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车新酒(1 / 1)

落魄后我成了首辅的朱砂痣 彬和 1 万汉字|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8章 一车新酒

  沈知禾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公主和梁嘉柔本来计划着想要趁此机会到沈知禾家中坐一坐,看看那片传说中的玫瑰的。但是因为天上的太阳有些烈,吃过饭的午后又晒又热,故而这个计划只能推后搁浅。

  于是回到陆府中的,就只剩下了沈知禾一个。

  一路上,沈知禾都在串联今日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她一直谨慎小心,生怕自己错过每一个意外。所做之目的,就在于给陆羲洲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如今想来,倒是能够将所有事从早到晚一件不差全都复述下来。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

  沈知禾走下马车后,站在原地未立刻往府中走。

  这个时候,陆羲洲应该刚去皇宫。所以,若是睡一觉,醒来之后整理一下思路,应该就能刚好碰见回来的陆大人。

  嗯。

  站在府门口的女子停顿半晌,忽而敲定抬步往里走。

  所以先睡觉。

  在她这里,永远是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或许是因为上午应付那一帮人废的心血有些大,这一中午沈知禾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睡得也久了些。

  醒过来时通体舒畅,除了最开始的迷蒙之外,没有丝毫不适。

  天边的太阳正在缓缓西落。沈知禾收拾好自己走出卧房,迎面吹来一阵凉风。今日万里无云,梁上有燕翻飞。空气中弥漫着一些湿气。

  陆羲洲还没回来。

  沈知禾也不想早早的一个人去书房。她将自己心里压着的事儿放到了一边,出了卧房后便往后花园走。想着再转一转后院。

  陆府每年后花园里的花都会重新种植。很有可能连续两年种植的花卉种类都不一样。这些东西沈知禾不用亲力亲为,但是为了方便打理,每年都会拨很多钱去聘请园艺师来修剪种植。

  只是花园角落里的玫瑰,却是陆羲洲亲自负责的。

  他亲自参与种植,亲自监工,亲自去观察检验。哪怕平日里朝堂上工作繁忙,还是会抽出很多时间,来打理那些娇气的花卉。

  沈知禾看着那一片刚抽出一些小小花苞的玫瑰,面无表情。

  她现在没想陆羲洲。

  她想的是上午那群人非要过来的事情。话都说的那么亮堂堂满盈盈了,到时候等花开了,她还得请一堆厌恶的夫人过来赏花。

  真就,成年人的社交,充满了虚与委蛇。

  一点儿也不纯粹。

  若是遇见点破折,说不定还会发生像今日公主和太子妃那般揭老底程度的争吵。

  烦都烦死了。

  好像她们家里都不种玫瑰似的,就扒着他们家的玫瑰看。活像是没见过世面样儿,恶不恶心?

  后来她看着看着,实在是觉得厌弃。就连这玫瑰园是陆羲洲种的都不能让她开心起来,索性直接甩了甩袖子,抬步离开。

  走出园子的时候,那只自沈知禾过来就一直没注意到的,趴在墙头上的白猫,看着主子离开的背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把脑瓜转向了另一侧继续睡。

  因为陆府本来就人少,故而后花园里人便更少。

  等沈知禾回到了前面,才发觉众人都在忙里忙外。

  有人见到女主人来了,便告诉她:“是大人回来了。”

  沈知禾见状,觉得反正等也是等,不如前去迎迎。于是便抬步走到了府门口。恰好看见陆羲洲坐在一马车上优哉游哉地到了府门前。

  “夫人!”

  男人远远地就看见了她。

  然后连忙蹦下来,几步小跑到了沈知禾的面前。那驱车的马夫连忙从他手中接过缰绳,驱使着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陆羲洲很高兴:“这是我今日专门去李文山李大人家换来的酒。前两日他知道你喜欢喝之后,又拿出来了一些年前的陈酿,还有这一两个月的新酒。”

  男人转动眼珠思索,语气很快乐:“大概有个七八坛呢。够咱们喝好久了。”

  沈知禾跟着他走到了马车后头,撩开帘子的时候,一眼便看见里面列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并未开封,光是闻着味儿,便能闻到一些甜香。

  “用什么换的?”

  陆羲洲嘿嘿一笑:“当然是从别人那儿换来的烈酒了。”

  说着,还摇头晃脑,一副自得的样子。

  若是给他个尾巴,说不定还能摇起来。

  沈知禾暗戳戳翻了个白眼。

  见到这边没事了,陆羲洲便拉上帘子,对着那车夫说道:“行了,找人搬进府里吧。我跟夫人先进去。”

  二人告别门口之后,沈知禾便被他扯着袖子到了书房。

  一路上橙色的阳光愈发黑暗。晚霞即将消失的天边,太阳已经隐隐有了些落于地平线上的趋势。大面积的天都变成了墨蓝色。西面已经彻底成了黑。

  院子里种的树木也开始陷于混沌看不真切。

  陆羲洲点燃了一盏灯。

  因为这边只有一把椅子,故而他拉扯着自家夫人一同坐在了干干净净的桌子上。二人并排而作,肩踵相接。

  “夫人。”

  “嗯?”

  空气有一丝丝的静默。

  沈知禾仰着脑袋,陆羲洲低头看她。男人极快速地舔舐了一下嘴唇,眼中自刚才便一直闪烁着的得意简直要蹦出来。

  沈知禾觉得他怪怪的:“有事就说事。”

  陆羲洲很上道:“夫人今天接我了。”语速极快,快到沈知禾需要费好大工夫才能想明白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

  ???

  她皱着眉头,眼中又是嫌弃神色。

  原是前些日子陆羲洲过生辰,非哭闹着说什么旁的大人都有夫人来接,他没有,又是难过又是伤心。

  如今在府门口见到沈知禾,便是这么轻而易举就满足了。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的陆羲洲便傻笑着,小心翼翼又满是心机地扯着她的袖子:“夫人以后能不能天天去接我啊?”

  沈知禾没说话。

  她挑着眉头。

  灯光映着天边落日的余晖,墨蓝带着些白云丝的天空之上,飞过了两只叽叽喳喳的归巢麻雀。

  陆羲洲见她没说话,也没生气。他把嘴巴撅起来,低着头,轻轻在沈知禾的双唇上碰了碰。

  一触即离。

  并未过多停留。

  俩人又恢复了屁股挨屁股的坐法。

  耳边有些安静。

  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并不繁乱,都绵长悠远。略带着些沉重。

  沈知禾突然从桌子上蹦了下来。

  她低着头,一下子扎进了陆羲洲的怀里,双手抱着男人的腰身,把脑袋埋到了他的衣衫里,久久都未曾松开。

  觉察到女子突然落寞的情绪,陆羲洲原本还想着开玩笑的心思,陡然便沉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埋在胸前的脑袋,略微有些复杂地,将自己那无措的双手搭在了她的脑袋和后背。

  衣襟没湿。说明沈知禾只是心情不好。

  他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沈知禾抱着他的手用了些力气,仿佛是想要将男子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一般。说出来的话也闷闷的:“陆羲洲,你实话告诉我,你要做的这些事,是不是很棘手啊?”

  男子心跳突然滞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知禾没立刻回复。

  她在男人的怀里抿了抿唇。刚才她将所有的事情串成线,发觉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比之前数年得到的都多。

  脑袋炸的。

  女子正准备开口解释,忽而听见那男子一如既往清冽的声音响在耳侧。

  “是很棘手。”

  陆羲洲没有否认。

  只是,在沈知禾没看见的地方,眼眸中划过一道锋利神色:“但不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他略带引诱的声线,勾在女子的心尖尖上:“所以,是不是跟你今日看见的东西有关?”

  他想到沈知禾今日去的是太子府,便有些预测地诱导着说道:“是不是和太子相关?有人说起太子的事情了?”

  他看着沈知禾骤然抬起的脸,已经明白了大半。

  后院纷争向来和前朝争斗是相关的,几个已婚女子的聊天,必要扯到各自丈夫。故而有人知道太子之事,也不足以让他惊讶。

  他甚至心中很是明朗。

  此时沈知禾抬着头,双目有些惊讶,又带着肯定的神色。陆羲洲知道,她在等他说下去。

  等他解释。

  他凝视女子的眼中神色有片刻暗沉。

  不是不可以。

  但是一旦说出来,就表示沈知禾和他就彻彻底底绑在一起了。

  将来若是失败,便是双双而死。

  可若是不说出来……

  陆羲洲沉默着思索。

  他又觉得自己不配为她夫君。沈知禾帮他做事,包括今日,都是没有丝毫怨言的,甚至也未曾过问。

  他本就愧疚感与日俱增,如今什么都不说,不免太不是个东西。

  这些想法在脑中很快过了一遍,陆羲洲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看向沈知禾,脸上的神情便变得严肃,语气甚至非常残忍地,将自己隐瞒了所有人的事实铺开到了女子的面前。

  “太子近日牵扯到了几桩贪污案中。这些案子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沈知禾,”他顿了顿,“我想让他死。”

  陆羲洲说出来后,如卸重负。

  却又重新提起心脏。时刻观察着女子的表情。仿佛生怕她因为这个而害怕自己一般,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动静。

  良久,他修改了说辞。

  “我要让他死。”

  女子瞳孔紧缩。

  作者有话说:

  关于陆羲洲对沈知禾的几个称呼。

  撒娇的时候喊夫人,谈感情的时候喊知知,说正事的时候直呼其名。

  不得不说,真是把沈知禾拿捏得死死的(愤愤)呸,你个心机男。

  *

  明天v更万字,会揭示一部分陆羲洲相关剧情。以后会努力(嗯,努力)每天两更的。

  *

  放两个预收:

  叠满buff的双魂穿边缘恋歌《娇俏寡妇京都修罗场生存指南》:

  【一肚子坏水想拐寡妇的清冷和尚×一肚子心眼又浪又怂的黑切白寡妇】

  十八岁的夏维安,在经历了“假装爱上梁家七十岁老头”“骗婚嫁进去当天老头死了”“暗地挪移老头财产”“和继子纠缠不清”等一系列事件后,终于迫于舆论压力逃到了京城外的皇家寺院里。

  光风霁月的大师梧砚眉目和善,用最平和的语言说出最嘲讽的话:“夏施主这是祸害完京城了,赶来祸害我们青山寺?”

  夏维安皮笑肉不笑:“嘿,哪儿能呢?”

  数月后的一个夜晚,住持在万籁俱静里惊叫:“什么?她拐走了梧砚?”

  一时间,青山寺兵荒马乱。

  —

  第一时间发现夏维安和梧砚有猫腻的,是梁家继子。

  他叫着几个贵族公子拦于青山寺山门外,正欲爬山问个明白,哪知此时正好见到携手下山的夏维安和梧砚。

  当即便忍不了,招呼众人纷纷冲上前来,势必要给梧砚一个教训。

  梧砚面不改色。

  数个招式结束后,他看着地上嗷嗷直叫的几个男子,淡然拉住一旁夏维安的手:“不好意思,我上辈子是个将军。”

  夏维安看着他潇洒的背影,目瞪口呆。

  —

  成亲当晚,夏维安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处于一奢华宫殿内,面露凶相的宫女面对一贵气女子,恶狠狠递去一条白绫。女子死在梁上的那一刻,夏维安骤然惊醒。

  她连夜摇醒梧砚。

  “呜呜呜,有人要来夺舍,我好怕。”

  生活不易,梧砚叹气:“夫人,那是你。硬要说是夺舍的话,也是你夺舍了别人。”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试图耐心告诉夏维安她重生的这件事。

  “你是个公主,我是个将军,懂了吗?”

  夏维安呆滞点头:懂了。

  后来梦境里的场景越来越多,她总觉得这件事跟梧砚当初告诉她的有所出入。

  终于有一日,她拦在男子面前,颇为纠结地问他:“梧砚,你老实告诉我,你上辈子,不单纯是个将军吧?”

  梧砚心虚。

  夏维安露出恍然大悟神色,当即一个棒槌打了过去。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后,还哭唧唧诉委屈,矫情万分:“梧砚,你怎能这般骗我?”

  —

  甜酸宠虐文《可我夫君他眼瞎》:

  唐锦舒临死之前,七窍的血流入浸没头顶的水缸。

  恍惚之间,仿佛有个声音在问她:“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救他吗?”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不会了……再不会了。”

  —

  弥留之际,唐锦舒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泡得发胀。

  她回望着自己的一生,才蓦然发现,原来这不到二十年的时光,竟没有几年是为了自己而活。

  她十四岁那年捡回了一个瞎眼男人,十六岁被带到了江淮城里,认了江淮知府梁懿为父亲。

  同年,便被逼迫着成了那人的妾。

  那是黯淡无光的两年,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上一个江淮花魁的孩子,奚落她,嘲讽她,谩骂她。

  她瞒了整整十四年的身世,好像就是在那男人从后山离开后,才突然就昭告天下的。

  所以——

  当唐锦舒醒来后,看着眼前拖着残病身躯,不知是如何摸到这边小屋的瞎眼男人,惶恐地退后了一步。

  冒了一身冷汗。

  她看见他脸上笑意灿烂,看见他哪怕疼得浑身直颤,却也仍然做出和善的样子,摸索着面对着她的方向,断续说道:“我实在没办法了。您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日,等我伤好了……”

  话还没说完,唐锦舒便关上了门。

  所以,不可能了。

  *

  【表面大气内敛实际是个敏感小社恐×对女主阳光灿烂实际却是个疯批小少爷】

  *

  交心(三章合一)

  耳畔忽而吹过一阵晚风。

  沈知禾的眸子里, 明明灭灭的烛光在书桌上闪烁,男人为了和沈知禾说话,上身有些微微弯曲。良久, 女子眸色中的神色逐渐变得茫然。

  那呆滞里甚至有些傻气。原本还是异常灵动的眸子里,显示出了接收消息异于往常一般多的懵怔。

  在之前, 陆羲洲对沈知禾而言, 不过是一位联姻的对象。她不需要知道陆羲洲到底是什么背景,也不需要去了解陆羲洲那死去的双亲。

  同样,更不需要知道陆羲洲的内心想法。

  但是最近, 他说得越来越多, 沈知禾也越听越多。她把握着那个度,在这个问题上,并不准备继续问下去。

  双颊上,陆羲洲的手在轻缓地抚摸。大拇指划过脸上的绒毛,宛若对待一颗珍贵的珠宝。极为爱不释手。

  男人看着她的双眸, 漆黑的瞳孔中, 一片黑雾弥漫。

  “这件事并不简单,”他一边说着, 一边去看沈知禾的表情, “身为首辅,我应该辅佐帝王。但是我个人,必须杀死太子。”

  所以, 所谓成王败寇, 陆羲洲并不在意这个王是谁。但是太子, 一定得是那个寇。

  沈知禾愣住, 几乎连呼吸都忘记。

  她好像大概明白了。

  在过去的十八年生命里, 沈庭居教她的东西, 是忠君爱民。所谓忠君,就是忠于君子。也即,不管什么时候,都只听皇帝命令。

  沈知禾原本只觉得他愚忠,如今却突然想明白,原来在这愚忠里,最根本的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但是光想明白这些,还是不足以让她知道,陆羲洲为何与太子为敌。

  所以,“为什么?”

  想法刚一出来,声音就出了口。

  陆羲洲动作一顿,却是将视线挪到了一边去。

  他不能说。

  他现在所有记录在册的身份信息皆为造假,若是被官府知道,便是死罪。

  旁人知道不与外人说,那是与他共犯,旁人知道并说出去,那是与他为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陆羲洲想要的结果。

  沈知禾等了半天,没等到那人的回复。

  仔细研究这人的表情时,才从那丝丝缕缕的怅然里,品到这人内心的忧虑。

  “算了,”她说着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表情,等再抬起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你告诉我我也记不住。”

  “……好。”

  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些微不可查的艰涩。

  沈知禾太懂事了。她极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有时候会让陆羲洲觉得,自己那些心思在她那边其实都明明白白。

  可又能怎么样呢?

  他了解得愈多,便愈发爱她。

  等外面彻底陷入黑暗后,便是万籁俱静。陆羲洲转头看了眼窗外,起身将窗户关上。等空间封闭,他才轻笑着将她额头上的鬓发挂入侧耳:“今日夫人都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沈知禾一一告知。

  在一片烛光里,女子的叙述虽然情绪并不始终如一,却也娓娓道来。

  她从出门,挑着重点讲到了回家。

  后来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陆羲洲也陷入了沉思。

  如今他站在桌前,沈知禾坐在唯一的那张椅子上。椅子在窄窄的一侧,女子撑着脑袋歪头,正好能看到陆羲洲低头思索的脑袋。

  男人的食指轻点木桌。他只沉思了片刻,便说道:“等于说,太子深陷贪污案这件事,明日就能传遍全城了?”

  沈知禾没回复。

  陆羲洲也不是要她回复的。

  因为他有印象,这件事因为皇帝的插手,原本哪怕是在朝中都并无多少人知晓。但是公主的身份,更容易接近朝堂。故而她知道,也不存在什么差错。

  只是若是在太子妃的宴上说出来,让这些宾客都知道后,消息便会传得特别快。

  最多两日,京城中大至八十老朽,小至垂髫小儿,都将知道太子贪污这件事。

  他顺着这个思路沉思片刻,又默默念道:“造势。”

  什么?

  沈知禾没听清。

  视野里,男人抱臂而立,右面的胳膊搭在左面胳膊上面,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你还说,出府的时候遇见了京都总兵?”

  耳边寂静了片刻。

  沈知禾耐不住寂寞,百无聊赖地开始翻着桌上的册子。正觉无聊之时,忽而听见身边一阵响动,刚抬起头来,便看见男人骤然转过的身子。

  他一把抓住了女子的肩膀,双目激动发亮。

  手中按着的身体,因为男人突然而至的动作,极为僵硬。

  女子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

  “夫人,这件事得需要你帮助。”

  沈知禾懵懂:“什么?”

  俩人鼻腔里不约而同呼出一些浊气。

  迄今为止,陆羲洲搜出来的证据,还并不能够彻底让太子失势,只能让其出现颓势。原先陆羲洲一直不知道,怎么才能用一种较为合理的手段,逼太子做出谋逆之事。

  如今,沈知禾告诉他的这一消息,倒是解决了这一事情。

  所谓“造势”,是明明太子所做之事还不足以撤其太子之位,但已经在百姓之中失去信誉。而所谓谋逆……

  京都总兵还不够吗?

  他可以顺藤摸瓜。

  陆羲洲想起自己搜到的那些并未上交的证据,他抓住女子的肩膀,缓慢说道:“夫人,你记住,太子之所以贪污,是为了暗地里招兵买马,收买官员。”

  沈知禾点了点头。

  “明日,我们会将这个消息放在民间。而你,帮我告诉后宫中的明妃。”

  “明妃?”

  沈知禾疑惑皱眉:“我记得明妃并无孩子,为何会将这件事告诉她?”

  之前沈知禾跟着父亲去皇宫拜见老太妃的时候,曾经见过那娇艳的女子。她比沈知禾大不了多少,仗着年轻明艳,又知分寸,颇会讨人欢心,在如今的后宫中极为受宠。

  皇帝如今年老,身体日渐虚弱。偶尔病重,也只留明妃一人于榻前侍奉。

  如今陆羲洲让这消息告知于明妃——

  沈知禾默了默。

  “是让明妃吹枕头风吗?”

  陆羲洲露出笑意,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对。我夫人可太聪明了。”

  后宫不用每个人都知道,一个人知道,就代表着所有人都知道了。而最为关键的,并不是让皇上知道太子有多么不好,而是为了让他知道,太子已经没有威信了。

  当所有人都在动摇的时候,太子定然会坐不住。而这个时候,京都总兵就排上了用场。

  再加上,皇帝已经没有太子二十岁的时候那般强壮的身体了。

  有了危机感,便会破釜沉舟。

  “这个简单,”沈知禾立马就答应下来,“正好过两日宫中姑奶要过六十五岁寿辰。之前父亲送信过来,说姑奶今年不大办,只我们家人共同凑一块儿过过。届时,我托公主一同拐一趟明妃宫中就是了。”

  陆羲洲见交流之中沈知禾已安排好,脸上划过一分欣慰。

  光造势还不够。

  还需要洗脑。

  让最亲近的人去洗,去让皇帝怀疑,太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为了造反而招兵买马。

  不管造反和招兵买马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了怀疑,就必定会对那懦弱又野心极大的太子造成影响。

  届时,太子真的造反自然是最好。若仅仅只是对其他两位王爷下毒手,也足够废除他的太子位了。

  而一旦如此,陆羲洲这边就可以接受胜利果实。

  怎么算,都是他赢。

  和自家夫人串通一气后,陆羲洲便安心处理起这两日囤积起来的文书。随着太子贪污案的日益深入,陆羲洲承皇帝之命,特派钦差大臣到各地方查案。

  如今,他桌上摆着的,几乎全是那些地方来的禀信。

  一桩桩一例例,影响极为恶劣。

  这些皇帝都看过。

  当时皇帝看的时候,陆羲洲就站在御书房里,身后站着各部大臣。垂眸低首之时,那身居高位的天子勃然大怒,手一甩,便扫掉了一大片的调查之卷牍。

  “这个老大,这些年瞒着朕竟做了这么多丑恶之事。枉朕以为他认认真真严谨小心这么多年!原来都是做给朕看的。

  “若非都御史弹劾,朕还要蒙在鼓里。”

  皇上气的直发抖,似乎身子也站不住,扶着桌子微微向前探着上半身。当即就宣布要废太子。

  彼时台下站着七位大臣。

  陆羲洲位列第一。

  他首当其冲顶着盛怒跪下阻拦:“陛下,万万不可。”

  身后大臣也纷纷跪下:“万万不可啊陛下。”

  当时陆羲洲掷地有声,又是说太子这名称之地位,又是言太子这些年的功绩。说得是铿锵有力而有理有据。

  终于劝没了皇帝废太子的念头。

  如今,在昏暗的灯光下,陆羲洲的视线明灭,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的不是废太子,而是太子死。故而这时候,太子还不能倒。一旦倒了,就是前功尽弃。

  心中再次计量万分后,才意识到,耳边已经寂静下来良久了。

  他抬起头。

  沈知禾不知何时回到了榻上,正低头翻看着桌上书册。

  觉察到男人的目光,女子抬起头来,黑色的瞳仁在面前的烛火下亮晶晶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

  陆羲洲摇了摇头:“没什么。”

  却没收回视线。

  俩人之间隔着两张桌子,还有一大片的空地。桌上分别放着两盏灯,不远处台上燃烧着银质雕雀烛台,整个书房里都充盈了明亮灯光。

  沈知禾与他对视半晌。

  套着红色大背衣的女子,原本的正红色在这样的光亮下,也晕染出了一些暖黄的暗沉。碎花与云纹用了特质的金线雕琢,在暗夜里闪亮发光。

  她微微歪着脑袋,眼尾上挑。

  许是因为光线,神色有些暧昧。

  “所以,我还是没想明白,”沈知禾托着脑袋开口,“你和太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倒是没一直想。

  只是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陆羲洲被记录在册的身份,其实很是平常。

  他原本是宿州巡抚的远房亲戚,十三岁时父母得病身亡。投奔宿州巡抚之后,参加科举,从此一路扶摇而上,为仕为官。

  这是大多数官员的经历,并没有什么出彩的。

  若说和太子有牵扯,除非是科举之时,被太子动了手脚。

  只是这也不至于让太子死去。

  之前沈知禾在沉思的时候,一直在想到底会是为了什么?毕竟,以她对陆羲洲的了解,若非滔天之仇恨,他绝对不会置人于死地。

  陆羲洲轻声笑了两声。

  “原来你刚才是在想这个。”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靠在了面对沈知禾这一边的桌子旁。

  “但是还不能告诉你。”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不可避免的,沈知禾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陆羲洲见状,又继续说道:“但是我能说的是,我之所以针对太子,与他所涉及的贪污案有关。”

  沈知禾蓦然抬起眼睛。

  陆羲洲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她身侧:“我现在还不能把具体的东西诉说于你。它牵扯到很多东西,你多知道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等太子死后,等,”他顿了顿,“等尘埃落定,我才能有告诉别人的底气。”

  底气。

  他用了这个词。

  所以实际上,陆羲洲的心里也在发虚,是吗?

  “那若是太子没死呢?”

  “太子一定会死的。”

  陆羲洲目光坚定。其中信念感,莫名感染了沈知禾。

  她抿着唇,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垂着眸子,鼻头小幅度地耸动,声音细细轻轻:“但是我有点怕。”

  下午其实也有在把上午的事情重新复盘。联系陆羲洲说的那些话,沈知禾产生了一种极为隐蔽的危机感。

  那是对于未知结果的直觉。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面对了陆羲洲。

  男人蹲下来,语气温和:“在怕什么?”

  沈知禾摇了摇头。

  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怕立而后破。

  怕,鳏,寡,孤,独。

  她不知道朝廷局势,也不知道形态变化。她不知道陆羲洲为了杀死太子,都做了些什么,更不知道朝中到底谁是他的盟友。

  他好像孑然一身,又好像左右逢源。

  充斥着绝对的理性。

  那些沈知禾未曾见过的东西,被他一点一点构建,成桥成路,成梯成云,通往最终的目标。

  这极强的信念感,沈知禾只在陆羲洲身上看见过。

  她无法形容,只觉得在那种喜悦里,还带着一小部分,但极为重要的恐惧。

  等女子重新抬起头时,目光也恢复了平静。

  语气同样如是:“陆羲洲。”

  字字分明喊了他的全名。

  这让陆羲洲心脏轻滞,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听见自己的夫人说道:“我这一生,前十七年,被保护得太好了。”

  “我父亲沈庭居,是赫赫有名的异姓侯。以累累战功闻于世。前半生功绩,乃本朝之首。

  “他青年时幼稚,刻板,迂腐,愚忠,愚孝,耿直,倔强,不可一世。到了年老,才逐渐有了力不从心的随和与无奈。

  “而我娘,锐利,强势,骄傲,锋芒毕露,不苟一笑。

  “这二人有一共同点。

  “爱我。”

  沈知禾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叙述一个和自己并不相关的故事一般,语气平缓,没有丝毫的情绪。

  甚至,那双总是映着灯火的瞳孔,都漆黑一片。

  只是下意识地,她微扬脑袋,散发出骨子里的骄傲。

  她看着陆羲洲,看着男人在家穿着那一身黑色长衣。他为了舒服,也松开了发髻。于是墨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在黑暗里,仿佛将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

  “我从小娇生惯养。我父亲成了异姓侯之后,看起来好像和和善善,但是对我最为严厉。但凡我有一点儿行为不合他意的地方,便会对我用以家法。

  “我母亲看着极为强势,但是却总会拦着我父亲,溺爱我。一严一慈。更别说那时我便被封了郡主。

  “于是我自小就没接触过不好的东西。我父母让我向善,让我向好。他们从不给我撞南墙的机会。让我可以不顾后果地依托他们。

  “所以我不懂什么勾心斗角,什么争斗局势,什么人际陷害。”

  “但是,”沈知禾顿了顿,“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嫁给了你。”

  所以从此,过上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必须去应付社交,必须去和一些气场不和的人交往。我必须拥有管理一座府邸的能力,必须学会统筹安排一场完美的宴会。

  “我不得不站在你的立场上,与你并肩而立。去支持你,辅佐你,成就你。跟着你一起,面对那些我从未经历过的风雨。

  “我冒着极大的困难和勇气,才能坦然接受这一切。”

  视线里,男子在她面颊旁边的手将伸欲伸,最终停在她的唇边。细长的手指,在光亮下,曲曲直直,与胳膊连在一起,仿佛是通往心脏的线条。

  沈知禾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陆羲洲,你能竭尽你的一切,保护好我吗?”

  长长的睫毛落下的阴影,遗留在了狭长的眼眶中。它遮挡住了女子眼中的所有神色,只留下了那些淡然的,漆黑的色彩。

  尖挺而小巧的鼻头,白而透亮。

  她看着他,双唇紧闭。

  陆羲洲没说话。

  于是,呼吸声,和刚刚说话产生的唾液的吞咽声,便弥漫在了二人的耳边。

  沈知禾嫁给陆羲洲,不是来受难的。

  她是沈家最受宠的嫡女,自小就骄傲,前十七年顺遂无忧。十七岁之后,就算是在旁处受了委屈,她父母也不会同意。

  如果,陆羲洲会因为这些个人恩怨,伤害她。那么,记恨他的,不仅仅是沈知禾,还有整个沈家。

  她仰着头。

  神色里是充斥了十数年的骄傲。

  陆羲洲半伸出来的那只手,终于触碰到了女子的脸颊。

  他轻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那些心疼压在心里。

  然后,在寂静的屋内,于二人的呼吸间立誓:“会的。”

  宛若情人耳语。

  更似海誓山盟。

  他会照顾好她的。

  陆羲洲知道沈知禾在怕什么。

  他曾经也和沈知禾一样。有一对爱他的父母。

  他父亲曾经是大理寺右少卿。

  五岁那年,江南大旱。皇帝震怒之下,令陆羲洲的父亲前去调查原因。彼时,太子为夺权,也到了江南。他用了一记移花接木,将陆羲洲父亲的功劳挪在了自己头上,然后倒打一耙。

  从此,家族衰败。

  他自那时跌落泥潭,哪怕后来官至首辅,是皇帝最为信赖的肱骨大臣,却仍旧摆脱不了幼时阴影。

  但是沈知禾不一样。

  她没有大起大落,没有风浪险阻。她骄傲矜持,宛若一尊明月。

  不灿烂,却浸润。

  她继承了她母亲的一切优点,包括那一抹锐利的锋芒,和娇艳容貌。

  在陆羲洲知道要和她成亲的第一个瞬间,男子便已经在无意识地期待着,被这轮明月照耀。

  所以,他一定会,竭尽所能,护她周全。

  染尘埃的,只他一个就够了。

  明月本该洁净,清亮。

  他抱着女子回到卧房,在那明亮的月光之下,两个人的影子重叠融合,交相辉映。在无尽的风声和虫鸣里,女子窝在他的怀里,仿佛听见了安眠的歌谣。

  他把她放在了床上,正欲起身时,女子却蓦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因为来的有些过于突然,陆羲洲的脑袋惯性地往前了一下。

  两个人鼻尖相撞。

  白皙一下变得通红。

  鼻骨有些轻微的疼痛。

  陆羲洲下意识将胳膊撑在沈知禾的脑侧。他腾出了一只手,对着女子的鼻尖揉了揉。

  “疼吗?”

  沈知禾摇了摇头。

  她仰躺着,散开的头发铺满在了身下。一片黑色里,那张白皙的脸愈发明艳。

  陆羲洲心里骤然塌陷了一角。

  就好像,沈知禾躺的地方不是在床上,而是陷在那颗红得隐约有些发黑的心里。陆羲洲不得不承认,女子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着,他那颗习惯了黑暗的心脏。

  他仿佛是受了蛊惑般地低下头去。

  他在吻她的鼻尖。

  那颗被撞得发红的,随着呼吸抖动的鼻尖,在他双唇触碰的那一瞬间,瑟缩着往后退去。倏而,又陌生地,夹杂着热气缱绻而来。

  在陆羲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子的双唇,已然触上了他的。

  她极快速地咬了一下,然后又轻喘着离开。胳膊用了些力气,二人便近在咫尺了。

  陆羲洲有些怔楞。

  他甚至都未曾反应到发生了什么,那被濡湿的朱唇再次带着些蛊惑的味道席卷而来。这一次不再浅尝辄止,她轻捻着男人的唇珠,然后,勾引着,探入内里。

  陆羲洲瞳孔紧缩。

  沈知禾这是在,求爱。

  他面色有些复杂地看向了那自从书房里出来就一直未曾说话的女子。二人近在咫尺,他可以看见女子脸上的细小绒毛,看见她闭上的双眸上,被微微颤动着的睫毛投下的阴影。

  然后逐渐,就有了回应。

  沈知禾在表达她的不安。

  她不信任他。

  但是她又在同时表达着,她不得不信他。

  明明,他最喜欢眼前这人。明明,在这种时候,他应该开心才是。可不知为何,胸腔里被填满了酸涩。

  她明明可以,不那么憋屈的,过完这一生啊。

  他控制不住。

  满溢而出的酸涩,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像往常一样柔软,安顺。

  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说话。

  —

  后半夜的时候,沈知禾终于睡了过去。

  陆羲洲却没睡好。

  一来,近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太子动向,停滞不前的调查终于有了些眉目。二来,他虽能确保保沈知禾平安,心中却始终对她抱有一种歉意。

  所幸第二天没有早朝,故而陆羲洲就算早早醒了,也没有很快从床上爬起来。

  他翻了个身,看向还在睡的沈知禾。

  女子睡着的时候,眉目之间偶尔会若有若无露出来的棱角,便被那一方眼帘遮盖。绵长的呼吸声,顺着散开的长发,爬满了床上的每一个角落。

  沈家是不可能嫁给皇族的。

  所以,若是沈知禾没有嫁给陆羲洲,随便嫁给一位朝中官员,都不用去考虑未来的前程问题。没有人和他一样心中有事,故而沈知禾不用被牵连。而他们,也会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对沈知禾极好。

  他倚靠在床上,胳膊撑着脑袋,目光复杂。

  他手里勾着女子的头发,随着手指的转动,那些黑色的发丝绕成几个圈后,又在某一个瞬间,快速地散开。

  外面的天刚亮。灰蒙蒙的一片。

  昨夜二人还醒着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刚开始的时候特别大,瓢泼一般倾泻而下。

  不过片刻就小了下去。陆羲洲因为一直都未曾睡好,便也注意着,这雨持续了整个后半夜,如今到了清晨,还有些加大的趋势。

  稀稀拉拉。偶尔有水珠从檐下滴落。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他低头轻碰了一下女子的唇角。

  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虽然不上早朝,但是还要工作。皇宫还是得去,势头还是得造。

  撑着伞走出房门的时候,门外站着的小厮和侍女对他行了个礼。

  陆羲洲正欲抬步出门,忽而又停下脚步,对着这二人说道:“让夫人好生睡着,等醒了再唤她起来。”

  “是。”

  等陆羲洲撑伞自府中离开,沈知禾又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加上天阴,临近中午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

  雨声从窗外传进来后,沈知禾从床上坐起来,先往窗边挪了挪,这才打开床边的那扇窗户。

  雨幕一下就映入了眼帘。

  外面蹲着的软荷听见窗户打开的响动,腾一下便站起来,隔着窗户和沈知禾打招呼:“夫人醒了。”

  沈知禾搭在窗框上:“嗯。”

  昨天半夜跑到屋里的胖胖被软荷洗干净了爪子,就放在了窗台边上。

  沈知禾伸手过去,正好揉着上了它的脖子。

  小猫呼噜噜地蹭着脑袋。

  “现在几时了?”

  软荷轻笑:“是午时三刻。夫人这一觉倒是睡得极久。”

  沈知禾打了个哈欠:“昨日太累了。”

  她说得无意,软荷倒是蓦地敛了声,垂下头不言语。

  后来见到主子准备起床,这才连忙从外面进来服侍。

  因为起得过于晚,等收拾得差不多,正巧就到了陆羲洲回府的时间。

  软荷想起早饭还在温着,便询问:“夫人还吃早饭吗?”

  “不吃了,等着老爷回来一起吃午饭吧。”

  这般说着,女子的步子不知为何,却已经朝着府门口走去了。等意识到自己是在等陆羲洲回来之后,沈知禾低头呆滞了半晌。

  ……

  罢了,不过是早上起来脑子还不清醒。来来回回也太累,等着就等着吧。

  这般想着,她打着哈欠靠在了门框上。

  软荷小心地撑着伞,防止檐上落下的雨滴落到自家主子的头顶。

  多日未见的凉爽风穿梭在雨幕里。

  沈知禾紧了紧衣裳。

  今日因为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故而只让软荷扎了个简单的头型。并未盘起来,而是束起来扎在脑后。

  她本就是准备出来吃饭的,穿的也比较少。等陆羲洲也算是顺便。

  如今风一吹,还是有些微微的凉。

  陆羲洲从撑着伞从不远处的转角缓缓而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的,便是自家夫人披上了那件深红色的斗篷。

  软荷正站在她面前帮她系着领子。

  女子低垂着的脑袋,在朦胧的雨幕里,身形影影绰绰。只看着那模糊的轮廓,便能看出女子不经意流露出的慵懒。

  陆羲洲忙碌了半天的焦躁情绪突然就消失了下去。

  几步走上前。

  软底的靴子踩着大大小小的积水坑,噗叽噗叽的声音渐行渐近。停在女子眼前的时候,软荷正好系好带子,退到了一边去。

  沈知禾垂着眸子,正巧看见那双黑靴。

  “夫人几时起的?”

  “刚起。”

  抬起头,顺着那红色的纹路向上爬去,越过领子,爬上脖颈,便是那张看了大半年的脸。反应迟钝的大脑还没什么反应,男人就已拽住她的手:“还没吃饭?”

  “嗯。”

  陆羲洲轻轻笑着,把玩着夫人的手捏来捏去:“怎么这般懒?”

  沈知禾听着他的笑声,默了默。

  “……不舒服。”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不是睡久了,就是全身都泛着酸。

  她低着头,倒是没看见陆羲洲眼中一闪而过的深邃。

  男人拉着她的手,勾到了自己脖子上。然后趁着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掂着她就抱了起来。他把刚刚合上的伞再次撑开,一切都准备好后,抬步走进了雨幕里。

  “抱紧我,别淋上雨了。”

  沈知禾眨了眨眼。

  眼前的伞边隔绝了雨幕,她扒着男子的肩膀,伸出手去够。于是最先打在手上的,是伞面上凝聚下来的水滴。

  硕大的一颗,砸在了毫无血色的手掌之内。

  女子撇了撇嘴。

  仿佛是觉得不好玩,便重新将那只被水浸湿的手收了回来。她把下巴放在了男人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夫人?”

  “嗯?”

  陆羲洲看着越走越近的屋子,紧抱着女子的手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他歪头靠了靠夫人的脑袋,重新立着的时候,才开口说道:“这两日或许会有很多官员来府上拜访。在家还是穿的稍微正式点,嗯?”

  沈知禾眨巴着眼睛。

  她还没注意到陆羲洲已经停下了脚步,胳膊撑着男人的肩膀,让自己直起身子的时候,突然,也不知男人的手怎么一滑,竟是顺着落下去的裙摆,直接滑到了里侧。

  指尖已然碰到了她的大腿。

  沈知禾蓦地浑身僵硬。

  尤其,那为非作歹的男人还仰着脑袋,噙着一抹笑意看她。

  似乎是见女子没反应,男人脸上笑容愈大,控制不住逗弄她的心思,颠了一下对方的身体,换了个合适的姿势之后,又捏了捏。

  捏到第三下的时候,沈知禾终于反应过来。

  她连忙一个跳起,从男人身上蹦了下来。她几步跑到屋中,一边自闭地戴上斗篷帽子,一边高声埋怨:“谁会跟你一样耍流氓啊。”

  她把全身都窝在了斗篷里。坐下去的时候像个生闷气的小蘑菇。

  因为她这一串行动过于快,等坐下去缩起来时,陆羲洲还保持着抱着她撑伞的姿势。

  不过倏而,便唇角一勾,已是笑了出来。

  于是连忙合上伞,快步走过去。

  因为吃饭的就只他们二人,所以桌边也只放了两张椅子。沈知禾坐下的时候并未挪椅子,陆羲洲坐下之时,正好就在她的身旁。

  女子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冷哼着将身体转向了背靠陆羲洲的那一侧。

  男子注意到她的动作,轻声笑着,顺了顺她的后背。

  “夫人,本来这两日来府上的官员就是要多起来。再说,这两日天气又在降温,你这裙摆里没裤子,风不都进到衣服里了?若是到时着凉,还要受些罪。”

  沈知禾抖了抖身子。

  不想听。

  她低头看着自己并在一起的腿。裙摆落在光溜溜的腿上,随着动作,还在左右滑落下去。

  原先被男子触碰到的地方,还泛着些微微热意。

  刚刚还不觉,如今竟是感到愈发灼热。

  连带着脸也烧烫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捣鼓餐具的声音。

  就在沈知禾觉得陆羲洲已经不再管这件事的时候,忽然就听见那讨厌的男人取笑道:“不会是羞了吧?”

  她后背蓦地一僵。

  当即便匆匆伸手抓住了斗篷的帽檐,把脸也盖了起来。

  呜!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也改完了。呜呜呜。

  我后面一更和两更轮着来吧。嘤,这九千来字写了两天,要了我半条命。

  我要去榨西梅汁了。西梅配红茶。明天更新再告诉你们好不好喝。

  爱你们!(明天我会试着两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