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结果当日大舅母漏夜才归家。
因王府与佟府距离颇远, 来回实在要费些时间,她身子疲累,见知闲院子还亮着灯, 强撑着要到知闲的院里去瞧一瞧。
杳杳当日也歇在了知闲这里。两个姑娘皆穿着寝衣,眼巴巴的守着雁鱼灯,等着大舅母回来。
知闲是个爱犯懒的,等到一半儿果然撑不住,趴在桌上睡去了, 杳杳吩咐黛儿给知闲披了件外衫。
屋里人影成双, 杳杳觉得心里乱乱的,既想着近些日子汝阳王府的事情, 也想着哥哥的事情, 忽而又算起自己离开郦下似乎好些天了, 再往下……
她不敢再瞎想了, 摇摇脑袋打起了精神。
这边看到大舅母进了门, 杳杳赶忙将知闲推醒。
“回来了,大舅母回来了。”
知闲迷迷瞪瞪喊了一句,“娘。”
大舅母拍拍她的小脸。
“世子狠受了些皮肉之苦, 不过未有大碍, 如今已叫人抬下去医治了。世子这孩子着实是个嘴硬的, 单挨着打却不见求饶, 全不晓得自己错在何处。”
大舅母也无奈的笑了起来, “说起来叫人觉得荒唐可乐。”
“汝阳王这个作爹的, 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必然越发的生起气来。今日打红了眼, 藤条都抽断了一根,亏的是我去的早, 不然世子叫他揍得都要晕死过去了。”
“哪里有这样教育孩子的,那架势我看了也觉得心疼”,大舅母从杳杳手边接过一盏茶,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以后咱们府上姑娘还是离汝阳王府远一些,若平时撞见了世子,能躲便躲,实在躲不及了,便多谦让着他些,他要什么便给他吧,这孩子也是可怜。”
知闲说:“儿省得了。”
杳杳也咬着下唇笃定的点点头。
大舅母还在絮絮念叨着,“汝阳王的架势,仿佛这孩子是别家的,不是他亲生的一般。他是个从军之人,身强力壮,人高马大像头野兽一样,世子才十几岁的孩子,那小身板儿哪能经得住他这样的毒打。”
“实在不知汝阳王府中竟是如此光景,世子的性子古怪,恐怕同他自小的际遇有关。”
知闲突然想起多年前四叔的有意无意的提点,“四叔不喜欢我与他有来往,恐怕也是这个原因。从前我单以为是他和郡主的婚约不作数了,便不想让我再去叨扰汝阳王府,闹得两家难堪,可见更深层的意思,恐怕是在这里。”
“你叔叔是个醒事儿的。恐怕他是预见日后两家人情上还有牵绊,你跟世子的年龄相当又是自小的玩伴,若是两家再这么深交下去,后事难料。母亲从前虽未明说,却一直觉得范司俍门第低了些,如今再看你早早同他结了亲,竟是再好也不过的了。我回来路上还在想这事,简直要惊出了一身冷汗,王妃如今还总提起没能促成你二人的姻缘……”
“王府可不如他表面一般光鲜,王妃自己都在苦熬,我哪里舍得我的姑娘也填进去。”
知闲却问,“这话如何说,王妃这样的家世,在王府里也当不得家么?”
大舅母摆了摆手,“王妃连好言劝说都不敢,汝阳王一个眼锋过来,简直像个阎罗,王妃便单看着儿子受苦流泪。”
那当时场面可见有多骇人。
杳杳光是想想都吓得冷颤两下。
知闲却想起白日里同杳杳说起过,自己儿时对世子动心的事。那是年幼,觉得那便是喜欢了,日后若能嫁给他定然日日欢喜。
如今想起来只觉得荒唐,女儿家的婚事,需好好斟酌,哪里是能靠自己的喜好就决定的呢?
杳杳瞧知闲陷入沉思,也感应般的想到了她对自己说的话。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是有趣。
“今日汝阳王陡然发了这样大的脾气,按理来说也不应该。我从王妃的贴身丫头那里打听说来,似乎是汝阳王白日里见到了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都督治下严明,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便同王爷说要管好家下,世子仗着家世当街强抢,被人背后指点,连带都督府都跟着丢了面子。”
杳杳和知闲面面相觑,“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这样的权贵我们哪里认识,如何又把五军都督府也牵扯进来,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大舅母说:“你们或还不知,如今汝阳王在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前些日子五军都督府上出了大事,原左都督因病过世,由右都督补上了这个值缺,便是你们知道的,住在咱们府上的怀柔侯。”
“叔叔?”
“怀柔侯?”
杳杳跟知闲震惊出声。
大舅母娓娓道来,“我想也是,他同你们来往也算熟悉了,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先提前给汝阳王通知了下,打了声招呼罢了。”
杳杳只顾着呆愣当场,“大舅母是说怀柔侯已经回到了京中?”
大舅母看她如此惊诧,“倒不必奇怪,估摸着是前些日子就回来了吧。”
知闲对怀柔侯已然回来的事实不感兴趣,“那他们又如何得知我和杳杳在路上碰到了世子之事呢?”
“这娘就不知了,王妃猜测是因为南方水患,各地都有异动,京中玄甲军频繁出动,想是他们在街上碰到你们,认出了世子,再打听下也便知道是咱们佟家的车架吧。”
知闲知道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她贼兮兮的斜睨着杳杳。
杳杳还在回想,她今日在街上分明没有看到玄甲军。倒是前些日子里,去汝阳王府上玩耍时瞧见了,想必那时候怀柔侯已经回来了吧,他整日的欺骗她,甚至还有监视自己的嫌疑。
杳杳捶了一下桌子立起来,岂有此理。
大舅母不知她为何如此生气疑问道,“杳杳怎么了,怎么这样大的气性?”
杳杳自知失仪,便说,“只是觉得怀柔侯好心办了坏事罢了,没有大事。”
“也是这个理,人家是咱们府上的贵客,咱们好生相待还不够呢,如今怎好因着这个事情去埋怨人家多事。”
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有了计较。
大舅母是过来人,虽然不及知闲,平日里日日同杳杳处在一起消息灵通,但是看这情形,分析其中这些弯弯绕倒也不难,尤其杳杳本就是个瞩目的。
姑娘学识也好,性子温顺,出身亦不错,姚家是长守的大族,书香门第传承百年,门风自然是好的,佟家在京中也颇有威望。
若说要杳杳去做配怀柔侯,倒也不是不能。
大舅母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仔细算来,怀柔侯可大着她十几岁。辈分上都是两茬的人了,何况杳杳还要叫他叔叔,又想想,若如此对杳杳的名声也不好,人家有男宾住在府上,姑娘更应该避忌才是。真要是二人有什么,那外面的话不定有多难听。
她这样想着立刻又把刚才的想法打消了,杳杳可万万不能在她手底下出了这样的差错。
不几日过去,大舅母又上汝阳王府去瞧了小世子,至此再不敢带两个姑娘出门,只要求她们在佟府待着闲聊便好。
杳杳和知闲在澄泽湖边上放风,一边欣赏湖边怡人风光。
秋老虎近来越发厉害,距离匪年出发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杳杳这几日为他考试的事,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眼见整个人瘦了一圈,知闲便把她拉出来在湖边上散心。
“我瞧是匪年在备考,他精神头倒好,每日进得香,睡得也香,问他可有什么问题要解决,有什么难处可帮忙,他都说没有。日子过得倒是踏实又充实,怎么反倒是你瘦了这么多,看着人形萎靡,可别等他还未考完试你便先倒下来了。”
杳杳心里还惦记着哥哥,心不在焉的回答着知闲,“却也没有那么夸张,大事上一家人总要有一个是要操心的。哥哥就只管着他的文章便好了,我为他想地多些,他日后便可轻装上阵了。”
“正是因你想地太多了,匪年都跑来寻我,让我给你松松绑,解解压?何至于呢,匪年本身底子好,如今又苦学日久,他自己心里清楚,想是不会差的。”
“话是这么说,可这心思由不得我做主,我就是没由来的想要操心罢了。”
知闲脑子活泛,“那我给你出个主意,咱们上城外的庙里去求个签,我听说那边解签神准,因此香火鼎盛,加之许愿灵验,咱们上那边去,你说好不好?”
杳杳说可千万别。
“才出了汝阳王府的事情,我可不敢带你出门,咱们再等等吧。过些日子风平浪静了,纵是我们俩现在想要出门,大舅母也是个不同意的,偷偷溜了出去回来就要挨说了,我倒是好,还要连累了你。”
“干嘛说这样见外的话,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是一体的。”
她们这些不能上场考试的,能做的事情也就那么一两件,许许愿再者求求签,捐些香火钱为匪年行善积德。大夏人皆是如此,无人例外。
再往前走,便到了那竹楼。杳杳对那首诗仍旧耳熟能详,她心里念叨着:柔湖小舟泛水幽过竹楼,眼前的独月楼正是诗中所说的竹楼。
“这天气日头真是大,简直要将人晒化了一般。咱们也上那儿去,到楼上躲躲清闲好了。”
两人便步上高楼赏景。
杳杳问知闲,“你知不知道这竹楼有首小诗。”
知闲摇头说没听说过,“是谁所作。”
“似乎是四舅舅作的,我在泓曌院里,在他书房里瞧见的,只是字是乱的,我正好排对了顺序。听叔叔说他与四舅舅为这个首诗还赌了十金。”
知闲惊诧,“这么说来,你助个外人赢了我四叔”。
“哪是这样?”
“怎么说不得了”,知闲笑模样的开起她的玩笑,“前儿不是还好好的,两个人还通著书信,我当你们感情大有进展呢。”
“什么感情,你别胡说!”
她正打趣着杳杳,忽见楼下一队侍从路过,正护送着那金尊玉贵的怀柔侯上了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