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诱饵
叶鹭没想到, 钱方名会疯了一样躲着自己。
从她出现在聚会散场出口的那一刻开始,钱方名脸上就浮现出一种本不该属于他的恐惧和慌张,他眼神闪躲,刻意和叶鹭保持着距离, 在得知叶鹭要一起去下一个场地时, 他甚至不惜拂了院领导的面子, 也不愿意继续待下去。
叶鹭朝着钱方名望去,见他一撞到自己的眼神就猛地错开视线,不等她走近, 男人就退到人群最后, 几乎是踉跄着再次进了商场。
“他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一直在关注叶鹭的孙箬灵看到钱方名这幅样子, 忍不住扭头挨着她小声嘀咕, 见叶鹭的视线还落在钱方名消失的地方, 她抬肘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道:“发什么呆呢?”
叶鹭叹了口气,看着钱方名离开的身影,心里忍不住道:他有没有做亏心事,她不清楚。但, 也许, 他是真的见过不该见的人。
陈晏起教她武术动作的那天晚上, 他说的那句“放心,一定能上”突然响在耳畔,叶鹭忍不住开始怀疑,他当时为什么会那么笃定?而结果,也确实如他所说。
陈晏起真的去找过钱方名吗?什么时候去的?他到底跟钱方名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叶鹭收回视线, 注意到孙箬灵一直在审视自己, 便转过身随口道:“钱老师可能是家里真的有事, 才那么着急。”
“这倒是,听说钱方名的女儿眼睛看不见,最近刚做完手术,他又是个单亲爸爸,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操心孩子的事。”
孙箬灵就像个八卦小宝库,时不时就蹦出几句闲话,“按理说他年纪都那么大了,换旁人早就退了,可到现在还死撑着,估计也是没找到好去处,想靠这点工资养活家里呗。”
钱方名的私事叶鹭倒是头一回知晓,她着意听着,只听孙箬灵话锋一转,又不屑道:“你说他都这么惨了,怎么就不知道积点口德?”
她瞥向叶鹭,义愤填膺道:“你都没听到他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别说了。”叶鹭见有人过来,伸手拉了把孙箬灵。
见她一脸被打断说话后的不高兴,叶鹭便压低了声音,在队伍后面耐心道:“看事情也不要光看表面,就像是你当初看我,不也觉得我是那种为了上位出卖自己的人么?”
“我哪有。”孙箬灵被叶鹭戳穿,连忙又为自己辩解,“我当时真没觉得你是在撒谎,要不是你老不搭理我,我能因为担心你被人骗到处放烟雾弹么……而且,”她声音渐渐变小,偷偷瞄了眼叶鹭说:“你会这么快回京,不就证明,我说的也没说错。”
如果叶鹭和陈晏起真的毫无芥蒂,怎么可能不趁着假期好好腻歪,她突然孤身一人回到京都,在孙箬灵看来,八成就是和陈晏起闹掰了。
闹掰了也好,陈晏起那张妖孽似的脸,放在哪里不是祸害。
他能骗叶鹭一次,就会骗第二次,叶鹭那副柔柔软软的样子,要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哪还有翻身之日。
孙箬灵心想着,更觉得自己是做了一桩大善事,听到不远处同学的喊声,她抬起头,就看到叶鹭已经抛下她走得老远。
“唉,你等等我。”
回学校的公交车要反方向走一百多米,她连忙追上去,再看叶鹭就觉得心情畅快,于是又东拉西扯地说起这段时间京都的新年活动,顺便跟叶鹭推荐了几处元宵期间限量开放的烟花景点,一直到上了车,嘴巴都没闲着。
公交车缓缓地停在红绿灯面前,叶鹭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和孙箬灵的对话,目光落在眼前的商场出入口,她紧紧握着座椅把手,下意识留意着商场周边的人员流动方向。
看到车窗外顺着栏杆掉头重新往回走的男人,叶鹭微微收回视线,低着头在手机里查了一下附近的骑行路线。
[1717:快到学校了]
陈晏起的信息及时跳出来,叶鹭下意识环顾四周。
如果不是她确信,在这个节骨眼上,陈晏起不会冲动到抛下一切追着她来京都,她几乎要以为,他就在这趟车上的某个角落,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所有的小动作。
刚和陈晏起有交集时,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哪怕对着她温声细语,但大多数时候他身上总有一种让她揣摩不透的隔膜,像是将她推远,又像是在无限地将自己屏蔽其中。
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叶鹭经常便觉得,陈晏起其实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外热内冷,他是个急性子,他也热烈而鲁莽,他会黏着她不肯起床,也会下意识里想要占据她所有的一切。
就像现在,陈晏起身在遥远的沪中,可他却像是遥控一切的主宰,哪怕她只字未提,他也有能力将她的航班信息掌握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往返学校的路程时间都算的无比准确。
叶鹭把手机塞进口袋,看着公交车即将停靠在下一个站台,她正准备排队下车,抢到座位的孙箬灵突然从自己身侧站了起来,她就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一把抓住她道:“离学校还有好几站,你去哪?”
她扫过叶鹭兜里的手机,犹疑着,突然问:“叶鹭,你又说话不算数。你不请我吃饭了?”
“你怎么总是说话不算数,我给你写的食谱攻略你一样都没照做,还想不想好好吃饭了?”
陈晏起偶尔抱怨她的话突然在耳边想起,叶鹭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击中,鼻子一酸,莫名就有些迟疑起来。
孙箬灵看到她脚步停顿,扫过窗外已经渐暗的夜色,忙道:“先回学校?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出来。正好我这段时间都有空。”
察觉到叶鹭有些心事重重的,孙箬灵随即又说:“喂,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一顿饭钱,故意躲着我吧?”
听着孙箬灵虽然刺耳,但明显关切的话语,叶鹭突然记起那条已经被她删掉的长长的提醒短信,她扶着栏杆,再次扭头看向孙箬灵,目光渐渐温和,随即一如往常道:“刚吃完又吃?你这么着急,是怕我会赖账?”
孙箬灵心里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本能地觉得叶鹭有些不对劲,但她和叶鹭本来也没多少接触,想了想,又怕是自己过于敏感,于是便松开手道:“谁稀罕你那顿破饭,那你去忙,我先回去了。”见站台上都没几个人了,她又补了一句,“注意安全啊。”
叶鹭点头,迅速跳下后门。
她毫不迟疑地走向共享单车区域,扫码的时候,脑海里却突然蹦出陈晏起教她骑车时的场景,她手指微顿,将思绪暂且放在脑后,又下定决心继续操作了下去。
上回陈晏起扶着她学骑车时,还是夏天的院墙里,杳无人烟的道路两侧爬满了蔷薇蔓蔓,墙头清风掠过梧桐,像是奏响乐声萧萧。
她大着胆子蹬下脚踏,完全不用担心会不会失败,摔倒,因为她知道,有人永远会在她后面帮她兜底。
而现在,叶鹭扶着自行车,突然意识到自己终于要独自漏夜疾行,沿途萧条的洋槐枯枝在寒风里微微晃动,张牙舞爪地倒映在淡黄色的墙壁上,就像是哪里钻出来嶙峋怪物。
叶鹭一路骑得胆战心惊,每到红绿灯都忍不住下地推车前行,愣是把地图上只需要二十分钟的骑行路程,耗成了一个多小时。
她出了一身热汗放好自行车,穿过狭窄的生鲜蔬菜店面,终于找到了钱方名所在小区的正门门口。
叶鹭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左右。
她来京时走得急,身上只穿着件黑色低领毛衣,外面套着米白色带帽棉衣,腿上更是只有一条宽阔的牛仔裤,此时冷风一吹,她后背一阵阵的发凉,冷风灌进领口,她下意识缩了下脖领,却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发愣。
上次钱方名在台上受伤,叶鹭就曾听其他探望过他的舞蹈演员说过他家的地址。
她也不知道等在这里碰到钱方名的几率有多高,但是这里是他家,叶鹭想,没有人会永远不回家。而她,也确实没有更加聪明的办法,让他愿意见自己一面。
车辆旁边的路灯像一只俯瞰自己的怪物,街道对面的打折的水果店正在匆匆收摊,叶鹭靠在墙上,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消息发呆,直到手脚都冻得发僵,才蜷着手指,重新缩回到了单薄的口袋里。
肚子突然响亮地叫了一声,叶鹭活动手脚,让自己原地挪动起来,等到身体不那么紧绷,兜里的手指不那么僵硬,她才掏出手机查快速了一下附近的餐厅。
她正低头看手机,迎面突然走过来一个戴帽子的男人,男人还算客气,递出一张名片,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某娱乐公司的工作人员,想要邀请她去拍摄一个文艺电影。
叶鹭没什么兴趣地婉拒,男人似乎是怕再聊下去惹人厌烦,于是遗憾地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那人刚走,叶鹭左右看了两圈,便又把自己往角落里挪了挪,正巧隔壁胡同里窜出来几个打扮新潮的青年,远远看到叶鹭一个人站着,突然就凑在一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周围的店面几乎已经没几个顾客,胡同附近也没有太多行人,叶鹭扫过陈旧的小区正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人的门卫室,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她把手机摁灭,静静地捏在口袋里,正要穿过小区门口去另一边等待,就看到刚刚还在路边聊天抽烟的青年,突然朝她频频看过来。
叶鹭脚步加快,眼前突然跳过来一个人影,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听到他吊儿郎当地开腔,说:“美女,我们迷路了,你是住这块吗?过来帮我们指个路呗?”
叶鹭张了张嘴,险些暴露自己的底细。
她不动声色地往小区门口挪了挪,正打算转身径直走开,突然感觉肩头搭过来一只大手,那人手劲很大,使劲一掰,她肩膀上的伤就再次疼了起来。
叶鹭下意识歪着身子,闷哼一声。
男人的手还握着她的肩膀,忽然笑着扭头吆喝了一声,一群人全都围了过来,叶鹭感觉有视线不住地落在她的身上,那人更加肆无忌惮道,“小妹妹,叫的这么好听,练过啊?”
难以言喻的屈辱涌上心头,她把头低低的更狠,奋力甩开男人的推搡,然而随着人群越逼越窄,她不自觉间就被带到了一处角落。
草坪上的松柏落下巨大的阴影,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叶鹭惊慌地用包甩开面前的男人,在他们毫无顾忌的哄笑声中,她几乎是拼尽全力拔腿就往路边的车辆缝隙奔跑,她刚冲出路面,迎面就撞过来一顶刺目的亮光。
亮光停下,有人从驾驶座走了出来。
陈晏起?叶鹭心里下意识想到这三个字,紧接着,她看到一个陌生的男生从光影里过来,与此同时孙箬灵的声音也骤然从车门处响起。
叶鹭反应过来时,扭头再看身后,便发现原本纠缠自己的那伙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谢谢。”叶鹭低着头朝着男生致谢,心有余悸道。
“这有什么?”孙箬灵大大方方地一挥手,豪气冲天地说:“这有什么!我朋友就是你朋友,有什么好客气的。”
旁边的男生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孙箬灵的狐假虎威。
他就着叶鹭的肩膀往后打量,见四周的建筑物老旧,便朝着叶鹭疑惑道:“这边是老城区,三不管的地界,什么流氓混混都有。你怎么跑这儿了?”
叶鹭对这一带并不熟悉,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目的,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孙箬灵观察叶鹭神情,见她面露难色,连忙挡在男生面前回怼道:“你管那么多,京都又不是你家的。”
男生不耐烦地看了眼孙箬灵,像是本就是不情愿地被拉过来充当“英雄”,见两个人没什么大事,直接车钥匙扔给孙箬灵说,“我还有事,你们自己早点回去。”
说完,他就真的走了,留下叶鹭和孙箬灵两个人面面相觑。
“见色忘友的家伙,肯定又跑去和谁约会了!刚刚还说这里危险,现在就丢下我们。”
孙箬灵随口嘟囔,扭头看到叶鹭脸色不太好,表情也有些不悦,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有意跟踪你的。我只是那会看到你盯着手机发呆,也没有回复陈晏起消息,心里就有些不放心,想到你一直很关注钱方名的样子,就想过来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
“叶鹭,你和钱方名是有什么过节吗?他该不会因为上次角色的事情对你心存怨恨吧?是他让你过来见面的?”孙箬灵一个劲地脑补猜测,完全不给叶鹭机会解释。
叶鹭的肚子突然响了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明显。
见叶鹭尴尬,孙箬灵这才道,“还是先上车吧?这附近有个商场,我们过去吃点东西。”她拍了拍胸脯,十分大方道:“我请你。”
夜路几乎畅通无阻,孙箬灵去停车,叶鹭便自己先到商场点餐。
厚重的商场帘子被人打起,叶鹭下意识退避到一旁,她仰起头,隐约看到出来的人身体僵直了一下,然后就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快步离开了她的视线。
钱方名!叶鹭反应过来,顾不得自己的形象,连忙冲到他面前伸手拦截道:“钱老师?”待看清男人的面容,叶鹭连忙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男人一味要推开叶鹭的阻扰,叶鹭更不肯让步分毫,她打量男人此时完全看不出受伤痕迹的腿,心里顿时疑窦丛生,她生怕他又找借口离开,便忍着心里的不安,直接问道:“钱老师,你的腿伤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为什么你还要把上台的机会让给我?”
“我知道老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叶鹭小步挡在钱方名面前,她仰起头,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刚到舞团的时候节奏总是跟不上,是您耐心开导我,还亲自纠正我的舞蹈动作。我知道,就算我顶替了您的位置,因为您的角色出名,您也只会为我高兴,不会有任何抱怨。”
“您现在这样,是有其他原因,对不对?”叶鹭循序渐进地出声,见钱方名略微有些松动,方才轻轻地央求,“能不能告诉我。”
钱方名仿佛彻夜逃窜,终究还是被捕获的逃兵,直到叶鹭将话说到这种地步,他这才略微抬起眼皮,有些心虚地看向叶鹭,“叶鹭,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当没见过我,别给我制造麻烦。”
制造麻烦?听到这四个字,见钱方名又要离开,叶鹭站在原地,大声道:“有人威胁你,让你放弃舞台,是不是?”
钱方名后背绷直,瞬间僵在原地。
身后叶鹭的声音越来越近,“钱老师?”她举起手机,露出壁纸上陈晏起笑得有些英气的半张大脸,隐约有些颤抖道:“是不是他。”
钱方名看着照片里的人脸,下意识偏开视线,他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只是不耐烦道:“和你无关的事情,你别问了。”
他铁了心要走,叶鹭再怎么努力也根本就拦不住。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甘心地反复确认道:“陈晏起逼你放弃的?”她不可置信地回忆,甚至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开始揣测,她惊愕道:“难道那起事故不是意外,是他做的?”
钱方名这才顿住脚步,心里的煎熬和挣扎像是终于要得到释放,他紧了紧拳头,在良心与恶念的缠斗中猛然回头,“我也想真相就像你说的这样,那我就能正大光明地为自己讨个公道。”
男人望着她的眼睛,忽然苦笑道,“叶鹭,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陈晏起的确让我放弃角色,可我也确实拿了他的钱。”
他后背微微弯起,垂着眼战战兢兢地跟叶鹭哀求道:“如果你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而找我,那我现在就给你道歉。叶鹭,看在我也教过你的份上,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以后也不要再提这件事,就当你从来都不知道。行不行?”
叶鹭吃惊地望着钱方名,男人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疲惫至极的笑容:“如果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那我昧着良心拿到的所有,到头来都会变成一场空。”他几乎要跪在叶鹭的面前,“我已经丢掉了我的尊严,你还要继续逼我吗?”
看着昔日敬重的前辈此时一脸哀求的看着自己,叶鹭忍不住一步步后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是想要帮他,可现在她反倒像是变成了那个手持利刃的坏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要以自己最不想要的方式获得。
当初被推下泳池时,她是讨厌欺负自己的女生,可她从来都没想要她退学,毁掉她的人生,让她一辈子都身处绝望。她的确怨恨施岚波冷漠偏心,永远都看不到自己,忽略自己,甚至视她为累赘负担,可她从来没想过要让他们被驱赶出沪中,以至于在异地他乡遭遇不幸,一次又一次至亲生死未卜的痛苦。她是渴望舞台,想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可她以为,那本该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的积累和机遇,心安理得才拿到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所以的一切,都是陈晏起精心算计的结果。
她就像是个干干净净的坐享其成的人偶,头戴王冠,身披光环,看起来光彩夺目,可前往巅峰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踩着数不清的骷髅和哀嚎。
看着眼前满眼哀求的钱方名,叶鹭感觉心里像是被灌满了重铅,一点一滴的坠痛里,她视线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一条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钱方名已经离开,而孙箬灵也匆匆而来。
“不好意思,倒车花了点时间。”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叶鹭脸色奇差无比,连忙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叶鹭你别吓我。”
她正询问着,叶鹭突然感觉电话在震动,她看到来电显示,即刻接通,只听到对面照顾蒋世蝶的护工急忙道:“叶小姐,您现在方便过来吗?”
叶鹭有些头重脚轻,她强忍着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正想说自己正在京都,突然就听到护工急得哭了起来说,“太太记挂着您上次说的雁钗,非要回老洋房那边去找,我拗不过,就想陪她去走一圈。结果……结果我回去拿外套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
“我给陈先生打电话,陈先生一直不接。叶小姐,您可以帮帮我吗?要是太太出事,陈先生一定会生气的,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
“你别急。”叶鹭感觉自己像是丧失了思考能力的傀儡,本能地道出这三个字。
她大脑一片混乱,只记得护工说蒋世蝶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走失了,叶鹭怔怔地站着,突然看到孙箬灵还站在她的面前,她连忙嘱咐护工先报警,然后便挂了电话央求孙箬灵道:“可以送我去机场吗?我得回去一趟,我家里人走丢了。”
“丢了?在哪丢的。”孙箬灵急忙询问,下意识便带着叶鹭一起去地下车库。
等到叶鹭简单陈述完情况,孙箬灵突然放缓了脚步。
她回头看着叶鹭,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叶鹭,你先冷静点。”
孙箬灵努力跟叶鹭梳理状况,“京都到沪中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的航班,你现在赶回去根本无济于事。而且你已经报警了,那警方肯定会及时处理的。”
她小声安抚:“你先别慌,这件事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叶鹭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反应有些激烈。
她一心里想着蒋世蝶因为自己走失,她又神志不清,下落不明,肯定会遇到危险,想要立刻回去帮忙,却唯独忘了,她们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而真正能帮到他们的人其实就在沪中。
蒋世蝶失踪,护工第一时间找的必然是陈晏起。陈晏起从来都不是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不可能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
更何况,现在的蒋世蝶根本只有他一个依靠,而她更是他的亲生母亲。
退一万步,即使护工真的找不到陈晏起,她还可以联系罗叔,可以报警求助警方,怎么都不至于来找自己。
唯一的理由,那就是她是刻意来找自己的。
因为,她笃定,不管蒋世蝶到底有没有走丢过,不管这个理由看起来是多么的经不住推敲,只要她向自己说出这句话,自己不管在哪,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会毫不犹豫地赶回去。
而这一整件事的授意者,那个敢这么笃定地信任她,了解她,知晓她,知道用这样的办法,便足以让她乖乖听话的人,只有——
陈晏起。
叶鹭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她犹如被关押已久求仁得仁的困兽,在危机的最后关头,终于等到了垂涎已久的钥匙。
而那个手持钥匙的人,正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姿态,负手立于原地,等待着她一步一步,不容抗拒再次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