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晋江首发(1 / 1)

艳煞 风里话 654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8章 、晋江首发

  “案子既入大理寺, 这三个人证便一并带走。”淑妃话语追来。

  殿下三个宫女皆吓了一跳。

  “奴婢是昭阳殿的人,自有六局……”

  “卢掌事,事关本王清誉, 这都扯到本王弑君夺位了。”萧晏开口道, “大理寺自会秉公办理。”

  至此,萧晏莫名多看了她一眼,然到底锋锐目光还只是落在另外两人身上。

  “五皇兄,此举你没有异议吧!”萧晏转身把话柄投降萧昶。

  萧昶愣了愣, 一时竟未接上话。

  如同此刻昭阳殿偏殿中,现出的短暂静默。

  大抵谁都没有想到,在如此情境下, 萧晏竟还能迅速判断利弊, 亲手将妻子推出去,自己全身而退,意图后策。

  “秦王妃乃弑君的重要疑犯,秦王难逃嫌疑。”萧昶终于回过神来。

  萧晏丝毫无惧他, 只冷嗤道,“如此罪名,得由君父亲定方算。便是嫌疑二字, 要扣在本王身上, 父皇不做主,亦需三司连着三省六部同断。楚王殿下有能耐,便去将他们说服了,对本王公审。”

  当朝律法, 对亲王爵的扣押和看管, 在无证据的情况下, 尚需三司三省六部十二位三品长官中六成人数同意, 方能通过。

  如此算来便是八人。

  只是但凡被加封亲王的,不是天子手足便是子嗣,除非风向一边倒去,否则哪个敢轻易得罪了。

  “夜已深,两位殿下各自回府吧。后宫之事,本宫会暂且料理。”淑妃起身,亦朝身侧贤妃恭谨道,“贤妃姐姐尚且病着,亦早些回去歇息。”

  这话落下,心偏向何处再清楚不过。

  两王各自跪安离开。

  *

  这夜注定不眠,萧晏也没回自己府邸,而是去了湘王府。

  府中书房留了灯,萧旸尚在等他。

  “小叶子呢?”萧晏进来问的头一句话 便是自己女儿。

  “将将睡下。”萧旸看他一脸疲色,将温在炉上的安神汤篦给她。

  萧晏来之前,守在宫门口的人便已来回话,道是秦王妃被押入大理寺。事情萧旸已知晓七七八八。

  萧晏接过,眉宇依旧蹙着,神色凝重。

  片刻,方搁下汤盏,道了声“我去看一眼小叶子。”

  萧旸点点头,依旧在书房等他。

  一盏茶的功夫,萧晏回来,扯送衣襟揉了揉眉心。

  “把汤喝了,定定神。”萧旸催促道。

  安神汤。

  萧晏低眸看手中汤水,也不知怎么便想到了年幼发病时药石罔效,他被折腾的难以入眠。皇后便总是备着安神汤,与他喝。

  安神汤微苦,她便让人特地制了蜜饯、山楂给他药后压味。

  以至于,后来他一用药,便一定要有酸甜之物佐下。

  一个皇子,却娇贵更甚公主。

  萧晏端盏的手晃了晃。

  心中明明念着皇后,脑中画面却蓦然出现今日那三个证人。

  除去一个荀昭仪的人,剩两个都是昭阳殿的宫人。

  “七郎,若实在不得转圜,我去认。”萧旸看他神思恍惚,目光游离,只当因叶照也进去,事无转机。

  “弑君的罪名,落在我身上比你更合适。你是在他膝下长大的,他将你教导的亦更像一个君主的样子。只是以后阿娘面前,唯你尽孝。阿娘,她吃了太多苦……”

  “皇兄多虑了。”萧晏回神截断萧旸话语,仰头将汤饮尽。

  “上君主,自需心机谋算。父皇这些年着人教导,七郎亦耳濡目染,确实领悟尚可。但为君者,真正能将江山坐稳、安天下长久太平,亦不可缺本心,最好保持赤诚,这点皇兄当比七郎更纯粹。”

  萧晏将话岔得有些远。

  眼下,原也不是论这些的时候。可是却也不知怎么便游离到了这个话题,仿若是本能地在挥散心中原本所想的事宜。

  萧晏合了合眼,起身至铜盆处,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

  “待天明,皇兄便派人匿名向都察院投信,让他们去荀江处搜出李素。既然他们用了一样的手段和毒药,连环将阿照套进去。那么眼下,依旧只需这一步。我们把萧昶拉下水,这泥潭浑水便依旧是活的。”

  “另外,宫中局面尚且对我们有优势,徐淑妃站在了我们这处。如此,明日我安排苏合入宫,查验父皇母后身体,帮助解毒。”

  “徐淑妃乃徐林墨胞妹 ,如何会同我们站一起?”萧旸疑惑道。

  这处,萧晏没有彻底想通,只食指瞧着桌案愣神。

  萧旸看一眼滴漏,已近子时,遂道,“天色已晚,孩子也在这,你便也留此宿一晚吧。”

  萧晏点了点头,却也没有立马起身。

  直到程鹏私下派人来回,叶照已经入了大理寺,他一颗心才彻底放下来。

  大理寺有穆兰堂坐镇,自然是安全的。

  如此,方入了小叶子院中的偏殿,胡乱睡了一晚。

  说胡乱是半点不夸张。

  萧晏自合眼便全是前世场景。

  前世叶照离世后,他也这样偷偷摸摸睡在小叶子寝殿的偏殿里。

  盼着她发现他在陪她,又害怕她发现他在陪他。

  距离平旦不过两个时辰,萧晏起身两回,直灌了两次安神汤才迫使自己睡过去。

  *

  翌日,八月二十九,距离慕小小行刑还有一日。

  如萧晏所料,晌午时分,都察院联合大理寺便上了荀江府上。

  到底是前盐铁司的府邸,宫中还有一位昭仪娘娘镇着,故而两司前往时,做足了准备。

  搜查文书,缉拿卷宗,联名手册,荀府要什么,就给什么。

  最后府门打开,两司进去,却是扑了个空。

  正值荀江自得之时,李素却被堵在后门,被拎了回来。

  刺杀霍亭安的从犯被从荀府搜出,这桩案子便算出现了转机。

  大理寺即刻重审。

  李素尚且咬紧牙关,只道是路过,走错府门。然从荀府偏室发现的磷光粉和他身上所有分明一致,便又证明了他所言为虚。

  一旦堂上作假,大理寺各种刑具便招呼上来。

  李素虽之前对霍靖有过一刻怀疑,疑他是否将他视作弃子。然这一刻尚且仍有多年主仆情谊,心念早前交代,如有意外,可将脏水泼向楚王府。是故一个时辰后,终于从他口中吐出“楚王”二字。

  只是到底受刑严重,前后言语多有矛盾,且只有他一人之言,遂而即便传唤了萧昶,也无法关押。

  但毕竟慕氏案和叶氏案合并成了一案,如此相比较于对秦王莫须有的推断,这厢从李素口中吐出的字眼,从荀府找出的逃犯,楚王的嫌疑自是更高。

  于是,昨日萧晏口中的三司三省六部公审,今朝便落在萧昶身上。

  十二位三品及以上的朝廷高官,最后十位通过,对于楚王行看管之策,暂时幽禁于府中。大理寺遂又判慕氏延后行刑。

  至此,楚王被收住手脚,慕小小处出现转机,萧旸和萧晏总算缓过一口气。

  然而,不过一日,八月三十,本月的最后一日,三司竟然入了秦王府。

  同样俱全的准备,搜查文书,缉拿卷宗,联名手册。

  都察院院正铁面无私道,“秦王殿下,有人实名举报您,于府中私藏僭越之物。还望配合三司查证。”

  萧晏看着三司备下的各道手续文书,心中尚且觉得莫名,却也没有难为他们,开府让他们搜检。

  三司并没有动秦王府太多东西,甚至连王府私库都不过粗粗略过。却有一队人马直奔翠微堂,开了叶照的小库房。

  红宝石滴珠凤头金步摇。

  金累丝珊瑚蝙蝠八合簪。

  萧晏下意识想到这两套头面。

  果然,督察院院正道,“秦王殿下,此二物乃太子妃与皇后才可所用之物,殿下王妃用之即为僭越。”

  萧晏道,“此乃皇后懿旨明文赏赐,官中尚有记录,非本王私藏。”

  言罢,着人将当日名单送来。

  然整整六页卷宗,来回三遍校对,并无金步摇、八合簪的记录。

  萧晏原亲查过,如今看着那两处字迹消散、已化作空白,便知自己着了道。

  “本王曾于恩赏翌日向皇后谢恩时,提过此二物,本要归还,然皇后恩德……”

  后面的话萧晏未再言语,他已经了悟,一张又大又密的网,当真事无巨细,绵密而精准。

  眼下皇后昏迷了,无法证明他的话。

  他未再辩解,只道,“待皇后清醒,一切自有公断。”

  为着这句话,加之懿旨之下操办事宜的人甚多,易需查清。如此三司没有带走萧晏,亦是行看管之责,将人软禁于府中。

  至此,秦、楚两府被三司控住,皆不得动弹。

  局面陷入僵持。

  朝中暂时由湘王掌事,且静待帝后苏醒。

  只是,萧旸先时流落在外多年,回皇城后亦极少参与政事,朝中大半的官员并不服他。数日之后,朝中慢慢出现风声,有人试着提议让霍亭安暂掌朝局。

  曾经封狼居胥的冠勇将军。

  大邺开国头一份功勋归属者。

  历经两朝元老的侯门嫡子。

  怎么看,都要比一个而立之年才入朝堂的皇子更得人心。

  更有甚者,霍侯爷至今得圣宠,此番亦是天子亲自迎回来的。

  在人望上,萧旸或许不如霍亭安,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脑子。

  萧晏经营多年的政网人脉,从武官到文臣,从京畿城防处到三省六部中,这一刻都归了萧旸所用。

  他同样让他们造势,阻止霍亭安的回朝。

  如此,勉强撑住了一段时日。

  遂腾出时间,同穆兰堂请教,破局的关键处。

  同他所料相差无几,这一个多月来,从慕小小刺杀案,叶照投毒案,到帝后昏迷,秦楚两王软禁,霍亭安被议归朝,种种局面,皆是从八月十五的第一桩案子开始。

  从刺杀霍亭安,到拥护霍亭安,一张天罗地网覆下。

  若要从网中求生,便还是得破网。

  然,慕小小已经二审,李素被用刑太甚,已经说不了完整连贯的话,如此还需从他处入手。

  *

  这日,已是九月中旬。

  一场秋雨之后,天气遽然转凉。

  萧旸带着小叶子来看慕小小和叶照。

  他从来都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人,然这日到来,眉宇间明显现出颓色。

  叶照咬着唇口问道,“可是萧晏出事了?”

  萧旸摇头,“他在府中,一切尚好。”

  顿了顿方继续道,“前日里,西北边境传回了战报,回纥犯境。若帝后再不苏醒,案子没有进展,怕是得应了霍亭安暂掌朝政的提议。”

  “届时,七郎首当其冲,他的兵部头一个便会被霍氏的人接管。”

  “这帝后昏迷已逾半月,如何迟迟不醒?”慕小小问道,“不是说是与霍亭安说中同一种毒吗?霍亭安眼下尚且好好的,且安他解毒的法子治不就成了?”

  萧旸轻嗤了声,“自是有人提出。然给霍侯爷看病的大夫寻不见了,霍家下人煎药的药方也不知所踪……”

  “师父!”抱着小叶子的叶照闻二人絮絮话语,开口道,“前两日您言之破案关键处在阿姐的案上,只是如今要寻他处。我和阿姐的案子已经归于一处,若是我的案子破亦是一样的,对吗?”

  “自然!”

  “当日阿姐二审出现转机,然转机不大,是因为李素一人,且他本人亦受了酷刑。如此证词力度不够。那若是多谢证人,譬如我案子中的三个证人同他一般改口,便可以重判,是不是?”

  “傻丫头!”慕小小睨她一眼,“人家编着套把你诓进来,如何会改口!故技重施也不得法啊,人家又不傻。”

  叶照笑了笑,也未再言语。

  探视的时辰很快到了,萧旸问可有话带给萧晏。

  叶照想了想,“同他说,我左臂的伤不疼了。还有我没听他的话,让他别生气。”

  阴寒的环境,躁郁的心。

  然叶照一副又嗔又娇的样子,让萧旸和慕小小亦展了颜。

  “还有话吗?”萧旸笑问。

  “阿照在此,偶有心神不宁,师父可以入府邸给我拿两套书籍看吗?”

  “你看书,多半都是武功秘籍吧?”萧旸道,“成,让穆兰堂通融一番,下午便给你送来。”

  小叶子随之离开,走两步又跑回来亲叶照一口。

  叶照抚她面庞,亲了亲她漂亮的大眼睛。

  看孩子的明眸映出母亲的影子。

  “阿姐,方才我在小叶子眼中看见自个,纵是素衣散发,然依旧好颜色。”

  “即便当真绝色倾城,这样夸自己总是不好。”慕小小笑出声,撩起她下颚,凑近低声道,“秦王殿下,果真将你宠得肆意傲然,脾性都有了!”

  叶照垂眸不语,唯有眼尾飞扬的笑意,是肯定的回应。

  慕小小拥着她抵墙坐下,让她枕在自己膝头,如同儿时在鸣乐坊一般,当作幼妹护守。

  “阿照,我们都在这人间遇见良人,很值得。所以不怕的……真到那一步,我与明郎同归,你同殿下且将这世间繁华看遍。”

  “百年后,再来讲给我们听,好不好?”

  叶照抬眼看她,摇头,“不好。我们都会好好的。”

  *

  日头西落,弦月上升,晨曦再起。

  又一个紧张的夜过去,对于如今的洛阳高门,各方势力牵扯,无论是拥秦一派,还是扶楚一党,都希望早日打破此间局面。

  只是看这秋日高空,凉白天际,当又是死水沉寂的一日。

  却不料,大理寺开府放衙,官员点卯上值之计,便有幼女于堂外击鼓鸣怨。

  石落水中,涟漪顿生。

  与此同时,刑部和都察院接连得到鸣冤信件,因兹事体大,两处长官皆奔大理寺而来。

  击鼓的,乃秦王长女,长乐郡主。

  道是为其母叶氏,鸣昌平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向帝后投毒案之怨,要求重审。

  因牵扯弑君重罪,要求三司联审。

  这桩案子,有多大,牵扯多广,不言而喻。

  如此大理寺卿主审,都察院院正,刑部尚书两位监审,凡涉及人员,叶氏,慕氏,李素,霍家父子,秦、楚二王皆被召于府衙。

  至此,三司坐在审判台,涉及宗亲分两侧,落座于竹帘后。

  既然重审的是八月二十八的投毒案,最先上来的自是叶氏。

  惊堂木一记拍起,叶照躬身跪下。

  她右侧余光微瞥,看见竹帘后熟悉的身影轮廓。

  不偏不倚,萧晏掀开一角看她。

  她便索性转过头,朝他展颜。

  荆钗麻衣不掩国色,大抵便是如此。

  萧晏轻叹。

  只是狱中大半月,愈发的瘦了。

  一双杏眼都有些凹陷了。

  无妨,今后本王放手心养着,总能养出分量和尊贵。

  萧晏骄傲地想。

  像养小叶子一样,养阿照。

  上辈子,虽然小姑娘不怎么主动理他。但左右是被他养的粉妆玉琢,雪肤花貌。

  “皇兄是何计策?怎让小叶子击鼓?且说与我听一听。”萧晏捏了捏眉心,靠在座上,“我才不费神细听堂上的,委实累人。”

  坐在一侧的萧旸愣了愣。

  “长话短说,看我作甚!”萧晏催促道。

  萧旸眉宇微蹙,“不是你的计策吗?我当是昨晚小叶子回府,你交代的!”

  闻这话,萧晏不由坐直了身子。

  那小叶子,是听得谁的话?

  堂中已经开审。

  依旧对案核人,陈词上供。

  因是旧案重审,大理寺卿穆兰堂对一审陈述,加之今日变动,得出重审缘由在证人丁翡翠,荀清丽、卢桐身上。

  首问堂下击鼓者长乐郡主,可是因证人有变而鸣怨。

  四岁幼女神色坚定,眸光灼灼,道,“确定无疑。”

  “如何变化?”

  幼女道,“昨日入狱探望母亲,偶遇被护在府衙的丁翡翠,躲于东院墙角哑泣。我寻问才知,她做了伪证,不堪良心谴责,故此落泪。”

  这话无论是对面的萧昶,还是凝神细听的萧晏都觉荒唐。丁翡翠明摆着是身后主子调/教过,怎会对小叶子说出这等话语。

  果然,被传上来的丁翡翠,当场否认。

  “你分明就是说了,还说你见我,便想起你自个,也曾幼失双亲。故而行此昧良心之事,恐无颜泉下见高堂!你……”

  小叶子急出眼泪,珍珠发钗晃得发颤。

  萧昶挑眉轻笑,不由隔堂喊人,“七弟,皇兄知你救人心切,孩子离不得阿娘,但这、这不闹着玩吗?”

  这厢,便是连着从来低调的霍靖都不由冷笑了声。

  “七郎!”萧旸亦唤了他一声。

  堂中窃窃低语,嘈嘈切切。

  萧晏一时无声,小叶子虽不过四岁孩童,但历经前世,心思远比常人深沉的多。当不是这般亲信他人才对。只是这一刻,他亦辨不清到底唱的哪一出。

  “丁翡翠!”叶照骤然开口。

  她声色平平,不过一声寻常呼唤。只是堂中诸人大抵不曾想到她会此时开口,遂陆续静了下来。

  那宫女侧首扭头,撞上叶照眸光。

  “你当真不曾同小女所言吗?”叶照望着她,轻声问道。

  “我,奴婢……”丁翡翠晃了晃,如神思被击,“奴婢说了。”

  “你说什么了?”叶照又问。

  丁翡翠看着她,须臾讷讷道,“说、说奴婢冤枉了您。”

  两问两答,满堂寂寂又哗然。

  无论哪一方,都不敢相信这宫女之言。

  “翡翠,你想清楚在说甚?”一旁的荀清丽拉着她袖角。

  “大人!”叶照尚且跪在地上,却是直起了身子,“这荀清丽说得对,可否让丁翡翠再说一遍,让她看清楚她的话是对何人所言。”

  如此骤然的翻供,自然要清楚,穆兰堂没有不允。

  遂道,“证人丁翡翠,且看清楚堂下嫌犯,清楚作答。”

  丁翡翠走到叶照面前,叶照抬起头。

  “你再走近些,看清楚我是何人。”叶照同她四目相视。

  丁翡翠直直看着面前人,“您乃秦王妃。”

  “你确定我是秦王妃?”

  “奴婢识得王妃,不会有错。”

  “那你方才说,你冤枉了我,可对?”

  “对,奴婢冤枉了秦王妃。”

  满座惊愕。

  萧晏最先反应,催声道,“主簿还不记虑,如此证言!”

  “焉知这宫女所言冤枉,到底何事!”萧昶抱着侥幸。

  穆兰堂左右望去,合了合眼,不轻不重拍了声惊堂木。

  于堂下道,“证人丁翡翠,将话从头说来。”

  身后声音传来,面对着叶照的宫女,神情恍惚,仿若没听到大理寺卿的话语,只凝望着面前人。

  “大人寻你问话,望你如实回答。”叶照眸光潋滟,湛亮的双瞳盈着笑意。

  只是不那么真切,如同山间薄雾轻拢,黑白混沌在一起。

  丁翡翠颤了下,转身面向穆兰堂回话,“八月二十八日昭阳殿膳食,秦王妃不曾揭开盖子,三盖皆由奴婢揭开。第二道鲈鱼烩开盖时,秦王妃还打趣奴婢不识规矩,告诫奴婢不可如此。”

  “王妃既已告诫,你……”穆兰堂话还未问往,那厢竟是自己一股脑道来。

  “第三道水晶炙虾亦是奴婢开盖……奴婢冤枉了秦王妃。”

  “我同你一面之缘,无冤无仇,你何故于此害我?”叶照陡然激动,只转身按住丁翡翠,捧着她面庞迫使她重新看向自己。

  原本仿若被抽魂般的人,突然眼中又聚起一点光彩,喃喃道,“荀、荀掌事,让奴婢干的,荀掌事……”

  叶照扔下她,亦不顾手足镣铐,只扑上去猛纠荀清丽衣领痛问,“是不是你?你又是为何?”

  “我知道了,你不是针对我,是针对我夫君……你身后的主子,为储君之位,将弑君之名泼于我夫君身上对不对……”

  “明明是你们狼子野心,却陷我们不忠不义——”

  叶照扑向荀清丽,可谓发生于转瞬之间。

  看似一个柔弱无骨的女子,偏衙役匆忙上前欲要拉下按住,却是费了几息时辰。原不过是她周身内力弥散,凡有人触之发麻。

  然不过几息罢了,亦无人觉察到什么。

  如同,她最终被止住重新跪下身来,垂眸的一刻,亦无人看见她一双原本灿如星辰的明眸,琥珀色燃起又退下。

  诸人在意的,是在府衙之中回荡的、她声声质问句句发聩之言。

  纵然所有人都明白,朝局成这般模样,根本是秦楚两王之争。但尚且没有一个人敢如此直白道出。

  却不想还有更让人震撼之言。

  荀清丽遭如此质问,竟亦如丁翡翠,话语连篇而来,“是奴婢干的,奴婢奉昭仪娘娘之命,药藏盖中,遇热融于膳……”

  “那指认我夫君僭越,言我秦王府私藏逾矩之物,可也是尔等所为?”叶照又扑上去,掰过荀清丽面庞。

  “昭仪让奴婢帮助六局尚书书写御赐清单,其中两处所用之墨特殊,天长日久渐淡,字消散……”

  “那我阿姐被指投毒霍亭安,背后可亦是你主子所为?”叶照被重新拖回,挣扎着还在质问。

  然她已经已经心力交瘁,真气四散,撑不住太久。

  荀清丽原本有些回神清醒的模样,只因叶照这一声质问惊得又侧首望去。双眼对上,便听话地吐出一个“是”字。

  李素原本越狱,便是从荀昭仪母家寻江府上抓捕到的,如今又有此证词,于是慕氏之案亦被推翻。

  “还有你,卢掌事——”叶照撑着口气,召她回身。

  她并不知晓,卢掌事又做了什么,但事已至此,她便想着一并了结。

  不想,正欲凝神,侧里有人隔空封穴,一记打散她聚起的真气,护住她最后的心脉。

  她回首望过,竟是萧旸动的手。

  他们同出一门,他自然已经明白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原来昨日要那书,就是为了今日。

  她练了惑瞳术,以此控人心改证词而翻案。

  叶照眼中将将燃起的琥珀色转瞬退下,胸口拥堵的血气散开,整个人捡起一丝精神气。

  “放肆,大胆贱婢,竟敢污蔑帝妃!”萧昶豁然起身,奔入堂中一脚就要踢向荀清丽。

  “我看是你放肆!”萧晏亦如破帘入堂,护下证人,将萧昶一把推开。

  “七郎,先照顾阿照。”萧旸厉声。

  惊堂木再起。

  三司俨然统一意见,根据证词证据而判,当堂释放叶氏,慕氏,解除秦王幽禁,传令荀昭仪入大理寺待审,楚王幽禁依旧。

  满堂人散,三三两两离去。

  萧晏扶过叶照,看她一副面容苍白如纸,鬓角黏汗,手足颤颤。

  “我抱你回家!”他低声道。

  叶照摇头,“我想看一看外头日光。”

  说是看秋日阳光,但她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从萧晏身上移开半寸。小叶子跟在她身旁,她低眸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她吃尽苦头生下的女儿,却尽是随了她父亲的模样。

  从轮廓到眉宇。

  像他,也没什么不好。

  秦王殿下,原也眉目如画,风姿迢迢。

  叶照看漫天流云,蓝的天,白的云,金色的阳光,枯黄的梧桐叶,南飞的黑色大雁……

  十丈红尘,三千颜色,慢慢在她眼中褪尽色彩,变成黑白,然后模糊。

  “阿晏!”这辈子她头一回清醒的唤这两字。

  她驻足看他,看他的样子在自己眼中消散。

  血泪从眼眶滑下。

  她攥在他手腕的手抖的厉害。

  她说,“阿晏,我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