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什么啊老徐?你要找我验结婚证的真伪?——不是, 这玩意儿还有验的吗?何况就算能验,你找我一个验猪肉的的干啥,尝一口给你算算肉质啊?”
身后电话里的男人操着方音, 徐轻任务完成似的赶紧拉着顾明衍的袖子往门口走。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钢章不能伪造吧?什么?不是,我不是想出gui,你跟我老婆说干嘛?她是知道的, 是我女儿小娅——喂?喂?”
徐志回脸色有些黑地喂了好几下,然而那头一阵忙音传来,已经挂断了。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徐轻连忙拉着顾明衍的小臂赶紧跑, 一直到坐上车里去才转头瞥了一眼, 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脯。
“我觉得你应该跟伯父说——”
“他说不清楚的, 嗳你别管。”徐轻把几乎贴在窗户上的脸收回来,眼睛亮亮的, “我们回家吧。”
“徐轻。”顾明衍皱了皱眉。
“我们回家好不好,我爸爸会动手的,以前他就是。”徐轻把两只手合拢放在身前上下摇晃几下, 语气带着央求,“我得脱一层皮。”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回答。
“真的, 我小的时候很皮, 经常挨打。”徐轻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手臂上都还有伤呢,待会儿伤口都要裂了。”
顾明衍没再说话, 只是伸手去启动汽车。
一直到行驶过这个街区, 徐轻才真正放松下来, 好像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似的。
“回家吗?”男人开口问。
“呃不回家,”徐轻伸手摸了摸鼻子,“我今天晚上有个专访,还要回去核对问题。”
嘴巴里说出来的没有一句实话,顾明衍侧头睇去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谢谢你啊,还帮着我一起演戏。”徐轻同样转头看向他,“不然我实在找不到人了。”
这也许并不是一句诚恳的道谢,男人只是在开车,也没有回。
“别这样嘛,我卡里仅剩那么点儿存款都用来给你付时薪了。”徐轻斟酌了一下语气,唇角边上随着嗫嚅的动作形成两个回弯的括号,“知道你贵,我都给了,一分都没有少。”
“顾明衍。”她唤了一声。
“顾明衍。”扯扯袖子再唤。
“啧。”他有些不耐地拨掉她的手,“我在开车。”
“知道你在开车,我就解释一下嘛。”徐轻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你给什么五金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还给你。”
“本来不给你也会给别人的。”男人音色清浅。
“是吧?如果不是你我也会找别人的。”徐轻点头应和道。
两个人的对话就在这里中断,徐轻在广播电台楼下下车,二人甚至没有一句礼貌性的告别。
她不自主地转过头去看向那辆并不算昂贵的汽车,寻常且悄无声息地在车流中淹没——明明两个月前他们还是两个丝毫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如果不是那对平安扣,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联系。
“在想什么呢徐轻。”她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再想脑袋就受不住了,打工人的脑细胞是用来赚钱的。
“喂?您好,顾律师?”那辆汽车内,顾明衍也同样从反光镜处把视线收回来,铃声响起接到一个电话,于是把车在路边停好。
“嗯,我是。”
“噢……我们这里还是没有得到相关的信息。”那边是一个音调柔媚的女声,“至于您说的这个公布婚讯……”
“嗯。”
“近期恐怕是不大行,我们这儿档期都满了。”
“档期满——”男人抬眸间瞳色深不见底,“还是钱不够?”
“倒不是这个问题,”女人顿了顿,“但是据您所说,您妻子也是做媒体的,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呢?”
顾明衍阖上眼,手肘搭在车窗边沿,手指轻轻在眉心处搭了搭,没有说话。
“顾律,这真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段婚姻的真实性,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核实。”那边女人轻轻叹了口气,“都是多年工作上的老朋友,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其实合作的话呢也不是不可以。主要吧,如果您真诚地想跟我们合作——喂?喂?”
后头一堆话压根儿没去听,男人伸出手将电话挂断,向后靠在汽车座椅背上,一直过去好一段时间。
再次睁开眼睛,好像周围的景致都飘忽着沉浮的灰白色。
记忆回到那天晚上她看向自己那瞬间,沉寂的空气里,呼吸声随着风声一停一顿。
周围飘的是烤红薯幽幽的甜香,徐轻无意识地转过头,一双眼……很清澈,而且也很坚定,可以看出是从小被爱长大的女孩儿,情绪都挂在脸上,不懂得藏,也不需要藏。
男人看向窗外的反光镜,镜子里那双眼睛是漆黑的,带着几分讥诮,倒影里的人是他自己。
也是之前他看到的那双眼睛。
“张先生你好,欢迎您来到我们‘逐梦青年’的专访节目现场。”广播电台第二十层,徐轻伸出手跟面前的人握了握,尽量保持表面上的波澜不惊。
“你好,徐小姐。”张彦承态度依然和中午一样友好而谦卑。
“早闻张先生是凤毛麟角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是吗?”张彦承看着她随和地笑了笑,却突然话锋一转道,“我也听闻徐小姐是文行皆佳的媒体人,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词语来形容我呢?”
“嗯……”徐轻看着他的眼睛,合理怀疑这厮在公报私仇,“君子凿凿,金质玉相。”
意思是你这个大人物刁难我干嘛啊喂!
“徐小姐果然文才颇佳。”张彦承赞她。
“张先生谬赞了,”徐轻转身面向镜头,也不跟他扯别的,直接进入话题,“我们都知道张先生在金融领域的成就颇丰啊,可您大学期间的专业并不与金融相关,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接触并了解了这个行业,又一步一步成长为如此成功的风险投资家的呢?”
“这个啊,你听真话还是假话?”
徐轻:“……”嘴角一抽。
“真话。”她面对镜头温和地笑了笑,“我们很多观众都是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大家真的很想听你谈一谈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发生了什么样儿的故事。”
“行,”张彦承收起笑容面对镜头,“我大学时候所学的专业其实并不是我所热爱的,当时……”
见人终于稍微正经点儿回答了,徐轻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那么我也很好奇徐记者。”张彦承话说到一半儿,又把话题朝她抛回。
听到这句话,徐轻后背僵直地面对他,仍然要维持镜头前的形象,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僵:“您请讲。”
“大学期间明明读的是心理,为什么后来在电台当了主播,又做了记者?”
“……”徐轻在心里骂了他个千八百来回。
“对,我也算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媒体人。”她保持微笑道,“原因呢也和张先生说的差不多,但我现在所达到的成就跟张先生比起来可是差远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谈一谈……”
她言语间总算把话题掰回正轨,虞莓站在台下看着摄像机上巴掌大的镜头,手指蜷曲起来在下巴处轻轻碾了碾。
“你也觉得这俩可能有意思吧?我也觉得。”石文静学着她的样子伸手去摸自己的下巴,“有那么点儿棋逢对手相互交锋的味道了。”
“……谁要说这个了。”虞莓斜了他一眼,开口道,“我是在想Arna是不是不太适合去做现调,她直接做出镜主持就不错的,人长得漂亮,说话也从从容容不会露怯。”
“啊?那我怎么办?”石文静傻眼。
“你——?”虞莓侧过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手里握着文件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怕,“老一辈,总要学会给新一辈让路,一个行业才会不断地焕发生机,Understand(明白吗)?”
石文静:“……”
算了,反正还有现调任务,他才不去跟一个小辈去争呢,哼╭(╯^╰)╮。
约莫半小时后采访结束,徐轻一刻也不打算在舞台上停留,正收拾收拾准备下去,却听身后张彦承叫住她:“徐……娅娜?”
“嗯哼。”徐轻应道。
“合约婚姻相处得怎么样?愉不愉快?”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然而演播室里人来人往的,徐轻瞬间脸色就白了,转身杏眼圆睁:“你——”
“我什么?”张彦承轻轻笑了笑,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你——”徐轻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用已经酸痛的脸部肌肉做好充分的表情管理,“不要瞎说,我和我老公才刚结婚,我很爱他。”
“看来徐小姐很容易爱上一个人,哪怕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徐轻面不改色地点头,“既然张先生知道了我那么多,那么也应该知道我老公是一名律师吧?张先生应该……也不会想在某一天收到法院递来的文书?”
“怎么会,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张彦承垂下眼睛,姿态摆得谦卑而从容。
“好奇心有时候不是个好东西。”徐轻劝他,“好兄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像某些男频小说里的金手指男主,打破次元壁的那种。”
“什么?”张彦承没听懂。
“太可惜了,你可以去看看,会打开新世界的。”徐轻认真地看着他,“这种书里一般女主角也好多个,但大概率没有我这种类型——除了我老公之外我还有个前男友,在一起了四年,不太满足男频文里的女主设定。”
“……”张彦承唇角抽了抽。
徐轻挤出最后一抹笑容给他:“其他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啊,不太高兴能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