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新年vlog(1 / 1)

难以降温 傅祁多 5999 汉字|3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5章 新年vlog

  温行知并没有着急说话, 停顿了下,开口:“这边还有事,待会儿打给你。”

  “什么事儿呀, 比我重要?”她不情不愿。

  “没你重要,”他笑, “但不处理不行。”

  “行吧, 我晚上和张晓武吃饭, 待会儿去接南楠, 今晚回家一趟, 不去你那里了。”

  他不说话了。

  南苡却没注意,滴了声喇叭:“不跟你说了, 我快到了。”

  说完便匆匆断了线。

  温行知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这才抬头去看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妇女。

  穿着还算体面的花色衬衫, 崭崭新新的, 大概是为了这一趟特意买的,头发也精心整理过, 饱满的额头和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有一说一,南苡倒真有几分她的影子。

  当年在平安镇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妇女不是善茬, 今天刚开完会一出来, 助理严澄便凑到了他的耳边, 告诉他, 办公室有人来找。

  严澄是顿了一下才说, 那人自称是嫂子的母亲。

  他面色微肃, 加快脚步, 推开了门看见来人后, 想着也果真如此。

  找人竟然找到了他这儿来了,真不怕死。

  严澄客气礼貌地沏了杯茶给王永微,王永微没见识过这么大的派头,从进商业大楼到现在坐在高层办公室,她都分外局促,死死抓着帆布包,生怕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靠近。

  见到温行知的第一眼,王永微有过半秒的呆滞,她没想到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那个大女儿,真的傍上了一个大金主。

  严澄很识趣地替他们关上了门,偌大的办公室内,就剩了王永微和温行知两个人。

  温行知扫视了一圈王永微,心中大概有了个底。

  显然王永微是提前就来了京城,如果不是碰巧在这个时候公开了他和南苡的恋情,也许今天她来找的,就不是他,而是那两个姐妹了。

  遭受了这么多年的生活苦难,王永微头发丝白,浑浊的双眼微微下耷,老态横生,早不似当初的年轻动人。

  南苡和她断绝关系的这些年,王永微为了还李孝全那个杂种留下来的巨额赔偿,甚至还有一笔高额的医药费,累得苦不堪言,什么活儿都干过了。

  累计种种,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每天工地上搬扛的活儿让她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脖子不再高傲抬起,看人时,也总有几分阴鸷。

  即使是这样,那笔钱她也永远还不上,累死一辈子都还不上!

  心里不平衡是肯定的,所以王永微这一趟的目的特别清晰——她要钱!

  那个死丫头该给的!

  温行知等着王永微开口,王永微在看见他后,人直接从沙发上腾身而起,警惕地看着温行知。

  王永微直接挑明了来意:“我知道我不该出现,但是我的要求很简单,给我钱,给了钱我就走,不然……我就去找媒体,曝光毁了那个丫头。”

  坐在椅子里的温行知似笑非笑,根本不在意王永微的威胁,而是问道:“你想要多少?”

  王永微斟酌再斟酌,最后憋出:“五百万!”

  温行知听后轻蔑哼出声。

  以为会狮子大开口,谁知道就这么点出息。

  他可没那么好答应,目光虚无地盯着某处,手指轻敲桌案,在那一沓白色纸上扣下一声又一声的“嗒、嗒、嗒”。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王永微的心弦也在温行知刻意的停顿下,渐渐紧绷起来。

  心理战她当然玩不过从小耳濡目染,又常年浸润下来的温行知。

  她有点坐立不安,心头已经开始发虚,咬着牙,主动降了价:“四百万!不能再少了!”

  他依然没说话,维持着最初的动作。

  死亡一般的窒息沉默,让王永微想起当初他在平安镇时破门而入的那一次,杀气腾腾,叫人毫无还手之力。

  也让人摸不着底。

  王永微的脚底发虚,良久,温行知才终于缓开了尊口,却是一句叫人彻寒心凉的话——

  “你觉得,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这种事儿我是办不到是吗?”

  王永微脸色一变,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看着他的眼里有些惊惶惴惴,却鼓足了勇气道:“法治社会,你想干什么?!”

  他轻慢地笑起来,眼眸紧揪住王永微:“你也知道是法治社会,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敲诈勒索?”

  王永微却早就想好了说辞:“你喜欢我女儿,我把我女儿嫁给你,这四百万,就当是你给我的彩礼钱。”

  他觉得可笑。

  怪不得南苡一门心思地想逃,总好比让她像个物件一样卖掉,随便塞进哪个不知底的夫家。

  这世上有疼爱子女的妈,就有拿女儿当工具,结婚时卖女儿的妈。

  他很是克制地深吸口气,又转而压着怒气抿了口茶。

  思虑一番后,他才勉强正眼看了看王永微,这个女人正忐忑不安地瞪着自己。

  “我可以给你,”他面无表情双手握十,坐在椅子里,“但条件呢?”

  听见温行知答应了,王永微顿时两眼冒精光,还心想着这个女儿都三十的人了,竟然能这么值钱。

  能拿到钱王永微什么都不在乎了,兴奋得过了头,是以她完全忽略了温行知愈发阴沉的脸。

  “条件……条件……我以后保证走得远远的,跟个死人一样,这辈子都不来打扰她们姐妹二人,要是来了,我就天打雷劈,就……不得好死!您看怎么样?”

  温行知点点头:“成交。”

  说完拿起电话,示意严澄进来。

  严澄进来后,温行知给了他一个眼色,严澄愣眼看了看王永微。

  “给她四百万,”温行知嘱咐,几分意味不明,“然后好好送去机场。”

  咬字重在“好好”二字。

  严澄随即会意,领着王永微出去了。

  身后的妇女口中兴奋地絮叨着什么,严澄恍若未闻,脑中只有刚刚温先生给他的指示——

  好好吓唬她,让她以后,再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

  严澄办事很干净利落,半天的功夫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大楼都冷清了下来,他给温行知带了杯咖啡,放在桌上,举止之间,有少见地踌躇和欲言又止。

  温行知在沙发里闭眼小憩,办公室里没开灯,昏暗视线里,他指间的冉冉青烟一点猩红,灰胎落地,轻扬起一片云雾。

  “送走了?”温行知双眼微睁,问道。

  “亲眼看见她进机场的,确定登机后,我才回来的。”

  “怎么样?”

  严澄用了最精简的描述告诉他:“起先被吓得不敢说话,再后来腿软了,是兄弟们扶着上车的。”

  也就这点胆量了,不经吓。

  他轻嗤。

  “温先生……”严澄犹豫之间,还是决定如实相告,“那个女人一路上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开始也没在意,可后来她被吓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时候,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温行知扒了口烟,随口问道:“什么?”

  “说要不是因为欠了那么多钱,她也不至于跑这么大老远地来要钱,而当我问起她为什么会欠这么多钱的时候……”

  严澄紧了紧声,又道:“她说,是因为自己男人三年前撞死了个交警,人进去了,留了一大笔医药费和赔偿金,她还不起。其中还胡乱言语了些,都是有关嫂子的,我是觉得事儿大,才想来告诉您。”

  事关南苡,还正好是三年前。

  温行知拧眉,掀起眼来,终于抱了丝兴趣。

  严澄得到允许,继续往下说:“那个女的说得挺乱,我大概整理了一下。”

  “她男人三年前之所以会撞死交警,是因为最开始,她想要拿嫂子的钱去还赌债,所以叫她男人去引开嫂子,谁知道那天她男人竟然喝了酒开车,引来交警的注意,最后才害死了那个交警,也因此又背上了债务。”

  “而嫂子当年同她大闹一场后,就跟她断绝了关系,直到现在,母女二人也没有联系。”

  温行知声音有些飘乎,视线随意放在房间内的某一处,默念道:“交警?”

  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破茧而出,那些困惑他至今的许多东西,仿佛还差一点,他就能豁然开朗了。

  “交警……”那支烟就这么抬手停滞在了唇前,愣了神,一时艰涩不懂。

  严澄道:“关于那位交警,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稍微了解下,名字叫章霁,是一名云城交警,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三岁……”

  低了头,叹道:“真的很可惜。”

  章霁。

  温行知在听见那名字后,如醍醐灌顶般,那些许多零散想不通透的事情,猛地一下就贯通明晰过来。

  这个名字,南苡当年不止一次在他跟前提过,大多都是一些酸酸的话——

  “南楠那个小丫头也知道喜欢人啦,就是那个小交警,也是京城来的,叫章霁。切,不懂南楠为什么崇拜她,他哪儿有她姐姐好呀……”

  他错愕地问严澄:“他……死了?”

  严澄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一颗心整个人都围着南楠转的人,连自己的前程都能狠心放弃,又何况区区一个温行知。

  他坐在暗影里,寂然冷静得有些可怕,那支烟就这么一直孤零零地燃在他指间,仿佛被彻底遗忘。

  严澄看着那个突然缄默的人,跟着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他此刻的心境。

  思绪是野蛮的边草,疯长在他此刻逐渐撕裂的情绪中,悲哀、痛恨、盛怒,甚至是疼爱、后悔、痴狂,五味陈杂,那一刻竟得不了解脱。

  从未有过的晦涩暗意,自心底最深的地方升腾而来,他微眯眼,望着外面渐黑的夜色,眼里俘过一丝狞恶。

  “飞机起飞了吗?”他忽然抬起头,无厘头地问道。

  严澄一愣,明白过来他问的是王永微,点头称是。

  “什么时候到?”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落地了。”

  “联系那边的人。”

  别放过她。

  温行知浑身透着森然,只果断地丢下这么一句。严澄却表情微凛,心领神会。

  这是后悔了刚刚对王永微心软,要动真格的了。

  该罚的罚,该抓的抓。

  不管明的暗的,总之,不许再让她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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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晓武今晚吃饭的时候带了娄银。

  自从上次小秘密被捅破后,娄银就特别不自在,对她是能躲就躲,她却特别能装,吃饭的时候轻风云淡,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中途娄银别别扭扭地跟她加了个微信,加完后小公主还特别傲气地说:“给你面子了,早知道你想加我了。”

  她顿时失语,将气都撒在了张晓武身上。

  吃完饭后,她便开车送南楠回了学校,南楠非得回去,只说是有课题作业要交,今晚得弄完。

  车开到京科大门口的,不远处就是京大,南楠忽然说起,她刚来京城的时候,有段时间经常会去京大门口转悠。

  南楠说,站在京大门口的时候,总是在想象自己姐姐当年出入校门时候的意气风发,也想象当年父亲送她来京大的时候,心中那份无比的开心自豪。

  倘若父亲还在世,肯定也会像当年她考上京大一样,正式又神气地拖出那件他刚参加工作时买来的第一件白色衬衫,即使是头发白了,也会坚持替南楠拖着行李箱,然后站在门口对她细细叮嘱一番人生的道理。

  如今却是想听都听不着了。

  她停好车,望着那条笔直的马路,一路往前蔓延,依稀能看见闪烁的星夜。

  可她知道是幻觉。

  京城很少能见到星夜,只有无尽的霓虹。

  她轻轻笑着,也静静听着,南楠其实话很多,倾吐起来没完没了,有时候说到某个点,还特别催人泪。

  就譬如此刻,南楠告诉她:“我想咱爸了……姐,我都快忘了咱爸是什么样子了,就记得他眼角笑起来有深深的褶子,但是抱着我的掌心温度,我已经开始感受不到了。”

  说到最后,软糯的嗓音里,竟然渐渐蒙了一层无助与凄惶。

  逝去的人最害怕的,大抵就是被活着的人忘记了吧?

  南褶子此生,生时不公,死后亦已。

  她摸着南楠的头,有点哽,忍住了。

  她说:“可是爸不会忘记我们的。”

  他看着呢。

  南楠的眼中水波潋滟,听了这话,乖乖地点头。

  “进去吧,到时候宿舍关门了。”

  目送着南楠进了校园后,她坐在车里默默抽了一根烟,等到心头那点酸涩沉闷慢慢褪去了,才向着温行知的住所开去。

  提前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无人接听。

  她生了疑。

  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保安认得她的车,她顺畅地开进了园区里,看见房子外面黑漆漆的,没灯亮。

  没回来?

  她开门进屋,亮了玄关处的灯后,发现温行知的鞋随意地脱在了一侧。

  这人最爱整洁的,随处乱摆乱放的行为,平时都是她这个惯犯。

  她心中疑虑更甚,明明在家也不开灯,干嘛呢?

  “温行知?”她试着轻唤一声。

  没人应。

  她又唤了一声:“温行知?”

  “在家吗?温行知?”她习惯性地光脚走进去,在屋内搜寻着,鼻翼间隐隐闻到了酒味。

  “在这儿。”

  他迟缓的声音忽然从某个黑暗角落里传来,她循声看去,在窗边的酒厅吧台看见了他。

  这人坐在高脚椅上,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喝酒,垂手放下了酒杯,似是头疼,轻捏揉着眉心。

  她站在大厅中央,轻哼一声,挺起小腰,抱着手臂不走了:“这通讯发达的时代,温公子竟然还不接人电话了呢?”

  他无视她的责怪,朝她伸出手,叹息中有些疲累:“过来,苡苡。”

  南苡一顿,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情绪不对劲儿的,今晚的温行知,好像有点格外低落易碎。

  她心头略略沉了沉,缓步朝他走去,走得越近,酒气越浓。

  刚刚隔太远,屋内又黑,她看不太清,走近了后才看清楚,吧台上林林总总,竟然空了十来个酒瓶。

  “你怎么喝这么多?”她怔怔地抚上他的脸,有些烫手。

  他毫不见醉意,只笑握住她的那只手,偏头亲着她的掌心、指尖,和手背,热气喷洒在手上,她有点轻颤,想收回去,却被他死死抓住,低头轻咬指尖。

  她干脆随了他,任他咬着,只关心问道:“心情不好吗?”

  “嗯。”

  “要抱吗?”

  “不要,”他放轻了声,意味含混不清,“我可不抱素的。”

  她哼了声,娇俏得很,温行知忍着那点痒,含笑凝着她,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会勾人,看得人心头浮躁了几分。

  “酒量这么好?”她忍不住更近一步,“喝这么多,头不晕啊?”

  他低笑:“其实不晕,但是刚刚一见到你,好像突然就有点晕了。”

  他把情话说得真心实意,逗得她唇边乍然起笑。

  温行知今夜的笑却掺了太多东西,从一个小时前回来,再到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曾经翻过的那条微博。

  那是他在他们分手后的第二年看见的,视频却是录制于他们分手后的第一个新年。

  张晓武的整个微博里,那三年发过的微博屈指可数,来来回回,都只有那个视频,和南苡的两张照片。

  那时候,他一个人呆在温家老宅的二楼,楼下是亲朋好友陆续登门拜年,一片喜庆道贺声里,他所在的二楼,格外清寂。

  点开那个新年vlog,开头就是张晓武和工作室的人喜气洋洋地欢腾闹着——

  “Happy New Year!”

  “Wow——”

  “这是咱们团队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都给老子嗨起来!”

  张晓武一如既往地闹腾,欢欢喜喜地带着一群人玩着游戏,十五分钟的vlog,前十分钟都没有他想寻的那道身影。

  直到张晓武最后让每个人都说一句祝福语,张晓武最先开口,他对着镜头说:“我嘛,当然是希望赚的钱越多越好,再然后……希望我老大有一天大红大紫,走向人生巅峰!”

  接着就是其他几个团队的小伙伴纷纷祝福。

  “祝我和我家人健健康康,也祝大家红红火火,心想事成。”

  “祝大家吉样如意,开年大吉。”

  “祝大家新春快乐,每天开开心心。”

  “嗐,我没什么大愿望,那就祝我们工作室顺风顺水,来年赚大钱,登上国际舞台,走上人生巅峰!”

  张晓武举着相机特别激动地:“对!说得对!”

  “哎哎哎,大家快看这个人,拍老大马屁,好心机!”

  哄笑一片。

  张晓武望了一圈,没看到南苡,便举着相机四处找。

  “等等,我得找我老大,我老大呢?”

  视频加速,搜寻过那片他熟悉的海滩,张晓武指着很远的某处悬崖栏杆边,那上面有一道熟悉的轮廓,小得在夕阳下成了一个黑点。

  “我老大又在那上面抽烟呢,走走走。”

  “悄悄告诉各位,我老大可是个大美女。”

  视频再次加速,温行知也渐渐看得失神。

  最后张晓武来到了那块悬崖上,一片昏黑凄冷的海域里,张晓武叫了声:“老大。”

  镜头对准了那道背影,背影绰约,窈窕有致,可温行知第一个念头却是——小妖精,又瘦了。

  视频还剩最后三十秒,他直直盯着她,盯着她闻声后缓缓转过身来,海风烈,吹得她发丝凌乱,手里的烟灰也被吹得四散。

  “老大,我录vlog呢,给大家来一段新年祝福。”

  视频里的南苡心事重重,秀眉微蹙:“祝福?”

  “对,就差你了,老大开心点,今儿过年呢!”

  “我啊……”她思索了一会儿,眼神慢慢变得悠远,烟放到了唇边,抽了一口,又拿开。

  烟雾缭绕里,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视线聚焦,眼眶竟然开始微微湿润,然后轻笑开来,略显沧桑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进他的耳里——

  “那就……祝大家,一切都好吧。”

  说完,大概是眼中太悲伤了些,她给了镜头一个不甚明朗的微笑。

  一切都好。

  是他当年被羁押期间,托人转告于她的话。

  心脏仿佛被钝然一击,视频也在她说完后的一秒里,戛然而止。

  那天的最后,他独自在二楼坐了很久,将vlog最后三十秒反复观看,看着她不知何时学会的抽烟,也看着她瘦瘦弱弱的,笑得逞强。

  他隔了漫长的一年才初初看见。而如今再细细去想,那大概,是南苡最难的一年吧?

  那个时候的她,什么都没了。

  身无分文,无依无靠,还养着一个工作室,每天起早贪黑忙忙碌碌,累得人瘦了一大圈,连笑容都被生活压得寡淡。

  所以在那个雪山上时,张晓武拍下那张写真,才会希望南苡好好的。

  他也希望她可以,更好一点。

  温行知慢慢地抚过她的眼角眉梢,出声问道:“恨过我吗?”

  南苡微愣,觉得他莫名其妙,却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爱你都来不及。

  可他不信,追问道:“一点都没有过吗?”

  他们分开三年,他狠心对她不管不顾了三年,难道对他一点恨都没有吗?

  答案是否认的。

  她真的没有恨过他。

  她埋进他怀里,贪婪地吸着他身上混杂了酒味的熟悉木质香调:“你到底怎么了?”

  “温行知,你今晚怪怪的。”

  他双手捧着她的腰和后脑勺,俯身吻着她的耳侧发,声音低不可闻,嘶哑着:“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挺混账的。”

  他其实并不后悔当初奔赴云城,千里迢迢大费心机地与她在平安镇相见;

  也不后悔与她厮混沉沦了三年,却让她在最后那段时间里日夜惊惧担忧,以泪度日;

  这一路仔细想过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此生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追逐她,来到她的身边,然后陪着她。

  所以,他千不该万不该,在他们重逢后的那段日子里,对她如此生分。

  他应该在最开始的开始,就将她紧紧拥入怀里,然后问她——

  苡苡,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苡苡,你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真的一点都不好。于他而言,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短到根本不足以让他去彻底淡忘一个人,却可以长到过去这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里,每分每秒都是无尽的煎熬。

  缱绻温情的岁月里,他们曾经爱得很深很深。所以,他怎么能在她提出了分手后,就真的信了她,真的就从此对她不闻不问,让她独自流浪,孤独地深陷囹圄呢?

  她丝毫不知他的内心沉浮,只轻蹭着他的脸,声音柔柔:“你本来就是个混蛋呀,混蛋温行知。”

  “对,我就是混蛋。”他紧紧锁住了她。

  当了三十多年的混蛋了,却偏栽在你的身上。

  追你,爱你,仰望着你。

  到如今,已经多少了个年头了?

  从他们在一起,到分开,再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六年。

  可她哪里会知道,他爱她,远不止六年。

  那是横跨她和他整个青春的年岁,也是他始终甘之如饴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