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老徐, 仓库的东西是不是该清清扫扫了啊?过会儿长霉生灰。”
徐母两只刚涂得艳红的指甲还没有干透,在空中小猫似的挥动着抓了两下。徐父在门口的面包车前搬货,听到院子里传来媳妇的声音, 用胳膊抹了一把额头上咸湿浑浊的汗,没听清:“啊?”
“我说——”
何惠君掐着手指独特地形状迈过门槛往院子外走:“就新来的这批货先别放进去,让俩孩子帮忙把仓库好好扫扫,该晒的晒一晒, 没得又被老鼠啃了。”
南方多鼠,尤其是秋收过后的这段时间,已经放了好几个粘鼠的捕鼠的还是有些非得跟猫儿似的生命力格外顽强, 肥得人牙痒。从前徐轻还小的时候会帮着弄各种奇奇怪怪的主意灭鼠, 比如什么奶酪诱捕法啊, 灭雄鼠控制生殖法之类, 倒是还真有点用。现在她不经常回家,今年的虫鼠就过多了些。
“知道了, 一会儿叫俩姑娘来帮我搭把手。”
徐志回点了点头,汗水渍进眼睛里有点睁不开,只能抹了又抹, 但是靠近肩膀那块儿的衣服仍旧是被汗液浸透过的,一抹更加难受。何惠君叹了一口气,也没去故刚做的指甲, 从荷包里抽出干净的丝巾给丈夫擦了擦:“给你准备了毛巾也不去用。”
“小娅有没有说生日在不在家里过?”眼里裹挟着的生理性泪水和汗液一并被她干净的手帕抹去, 徐志回抬起头望了望深秋的烈阳,想起自己的女儿。
“也没说,不知道她最近又在捣鼓些什么, 晚间专访也不去了。”何惠君同样皱起了眉, 小心翼翼地撵着兰花指把手帕叠好, 没有弄花她新涂的红色指甲。
“是不去了,好久都没见到。”徐志回觉得歇得差不多了,抬起手招呼门口那两个互相挨着睡的姑娘,“嗳!一会儿再睡,过来帮叔理一理仓库。”
“嗯。”小青小红伸了个懒腰走过来,嘴上还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开口道,“我刚刚好像听到要给小娅过生日。”
“是不知道这丫头回不回来。”徐志回说话很容易带脾气,心急也带脾气,有点像在骂人,但是说完之后又会后悔,板着一张脸给人很不好相处的感觉。尤其提到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小青小红相互对视一眼,左右一个连声安慰记者都忙,听说申城最近出事儿的有些多,说不定到什么地方当英雄去了。
“我好吃好喝供着她长大,要她去当英雄了?”徐志回没好气地把一整箱面粉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粉尘四扬,落在几人沾着油污的布鞋和裤腿上。
“唉别提了别提了,”何惠君连忙拍了拍丈夫的背,“到时候问问嘛。”
徐志回闭上嘴巴不再开口,心里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倒是屋内的徐爷爷依然听着越剧在嚼花生米,他的腿脚不是那么利索了,但是精神上去依然矍铄。墙壁上用黑色玻璃框裱起来的是徐爷爷从前的字画,几十年光阴过去,人和宣纸一样会老去泛黄,但是依然能从这些笔触中看到当初的一些思想和风骨。
“爸爸,娅娅有跟你打过电话吗?”何惠君拎着一些腊肠腊肉去后厨,转头问道。
“谁?——娅娅?”
“嗯对。”
徐爷爷伸出手摸了摸胡子,乐呵呵道:“没有哇,但是我知道她在干什么,你们不用担心。”
“您知道吗?”何惠君有些不明所以,“她在做什么?”
“嗯。”徐爷爷微微点了点头,但是不知道是在诓她还是不愿意继续说下去,树皮似的枯手带着沟壑与斑痕的手停在空中,跟着广播里越剧的曲调轻拢慢捻,“……那时节衣锦归,改换门庭~”
“……”何惠君站在原地,手机贴身温得热热的,好像现在最经常做的事就在等电话。
“姐快来啦!”小青抱着一堆东西转头喊道。
“欸,来了来了。”何惠君把手中的杂物换了个勒印的方位,闻声加快步子跟上去。
过了十月的申城像一只裹挟着寒气的手掌落入大地,天气从二十五六度急转直下,早上的时候只有十度出头。街上的行人裹紧了上身有些厚度的棉衣,一些不是常绿的老树也光秃了嶙峋枝干,叶子落得满地都是,被清洁员的耙子扫到一块儿堆到路边,冒出一个枯黄微褐的小尖尖。
这个秋天来得有点晚,却也格外漫长。十月的尾巴十一月的开头,本来就是很多工作将要进入收尾阶段的日子,一个新闻却在一夜之间闯入大众事业,几乎是以指数型趋势的增长,并且很快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短短十分钟左右的视频,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就连画质也不是格外高清,端出的是鲜淋淋的事实和满满的诚意——《一个普通女孩的自白》。
没有华丽渲染的画面,只是一个姑娘举着手机或者小相机在介绍她的工作和小家。这个女生的工作是唱歌,跳舞和演戏,有时候公司会严苛控制她的体重,所以灶台一般不开,冰箱也只有些应季时蔬。
往里走就是办公室、客厅与卧室,三个功能齐在一起的十来平米的小天地,再后面是一个很小的练舞房,灯光一打开,从墙上镜子的倒影才有人认出来,这个女孩儿是前不久被卷入食品事件的主人公程盈。
这本身像一个没什么中心剧情的小短片,或者称为vlog也不为过,但是当女孩儿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占满整个画面,一双稚嫩而澄澈的眼睛,一双昏暗的灯光中青白分明的眼睛,因为多次化妆而苍老的皮纹,没有刻意涂出来,而是占满整个嘴唇的口脂,她在看着镜头,也是在看着屏幕前的每一个人。
“我们一起来看。”她说。
另一只手打开电脑,她在引擎上搜索自己的名字,纤细的手指落在鼠标上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清软的声音开始念,这些隔着屏幕经过人的手打出来的言论,这些可以冲进下水道的肮脏污秽的词,甚至她视频的一个画面,点开,放大,跳出电脑,甚至占满了整个视频的屏幕。
“很多人?”从侧面的角度看不到她死潭一般的眼,“没有,从始至终,我也只跟过一个。”
“一千块?……两百块?”似乎笑了笑,“没有,不是这么算的。”
“圈子乱——不是,只有我乱,因为我贪心,没有能接的商演,我没有钱。我还欠着公司钱。”
“艾特她爹来看看——他已经看到了。”
“这女儿为什么不去死——等我跟你们说完,我再去死。”
【为什么ID不打马赛克?】
【直接把网名都放出来的吗??】
【无语了还是官号发的,为什么不打马赛克?】
纪录片之外的屏幕中刷出一条条的时评,但很快被后面的评论代替上来:“前面的怕不是看到自己言论出镜了吧,心虚什么?”
【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这姑娘犯了哪条刑法你要咒人家去死。】
【带家人的真的巨过分!!!!】
明明是用很寻常的语气在叙述,但是无论是画面语言还是背景音的沉默都让人看着非常揪心,再加上相关的话题性和争议性,还有与公众人物相带的流量,很快冲上了话题榜第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压了又上上了又压,程盈在视频中拿出自己的所有证件,把她怎么被喂安眠药的过程明明白白走了一遍,期间没有说任何话,死寂的沉默贯穿了这个女孩儿发声的全程,尤其是视频后面黑屏的“help”,满屏的评论弹幕似乎能把视频界面堆满。
【是申城广电台官方号发的!结尾的黑屏有名字!你们看到了吗!!!】
【跟资本硬刚啊牛逼】
【我看到了!但是我不敢说。是个小姐姐的名字,好怕她被报复啊呜呜呜】
【他们薛总本身就是个奇女子,看过她履历的都知道,这种事能顶着各方压力发出来也正常233】
【不是小薛总,你们仔细一点看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徐轻。
她入行的时间很短,除了申城人很少有人真正听过这个名字。就好像是突然从哪里跳出来的那样,没有百度百科,也没有各种华丽的介绍,只有学校的一些奖项名单上显出她一个红色显眼的字。
是徐轻啊,《声音》许多的老观众看完之后皆是一愣。
是徐轻啊,了解她的一些同行果然如此地放下手机,欣慰的同时也有一些心疼。
看上去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孩儿直接越过上级,像小薛总申请了这条新闻的执行许可,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徐轻会用这样的方式发出视频,几乎呈上了一份将近满分的答卷。
“她疯了吗?!”从常来的食客那边得知消息的徐志回摔碎了旁边的碗筷,小青小红互相挨着不说话,就连何惠君也没有出来打圆场,而是拿着那条视频反复去看,新做的指甲油在灯光下闪着清透的光泽,抬起头的时候眼中显露出担忧的神情,嘴巴张张合合好几回,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
“叔,我觉得还是别生气。”小青说。
“对,姐,我也觉得别生气。”小红点头道。
“我生她气了?——”徐志回的手气得都在发抖,“我这么容易生气?”
小青小红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她妈回来看老子不打断她腿!!!”手中红绳拴着的佛牌掉落到地上,徐志回膝盖窝一软,几乎要半跪下来,最后扶着灶台撑住,另一只手捂住中间的半张脸似乎喘着气。
耳边恍恍惚惚有越剧的声音,唱的是远去赴功名的爱情,落在此刻的情景却更如烟柳台上的一出不会落幕的戏。
“被告,请问原告方才所说是否属实?”法官的眼睛像挟着箭的一汪潭,倒映出世界镜面的一个角落,同时紧紧拉满了即将射出的弓,又像悬在上空一把即将落下的利剑。
“10月9日晚,我全程在家里陪伴老婆,和孩子。”被告席上的男人仍然穿着规整笔挺的西装,说话的时候目光诚恳地看着你,“我不明白程小姐为什么要这么指认我,并且没有丝毫的证据。”
“那是因为你找了别人。”程盈的泪水似乎一直都在眼眶里,明明已经干涸得完全流不出来了,但是当看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还是有一种习惯性头皮发麻的感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边上那个女律师握紧自己的手,温暖的体温从她冰冷的指尖处传过来,好像在告诉她没关系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吴律师?”法官的目光再次抛过来。
“是,”出庭的是上次跟顾明衍打官司的那名年轻女律师,头发依然是规规矩矩的模样,不同的是她这次没有化妆,就这样用最真实的面貌出现在法庭上以及媒体的镜头前,似乎在用这样微小的细枝末节去保护身边这个年纪不大的陌生女孩儿。
“审判长,这是我调取的十月十五日、十六日**传媒的视频资料,可以看到画面中袁先生与一名男子交谈。十月十七日晚,该男子走进商务区的一家网吧,这是监控记录。我们拜托网吧老板查取了当日他所用电脑的相关记录。”
“审判长,”对方律师举手打断,“吴律师这个资料——”
“他没有用任何的社交软件,那他用的什么呢?是一个只存了一个文件的u盘。”她费了多少时间精力找到的u盘,就这么裹着塑料透明袋轻飘飘地放在桌子上,“审判长,请看文件第二页第17条。”
“文件内容也不多,详细记载了程小姐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以及电话号码等各类信息。”没有化妆,但是这个女律师笑起来的时候还是老样子,清纯中带了点得意,但是是不让人讨厌的得意,“甚至还有约定的金额——但是可惜的是,据我所知,这个所谓‘酬金’到现在也没有给全,可能这就是袁先生处事的画风吧?”
“监控交谈?”对方律师很快找到了她说话的薄弱点,轻轻抬了一下眉。
“说得对!”吴律师拍了拍手,站起身的时候身体微微往前倾,似乎从这个动作里可以看到顾明衍打官司时候的一些影子,“所以我们证人啊,还非常友善地提供了收款记录,对方账户的户主正好是——袁先生。”
陪审团上窸窸窣窣有些讨论声,但是不是特别响,维持秩序的人皱眉抬起手示意了一下,讨论很快平歇下来,但是眼神依然凝在庭上的几人身上,神色各异。
袁席林的脸色铱嬅到这里才略微有些变化,抬起头看向程盈,用他平时惯用的那种目光,好像一条吐着红星子的毒舌。
“你……”启齿开口,“被抛弃的人来跟我谈条件?”
程盈是被他“抛弃”的女人,因为那天她私自出去见了徐轻,视频曝光只是对她的一点小惩罚。在场的人不知道二人之间这个特定的称谓,但是程盈知道,不论多轻的一句话都能让她回忆起曾经的这些过往,那些痛苦的片段在一瞬间充斥着脑海,折磨她的,威胁的,还有利诱的,得到甜头后开心又空虚的,甚至还有被压在地上不断哭泣求饶的,随着那些挥不去的弹幕评论一起,刻上“爸爸妈妈”四个字,她在法庭上哭了。
完全止不住这样的情绪,一生务农的爸爸妈妈头一次接触网络是在看她的视频,她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可能一开始只是为了某个拍摄杂志的工作,再后来一步一步越陷越深。不拍摄就没有钱,没有名气也没有钱,公司的合同对赌协议不完成,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离开这个地狱。
可能,跟很多网友说得一样,她永远不可能从地狱里爬出来,因为是她选择了这样肮脏的的交易,后面再怎么被人欺辱也都是因为她——
——很多时候,你觉得自己有问题,都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出了问题。
记忆中出现一个声音,那个女人比她大不了几岁,她说她过几天要过二十六岁的生日了,本来应该回家跟爸爸妈妈过的,可是她想留下来,帮助她。
本身陷入泥淖里的人会畏惧突然出现的一道阳光,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程盈问徐轻有没有想过某一天去死,徐轻说没有,说的时候语气斩钉截铁,是让她非常羡慕的一种斩钉截铁。
“我不会去死,我还很想改变这个环境。”徐轻看着她的眼睛,里头透出的光有点像窗外的太阳。
“我想证明我说的,是对的。”徐轻说。
是哪些呢?程盈当时已经没有什么能力去思考,但是伸手触到阳光的感觉真的很温暖,让她有些眷恋得不想收回来,就这样把头轻轻靠在身边这个女人的肩膀上,就像刚才这个姓吴的女律师拉住她的手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像同性别相连的一种惺惺相惜的血脉,能够给一个歧途中的女孩儿一些温暖。
“嗯,我去问了一个人。”徐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是一个律师,他说……一个人有错,但是她需要承担的错误程度也取决于她做出的错误程度,其他的行为不合理,当然,也不合法。”
程盈闭上眼睛,好像在认真去听旁边这个女生的声音。
沉默了一会儿,她小声问:“……不合法?”
“对,当然了,他都对你用安眠药了,肯定不合法。”徐轻的语气听着有些情绪了,“这是杀人未遂,看不告得他倾家荡产。”
“可,可是我现在一点点钱都没有。”程盈慌了,“而且我……要自己去吗?”
她有点害怕面对大众,网上的这些言论让病床上的她甚至去想,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也挺好的,就像评论里说的那样,她死了的话爸爸妈妈可能也不用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甚至别人还会同情他们。
她死了的话,袁席林这样的人肯定为了前途会给爸爸妈妈一大笔钱,他们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她死了的话,爸爸妈妈也不用偿还她跟公司之间这么多钱的一笔债。
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是因为听到徐轻在门口问一声手术费多少钱,她可以先付。
这样又欠徐轻了。
“我认识一个女律师愿意接公益案件。况且如果你不自己去,怎么能让那个人渣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徐轻把她的头和身体掰正,伸出手拍了拍她的侧脸,“承认自己从前犯过的错误,然后堂堂正正的站在镜头面前,因为没有一条法律要求受害者干干净净。”
“你受了伤害,当然有权利拿起法律的武器去制裁这些威胁压迫的人渣。”
会有这样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女孩儿说话的时候非常有底气,而且逻辑这么清晰。
程盈透过她的眼睛看到自己,看到身边有同样经历的女孩儿,想起之前跳楼的那个朋友,她赴死之前会不会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呢?——现在又看到徐轻,看到吴律师,看到很多生活得很好的女孩儿向她伸出一只友好的手。
“Arna。”她抱住徐轻的肩头,泪水再也止不住,“只有第一次我是自愿的,你会不会相信我……”
“嗯。”徐轻回抱住她,声音很温柔,但是回答得也很干脆。
“真,真的吗?”
“证据上显示你是被强迫的,所以我信。”
程盈不知道是原先积累的情绪在这瞬间爆发还是出于感激,泪水依然在往脸颊下流淌,可是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就这么攥着徐轻的手。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配合我。”徐轻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我们……录个视频。”
法庭内的灯光依然亮如白昼,举着天平的雕像小人映出泛着灰黑色的金属光泽。
法庭之上,天平之前,吴律师腰身挺得笔直,口齿清晰地说道:“二十三条已经着手实行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是犯罪未遂。”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坐着的人,与此同时,程盈也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
“构成故意杀人罪,一般判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在此基础上从轻或减轻处罚。”
棒槌敲落,结果宣判。
就让我这个弃子送你,进监狱。
徐家爸爸妈妈很少进城,此刻的锦和餐馆落下了一个红色歇业的锁,夫妻互相搀扶着问路来到法院门口,跟保安说在等他们的女儿。
“不是那个原告的,我们女儿在陪审团上。”徐志回拿出手机界面解释,“这个视频就是她拍的,你看到了吗?她是个记者,她叫徐轻。”
“哦哦,就是这个胆子贼大的女记者——”几个保安立刻会意,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动容道,“那,那你们还是在边上先等一会儿吧,看情况马上就出来了。”
徐爷爷腿脚走不动路,他没有过来,桌上摆着一封信,落款是“愤怒tomato”。
广播里的越剧依然咿咿呀呀,他苍老的手跟着曲调一起轻拢慢捻——
“走,学一个范蠡大夫泛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