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秦竹(二)(1 / 1)

为棋 渡寒山 286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3章 秦竹(二)

  几日后, 王原麟果真信守承诺,很快就将自己所掌握的丹桑信徒的名单交了出来,而凤蕊那边的话术则是说需要一段时间来检验名单的真假。

  “郡主, 这些人,咱们真要查吗?”

  简臻将名单上的名字又看了一遍,大概记了一些后,交给身边的人道:“先不动,等着。”

  “是。”

  将东西收起来后, 信息口的下人又递来一份信息。

  一共是两张纸, 一张看起来是一封写得密密麻麻的信,而另一张则是被密封起来的密函。

  “郡主, 这是从南边寄来的密信, 这个密函当中是已经破解开的内容。”

  简臻将那密密麻麻的信扫了一眼, 基本上都是些东拉西扯的东西, 纸张上面还有些尘土与水渍, 恐怕来信人的书写环境并不大好。

  她将密函拆开,居然是江锋来的信。

  上面短短几行字,只说自己遇到些蹊跷, 又担心这信被人监控, 故而不好直言, 希望她能去策州一趟, 与自己的人接应。

  “奇怪, 他们不是就快回来了吗?有什么不能回来再说的?”

  思来想去, 简臻还是决定去策州一趟, 反正第三次的招募会就是一场加码赛而已, 再者太子与江锋算算时间也就要回京了,想来在策州传递信息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拿定主意后, 简臻当即就让下人开始置办行李了,同时自己也想好了理由,说是抚柳新开出了乳白色和浅灰色的辉山石,自己想去看看。

  简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检点要带的东西,头也不抬地跟简鸣说道:“这次去和江锋通个气儿,顺便把老白接回来。你手头上的事情先交给别人,回来再弄吧,应该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按说以往她要是出远门的话简鸣都会跟着的,所以这次也默认他会跟自己一起去,却不成想简鸣竟然拒绝了。

  “姐姐我就不去了。”

  简臻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我……我和资福寺一位师父约好了,之后几天要去听他讲经。”

  这理由说得倒是顺畅,可他的眼神却时不时乱飘。

  自打那天从揽月阁出来以后,他的心里就一直乱糟糟的,总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想,也许简臻说的是对的,是自己离她太近了。

  所以简臻跟他说了要去策州以后,他就下定决心不去了。

  也许自己应该和简臻分开一阵子,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最近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总愁容满面的。”

  简鸣无意识地拨弄着手里的东西,有些心不在焉道:“可能吧,所以想去佛法中找找办法”。

  简臻只消一眼便知道,他这是借着去听讲经推脱呢。

  虽说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简鸣有了自己的圈子是好事,也算是跟他别扭了这么长时间的结果吧。

  这么想了一圈儿后,她便熟练地勾起一个笑来,道:“挺好挺好,佛教有大智慧,多学学也不错。”

  简鸣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难过。

  ——姐姐为什么都不挽留我一下呢?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我了?

  简臻走的那天,简鸣没敢去近前送行,只是躲得远远的看着她。

  “少爷,您真不去送送啊?”

  “你去跟姐姐说,就说我上山去了,没来得及,让她一路小心。”

  彭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法儿说什么,赶紧跑着去了。

  收拾停当后,简臻回头又看了一眼宅子,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但此时实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便斩断念头,回过头上车了。

  “少爷,还看呐?”

  简鸣收回目光,拿起香囊看了看,凑近鼻尖一闻,味道已经很淡了。

  “走吧。”

  “您真要去那山上啊?”

  “嗯,我心中有惑,也许是我看不懂佛经……”

  彭年在后边撇撇嘴,学着他的样子无声戏谑道:哎呦~我心中有惑~

  学完又不过瘾,嘟嘟囔囔小声道:“还不如问我呢……”

  ……

  江锋并没有亲自来,只是派了亲卫快马加鞭先到了抚柳,然后一直等着简臻的到来。

  等她到达以后,便收到了一封密函。

  兴许是因为亲卫可信,策州又离得他比较近,所以江锋并没有将信拆解成他们熟悉的加密形式。

  她将信笺展开,纸张的纹路与痕迹都与在京城收到的加密信一致,这就让简臻放心不少。

  他在信中大致说了自己和太子在南方的发现,心中总觉得不太对劲。

  南方发生了几起自|焚案,为了不扰乱民心,他们都下令将消息封锁起来了。

  可查了这么久了,他们只捉到几个普通的信徒,并没有抓到过头目,而且这些案件东一下西一下的,像是打一枪就换地方似的。

  可如此频繁的阵地转移,如何能有时间去传教呢?

  如今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他心中的疑虑愈深,可哥哥江通那边又整日在王家眼皮子底下看着,实在不好传信,所以只能托简臻去策州一趟,好提前知晓这些消息,警觉起来。

  看完后,简臻将东西撕了个粉碎,然后丢进了当地采石工做饭的土灶里,看着火舌将这东西给抿了个干净。

  “臻臻啊,这次来抚柳要多住几天吗?”

  远处有些崎岖的山路上,白沛盟慢慢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根捡来的粗树枝充当拐杖。

  “老师。”简臻跟他打了声招呼,继续道:“恐怕不能久待,这儿的事情都已经了了,之后得尽快回去。”

  “抚柳的风景还挺多呢,”他看了看周围的群山与山脚的溪流,“你总是太忙,可惜了。不过听说最近你在忙通商的事情?”

  “对。”

  “哦,那倒是得上上心……”

  ……

  简臻离开的这几天里,简鸣倒是真的每天往山上跑,除了和一位叫玄青的师父讨论以外,还时不时去听听和尚们辩经。

  但到底是刚接触,很多东西并不能一下就参透。

  “简施主不妨在此打坐片刻,你的心不静。不若先问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确实是太浮躁了。”

  玄青看着还挺年轻,身上却已经有了一种宁静淡然的味道,在他周身,仿佛凝结着万古,又像是捉住了当下一般,总让简鸣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在蒲团上盘腿坐好,闭上眼睛,细细想着玄青这些天来给他讲的东西,玄青则小心退出狭小的房间,留他一个人静思。

  待回想了一遍后,简鸣的思绪开始落回了自己心中的症结。

  他看到了简臻,从刚见她的那一眼开始,一直到去简府养伤。

  他看着她对自己笑,看她弯着腰跟自己说话。

  他想起简臻摸着他的头说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起听说简臻遭到刺杀时自己心脏的怦怦声;想起简臻一次又一次被传唤到皇宫时离开的背影……

  想起那天温暖的午后,简臻落在窗户上的影子,想起她柔软的臂弯,想起她身上干净温暖的香味……

  他又回想起揽月阁的那个姑娘,只是,这次的姑娘变成了简臻。

  简臻拿着团扇掩面而来,挨着他坐下,清冷的眼眸里荡起涟漪……然后呢?

  然后僵硬地拼接上那个姑娘当时的动作。

  简鸣心中又别扭起来,最后还是回想起自己是如何将那姑娘推开,而那姑娘又是如何破口大骂的。

  他闭着眼望着一片虚无,灰黑色的无垠背景上是一些彩色的碎屑,到处乱飘,搅得他又有些心乱如麻。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将呼吸放慢,将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一般条分缕析起来。

  自己是羞恼那人的动作吗?

  有一些。

  是嫌他们故意装扮成简臻的模样吗?

  是的。

  所以是恼他们如此玩弄自己吗?

  是,但……不止。

  如果那天的姑娘长得与姐姐完全不同,就可以接受了吗?

  并不。

  如果,那天的姑娘是姐姐……

  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

  姐姐并不会做出那副样子。

  仅仅是因为他们亵渎姐姐的样子吗?

  不止……

  简鸣觉得自己应该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便继续细细地拆解这团死结。

  一直以来,简臻在他心中都是可靠的、令人安心的形象,她的性子也是温温凉凉,待人和善,但绝不容易深交,所以那天那个姑娘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她化出来的面孔才会那么违和,甚至让他觉得怪异和嫌恶。

  从简府那个小小的卧房修养好以后,他就一直仰望着简臻。她待他极好,可她却并不要求他做什么。于是他只好拼命地学,不管是书籍还是简臻常用的经验,他来者不拒,就是为了能帮上她的忙,好让她能不要那么辛苦,也让自己能和她离得近些。

  所以他才不能忍受孔炽和那个姑娘的戏弄,不能接受他们如此利用简臻的样子。

  那么……余下的矛盾是什么呢?

  自己是恨的、厌恶的,但并非是全然排斥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一开始觉得那个姑娘有几分像简臻时,没有及时制止。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令人恼怒的场景,却在他离开揽月阁之后还时时侵扰心神,甚至入梦来。

  简鸣闭着眼睛一路想着,又顺着时间想起了自己生辰时简臻说的那些话。

  当她说要保持些距离时,自己究竟在恼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李成瑞吗?

  不,绝不会是因为他,姐姐看他的眼神里全然无爱,我又怎么会因为他才这样别扭。

  那么……症结在姐姐吗?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的直觉就觉得,自己这次是走对路了。

  可他的脑子里空白片刻,全无结论,仿佛有一块巨石横亘其间,既激起一片湍流,又无法让思绪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