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明月咬春 韫枝 387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4章

  镜容瞪大了双眼。

  少女躺在床榻上, 眼眸闭着,似乎没有意识, 又好似……恢复了意识。

  她的牙齿很细, 明明没有用什么力道,却将他的双唇紧紧禁锢着。就好像有一个精妙、小巧的笼子,将他的嘴唇、将他的整个身心困囿住, 让他挣脱不开。

  笼子里,传来一声婉转的雏鸟啼叫。

  葭音的声音极细。

  也极低、极轻。

  她眉头动了动, 轻哼了一声,露珠滴落在树叶上,顺着嫩绿的茎叶,慢吞吞地滑落。

  慢吞吞地,凝在树叶的末梢。

  镜容整个人愣住, 只听着那细软的哼叫声,从少女的喉咙深处传来。

  她哼着, 镜容……

  不由自主地, 带动着她的舌尖也轻轻一颤。

  那是一道前所未有的酥.麻之感。

  一下便触击到了镜容胸膛中的那颗火热之物, 紧接着, 是不知所措, 是身体僵直。

  她的嘴唇软软的,糯糯的。

  她的牙齿,却是又细, 又甜。

  本是柔柔软软的触感, 可她却死死咬着他的唇,对方用了很大的力气, 似乎不愿意让他离开。那是一个极为生涩的吻, 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进攻与侵略性。

  让他唇上一痛, 清醒过来。

  原本冷白的面容上染了一丝绯意,耳根子更是发红。他想推开她、想往后倒退上半步,一手刚按上葭音的肩膀,手指却一下顿住。

  他向来,是不舍得推开她的。

  他的呼吸发乱,眸色轻轻晃荡。

  佛子显然不知所措了,他眉头锁起,沉下声,试图唤了句:

  “阿音。”

  刚出声,才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沙哑得可怕!

  镜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是佛子,是梵安寺的圣僧,而面前心爱的女人,却是林家的二夫人。她有自己的名义上的丈夫,而他也有自己一直所追求的神明与佛祖。

  窗外的月色被镜容的身形遮挡住,昏昏沉沉的光,落在银白的雪地上,映出几分清亮。

  微弱的光影,笼在葭音清丽的脸庞上。

  她轻轻哼着,似乎也极为享受。滚烫的双颊再度翻了红,就在少女准备再度侵入时候,镜容浑身一震。

  原本泥泞不堪的眸光骤然清醒。

  镜容,你在做什么!

  你怎可……对她这般?!!

  她可是他放在心尖上、放在心底深处,想都不敢想,碰都不敢碰的人。

  他怎么能……他竟然……他居然!

  佛子喘.息一声,双手微微发抖。

  他反应过来——自己在侵.略她。

  在侵.占她,在她病弱、在她昏迷,在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

  任由自己的情绪,任由自己的情动,任由自己的□□大胆宣泄,甚至……

  他垂下发抖的眼睫。

  呼吸声尚且还不稳,镜容的双手也是抖的。他将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之中,低下头来,看着平躺在床榻上的葭音。

  他的唇……被她咬破了。

  殷红的血珠子就这样渗出来,佛子下意识地伸手,拂了拂。

  一点鲜红色,缀在他白皙的指尖,一红一白,好看得很。

  镜容镇定了片刻,强稳下心神,再度端起药碗。

  这时候,药已经温下来,不烫,也就没有那么苦涩了。他如此想着,又往碗里多放了一块糖。

  将勺子抵到少女唇角边。

  葭音用牙齿碰了碰勺子,却又不肯喝了。

  镜容无奈,低下身,“阿音,听话。”

  她忽然伸出两只胳膊,将他的脖颈搂住,猝不及防地,镜容被她拉下去。

  他的身体就这般压下来。

  呼吸落在她的唇边,他轻轻喘.息。

  温热的呼吸,如同湿蒙蒙的一层雾,如同薄薄的江南烟雨。

  他垂下眼帘,看着她饱满娇嫩的双唇,还挂着他的星星血迹。

  她的唇,她的香气,乃至她整个人,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的喉咙突然变得干涩无比,他很想喝水。

  镜容抿了抿唇,呼吸离她极近:

  “乖乖喝药,好不好?”

  “不喝药,身体就好不了,就会头痛,就会咳嗽。”

  “你身子本来就娇,一病倒,更了不得了。“

  “喝了药就好了,阿音,乖嗷。”

  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拉住他的脖子,把他压下去。

  第二次亲吻的时候,镜容听到自己极为猛烈的心跳声。

  他闭着眼,任由对方在他唇上游走,任由她轻轻吐息、轻声嘤咛,任由她……

  他只阖着眼睛。

  任由心底的情动如野草般疯狂滋长,恍惚之中,镜容似乎看见那一根根野草犹如长出了臂膀,死死地攀附着他的四肢、缠绕住他的脖颈。

  拉他坠入地狱。

  他闭着眼,心甘情愿。

  ……

  好一番折腾,葭音终于乖乖把药喝了。

  再度醒来时,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昏昏沉沉,浑身亦是松软,四肢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凝露见她醒来,十分惊喜。

  “夫人,您可算醒啦,您都睡了两个晚上了。快喝些水。”

  葭音四周望望,微哑着声音:

  “镜容呢?”

  对方忽然一阵静默。

  这可疑的沉默让她右眼皮突突一跳,只觉得不妙。

  凝露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重:

  “镜容法师他……替夫人去找药,回来就病倒了。他将最后救人的药给了您,如今……一个人正在郑四媳妇先前的那间屋子里面……”

  不等对方说完,她一下冲出房门。

  屋外不知何时落了厚厚一层积雪。

  葭音整个人踩在上面,每跑一步,脚下的积雪便松松凹陷进去。她一边跑,一边回想着凝露的话:

  镜容法师不顾风雪给夫人找水灵草,还将最后救人的药……给了您……

  她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急切、担忧、惊惧。甚至一种淡淡的绝望之感涌上心头,冲上脑海。

  几乎让她快要哭出来。

  葭音连敲门都来不及敲了。

  只听“嘭”地一声,她推门而入,镜容正端坐在桌子前,给自己施针。

  他的面色不太好,有些发白。

  见状,葭音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冲上前去。

  “镜容,你疯了吗?你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吗!你明明自己病成那样……你真的以为你的身体是铁做的吗?!”

  葭音紧紧地攥住对方的手,死死地盯着他。

  她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发紧,还未来得及细想,话就从嘴边全说了出来。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哭腔:

  “明明你也患了病,你的身子也不好。那天晚上外面还下了那么大的雪……镜容,你说你找到了水灵草,怎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就自私一点点……”

  她的肩膀轻轻抖动着。

  垂下乌眸,眼睫上挂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

  镜容似乎被她吓到了。

  他愣愣地看着身前的少女,看着她披散着头发跑过来,握着他的手腕开始哭泣。旋即,他又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忍不住一叹息。

  “你被哭,我只是受了些风寒,着了凉,不碍事的。”

  “你胡说,哪有风寒还扎针的……”

  他无奈道:“扎针是为了排蛇毒,不信你探我的脉象。”

  葭音终于止住了眼泪,半信半疑地抬起头,看着他。

  在镜容温和的目光下,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替对方把了一次脉。

  果真如他所言。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是发软。方才一路赶过来,她真的是被吓坏了,听凝露的语气,她还真以为……

  “我还以为,你也染了瘟疫呢……”

  她紧紧攥着的手这才松开,和煦的微光落在佛子面容上,他柔声道:

  “那日去替你采药,偶感风寒,怕传染给你,便来了郑四媳妇这里。她与郑四和好如初,便就空下了这间屋子给我住。”

  少女眸光又柔又软,声音也脆生生的。

  好让人心疼。

  镜容的眸光动了动,旋即,又听她道:

  “你的蛇毒……怎还未排干净。”

  “不打紧的。”

  “你总说不打紧的,你知不知道,若是你——”

  葭音忽然顿住。

  她的面色变了一变,忽然自脖颈处染上一层红晕,让其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镜容也轻轻咳嗽了一下。

  他坐下来,缓缓倒了一杯水。葭音等脸上的烫意稍稍消退了些,才转过头来。

  镜容也给她倒了一杯水。

  温温热热的水,一路沿着喉咙滑下去,很是舒服。

  葭音抬起头,忽然看见对方唇上的痕迹,一愣。

  “镜容,你的嘴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唇,反应过来,淡淡道:

  “哦,上火了。”

  上火?

  她的目光有些锐利。

  大冬天的,上什么火。

  反倒这痕迹,像是人咬的。那红色有些暗沉,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她刚准备往歪处想,又在心中腹诽:

  眼前之人,可是镜容哎,若是旁人可能会这般激.吻、留下痕迹,但是他定然不会。

  他是一朵即便盛开在沆瀣之地,也出淤泥而不染的红莲。

  正出神,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

  是阿香。

  对方抱着一件衣服走进来,她显然未料到葭音也在这里,愣了一愣。

  不过这小丫头立马又反应过来。

  她假装没有看到葭音,径直迎着镜容贴上去。

  全然没有注意到佛子的面色冷了冷,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些。

  阿香满面春光:

  “镜容法师,这是您的衣袍。阿香洗完给您送过来了,给您放床边去?”

  葭音微微一蹙眉。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小姑娘的声音里,尽是得意与挑衅。

  镜容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衣服在阿香那儿,怔了怔,极有礼貌地说了句:

  “谢谢。”

  “镜容法师客气了,您救我们泉村于水火之中,我们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呢。”

  阿香目光潋滟,止不住地往佛子身上瞟去。

  “您若是需要,阿香日日都来给您洗衣服。”

  镜容法师,真是生得好生俊美。

  那气质,真是好生出尘不凡。

  只是也太清冷了些,着实难以靠近。

  未曾想,这番话音刚落,镜容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葭音,道:

  “多谢阿香姑娘,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贫僧不喜旁人私动我的东西,下次就不必了。”

  阿香顿时僵硬地站在原地。

  这衣裳,是她趁着林夫人昏睡时,在房间里面偷偷拿的。

  镜容面色平淡,接过衣袍,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忽然一皱眉。

  他望向阿香:

  “衣服里面的东西呢?”

  对方反应过来:

  “那个小香囊吗?我看那香囊太旧了,就扔了……”

  “扔哪儿了?”

  阿香愣了愣。

  镜容法师的眼神好冷,好生吓人……

  她结结巴巴地道:“就在村东头洗衣服的时候,随手扔在那里……”

  ……

  当天晚上,葭音果真在村东头看到了镜容。

  积雪已经融化了七八分,他一袭袈衣立在雪地里,身影忙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她躲在树后看了一阵儿,心中惦念着他身子尚未好,便小跑上前去。

  见到葭音,镜容愣了愣。

  “你怎么来了?”

  她知道对方在找什么。

  葭音曾也暗想,镜容会不会把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带在身上,却未曾想到对方居然将其装在贴身衣物里面。

  心中隐隐作暖,她走上前,轻轻扯住了镜容的袖子。

  对方柔和地垂下眼来。

  “镜容,”她温声哄着他,“别找了,冰天雪地的,身体很容易受不了的。明天还答应了郑四媳妇他们,给那些小孩儿教书呢,我们回家去,我再重新给你绣一个,好不好?”

  葭音扬着脸,勾着唇,朝他笑。

  眉眼弯弯,月色撒下来,她眼底有温柔的光晕。

  镜容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看着她,“好。”

  因为村子里的病几乎都治好了,泉村又被封锁着,葭音镜容整日无所事事,便和郑四说,给孩子们教教书。

  起初,“学堂”里只来了村里的男童。

  见状,葭音皱了皱眉,柔声劝村里人,将女孩子也送过来念书。

  “反正我们教学也不收费的,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打紧的。”

  费了好一番口舌,终于将村里的小丫头们也凑齐了。

  孩子们各自搬着小板凳,于鸡鸣之时从家里赶来。这些小孩都是没有念过书的,一听说镜容法师要教学写字,一个个的都十分新奇。

  镜容不光教他们写字。

  也教他们念诵文章、将一些通俗易懂的道理。

  每每镜容授课时,葭音也搬着凳子坐在珍珍旁边,手托着脑袋,认真地望向堂上一袭袈衣之人。

  镜容眉目温缓,眼底有着柔和的光晕。日色轻轻洒落,笼在他冷白的面颊上。他手中虽未执书卷,却满腹经纶自有文章。

  一出口,便是三百五篇天下事,便是唤起一天明月,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他讲,孔子仁爱,爱人。

  教到这里,有些小孩子不解,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望向他。

  “先生,什么是爱人。”

  珍珍立马抢答:“就是要有爱,要对别人好。”

  对方有迷茫地眨眨眼:“什么是有爱,先生,什么是爱?”

  什么是爱。

  葭音忽然抬起头,望向堂上之人。

  镜容显然也未曾料到学生会如此发问,还未来得及答,又有活跃的孩子喊道:

  “爱就是信仰,俺爹跟爱说过,人要有爱,要有信仰。”

  闻言,佛子的目光微微一动。

  “不,信仰是一个人的取向,是一种自发的、某种东西的信奉敬仰。”

  譬如,他信仰佛。

  葭音能感觉出来,镜容很认真地思索了阵,突然抬起头,凝望向她。

  他回答着学子们的话:“佛道是信仰,但爱不是。”

  “老师,那爱是什么?”

  爱……

  镜容很认真地看着她,眼中凝结的,是皎洁的月光,明媚的春色,温柔的湖。

  忽然有雪从树上落下来。

  镜容的声音很轻。

  “爱是一种本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