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白豹(一)(1 / 1)

为棋 渡寒山 307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32章 白豹(一)

  “姐姐, 这些地方应该就是当天埋设的炸药的位置。另外我也特地注意了一下,在这层圈子往里十几步的地方,地砖有一些不平整。”

  说着, 简鸣用沾了朱红的毛笔在红圈的内部又画了一个小圈,将祭祀台套在了中间。

  “我怀疑炸药是一圈套一圈的,按照那天埋设的数量,以及这两层炸药圈之间的距离,祭祀台周围至少得埋设四圈, 才能保证将当天围观的人通通炸中。”

  “嗯, 应该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着,简臻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些管道。

  “傅霭肯定也没想放过孔宥延, 所以这些管道, 说不定是到时候用来放置引线的。”

  这倒是合理的猜测。

  无论是他们之前捡到的药筒还是简鸣亲自埋设的药筒, 都是没有引线的。

  “那么他们会用什么作为引线呢?”简臻喃喃自语道。

  “要么是用来制作火药的东西本身, 要么就是他们另外购置了可燃的物品。”

  “看来还得继续查。”

  只一个眼神, 简鸣就知道了她的意思,很快点头应了。

  而简臻转而又从书架上找出了两幅卷轴,其中一幅是她专门让人绘制的以祭祀台为中心的街景图。

  “其实早就该发现的, 祭祀台虽然不是中心地带, 但它的周围没有河流, 住户也不少, 而且很多都是群居的穷苦人, 在这跟前还紧挨着一处集市, 一旦发生爆炸和火灾, 必定死伤惨重。”

  京城毕竟不同于桥芷和芜城, 这里的居民往往更加拥挤繁多,一旦出事, 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幅卷轴也被简臻铺展开来,覆盖在了祭祀台建造图与街景图之上。

  这是一张京城布局图,是她废了好大劲才从简家的藏书阁里找出来后让人重新复刻的。

  在布局图上,祭祀台所在的地方被重重涂上了一大块红色,如同京城上的一处创口,正不断地涌出鲜血。

  除此之外,京城布局图上还另外在三个地方画了小红圈。

  这正是李潜在那天晚上跟踪丹桑信徒时发现的地方,这几处地方也被埋设了炸药。

  可这毕竟只是一个晚上的收获,想想傅霭的“雄心壮志”便能知道,这些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此时在简臻的眼里,她似乎已经看到这布局图上如同梅花般绽放的无数红色小圈。

  而这每一处都将燃起一片火海,每一处都将被人们的鲜血染红。

  因为琢磨这些东西,简臻又是一晚难眠。

  才扛着困倦在院中练习完刀剑,就又有人送来了孔炽的邀请。

  “惠王邀您去府里坐坐。”

  “惠王?”

  听到这个封号时,她还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们指的是孔炽。

  “先回绝吧,就说改天,我今天没空。”

  “惠王说他新得了一个稀罕畜生,让您去瞧瞧,”那下人有些犹豫地补充道:“来报信的人说了,今儿惠王府已经闭门谢客了,王爷只想见您。”

  言尽至此,孔炽那天在灵堂里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又浮现在了她眼前。

  “说起来,葬礼之后还没去见过琰甫。”

  刚去取布巾的简鸣此时已经折返了回来,他一边将布巾递给简臻,一边抱怨道:“有什么事不能直说,非要找这么个借口。”

  院中凡是长了耳朵的无一不被他的酸劲儿给熏到,但碍于身份,只能憋着暗笑。

  无奈之下,简臻瞥了他一眼,妥协道:“那你跟我一起去?”

  眼见得逞,他也不推脱,抿嘴笑了。

  “嗯。”

  “不过去之前你得先紧着将消息告知山庄,看他们能不能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否则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然后让人们躲开是远远不够的。”

  ……

  惠王府的后院里,摆了山高的一堆木箱,很多箱子连绸花都还没有拆,就被搁置了。

  这些都是孔炽被册封为惠王时孔宥延以及一些高门大户送来的东西。

  但他没什么兴致去拆,下人们又收拾不过来,为了安置这些东西,甚至连府里的仓库也已经满了,需要重新整饬一番才能继续往里填充。

  眼见如此,孔炽干脆闭门谢客,免得礼物越积越多。

  承袭王位后,孔宥延之前一直跟他提的事情他都默然接受了,无论是祭祀台的督建,还是人们信仰的筛查,他通通收入囊中,如烂泥一般再不挣扎了。

  在被礼物占领的院中,还摆着一个铁笼,其中正是孔宥延送给他的白豹。

  只是,这白豹自打送来以后就不怎么吃喝,反倒是时不时就要冲撞笼子,看起来气性很大。

  即便是已经找了几个民间驯兽的行家来看,也是没辙。

  此时的白豹大约是有些累了,勉强喝了一点水后,伏在笼中不动了。

  “对嘛,乖乖的啊,一会儿臻臻来看你,可别吓到她了。”

  “琰甫。”

  惠王府的老管家早就得了消息,都没来得及通报,就直接将简臻和简鸣他们引进来了。

  一到院中,简臻还没顾得上对那堆积如山的礼物做出反应,就见孔炽正伸着一只手指冲院中的白豹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来啦!”

  院中衣着华贵的年轻王爷转身看过来,笑得眼睛弯弯,一如从前的模样,总有种说不出的单纯。

  但这么久了,他脸上的疲惫还没有尽消,让整个人都少了一份恣意的神气。

  点头示意后,简臻的目光就被那稀罕的白豹吸引住了。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家伙?”

  “对,不过你可不要离太近啊,它脾气不大好。”

  这倒是不用提醒,简臻压根没有上前一步的想法,只是站在原地观望着,正对上了它的眼睛。

  同孔炽一样,这白豹也是疲惫的。

  不过到底是野兽,瑰丽如琥珀般的眼瞳里始终蛰伏着煞人的凶光。

  才对视不过一会儿,那白豹却突然暴起,猛地冲撞起了笼子。

  哐啷啷的声音在场的人皆是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唯有简臻不动如山,仅有的一点惊讶在她的眼眸中掀起了一丝波澜,后又过早地恢复了平静。

  “姐姐。”

  身旁的少年伸手将她护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白豹,生怕它破笼而出伤到简臻。

  一同受到惊吓的王府下人在孔炽的指挥下忙不迭地去请驯兽师了。

  所幸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少次,孔炽也有了一些经验,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没吓到你吧?这畜生实在是养不熟,不吃不喝的,还经常这样撞笼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院中的铁笼在白豹的撞击下不断地晃动着,与地面相互碰撞、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没过多久,白豹的头上身上就出现了几道血痕。

  可它没有停歇,仍旧用力地撞着,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

  “啧,怎么回事儿?”孔炽有些担心,也有些不耐烦了,冲下人吼道:“人呢?还没来吗?!”

  然而没等那驯兽师赶来,白豹就已经倒在了笼中。

  起初还没人敢确认,可简臻眼见着它轻微起伏的肚皮没了动静,才发现不对。

  一丝浅浅的微风吹动了白豹的毛发,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令风都冷了不少。

  旁边的下人在孔炽的指挥下,拿了根长棍去戳,意料之中的,白豹已经在一次次的撞击中死去了。

  “真是可惜了,希望二殿下不要怪你。”

  “那倒没事……”孔炽蹙着眉看着那白豹,神情竟有些落寞,“奇怪,我从来没有打杀过它,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它怎么就活不下去呢?”

  “它要的不是这个。”

  简臻的声音淡然,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

  “兽饮水食肉,为的不就是活着吗?生存是兽类的本能。”

  “它要的是——活着,而且自由。重点在自由,而非活着。”简臻的目光钉在白豹的尸体上,恍惚间,似乎有绯红出现在她的眼底。

  “当无法用生命来享受自由时,那就在压迫下走向最后的‘自由’。死,是它最后掌握的自由。”

  说完,她竟然笑了,只是笑得很苦。

  纤白修长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香囊,她用拇指缓缓地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你的想法?”孔炽面对着她,有些钻牛角尖似的同她辩驳起来。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一手指向那白豹,“若是这豹子不死,兴许还有重新奔跑的机会。”

  “兴许。”简臻重声重复了这个字眼,打断了他。

  “什么时候才是‘兴许’?若是没有兴许呢?等待又有什么意义。”

  匆匆赶到的驯兽师听着两位贵人互相对峙,心中不禁疑惑——不就是死了个畜生吗?虽说金贵,但也不至于因此争执吧?

  然而孔炽沉默片刻后,话题却急转直下。

  “臻臻,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但我不傻,你为什么非要至自己于这样的境地?你不要命了?!”

  院中的下人都是机灵的,听到这儿就已经识相地都退下了,临走前连带着将刚请来的驯兽师也拽了下去。

  而院中被质问的简臻这才醒悟过来。

  本来她也没想跟孔炽谈这些的,也知道是自己多嘴了,开始想着要怎么蒙混过去。

  “臻臻,我爹已经没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朋友了。”他的眼底似有泪光闪烁,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更是猩红。

  “咱们是一同在宫中长起来的,除了我爹,就只有你和芸今最了解我了……你别任性了好么。”

  没承想这话正戳中了简臻,原本已经打算偃旗息鼓的她又被激了起来。

  “那你就甘心这样吗?作为一个软弱无能没有自己选择权的人?!”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失言了,十分后悔地闭了闭眼睛。

  其实她清楚得很,孔炽一直以来的做派只是为了保全家族。

  不论是作为世子还是惠王,他都不能因为一些变故就随意改变自己的派势,否则只能引来杀身之祸。

  “可这天下毕竟是皇家的天下,我们不过是蝼蚁,一朝踏错满盘皆输。你想寻死,那你弟弟呢?他也不要命了?京中的百姓也不要命了?!”

  “你别说了,我不想跟你吵。”

  见简臻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逃避与怯懦,他也如同被惊醒一般,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

  “臻臻,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后果?”

  本想心平气和结束这话题的简臻再次被激怒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孔炽,质问道:“你跟我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