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地有了底气,他抬眼再望望牌位,心中想着:四弟啊四弟,若是你泉下当真有知,可莫要怪我。
我是将花期交给了她的心上人,可不是随便就将她给丢了出去。
更何况,她做出的那些事,着实是有辱门楣的,我不罚她,已经是在看你的面子!
这么一想,花子礼就不内疚了,他撩了一眼倚着桌角沉沉睡着的女孩子,沉声说,“也罢。就在这里说吧。”
萧惜遇没应声。他早已寻了个椅子,坐下了。那个小娃娃缩在旁边椅子里,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什么都没说,咬着一颗糖果,正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望着睡着了的花期。
眼见萧惜遇面无表情,花子礼开口,想要调剂一下气氛。他说,“这里是祠堂,小娃娃在这里……”
他没把话给说齐全了,话里的意思却已是明白至极——他是在朝萧惜遇示好,他是想说,这里是祠堂,怕吓着小孩子。
无奈萧惜遇并不领情,他连眉眼都未曾动,只轻轻吐出三个字,“不妨事。”
花子礼献殷勤未遂,脸皮一热。
萧惜遇抬眼,催他,“开始谈正事吧。”
**********
正事其实也不难谈,尤其是在两个人都开门见山的大背景之下。
为了避免花子礼再兜兜绕绕,萧惜遇毫无修饰地直接说,“你想接任清远镖局,我想带走花期,事情就是这样。很简单。”
花子礼点点头,嘴上补充,“你既要娶花期,总该对我承诺,会一辈子对她好才是。”
萧惜遇抬眼,笑,“我几时说过,要娶她了?”
花子礼猝不及防,一呆,眼睛看看萧惜遇,然后迅速看向乖乖呆在椅子里的小孩子,“那你……”
萧惜遇勾起唇角,眼神却坚定至极,“我早有爱妻。”
一听这话,花子礼脸色惊诧,再是着恼,总之是瞬间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拍案而起的冲动,嗓音里却是盈满了浓郁的不悦,“也就是说,昨日白天的事,是陛下在消遣我们花家了?”
昨天明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说他和花期有亲密关系的!
他,他竟是在开玩笑不成?!
花子礼很激动,萧惜遇却是极淡定,他闲闲撩了脸色青白的花子礼一眼,不疾不徐地说,“我只是说夜入她的闺房,我只是说与她同榻而眠,并未说要娶她为妻。”
花子礼气得险些爆炸,“你还说她同你生了孩子!”
萧惜遇蹙了眉尖,无辜地笑,“昨夜才睡,第二日便生子,花宰辅真的没有听出,我是在开玩笑么?”
花子礼简直要气疯了,他霍地从座位上起了身,一掌拍在了身旁的几子上,“岂有此理!”
这一掌的动静,着实有些大,惊得萌宝瞬间身子一缩的同时,连带着偎着桌角沉睡的花期,都微微动了一下,似有醒过来的迹象。
花期要醒,萧惜遇翘唇微笑,并不怕。只是花子礼就没这么无所畏惧了。
他抬起手腕,指尖一弹,一个珠子射出,花期“唔”了一声,再次沉沉睡去。
安抚好了花期,花子礼黑着那张脸,眸瞳喷火地望着萧惜遇,“你既有爱妻,何必要来沾染花期?”
“说过了。”萧惜遇淡淡,“我要带她去西祁。”
花子礼冷笑一声,“我若是不允呢?”
该死!原本以为这景阳的皇帝是对花期情深意重,那样的话,和他谈这桩生意,既能将达到将花期从总镖头的位置上弄走的目的,又能借机要挟他一把,却不承想……
萧惜遇微笑,“你会允的。”
花子礼冷笑望他,“陛下莫不是要拿你景阳国君的地位,来压制我东楚花家?”
有意提及他是景阳国君,再有意提及他们是东楚花家。花子礼的用意,自然是在提醒萧惜遇注意自己的身份,莫要逾矩。
萧惜遇似乎不曾听懂似的,依旧是笑,他伸出手去,替自己儿子拭去唇角沾着的糖渍。随着这柔软呵护的动作,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有几分温和了。
他语气淡淡地说,“不必拿权势压你,你也会允的。”
花子礼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要,你们府上,还有花期。”
花子礼被踩到了痛脚,顿时反驳,“我哪里有那么不能容人!”
萧惜遇笑,抬起眼睫,眉眼深深,“不是你不能忍,是你怕花溶——”
说到这里,他点到为止。
花子礼气得胸膛直耸动,急促喘息。
萧惜遇伸手,抱过儿子,揽在怀里。他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花宰辅可以慢慢想,我等你一炷香的时间。”
**********
一炷香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花子礼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挣扎。知道的,唯有他自己。
他想到了花子义临终的嘱咐,又想到了花溶艺成归来,那不可估量的前途,他紧紧蹙着眉,斟酌了半晌,最终喟叹了一句。
“依你。”
萧惜遇笑,并不惊诧,也不惊喜,而是早在预料之中似的。
他随口问,“花宰辅想要什么谢礼?”
花子礼有些意外,没料到他俨然是一副霸道的强盗模样了,居然还要给谢礼。他想了一想,开口,“在景阳,给花家辟出一座城池。”
这些年来,他结党营私,为的就是那炙手可热的权势。如今好容易有了个机会,总该为自己寻个后路才是。
萧惜遇不曾犹豫,“依你。”
“还有……”
萧惜遇起身,笑,“适可而止。”
那一句,那时的眼神,竟像是有魔力……不,准确来说的话,竟像是,带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花子礼被他的四个字,说得不由就将到了唇边的要求,给咽了下去。
萧惜遇看了一眼花子礼,“一言为定?”
花子礼沉声,“驷马难追。”
萧惜遇点点头,朝花期走过去,他俯下身,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肩头了,忽地顿住。
他转了脸,对怀中娃娃说,“把她唤醒。”将娃娃放下,自己直了身子。他往后退了几步。
***********
在祠堂里才跪了一夜,花期就被花子礼放了出来,这一点,让她有些诧异。
更让她诧异的是,她一醒过来,见到的,居然不是别人,而是萌宝,和萧惜遇。
更更让她惊诧的是,她方得到花子礼允许她离开祠堂的准许,就得到了另一道好消息——不仅镖局里的诸人,就连花子礼都允了,让花期亲自护送萧家父子前往西祁。
出镖那日,花期欢喜得很,清远镖局在易主之后,终于接到了第一桩生意。
还是那么价钱昂贵的一桩生意。
她是真的欢喜,禁不住扯了扯萧惜遇的袖子,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却被萧惜遇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
萌宝探过小脑袋,笑得卖萌兮兮,“娘亲别理我爹爹,尽管碰萌宝就是!”
花期笑得明媚一如艳阳。
她相信,接下来的旅途,必然是愉快的。
那时候,她不会知道,无论是东楚,还是花家,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时候,她不会知道,等待着她的,不是幸福,不是愉快……是死去。
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