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杳杳一行人先行回了佟府, 此时已有传报到府,内外皆是喜气洋洋,还未等他们回来, 小厮们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连那爆竹都已经响过了一轮。
不时有人一边摔炮,一边唱着,“金榜题名,状元人家……”
杳杳跟知闲捂着耳朵在门口看。
院子立刻便烟气弥漫, 两人躲到大舅舅身后, 然后又探出头来。
这边的视线并不十分好,可杳杳还是看到了佟四爷身边站着的那人。
他背手站在佟四爷身边, 两人正讨论着什么, 彼此表情皆很严肃, 只是没有上次他救杳杳回来之后,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杳杳不懂他们男子之间的交往, 大概是在商谈正事,便能把往日个人恩怨暂时放到一旁吧。
他似乎捕捉到她暗中的目光,在这人将将要把视线投向自己这里之时, 杳杳赶忙躲回大舅舅身后。
他不由莞尔, 果真是个未长大的姑娘, 小猫一样的爱娇躲他。
他想着, 姑且让她先在自己羽翼之下撒欢儿, 待他功成, 再来给她顺顺毛, 顺理成章叼她回府。
匪年与杳杳如今无父无母, 佟府便是他们心中的家,既无双亲可拜, 便将大舅舅,四舅舅和大舅母推至上首,佟府内院的丫头婆子们挤满了门庭,只看匪年一撩袍角,跪在三位长者面前。
佟大爷和佟四爷皆是一派镇定,到底是外面官场上经营的老手,只大舅母有些坐立难安,她自问对匪年并不多上心,受他如此大礼实在过于隆重。
知闲却笑呵呵地将母亲按住,“娘,您在我亲哥哥那里都没能享受这等待遇。如今匪年得了状元,您还不抓紧这等好机会享福,瞧瞧别人多眼馋咱们家啊。”
大舅母想着是这个道理,自己姑娘许给了少年探花,小叔子也是探花,如今姑娘的表哥还得了状元,他们佟家道一句人杰地灵实不为过。
索性挺直了腰杆,结结实实受了匪年这一拜。
“诸位长辈对匪年这一路照拂,匪年当永记于心,如今能得此功名,也多仰赖诸长辈收留,匪年在此叩谢。”
匪年深深一拜。
众人齐聚,佟四爷给匪年分析着到翰林院该授什么衔,杳杳虽听不大懂,却也连连点头。
佟四爷看她少见的如此肯定自己的话,忍不住打趣她,“你都听懂了不成?”
杳杳有些害羞,这些官场上的事,她哪里会懂,不过是觉得佟四爷既然对她跟哥哥用心,便想着多给些回应罢了。
杳杳垂着眼轻轻摇了摇头,“一句都没听懂。”
一桌人立时便乐了起来,佟四爷想伸手去抚一抚她稚嫩的小脸,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便又端起做长辈的架子,“你哥哥这可是大事,莫要玩笑。”
杳杳小声的“哦”了一声,不敢再胡乱回应。
佟四爷果然还是忍不住要去关注杳杳,姑娘却听话的小口吃着一牙甜瓜,再不肯分半点目光看他。直盼到众人吃罢了饭,姑娘依旧践行着他的嘱咐,连退场时行礼都敛着动作和表情。
同他距离远着,生分着。
只是同匪年却很亲厚,连出门都要倚着哥哥走,像是没骨头似的。
佟良功隐藏得尚算不错,谁也没察觉到他这些局面之外的心思。
……
杳杳倒是从未想过,太后千秋宴,自己能在受邀之列。知闲是有爵之家的姑娘,自己只哥哥是个出色的,如今还未有官职在身,竟然也能进宫贺寿,叫她受宠若惊。
“想是姚太妃同太后说起,咱们在郦下见过她老人家,你可还记得?”
杳杳听匪年分析觉得有理,“这个我自然记得,姚太妃是爹爹的姑姑。”
杳杳正值婚配之龄,又一直未曾定下夫家,难保姚太妃不会打妹妹的主意。
知闲定了亲,如今佟家适龄的姑娘只剩杳杳一个……
“若是娘娘们问起你的婚事,你要如何作答?”
匪年已给杳杳想了一套应对之法,“都听哥哥的,说自己心疾未愈,也曾相看了几家,人家大概打听了我的身体情况,又知道我这毛病遗传自母亲,怕是个养不好的,故而便耽搁了。”
匪年知道这样说委屈了妹妹,可他不愿妹妹婚后之路复杂,还是要寻个人口简单,平安过日子的人家才好。
陆昶晟对妹妹痴心不改,在匪年这里是最合适的人选……
杳杳却不知哥哥的打算,她同知闲随着大舅母一道学着宫廷礼仪,生怕在宫里哪些规矩没做好冲撞到贵人。
日子过去的也快。
知闲每日数着天数,她不过就是想着那已准备多日要在大宴上穿着的华服。
知闲还特地替杳杳在眉心点了几瓣莲花,这是她从赵迷楼的亲姐姐解澜郡主那里学来的,听说是贵女里极流行的妆容。
“咱们今天就跟着我母亲走便好了,皇城广大,你可别迷路了才好。”
杳杳也是两世里头一次入宫,除了忐忑更多的还有新奇的心思。
“宫里的娘娘们都好不好说话?我还真有些害怕,万一被贵人们不喜可如何是好?”
我从前也如此问过我娘,她回我说,“大宴上大家具都穿着锦衣华服,敛神跪拜,除此之外还少不了寒暄社交,都累的很,娘娘们不一定能提起兴趣喜欢谁讨厌谁,左不过对自家出来的姑娘亲近些罢了。”
杳杳想想便觉得这话有理。
她在宫中认识得娘娘,姚太妃勉勉强强算一个。只是平时从未有什么联系,想必到了宴上太妃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一群人迤逦而出。
天气渐热了起来,知闲和杳杳身上的春衫皆是才做得,又都是嫩得出水的年纪,竟像是一对亲姐妹,大舅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露出满意的神色。
越是靠近皇城,天色越是晦暗不明,杳杳一直守着车窗看日头西斜,路过皇城角楼之时屋檐上的斗牛便只载着一截羸弱的余晖了。
只是宫门口却是一派繁华。
圣上仁孝,太后生辰大宴全城解禁,此日宵禁解除,一路过来便能听到往日白天里才能听到的烟火气息。
入了皇城,便再不许乘车,杳杳下车之后才觉此处空旷,大概是特地停放车马之地。
不过因到大宴还有些距离,若家里有在宫中主事的娘娘,便有各宫派来的小轿接送。佟家这样的大族,在宫中自然有自己的人脉。
杳杳正要与知闲同乘一轿,忽而有小公公带了姚太妃的恩典来,单给杳杳另指了一顶小轿。
杳杳看向大舅母,只见她和善地点了点头,杳杳便同知闲丢开了手,各自上了轿。
小轿里比马车小了许多,可抬得却稳,再有不时的上下晃荡着,一会儿便把杳杳晃出了困意。
不知轿夫碰上了什么,整个小轿忽而一顿,杳杳都跟着一个趔趄,差点摔出轿去。
只听身边人诚惶诚恐的央告着,“福宁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杳杳心里一惊,这才进了宫便冲撞了贵人这可如何是好。
她扶了扶被撞歪的金钗,赶忙走出来赔罪。
却见一个骑马扬鞭的姑娘正在地心兜圈子,“若是吓着了扣扣,就将你们腿都打折了扔去围场里自生自灭,,本公主来年还能多得些肥美野物,一群不长眼睛的东西!”
扣扣正是福宁公主的爱马。
杳杳对福宁公主并不了解,她也只管低头跪着,心里却叹一句可怕。
有这样的主子整天在头上压着,人人都得如履薄冰。
她在旁边逡巡了好一阵,总算看到了人后的杳杳,驾马走到她边上,“你抬起头来,本公主瞧你眼生。”
杳杳垂着眸子抬起下巴,立刻便有公公提着烛火灯笼凑到她耳朵边,方便公主上下打量。
这样的打量是极无礼的,像相看菜场里的一扇肉,可纵然心中不忿,杳杳不敢有丝毫的不耐烦。
“还挺漂亮的。”
她似乎觉得俯视她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姚匪匪。”
“哦——我有印象,是新科状元的亲妹妹。”
福宁听母后的意思,父皇似乎有意要招姚匪年为婿,这叫福宁公主觉得有趣。
“你嘴巴长得这样小,像我宫里那条红尾小鱼,尖尖嘴刻薄相。”
明知她是蓄意攻击,杳杳也不接招,只轻飘飘丢给她一个“是”字。
“你哥哥是不是同你长得很像,也是如此的刻薄相貌。”
杳杳却不乐意让她这样评判哥哥。
“哥哥殿试之时面见圣上,得了圣上一句清俊才子机敏过人的赞美,可见白天大殿里瞧人清楚些。公主荧荧烛火比不得那日天光,看人不清也是有情可原。”
“牙尖嘴利。”公主比不得杳杳会说,总还有这尊贵身份压着她,“我看时辰还早,姚姑娘便在此守着天光大亮,本公主明日借光再来看看你是何模样。”
杳杳叹一句是祸躲不过,只是跪上一晚,膝盖可要受不了了。
公主盛气凌人,自得的准备离开,却突然见有一高大身影急步而来,将杳杳扶了起来。
她心头闪过异样的光,“怎么,怀柔侯要来同本公主打擂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