻时不时望向乔呦。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他想起高中时做过的一件傻事……
魔方潮在校园流行的源头是找不到了。
总之，等陆砚闻反应过来时，好多同学的手里已经转起了魔方。
魔方于陆砚闻而言，兴趣寥寥。
但小时候学钢琴时，陆砚闻的老师告诉过他可以利用魔方来活动放松手指，所以陆砚闻虽然对魔方不怎么感兴趣，但他会转。
某次，陆砚闻和男生们在操场上打篮球。
中场休息，几个男生耐不住，喝完水就转起魔方来。
篮球队副队长见了，笑道：“至于这么上瘾吗？过几天联赛，都别掉链子啊。”
“不会的，副队。”男生说，“再说了，咱们闻哥也没说什么嘛。”
副队长看向陆砚闻，递给他一瓶水，纳闷道：“就这么好玩？学校是不是得成立魔方社了？”
陆砚闻没言语，他一向话少。
而转魔方的那个男生接话道：“闻哥，副队，这就是你们有所不知了。”
男生指指操场那边。
篮球队的一位成员正在那里和女同学说话，还接过女同学送来的水，两人甜甜蜜蜜的样子，一看就是刚牵手成功。
“前几天追到手的。”男生说，“靠的就是魔方。”
副队不信：“吹牛吧。”
“天地良心，兄弟能传播假情报吗？”男生说，“那女生之前亲口说自己喜欢男生转魔方的样子。大力因为这个，练了好久。”
这么一说，副队长想起最近学校几个魔方转得好的男生是比较受欢迎。
“真这么神？”副队长有些心动，凑过去，“来来来，教我玩玩。”
他们喊陆砚闻一起加入，陆砚闻拒绝，继续去练篮球。
然而，当晚回家后，陆砚闻拿出了他的魔方。
他转了几次，没一会儿就转好了，实在是太简单，太没技术含量。
他把魔方丢到了一边，去做作业。
学校转魔方的热潮还在持续，甚至越来越热。
陆砚闻每每看到同学在那里转的不亦乐乎，周围还围绕着一群女同学，他就会想起自己书包里的魔方。
可他也只是想想，从没有拿出来过。
直到有一天，陆砚闻和同桌路过五班，同桌说自己有东西借给五班同学，正好去拿回来。
同桌借的东西就是魔方。
陆砚闻跟着一起进了五班。
他从这里离开已经快一年，但五班同学看见他都特别热情，闻哥长闻哥短地打招呼。
陆砚闻淡淡地回应，若无其事地留心着四周，最终，视线捕捉到坐在靠墙位置的她。
女孩正在看书，耳边的碎发垂下来挡住了耳朵，她把头埋得很低，像是要钻进书里面去似的。
前桌同学转过头逗她：“乔呦，你现在就是把物理书吃了，也挽救不了你的物理成绩。”
女孩拨了拨头发，糯糯道：“我这是为下次拯救做铺垫。”
陆砚闻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他从靠墙那边的过道过去，走到同桌身边，问：“魔方有这么好玩？”
“好玩啊。”同桌说，“我早让你试试，你不肯。我最近都开始玩三阶四色魔方了，就是有点儿难，我……”
陆砚闻拿走同桌手里的魔方：“我试试。”
就这一次，陆砚闻在五班乃至全校引起了轰动。
贴吧上他转魔方的照片爆贴了好几个月，学校里向他告白的女生多了好多，就连外校女生都有来学校门口等他放学的。
他也在等，一直等，可惜等来的都是别人，不是她……
“我转好了。”
乔呦举起手里的魔方，陆砚闻眼前恍惚了一瞬，从刚刚的记忆里回归到现在。
陆砚闻看了一眼时间，稍稍计算，这手速确实是慢了些。
“你这个七阶很难吧。”乔呦把转好的三阶魔方放在茶几上，“我光是看看就头疼了。”
陆砚闻说：“想不想提高速度？”
“我？”乔呦指指自己，“你说转七阶还是这个三阶？”
“……先三阶。”
就说呢，吓乔呦一跳。
陆砚闻来到沙发这边，拿起三阶魔方随意打乱，一边拼回去，一边说：“这个是有口诀的。”
乔呦看着男人修长的手指灵活转动小格子，小声说：“我知道。”
“知道的哪个？”
乔呦背了一遍。
“这个口诀太老了。”说话的工夫，陆砚闻已经把魔方转好，“我有个快速转成的口诀。”
乔呦笑道：“陆老师又要教我新知识？”
“学吗？”
“学。”
静谧的夜晚，窗外风声呼啸，像无形的手一遍遍抚摸过玻璃。
乔呦和陆砚闻并排坐在沙发上。
魔方转动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伴随着陆砚闻讲解方法时，声音里的沉沉低柔，宛如一支醇厚的钢琴曲。
乔呦听得认真，就连打喷嚏都扭过头生生忍了过去，就怕打扰陆老师的小课堂。
“听明白了吗？”陆砚闻问，“再讲一遍？”
乔呦接过魔方，喃喃道：“我先试一下。”
陆砚闻去吧台斟了杯热水放在乔呦手边，然后看她转魔方。
其实乔呦不笨，只是想问题容易死脑筋，要是遇到懂她的人点拨几句，基本是一点就透。
“停。”陆砚闻打断，“这里不应该往左转。”
“啊，对啊，我这里总错。”
乔呦打乱拼好的部分，重新来过。
可过去日日夜夜死记下来的口诀早就刻在骨子里，到了错的地方，她还是会习惯性往左转。
只是这次，当乔呦又要犯错时，有人板正了她。
“向右。”
陆砚闻制止乔呦的动作，轻按着她的手将小格子转到右边，轻声道：“后面你就没问题了。”
隔了几秒，乔呦嗯了一声，却没动。
因为陆砚闻的手还握着她的手。
男人掌心干燥，体温微热，手握起来的时候，手指上关节凸出，乔呦甚至可以看到男人手背上明显的血管。
陆砚闻这也才发现自己握住了乔呦的手。
他只是想纠她的错误，没想要……他立刻收回手，低声道了句抱歉。
乔呦抿抿唇，快速把剩余部分转好，说：“陆老师怎么还道歉呢？该我谢谢陆老师。”
她大方自然，陆砚闻却觉得自己手心滚烫，仿佛女孩的体温还在残留在他这里，灼烧着他。
“不客气。”他哑声说。
随后，乔呦按照陆砚闻新教的口诀独立转了两遍魔方，跟以前的速度比起来，简直是质的飞跃。
她这边学成，陆砚闻那边也说工作已经处理好，可以走了。
乔呦起身，低头看到茶几上放着的还冒着热气的水，顿了顿，趁陆砚闻关电脑的时候喝了下去。
这办公室很宽敞素雅，就是有点儿冷，幸好有杯热水。
喝完水，乔呦去吧台那里把杯子刷干净放好。
回身时，陆砚闻递给她纸巾。
“谢谢。”
等乔呦擦好手，陆砚闻又递给她一件自己留在公司的西服外套。
“楼梯间里凉。”他说。
*
乔呦回到出租屋，已经过了十点。
苏陶刚才发微信问她加没加完班，她开着车，就没回。
—[完事了，刚进家]
—[你这才上班就这么加班，果然天下工作一般黑！]
—[你和老同学叙旧叙的怎么样？]
—[都我一个人在说！不过，我感觉郝夏仁和上学那时候一样，没怎么变。]
乔呦笑了笑，和苏陶又聊了两句，挂好西服便准备去卫生间洗澡。
洗手时，她忽然顿住，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才。
其实那种最多只能算触碰，就和你走在大马路上，前面有辆车子过来，陌生人好心拽了你一把似的，什么都不算。
可乔呦当时还是心跳加速。
她靠转魔方隐藏慌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心因为那样一个小小的触碰，起了一层薄汗。
洗完澡，乔呦回卧室翻出书桌最下面抽屉里的一个小盒子。
打开盖，一个发旧发黄的三阶魔方躺在里面。
乔呦拿出魔方，拨乱，拼好。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
这对那时候的她完全不敢想象的。
乔呦捏着手里的魔方，望向挂在墙上的西服。
曾经，她以为她就那样了，永远那么慢，永远落后于别人。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她只是用错了方法。
*
转天，周一。
乔呦早早起床，先去干洗店把西服交给老板，之后前往L.J工作室。
乔呦不是踩点到的，但工作室里已经全是同事，而且看样子就像是通宵工作到现在似的。
可她昨晚走的时候，这里明明……
“来了。”
乔呦扭头，看到Vivian。
她还没问这是怎么了，Vivian自己就先说：“Mars里有项技术是和日本那边的游戏公司合作，需要授权的。今天凌晨的最新消息，国内和L.J打对台的一家公司也得到了授权，还说是独家授权。”
“独家？”乔呦惊诧，“那L.J怎么办？”
Vivian耸耸肩，这里的东西她也不懂：“早上我和Anders通过电话，Anders说看看这边情况，也许咱们得先回星蓝。”
乔呦怔在原地，无法消化突如其来的巨变。
不远处，陆砚闻和蒋羡从办公室出来，两人表情都很严肃。
助理和秘书围着他们说话，陆砚闻稍低头倾听，一路处理着事情来到门口。
看到乔呦时，他点了点头。
乔呦很想上去和他说点儿什么，哪怕只说一句没事的，也好。
可他顾不上，她也没理由。
乔呦眼看着陆砚闻和蒋羡进了电梯，Vivian拍拍她的肩，提醒她走了。
回到工位，乔呦依旧在担心。
就当是一个普通员工对老板的关心吧，她拿出手机编辑微信，想告诉陆砚闻别急，大家都有信心他能处理好。
她打字打到一半，陆砚闻的微信先进来了。
—[我需要去趟东京，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工作室不会有事。]
——你也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