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帮帮他(1 / 1)

我也曾喜欢你 许甜酒 812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6章 帮帮他

  宋枝枝?的婚礼?

  叶鹭僵坐在床上, 目光直直地盯着手边按着她的尺寸手工制作的宝蓝色礼服,记忆里和沪中相关的那些人与过往,突然就像是春日田野里蛰伏已久的嫩芽,借着暖风, 不由分说地从她心头崛地而起。

  她竟然从不知道, 自己的记性竟然那么好, 那一年多经历的每件事,每个场景,细微到窗前小院深处的花丛旁的自行车铃声, 粗壮广玉兰树枝下的一粒尘埃, 桌角上被风卷起的书页, 她都像是镌刻在脑海, 尘嚣褪去, 又面目如新。

  短暂的静寂之后, 叶鹭仰头看向眼前的陈晏起,她突然就意识到上次他在医院跟自己的那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干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晏起的确不会约束她的活动,左右她的去留, 更不会再像监控犯人一样让人跟着她, 可是他却用另一种更为残忍的方式, 让她不得不暂停在他的身边,主动跟随他,任他摆布。

  就像这场婚礼邀请。

  叶鹭明白,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眉头紧锁,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不由地开始怀疑, 宋枝枝怎么会正巧这个时候举办婚礼?

  这场邀请真的只是简单的赴约, 还是他对自己的又一场测试?这是他的示好,还是想要再次留下她的手段,或者还有很糟糕的答案?

  “你打算困住我一辈子吗?”叶鹭因疼痛而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坠落,她仰起头,正对上陈晏起黑漆漆的眼睛,“你想让我,以什么身份参加这场婚宴。”

  看着他眼底的深不见底的寒意,叶鹭道:“情人?”

  “阿路。”陈晏起突然开口打断。

  叶鹭呼吸一窒,她下意识止住声音,恍惚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只不自量力的鸟儿,在逃往途中慌不择路地撞上了冷冰冰的顽石,此时她摔得五脏粉碎,而石头依旧冷气森然。

  陈晏起用掌心盖住叶鹭的眼睛,她长长的睫毛扫过手心,有些发痒。叶鹭伸手去拉陈晏起的手掌,陈晏起顺势下落,很自然地去解叶鹭的睡衣纽扣。

  “你干嘛——”

  叶鹭感觉胸口微凉,下意识推向陈晏起的肩膀。

  陈晏起没有防备,踉跄着后跌半步,在叶鹭下意识追过来的惊惶的视线里,他稳住身影,微垂着指尖,堪堪半跪在床沿。

  他垂着眸,目光扫过她不自觉按住胃部的手,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闲闲地转身,从桌上的木质雕盘里端起一杯温水。

  药片的剥离声一下又一下地响起,叶鹭紧盯着陈晏起再次靠近的身影,攥着床单的手指微微缩紧。

  “衣服可以改天再试,”陈晏起掌心里盛着药,侧身坐回叶鹭身边,“来,先把药吃了。”

  叶鹭心里一直紧绷着,其实刚刚推开陈晏起的瞬间,她其实就后悔了,生怕他会做出更激烈的事情。

  此时,叶鹭不敢拒绝第二次,也不敢再躲开。

  她伸出手去拿药,陈晏起突然挪开手指,道:“用嘴吃。”

  叶鹭心口堵得发慌,但看到男人不死不休的架势,她还是缓缓地低下了头,就着他的掌心将药粒一一噙到嘴里。

  没有糖衣的白色药丸含入口中,舌苔上的苦味散开,叶鹭连忙去抢陈晏起手里的水杯,可她刚一伸手,陈晏起便起身挪到了门口,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她苦得难以下咽,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

  陈晏起就着水杯抿了一口,扭过头看向叶鹭:“不爱惜自己,是该多吃点苦头。”

  叶鹭嘴唇微颤,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模样,硬是梗着脖子将药丸咽下,她眉头方才舒展,忽然感觉眼前笼罩过来一片阴影,紧接着,有人捏起她的下巴,将唇间温润缓缓地渡了进来。

  苦味,散了。

  叶鹭微微睁着眼睛,脑袋里全是陈晏起吻下来那一瞬间,自己无法掩饰的本能的渴望,她竟然从不知道,原来身体的惯性可以持续这么久,哪怕是六年过去,她依旧会因为他,而生出欲望。

  眼前的阴影蓦地褪去,叶鹭微喘着看向陈晏起,他正用拇指拭过被她咬破的嘴唇,看着指尖的血红,他不怒反笑道:“话变少了,牙倒是挺利。”

  叶鹭死咬住嘴唇,怆然无望的声音缓缓落地:“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放过?”陈晏起走到床前挨着叶鹭坐下,目光扫过那件宝蓝色的礼服,突然伸手勾起领口,当着她的面露出上面那枚冰河大象的领夹。

  领夹看上去崭新如故,只是大象的脖颈处多了一道裂口,被匠人用形似大雁的花纹重新修缮完好,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叶鹭望着那枚冰河大象的领夹,多年前那种进退维谷,令她无比窒息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她不明白,既然陈晏起不爱她,又找到了别人取代她,为什么还要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机困住她?要把她当做宠物一样,赐给她最精致的牢笼,戴上最华贵的枷锁,日日精心侍奉,却又攥在手心反复摆弄。

  “阿路,你不知道么。”陈晏起的笑意笼罩过来,他两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道:“当年放你走,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唯一后悔的事。”

  叶鹭心猛地一沉,只听陈晏起慢条斯理地说:“要我离开你?”他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里几乎没什么情绪:“想都别想。”

  “好好养病,”见叶鹭脸色越发苍白,陈晏起突然起身,道,“三天之后,你要还是这幅样子,这趟门就不必出了。”

  叶鹭闻言一震。

  如果这场婚宴的确存在,那就是她这段时间唯一可以出门的理由,也是她唯一能遇到其他人的机会,她不能失去。

  她忙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似乎是被这句话取悦到,陈晏起的视线蓦地变得温柔,注意到叶鹭的胃疼似乎还没缓解,他索性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替她揉着肚子。

  “这样就对了。上次,我不是把钥匙交给你了么?等你身体养好了,想去哪,都随你。”

  陈晏起慢慢地说,看到叶鹭脸色稍缓,也并未抗拒自己的接触,他轻轻地挨上她的额头,缓缓笑道:“要是你不肯回来,那我就去找你好了。”

  叶鹭下意识颤栗起来,她抓紧手边的被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冷?”陈晏起伸手稳稳地握住叶鹭的肩膀,抬头看了眼大开的窗户,起身走向阳台。

  等他关好窗户回到窗前,就看到叶鹭已经穿好了鞋子下了地。

  “我好多了。”叶鹭表现的十分顺从,小心翼翼地说:“早饭,我想吃面。可以吗?”

  听到叶鹭主动提出要求,陈晏起眼底泛起一阵暖意:“还有呢?”叶鹭弯下腰抱起那件礼服,试探地看向陈晏起:“我想试一下礼服。”

  陈晏起犹豫片刻,似乎是不忍心驳回她,温声道:“那我去厨房,给你弄吃的。”

  等到陈晏起离开,叶鹭连忙将房门反锁,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虚弱感便褪去一半,见窗户也被陈晏起严丝合缝地关起,她这才从枕头下面拿出自己的手机。

  好在,之前陈晏起虽然“没收”她的手机,但并未擅动,叶鹭忽略消息栏里数不清的消息,从通讯录快速翻出宋枝枝的联系方式,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拨通了那串号码。

  “喂,哪位?”

  对面的熟悉的女声刚一响起,叶鹭蓦地就湿了眼眶。

  自从六年前离开沪中,叶鹭就渐渐和宋枝枝他们断了联系,除了偶尔刷到的别人朋友圈里的合影,他们这些人就像是被人从她的世界中被抹去,再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此时宋枝枝的声音再次出现,叶鹭忽地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她一直都留在沪中,和陈晏起住在这栋充满脂粉气的老洋房里,经历着日复一日的晨光暮日,身边还是那群仗义可爱的朋友。

  “学姐。”叶鹭的声音有些沙哑,怕宋枝枝听不出,她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是我,我是——”

  叶鹭正担心宋枝枝不记得自己,突然就听到对面一声巨响。

  紧接着,她就听到宋枝枝激动道:“叶鹭?你是叶鹭!你真的回沪中了?”她顿了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又道:“你果然和陈晏起在一起。”

  “果然?”叶鹭被宋枝枝一长串惊疑不定的话问得有些茫然,她又踟躇怎么和宋枝枝确认婚礼的事,思绪涌在一起,登时便有些语噎。

  宋枝枝那头也陷入了沉默,半晌,叶鹭正要开口打破尴尬,就听到对方突然说:“叶鹭,你收到我的婚礼邀请了吧?我想让你做我的伴娘。”她静了片刻,突然加重语气道:“叶鹭,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来。”

  敲门声突然响起,叶鹭慌忙拿开电话,没想到宋枝枝比她挂的还要快。

  确认宋枝枝结婚的消息是真的,叶鹭莫名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她在电话里欲言又止的态度,她又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想了一会,她毫不犹豫地删掉通话记录,又忙将架子上的礼服弄得更散乱一些,这才转身去打开房门。

  陈晏起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盒手工软糖,叶鹭刚一出门就被他塞满了手心,见她头发有些凌乱,他又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勾到耳后,这才问道:“试完了?”

  叶鹭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心虚,“很合身。”

  陈晏起扫过床上像是试过的裙子,手指抚向叶鹭的后脑勺,微微弯起眼睛,道:“想给谁打电话,就在外面打,不用躲。”

  他语气悠悠地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只留下原地惊魂未定的叶鹭一人。

  叶鹭猛地回头,目光落在卧室暗沉沉的天花板上,她突然意识到,怪不得自己去医院那天,陈晏起会回来的那么及时,又正好出现在由辰起控股的私立医院的急救车上,原来他早就把“眼线”遍布她的世界,而这一切,他从见面的最初,就已经跟她打完了招呼。

  那是陈晏起带她回到叶柳小区那栋小屋的第二天,他一大早就等在家门口,直到她睡到自然醒才敲门进来,整整一天,他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耐心地帮她打扫卫生,清洗家具,又把被褥完完全全地换了新的,还在冰箱里塞满了形形色色的瓜果蔬菜。

  破旧杂乱的小屋蓦地焕然一新,暮色渗透进来,叶鹭看到窗外那棵葱郁的广玉兰树上花朵开得正盛。

  叶鹭突然想起以前陈晏起经常送给她广玉兰的花束,其实她并没有特别钟爱那朵花,只是那时候她被陈晏起严令做习题,有时候眼睛累了,或者想借机偷看他一眼,就会假装望着窗外的树木舒缓疲惫。

  她不知道陈晏起是对所有女孩子都那么用心,还是只是对他亲手养成的自己这款鸟格外优厚,总之,那个时候他似乎格外笃定自己很喜欢广玉兰,于是她也就在每次收到花时,佯装出十二万分的感动和欣喜。

  他不知道,其实只要他觉得开心,不管他送什么,她都会比他开心一万倍。

  “其实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我呆不久的。”叶鹭略显失落地道,她原以为陈晏起会读懂自己话里的原委,也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他比自己更为坦然。

  他当时正在厨房里整理刀具,听到她的话,只是笑了笑,说:“就算只租一秒,我这个房东也有责任让客人住的舒服。”

  叶鹭鼻子一酸,莫名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于是便也跟着陈晏起一起收拾。

  指尖相触的每一个瞬间,叶鹭原以为自己已经淡忘的过往,就像是春潮一般在不知不觉中席卷了脑海。

  她想起他们半夜被债主堵在门里肩并肩喘着粗气的场景,想到她端着凳子擦洗宋枝枝房门上的油漆,却无意中听到陈晏起被处分的场景,想到那年的大雪夜里,她踩着他的脚步,跟他赌气似的地说:“最后一程了,能不能别管我。”

  果然,那时候的话一语成谶。

  虽然比想象中的晚,但那场冬末春初的盛大暧昧,的确是他们的最后一程。

  “对了,你介意有监控吗?”他下巴微抬,示意门口的上方,“我经常出差,惦记的时候会远程看看,所以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像是怕叶鹭害怕,陈晏起连忙补充,“晚上八点之后会自动关闭,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直接拔掉开关。”

  叶鹭看着陈晏起真挚的眼神,心里的意外一点一点地加深,她没想到陈晏起到现在还原封不动地留着这栋屋子,更没想到他哪怕是出门在外,也会时常惦记。

  他在惦记屋子吗?还是残留在屋子里什么东西。

  那时候,叶鹭还沉浸在与陈晏起重逢的喜悦中,她被陈晏起的伪装和示弱蒙蔽,也半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不过是猎人布局已久的陷阱。

  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那些人满为患的网咖,根本不是自己运气不好,而是陈晏起提前买通,只为了逼得她不得不走进那家老网吧。

  而他在网吧里的出场,他手上的泡面,正在看的视频,他的落魄颓败,释然大度,就连那场车祸,那座摇摇欲坠的陈旧出租屋,那些勾起她无数回忆和旧情的对话,都是他精心筹备好的,让自己顺理成章回到他身边的道具。

  他安排她这场重逢的戏码,只为了报复她当初的一意孤行。

  就像他这些年以来,搜罗那些和她相像的女孩一样,只为了羞辱她,让她一辈子都活在他制造的恐惧中,就像他当初仇恨段鸣川,蒋世蝶他们一样。

  窗外隐约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叶鹭回过神来,下意识推开窗户往外看,然而入目只看到蔓延而上的爬山虎,他们就像是草木织就的牢笼的支柱,将整面高墙都裹得严严实实,墙头挂满的蓝粉色的蔷薇挡住了视线,哪怕是从高处俯瞰,她也看不清声音的来源。

  叶鹭轻轻地倚在窗沿,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这半个月以来的种种,还不够证明一个人的改变么?

  陈晏起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他的陌生,自私,冷血,再多的温柔粉饰都遮掩不住。

  窗外的阳光透过茂密深翠的广玉兰树叶打了过来,叶鹭迎着阳光,抬头看向窗外窄窄的一方天空,忽然想到宋枝枝很久以前说过的一番话。

  那时候,她刚和陈晏起在一起,面对宋枝枝的劝告,满心笃定地说,自己想做那个永远都不会离开陈晏起的人。

  宋枝枝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朝着她笑:“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我再帮你一起逃亡。”

  叶鹭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桌角上的大红色的婚宴邀请函,她捏紧手边的窗框,用力到指甲陷进木板,皮肉里的疼痛钻入心脏,她才缓缓回神。

  无论如何,这是她唯一能离开陈晏起的机会了。

  如果说在这座城市里,还有谁有能力,有办法,愿意违背陈晏起的心意来最大程度地帮她……

  叶鹭想,宋枝枝便是她为数不多的生机。

  *

  宋枝枝的婚宴在沪中南郊的瑞蔓庄园举行,作为伴娘的叶鹭需要提前一天抵达新房。

  她也是特意问了陈晏起,才知道这次的婚事完全是两家父母敲定,宋枝枝一反常态地完全没有插手,对于婚礼的布置和安排,也不曾发表任何意见。

  看着婚贴里新郎的名字,叶鹭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年宋枝枝在舞台上摔伤独自住院时对自己说的话,命运仿佛是个擅长恶作剧的顽童,不管是反抗还是妥协,它总能让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反复跌倒。

  她原以为,宋枝枝是比自己更幸运的。

  毕竟——

  “在想什么?”陈晏起从叶鹭手里捏起婚贴,看也没看也一眼地放到一边。

  叶鹭余光扫过陈晏起揽过来的手掌,任凭他将自己拢入怀中,她垂着眼,头也没有抬地说,“我不明白。既然有些人在一起注定就是悲剧,那为什么还要勉强?”

  陈晏起盯着叶鹭不动,他手指收紧,不知道是在为谁辩解,道:“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总归是开心的。”

  “那如果另一个人感到痛苦呢?”叶鹭扭过头追问。

  陈晏起搭在叶鹭肩膀上的那只手微顿,他轻轻地抬手,食指微曲蹭了下她的脸颊,沉声道:“邵氏古董行的唯一传承人,业内炙手可热的文物鉴定专家,这桩婚事,对宋邵两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见陈晏起不愿意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叶鹭继续道:“那学姐自己呢?”

  “她?”陈晏起扭头看叶鹭,像是真的不理解:“宋枝枝以前为了邵二的爱的死去活来,现在不是如了她的愿。”

  叶鹭有些意外地盯着陈晏起,他……他怎么会这么说。

  她还记得以前提及宋枝枝和这位邵二爷,陈晏起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言语间虽然从不说宋枝枝的不是,但对后者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张口闭口都嚷着“混蛋”。

  他何曾像现在这么规规矩矩地喊,更遑论,对这桩婚事还一副赞成的态度。

  叶鹭端详着陈晏起,难道,六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这么多么?他的性情,观念,乃至对朋友的那点真心,全都随着勃勃野心消失殆尽了?

  车子到了庄园,叶鹭一下车就看到宋枝枝在门口迎接,出乎意料地,她看上去比以前更健谈开朗了许多,对这桩婚事似乎也没有任何不满,但眼底也看不出有多幸福。

  叶鹭上前打招呼,宋枝枝也依礼招待,她隐约觉得,相比较电话里的亲昵和激动,此刻的宋枝枝对陈晏起和自己,恭敬里多了些生分。

  叶鹭不动声色地跟在陈晏起身边,直到和宋枝枝的家人一起吃完了饭,男人们开始喝酒闲聊,她突然听到宋枝枝客客气气地道:“晏总,明天婚宴,伴娘要在我那过夜的。我可是提前跟您说好的,你们家叶小姐借我一会?”

  叶鹭闻言,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陈晏起非要带她来赴宴,而是宋枝枝主动邀请自己作为伴娘,他才不得不答应。

  她下意识看陈晏起,陈晏起笑着松开手中的酒杯,“去吧。”

  叶鹭强忍迫不及待离开的心思,缓缓起身,她刚离开座位,陈晏起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跟着起身,伸手正了正叶鹭的领夹,又抬手捏了把她的脸颊,方才淡淡道:“明天见。”

  “嗯。”叶鹭声音有些嘶哑,仿若无声地说:“明天见。”

  身后的同龄人的调侃声响起,陈晏起才松开了叶鹭的手。

  叶鹭跟着宋枝枝一路往后院的新房走,他们刚离开陈晏起的视线,宋枝枝突然回头看了一圈,然后便拽住她一溜烟快步跑回了婚房。

  宋枝枝快速关上门,捏着叶鹭的手指连忙问:“怎么手这么冷?”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眉头紧皱,又打量叶鹭道:“你没事吧?怎么瘦了这么多?我听人说看到你和陈晏起在医院,还以为是他看错了,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听到宋枝枝这么关切的语气,叶鹭意外又愧疚。

  她隐去和陈晏起发生过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然后才有些忐忑道:“学姐,你不怪我当初不辞而别?”

  宋枝枝笑着摇头,“你不也没怪我们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你么。”

  “你和邵二爷?”叶鹭思考着措辞,犹豫道:“真的决定要结婚了吗?”

  宋枝枝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缕失落,她坐在妆台面前,扫过旁边华丽耀眼的婚纱,突然低头摆弄着自己新做的发型,轻声道:“叶鹭,你看我头发养的好不好?”

  叶鹭跟着道:“长发及腰,很漂亮。”

  “可是我,并不是为他养的。”宋枝枝突然抬头,见叶鹭微怔,她掩饰过眼底的泪水,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你一定很恨我不争气吧?这么多年,竟然会栽倒在同一个人身上?明知道他不爱我,却还是要舔着脸去倒贴?”

  不等叶鹭回答,宋枝枝立刻道:“不是的。”

  她俯下身,看着叶鹭的眼睛,“当年你突然离开陈晏起,刚开始我也和他们一样不理解,可是后来,我知道你是对的。叶鹭,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不管什么形状的爱,都不会藉由各种不得已让人尝遍痛苦,否则,不过就是掌控欲作祟而已。”

  叶鹭欣喜于宋枝枝的了然,可眼下的境况又让她尤为不解,“那这桩婚事?”

  “不过是一场联姻而已。”宋枝枝苦笑,像是早就洞悉一切的预言家,“像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有谁的婚姻是真正纯粹的。”

  她眼底的讥讽一闪而过,转念朝着叶鹭叹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我也算是了解他,他不想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说不定明早起床,我就收到婚礼取消的通知了。”

  “这怎么行。”叶鹭听得眉头紧锁,她隐隐有些不安,急切道:“这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你怎么能这么儿戏。”

  宋枝枝平静地望着叶鹭,看起来像是已经认命了:“你知道,有的人天生就是来折磨你的,既然躲不掉,那就顺其自然。”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你还怕他会在婚礼上要我的命吗?顶多……也就受点委屈,配合他演出一出颜面扫地的戏,要实在闹得过分,正好也能过我父母那关,省得我费劲唇舌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叶鹭,”见叶鹭猛地起身,宋枝枝忙按住叶鹭的手臂,她像是压上全部身家的赌徒,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已经拼尽全力了,不是吗?既然徒劳无功,不如就静观其变。万一我运气好,能因祸得福,等到了另一个结局呢?”

  叶鹭望着宋枝枝眼底的希冀,脑海里蓦地浮现当年她离开沪中的那天,伯凯满头大汗地追到机场,来找她确认宋枝枝消息的场景。

  “叶鹭,求你。”伯凯站在机场乌泱泱的人群里,隔着玻璃朝她大喊。

  那一刻,她在对宋枝枝的承诺和对伯凯的恳求中动摇无比,但她自己便是步步踏错的输家,并不知道该怎么决定,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

  后来,航班落地。

  她站在京都难得澈蓝的天空之下,一字一句地给伯凯写下了他们对话框里迄今为止的最后一行字。

  [不敢说出口的爱,不算爱]

  [伯凯,我看不起你]

  那次之后,伯凯就再也没有找过她。叶鹭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孤注一掷的一句话,是否曾让他们之间出现转机。

  但从宋枝枝目前的状况来看,至少,现在还没有。

  “叶鹭?”

  宋枝枝的声音传来,叶鹭回过神来,方才看到她一脸的担忧。

  “我没事。”叶鹭回答,紧接着,她佯装随口问道:“伯凯他们怎么还没来。”

  宋枝枝笑了一下:“何最现在整天忙着搞讲座,伯凯……”她迟疑了一会,“我也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了,听说是去什么野生自然保护区研究什么作物遗传育种。”

  她看不出什么情绪地道:“他们大概来不了了。”

  “别老说我了。”叶鹭正要开口,宋枝枝突然看向她,她欲言又止,好半晌,还是继续道,“叶鹭,其实我知道你留在沪中,留在陈晏起的身边,有你的不得已。这次你能来,大概也没那么一帆风顺。”

  叶鹭:“怎么这么说?”

  “你知道么?我去找过你很多次,但是陈晏起全都借口推脱了。”宋枝枝感慨,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略微有些急促,像是生怕来不及似的,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大家都不再联系你吗?”

  叶鹭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件事会有什么蹊跷。

  当初她的话伤了伯凯,他不再理睬她,在情理之中。而剩下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因为陈晏起的关系才和自己成为的朋友,她和陈晏起分手,同一个朋友圈难免为难和尴尬,关系淡了也是理所当然。

  叶鹭正想着宋枝枝说这些话的意图,下一秒,宋枝枝突然道:“是因为陈晏起。”

  “叶鹭,我知道你想彻底离开这里,离开陈晏起,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她攥着叶鹭,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似道:“但是,临走之前,我想请你再帮帮他。”

  叶鹭:“帮他?”

  宋枝枝似乎有些失望,她看着叶鹭道:“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难道没发现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叶鹭愣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发出声音:“什……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宋枝枝面露难色,显然是真的不知道内情,“其实,这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什么证据。”

  叶鹭屏息听着,宋枝枝事无巨细地讲述着她离开之后,陈晏起身上发生了的一些异样,“刚开始,他只是不愿意见人,我们都以为他是心情不好。可有一天,伯凯去辰起找他,竟然吃了闭门羹,再后来,他连我的名字都会喊错,我们才觉察到了不对劲。”

  “好像是哪一年的立春吧,”宋枝枝仔细回忆着,“有人听说陈晏起喜欢广玉兰,花了大功夫弄了一尊鹭啼玉兰的古董玉雕,结果刚放在他面前,就被砸了个粉碎。

  从那时起,他突然就频繁地来找我,问一些关于过去发生的事情,以及——”她犹豫着说,“有关你的一切。”

  宋枝枝语气骤停,像是回忆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半晌,她叹道:“叶鹭,我不知道陈晏起用什么方法,但是他忘记了我们所有人,可唯独记住了你。在他心里,你是特别的。”

  宋枝枝望向叶鹭:“现在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到他。”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他女朋友了。”叶鹭猛地抽出手,声音轻微颤抖,“他现在声名鹊起,什么关系动用不到,什么治疗条件没有。”她仓惶地起身,背过身急促道:“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宋枝枝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见叶鹭态度坚决,便猜想当初他们分手必然是有无法言说的内情,她推己及人,也不再勉强。

  “就知道会这样。”宋枝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无转圜余地的无望叹息。

  她看向叶鹭,见她从一进门就没有放下手里的东西,便直截了当道:“你这么抗拒陈晏起,却还是愿意和他来我的婚宴,冲着一点,我也得尽一尽做朋友的义务。”

  见叶鹭脸上疑惑,宋枝枝靠近她的耳侧,悄声笑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送你离开沪中,去你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叶鹭怔然。

  她觉得意外,更惊讶于宋枝枝得知自己处境后的反应,就感觉,无论自己刚刚做什么决定,她都已经做好了百分之百支持和理解的准备,并且愿意全力以赴地帮她。

  “想做就做了。”宋枝枝耸耸肩膀,无所谓道:“再说了,我的婚礼,陈晏起总不至于砸场子吧?”

  叶鹭眼眶蓦地湿润起来,宋枝枝本可以不邀请自己作为伴娘的,她所筹谋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帮她达成所愿。

  而她自己,明明也已经穷途末路。

  从接到请帖的那一刻起,叶鹭便是抱着私心来赴这场宴的,现在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宋枝枝却已经为她做作尽了打算。

  叶鹭心里前所未有地动摇起来。

  像是看穿了眼前人的踟躇,宋枝枝突然走过来抱了一下她的肩膀。

  “快走吧。”叶鹭回过神来,听到她小声说:“既然做了决定,就别回头。”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正文完结了,最近每一章都写的很难过,希望结尾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