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1)

白切黑前夫后悔了 爱心扁桃体 2864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98章

  万家灯火阑珊, 一片如墨的夜色下,薛京独自坐在车辇中闭目养神。

  他一身绯色圆领宽袖官服,戴着双翅绉纱帽,须发花白, 眉目间隐隐透出一派闲适。多年身处高位, 早就养出了他一身的骄矜, 即便是坐在马车上,后背虚虚倚着车壁, 也是昂首扬眉,自矜而又傲慢。

  马车微微颠簸, 带起他肩头晃荡。薛京不禁轻蹙眉头,面露不悦。

  他抬起宽袖,从中伸出那只养尊处优的手,轻轻叩响车壁。

  “怎么连个马车都驾不好,我还从来不知, 长安街上有这般颠簸。”

  马车正在这会儿拐过巷口, 而就在此刻, 车辇骤然停下。

  薛京朝前一个趔趄,差点跌落了座位。

  若说方才只是不满, 这会儿便是怒上心头。

  他猛然掀开车帘, 正欲发作问责, 就见马车下一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大人,我有负您的嘱托……那位夫人, 那位夫人,被人劫走了。”

  薛京愣了一瞬, 随即变了脸色, 他倾身向前, 面上是遏制不住的怒气。

  “你你你!你,说什么?”

  跪倒在薛京面前的,是他府上最为得力的管事,平时便长袖善舞,将家宅内外打理的一片井井有条。便是觉得方管事能堪大用,薛京才着了他去做那事。

  人是暗暗掳来的,但他想筹谋的事,却不用藏着掖着,摆在明面上就可以。正是出于这般考虑,觉着只需要将那掳来的商户女好好照看着便可,薛京才特地吩咐方管事去安排。

  两个时辰前递到他面前的消息,是人已经进了那所小宅。

  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被找到了?

  那孟循才将将回京,听说还受了重伤,连圣驾都无法接见,怎么这样个半死不活的模样,还能坏了他的事?

  薛京越想越气,干脆翻身下马,狠狠朝那方管事踢了一脚。

  方管是压根没料到薛京会这般反应,一时不查,竟朝旁边滚了一圈,跌的满身灰头土脸,涌起了一阵灰蒙蒙的尘气。

  肩膀还疼的厉害,方管事却立刻翻了身子再次跪下。

  “是奴才办事不力,还请大人责罚。”

  薛京狠狠盯着面前的人,半晌过去,终究是重重叹了口气。

  “人都跑了,还罚什么罚?就是让你去死,也无济于事。”

  薛京愤愤甩袖,着身边的人搀扶着,再度上了马车。

  “去尚书府,去找岳丈。”

  撂下这句话,他便将马车车帘放下。

  *

  暮色四合,夜风正起。

  孟循踏着月色自府外归来。

  他眉目间带着倦意,白皙清润的脸上有些遮掩不住的憔悴,薄唇微抿,一双深沉如水,泛不起些许光亮,在夜色的隐匿下他面容寡淡,叫人看不清情绪。

  因为受了伤,又是扛着微凉的夜风,孟循喉间涌起些许的痒涩,他抬手捂着唇低声轻咳,宽大又瘦削的双肩随之轻轻颤抖,在一片墨色里,他的背影莫名添了几分孤寂。

  墨棋就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道进了房中,又替他换下早就渗出血来的纱布。

  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伤,似乎对孟循没什么影响,换药时,他依旧面不改色。只是一双刀裁似的眉轻轻下压,像是在想着什么。

  出神之际,门外脚步声渐起。顶着莹莹烛光,墨石迈步过来。

  孟循瞥眼过去,眸光微动,“夫人可找到了?”

  墨石面上有几分僵硬,他低垂头应了声。

  孟循脸色随之一松,“怎么不将她带回来,她是不愿意回来么?”

  墨石抬起头来。“夫人被广平侯二公子带走了……不在广平侯府,在,那位前些时候置办的住处。”

  “……恩,我知道了,明日,将夫人带回来。”

  烛火在孟循眼里摇曳,他接着说道:“不必有所顾忌,即便她不愿意,她总归现在还是我的夫人,那地方,她不该在。”

  那样的事传出去,与她名声无益。

  这次的事情,是他的错,没有早早做好万全的准备。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孟循合上眸子,缓缓舒出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片刻后,他再度睁眼,已然恢复了往常的淡然。

  他手上握着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撼动张少言多少。张少言向来谨慎,即便是贩卖私盐这样敛财的事,也是遣了底下的人去做,辗转迂回,身上不沾肮脏污秽。最多,也就是让薛京这个女婿揽下罪责,自己,只会有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这样的罪名,与他根本不痛不痒。

  孟循原本也并不认为只这样一件事,就能让张少言引咎告辞。

  张少言是两朝元老,又是帝师,只要他不做谋逆造反这样的大事,最多最多,也就是辞官还乡罢了。

  孟循很早之前,便认清了这点。

  他这条复仇的路,走的太远,也走了太长。从那个诱骗父亲的富商,再到那个借花献佛的总督,最后,就是张少言。

  也只剩下张少言。

  他想让这个权势滔天的两朝元老知道,他父母的性命,并不卑贱。

  有时候孟循也会想,只是一幅画,只是因为他父亲身份低微,活该落得那样的下场吗?

  为官也近有十年,这个答案,他明白。

  身份地位,无权无势,等同于任人欺压。

  那副要了他父母性命的画,也不过只是张少言摆放在库房里,无足轻重的一幅藏品。

  礼部尚书张少言,好书法喜字画,是当今文人的翘楚。有意讨好奉迎者,都妄图借那些古籍字画,去讨得张少言的欢心。

  这样权势滔天的人,孟循想要扳倒他,很难,很难。但他现在,已经快要走到最后了。

  他本想再等等,在拾些柴来。张少言并不是那样真正身正影直两袖清风的人,他自然有错处,自然也有毛病,自然也有为皇帝不喜的地方。

  孟循从来都没有一击制敌的想法,那不可能,之前对于张少言来说,这样行不通。

  可他不想看到今日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他不想再看到自己无力,不想要看到,她因为他的事情,受到任何伤害。

  寥寥半生,他已经快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原本望不到尽头的路,已经快要看到了曙光。

  可原本和他并肩而行的人,却渐渐和他走散,走到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事事两难全,可他就想全一全,就想试一试。

  今日去见李由,于他孟循而已,是一场豪赌,不成功,便成仁。

  好在,一切与他的预料,并无太大差别。

  次日,在孟循进宫面圣时,他在南书房的门口,看见了,跪倒在地上的薛京。

  薛京一身绯色官服,往日的高傲早已消失不见,匍匐在他脚底,卑微的如同蝼蚁。

  御前太监迎面上来,看见跪倒在一边的薛京,悠悠叹了声,“薛大人,您不必再跪了,陛下说了不见,您就是跪的再久,陛下也不会心软,反倒……”

  他话未说完,只摇了摇头,抬眸看见孟循缓步而来,面露喜色。

  “孟侍郎,”片刻后,他脸上又多了些犹豫之色,“侍郎大人的伤可还好?”

  孟循抿唇笑了笑,“多谢公公记挂,已经好多了。”

  这会儿,御前太监松了口气,“大人没事便好,大人快些进去吧,咱家就不耽误大人的时间了。”

  孟循微微晗首,缓步从容朝南书房而去,他才将门推开,就听见里头怒不可遏的声音。

  “他还敢在门口跪着!还敢出现在朕面前!”上座的皇帝急促的喘息,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他朝身侧的宫人吩咐,“叫他滚,若还跪在那碍眼,就直接将他拖走。”

  宫人赶忙应下,这就要出去。

  这会儿,皇帝抬头才看见缓步过来的孟循,他面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见孟循跪下行礼,又着人将他扶了起来。

  “孟卿受累了,身上的伤可好了些?”

  孟循躬身应下,“臣身上的伤已经好了泰半,谢陛下关怀。”

  皇帝揉了揉眉心,“这些时候你在家好好休养,早朝和刑部衙门也不必日日都去……昨日费升带来的那些东西,我都看过了……”

  皇帝的面色称不上好看,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的,似乎是气急攻心,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我竟错信了薛京那狗东西这样多年,身为礼部侍郎,读书人的表率,竟敢做出那样官商勾结的污秽之事……”

  若是时日短些,一次两次,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忍了过去。毕竟这满朝文武百官,要想找出几个真正两袖清风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整整十年,薛京竟敢做这样大不违的事情,整整十年。即便他非主谋,也受了不少益处。

  枉他前些时候,还想让薛京做太孙的老师,教太孙习文认字。

  他真是错负了他的信任。

  “陛下……”

  抬眸瞥见孟循的反应,皇帝冷哼一声,“孟卿也不必劝了,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你是朕信任的人,也是刑部侍郎,你怎么做,朕不会过问。”

  孟循没有说话,只是躬身又行了一礼。

  “你替朕解决了这样一个心腹大患,还受了一身的伤,除了赏赐褒奖之外,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孟循目光微动,犹豫了一瞬之后,跪了下来,“微臣想为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儿,向陛下讨一份墨宝。”

  皇帝微微讶异,“我竟不知,孟卿的爱妻已经身怀有孕了。”

  孟循笑了笑,“承蒙陛下厚爱,拙荆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好好好,孟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皇帝面露满意之色,看着孟循面上偶然流露的怀念,他也不禁想起自己的发妻,已经去世了十年的敦肃皇后。

  满朝文武,这样爱重自己的妻子的人,皇帝并未见过几个。

  “好,朕准了。”

  孟循自是跪下谢恩。

  只是那隐匿在暗处的神情,却并未多见几分喜悦。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应该就这几章。

  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支持!!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