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拥抱他
周末下午, 高三一班和二班有一场篮球赛。
叶鹭在陈晏起的督促下做完剩余两套试卷,就被他载在后座在大庭广众之下带回了学校,和想象中的尴尬不同,叶鹭发现, 这一回所有人见着她都十分友好, 有几个熟悉的还主动和她开玩笑。
“我就说晏哥怎么突然放鸽子, 原来是被作业给绊住了。”
“小叶鹭我跟你说,就那破作业你随便给他写写得了,就算不交, 老乔也舍不得动晏哥一根手指头的。”
“多吃点, 晏哥咋照顾你的, 瘦成这样怎么行。”
“是吧?伯凯……哎?伯凯和嘴哥人呢?”
何最正拎着一大桶冰激凌左摇右摆地过来, 伯凯拿着餐具跟在一旁, 老远听到有人喊他, 忙忙道:“来了来了,号什么丧。”
桶装冰激凌放在桌子中间,何最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指着对桌一个看起来很文气的男生说,“愿赌服输, 上回你害我吃了两锅辣汤, 上了一个星期的火, 这回我非冻死你们不可。”
叶鹭坐在冰桶附近,白色的雾气氤氲过来,她冷的缩了下手。
伯凯见状忙把叶鹭拉到一边,他一边张罗着让对手吃瘪,一边又招呼人照顾着点叶鹭。
叶鹭立在人堆里, 两只手乖巧地放在兜里, 她小幅度地跺了跺脚, 有些担心地问伯凯道:“这么冷的天吃冰激凌,不会出事吧?”
“都是糙老爷们能有什么事。”伯凯撸起袖子,站在椅子上号召道:“吃完这桶,带哥几个去射击场,家里刚开业的,免费玩一天怎么样?”
伯凯家是沪中的商户,各类室内户外娱乐场所十分齐全,在场的都是喜欢运动的年轻男孩子,闻言都兴奋起来,七手八脚没几下就把冰桶刮了个干净。
陈晏起赶回来,就看到一群人围在桌子周围“舔桶”,瞥到叶鹭站在旁边一脸叹为观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搁着拱食呢?也不嫌辣了我家阿路的眼睛。”
“晏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有人哆嗦着嘴唇,打着颤据理力争道:“什么你家阿路,明明说好了是大家的——”
他打了个嗝儿,接着补道:“大家的叶鹭妹子。这么多年你挡了我们多少桃花,好不容易来个,你别又独吞。”
“什么独吞。”伯凯圈住那人的脖子,原地拗进怀里,“说话注意点。”
叶鹭倒是不在意,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和女孩子相处时总是需要在意很多细节,她性格不算很好,稍不注意就会引发出误会,但这段时间和伯凯这帮人相处,她无需掩饰和伪装,任何喜欢和讨厌都明了直接,再大的芥蒂也不过夜,她觉得很开心。
陈晏起刚从班主任老乔那交完作业,过来时顺手买了一袋饮料和烤串,给其他人瓜分之后,又单独从兜里递给叶鹭一杯热奶茶。
叶鹭看了眼,连忙摇头:“我不能喝。”
她最近在调整饮食,以备以最好的状态参赛,饭都不敢吃到半饱,更何况这种高糖高脂高热量的饮品。
陈晏起像是早有预料,又掏出一个奶粉色的保温杯,握在掌心小小巧巧,可以保暖也可以储水,他放到叶鹭手心,转头将奶茶丢给伯凯道,“人我带走了,你们先玩。”
他们这帮人都很了解陈晏起的做派,说了不去,肯定是真有事,于是也没有啰嗦,打完招呼就成群结队地离开了食堂。
看着他们的身影离开校门,陈晏起这才招呼叶鹭道,“跟我过来。”
喧闹的人群四散,陈晏起身上那种孤单冷僻的疏离感再次袭来,叶鹭忍不住想起蒋世蝶那天的话,她心里觉得陈晏起一直在故作坚强,但这是他的家事,她想问却不该问,又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一路上就有些心不在焉。
叶鹭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就收到宋枝枝的消息。
[我问了几个朋友,他们工作室满员了,实在没有空缺。我们学校社团有一个排练厅,但是设备老化严重,我不放心。]
马上寒假,叶鹭从前段时间就在计划住处和排练的事情,此时看着屏幕上宋枝枝抱歉的话,忙打了几行字过去。
[没关系的。学姐帮我租到宿舍,已经是帮我大忙了。]
叶鹭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回复的有点生硬,于是又补了一句:
[我以前做过绸吊练习,没你想象中那么危险,我到时候借用学校里的练舞室也行。]
说是这么说,但叶鹭心知肚明,学校的练舞室名额有限,一般根本不开放,她根本申请不到。
叶鹭原本还抱希望于宋枝枝,此时希望落空,她又不愿意再去麻烦辛老师,想着想着,便下意识叹了口气。
“嗵——”
叶鹭想的入神,没注意陈晏起突然停了下来,额头猛地撞到他的胸口,手机也因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叶鹭忙蹲下身检查手机,陈晏起一把将她拉起,见她第一反应是连忙给人回复消息,便笑道:“和我在一块这么无聊?一路上都在和人聊天。”
“没有。”叶鹭赶紧把手机装到兜里,解释说:“是宋学姐的短信,我回了一句。”
“别人消息秒回。我加你好友,你就无视?”陈晏起状似无意地提起,语气里稍微带了点委屈。
两人正好走到公交站台,车辆停止,上上下下的学生听到这句话,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叶鹭脑袋里一片混乱,陈晏起加过她好友?什么时候?
她忙打开手机抱歉,“我平时不怎么聊天,也很少登录。”她声音越来越小,挪到陈晏起面前,有些讨好道:“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加。”
陈晏起注意到叶鹭去通讯录查了下本机的号码,见她连自己号码都没记住,神情略微松快了一点点。
叶鹭通讯录里只有四个号码,陈晏起瞥了眼,发现每个人的备注都是表情符号,除了他。
“怎么不给我改备注。”陈晏起按住叶鹭的手,敲了敲手机屏幕自己那行数字。
叶鹭冷不防被抽查,心慌到差点又把手机扔掉,她努力保持镇定,然后仰起头有些僵硬地说:“你喜欢什么?我现在给你加。”
“你觉得呢?”陈晏起侧身,给旁边的学生让开过道,无意中却将叶鹭逼到了站台角落。
叶鹭没有像往常那样低着头不说话,反而一脸无辜的反问:“你上次说,不喜欢别人揣摩你的心思。”
陈晏起笑了一下,呼吸间白雾四散开来,“我的话,你都记这么牢?”
“不光是你的,所有人的我都记得。”叶鹭望着陈晏起,表情看上去坦荡又诚恳,她一一列举道,“学姐,伯凯,还有何最,每个对我好的人,我都会记得。”
陈晏起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他飞快地挪开视线,语气浅淡道:“这么多人,你还得过来。”
“嗯?”叶鹭疑惑地眨眼,正巧要等的公交如约而至,只好先跟着陈晏起上车。
周日的车厢空荡荡的,叶鹭顺着人流随意选了座位,扭头就看到陈晏起也停下脚步,就着自己的单人座站着没再挪动。
陈晏起个高,叶鹭每次仰头说话很不舒服,她往外挪了挪,伸手扣了扣他靠着的铁栏杆,见他从手机屏幕挪开视线,略略回过头,便轻声道:“后面还有座位,到站了你喊我一下。”
“你记性不是很好,刚刚还如数家珍,这么快就把我的事忘了?”
陈晏起换了个方向,转身朝向叶鹭扬了下手机,不咸不淡地提醒说,“加好友。”他俯下身,像是有点生气,有些不依不饶道,“怎么?还得我求着叶大小姐吗?”
叶鹭大脑短暂宕机,反应过来混乱中忙忙解锁手机,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回面对陈晏起时就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一点条理逻辑都没了,几句话就被他带的跑偏,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企鹅头的社交软件打开,叶鹭望着账号密码回忆了一会,在陈晏起的目光中,尴尬地输入自己的生日,升级界面自动跳出来时,她突然听到头顶的落下一声轻笑。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叶鹭微微挪向窗户,仰着头看向旁边的陈晏起,他说:“我是正月初五的生日。”
正月初五和正月初六只差一天,都是水瓶座。
郑荞是个星座爱好者,常说水瓶男的特点就是“渣”“精神内耗严重”,控制欲强,同时又很“孤独”,而水瓶女往往“天马行空”,“理性克制”,又“不爱服从”。
总而言之,这两种人就像是磁铁的正负两极,绝非良配。
叶鹭以前只觉得,郑荞说的不准。可现在,她听到陈晏起这么说,突然觉得,如果她和陈晏起的人生之间只有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交叠,哪怕她被伤的遍体鳞伤,她也甘之如饴。
“我很少听你说喜欢什么东西,”陈晏起看了眼新好友的昵称,满意地收起手机,扭头问向叶鹭,“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叶鹭迟钝地想了会,摇摇头道:“我从来不过生日的。”
与其说是不过,不如说是无人在意。
自从父亲过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也没有吹过蜡烛,已经缺失了十几年的仪式感,她已经习惯忘却。
反正,正月里那么热闹。
她就当,所有盛大烟火,都是为她绽放。
“那不行。”
公交车到站,陈晏起伸手攥住叶鹭的胳膊,他态度有些随意,让人辨不清真伪,“我们阿路一定要拥有最好的。”
叶鹭没敢把这话放在心上,她跟着陈晏起下车,马路上的红绿灯正在倒计时,叶鹭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紧,反应过来时,陈晏起就指着七楼的一家舞蹈私教学校说到了。
“上次修琴的时候,听宋枝枝提了一嘴。我想着既然要比赛,你们肯定要找场地,这里离学校近,有专业老师指导,环境也安静,你应该会喜欢。”
陈晏起说完,又道:“楼顶还有户外舞台,乐队配套,偶尔会有小型演出。可惜你怕高,不然有空的时候倒是可以去玩一下。”
叶鹭手里提著书包,包侧装着陈晏起送的保温杯,里面是他的寒假作业。她跟随陈晏起的视线抬起头,心底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她面前许过诺,父亲愿她永远开心,母亲祝她长久健康,可最爱她的父亲抛下她走了,母亲亲手造就了她一身伤痛,生命里那些不计其数的空口承诺,屡屡让她觉得虚假又客套。
但现在,突然有人把她的所有事情都放在心坎上,他说的云淡风轻,却做的掷地有声。
叶鹭望着陈晏起的身影,突然有些害怕。
这天大的幸运砸在她的头上,是否也预示着,将来的她要被加倍索取。
她所拥有的不多,与其得到又失去,不如从一开始就打消念头。
陈晏起感觉叶鹭的手有些颤抖,他慢下步子轻声安抚,“紧张了?”见叶鹭摇头,他笃定道:“在这里,你只需好好练舞,其他的有我在。”
叶鹭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谢谢你,陈晏起。”
“你好像从没喊过我晏哥。”陈晏起停下脚步,突然回头问,“觉得只比我小一天,有点不服气?”
陈晏起时常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叶鹭每次看他却总觉得像是隔了一道壳子,壳子外面完美光鲜,壳子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她隐隐感觉,一旦他惯常的伪装被捅破,某些东西就会全线崩溃。
陈晏起知道叶鹭有些不善言辞,见她不说话,便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叶鹭安静地跟着陈晏起往里走,他似乎常来这里,一路上都被各种学员打着招呼,叶鹭跟着他来到练习室,就看到白色的绸吊上有人正在训练。
叶鹭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不自觉被舞者吸引。
她看得入神,丝毫没有发现,自己也是旁人眼中的风景。
陈晏起唇角微微扬起,然而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亮起,他视线微微冷却,慢慢退出练舞室,走到阳台接起了电话。
“晏总,监控证据找到了。”话筒里的男声沉闷气愤,咬牙切齿道:“但对方狮子大开口。”
陈晏起单脚踩上水泥高台,俯视着几十米高的楼层,在听清对方要求的金额后,声音里略带了一丝阴狠,“再加三倍,不惜一切代价买断。”
“这可不是小数目,那要不要告知董事长?”对方有些犹疑,似乎很惧怕执行带来的结果。
寒风掠过陈晏起的发梢,他轻笑一声:“我也是辰起股东之一,只管做,出了事我担着。”
对方沉默片刻,还是有些迟疑,“其实,我们现有的证据已经足够多了,要不——”
“玩火自焚。”陈晏起眼底透出恨意,他捏着旁边的细杠,冷声道,“毁了我的东西,我要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半晌,对方终于意识到自己劝不动陈晏起,咬咬牙答应下来。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正月初二这天,我要看到结果。”
陈晏起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顶有些失真,他站的笔挺,却仍旧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叶鹭从楼下找上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完全失声,脑海里只剩下当年父亲坠楼时,她从母亲指缝里看到的那一地血迹。
“阿鹭,你爸爸是个懦夫。”施岚波死死地捂住她的眼睛,黑暗里,她听到她不断地告诫自己,“永远,永远,都不要做放弃自己的那个人。”
楼道门被风吹的“嘎吱”作响,陈晏起回过头,就看到叶鹭满脸是泪地现在楼道口。
他脸上的阴冷瞬间收敛,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叶鹭面前。
陈晏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叶鹭突然踮起脚尖紧紧地拥抱过来,她哭的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说,“陈晏起,你不要做傻事,我——”
意识到叶鹭误会了自己的举动,陈晏起忙要解释,却感觉叶鹭又往前挪了挪。
她漫无目的地搂向他的腰际,手臂收的更紧了些,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像鸵鸟一样嗡声道:“我妈妈再婚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但那是大人自己的选择,就算他们不爱我们了,我们也要好好活着。”
陈晏起低下头,叶鹭眼睛哭得红红的,她像是忍了许久,情绪在此时终于爆发。
“陈晏起,有很多人都很爱你。”叶鹭视线模糊,硬着头皮,完全不加思考地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好面子,但难过的时候可以哭出来,不要总是一个人,我们都会帮你想办法,会一直陪着你的。”
楼顶的风穿过简陋的舞台,回荡在四周发出萧索的乐声。
良久,叶鹭终于感觉安静过了头,她吸了吸鼻子,抱着陈晏起的腰缓缓抬头,就看到陈晏起被自己勒得轻轻呛咳一声。
“笨阿路。”陈晏起眼角染着笑,抬手拭过叶鹭眼底的痕迹,在她困惑的眼神里,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脸颊,突然道,“哪有很多人。”
他屈膝半蹲,抬眸仰望着泪涔涔的叶鹭,仿佛这一刻他才是卑微的乞求者,说,“我现在,明明就你一个啊。”
作者有话说:
抱抱抱,校园部分的最大尺度。(高中毕业到大学之前的剧情不算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