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 温行知(1 / 1)

难以降温 傅祁多 4854 汉字|203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0章 番 温行知

  当你堕入深渊, 受尽磨难时,有人翻山越岭,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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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

  海上黯淡月色映进房间, 照在柔软大床。

  床上躺了一对男女,温行知醒着, 静静看着自己身边的姑娘——她睡得正香。

  这是他被逮捕的前一天晚上。

  温行知撩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 俯下身, 在她额间、颊上、唇上, 落下轻轻的吻。

  睡梦中的她有些不安稳, 微微蹙起眉,翻了个身, 很熟练地找到他的胸膛, 然后环住他, 陷了进去。

  娇柔的身体贴过来, 他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馨香。

  他收紧手臂,沉身, 将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南苡,你早该是我的。”

  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那时正是她动情之时,没能去细究,后来也没问, 大概是当他胡说的。

  可到底是不是胡说, 他心里最清楚。

  第一次见她, 不是刚来平安镇看见她和南楠吃饭看戏, 而是在更早之前, 在遥远的京城。

  那时他尚且还在国外求学, 偶尔休假回来一次, 每次回来, 不一定会去看望自家那对忙得飞起的爹妈,但一定会先去看看家中那位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先生。

  那是他的外公。

  是京大德高望重的郑立君教授,是业内人人都尊称一声的“郑老”。

  那天他提了一箱老爷子最爱的山竹,便开车去了京大。

  他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怎么会这么爱吃山竹,估计是因为老爷子爱养猫。

  之前老爷子有抱着自家的那只缅因猫,说猫爪子像山竹。

  他不禁哂笑。

  那山竹是好友蒋清风特意从自家庄园摘来孝敬老爷子的,新鲜得很,他以为老爷子这次怎么着都会乐呵一番的。

  可谁知道那天不巧,正撞上老爷子心情不好。

  像是刚发完脾气,他刚进去的时候,老爷子就“哐”一下扔了手机,他好意想哄哄,谁知道就被老爷子呛了好几句。

  无非不是,学什么不好,学计算机,还偏崇洋媚外跑到洋鬼子家里去学。

  他无奈,老一辈人自有的风骨,且隔行如隔山,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只能受着骂,时不时搭句话,全当敷衍了。

  转身在沙发上落座的时候,隐隐看见办公室外有道身影探头探脑地闪了进来,老爷子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老爷子怕是又得骂人了,顾着对方的颜面,叫他一个外人回避。

  于是走到了书柜后避嫌。

  进去之前,他余光瞥见来者是个姑娘。

  大热天的,穿着一件修身T恤,宽松长裤,上半身紧致地勾勒出她的曲线,顺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到腰线。

  整个人高挑、靓丽、大气。

  他当时莫名的,多看了一眼。

  像只狐狸。

  这是他看见她后,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只是姑娘看着有点焉儿巴,一进来就低着头心虚得很,笑嘻嘻地试探道:“老郑……”

  老郑?

  他愣,隔了个透明的书柜,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旁边的老爷子竟然也没生气,还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端着范儿,训斥道:“你上个月干嘛去了?”

  “我……”姑娘清脆的声音吞吞吐吐,“就是跟了个组。”

  老爷子把茶杯往托里狠狠一掷,吓得姑娘一哆嗦,张口就说了实话:“我……我就是跟着李茂盛导演……学习去了。”

  老爷子怒了,一拍桌子骂道:“学习?学哪门子习?他一个出了名儿的烂片导演,能教你什么?要是那种人都有资格教你,那我郑立君还真就从此收山不干了。你知道外边儿那群人现在怎么说么?”

  “说我自家门生跑去给李茂盛那种货色打杂跑腿,差点没给我把脸丢尽了,李茂盛是个什么玩意儿!”

  “再说回来,你那是去学习的吗?追星去的吧你?我问你,徐京冉帅么?帅吧,人当红流量小生呐,粉儿加起来都能围着咱们学校好几圈,可你追着了么?人理你么?”

  姑娘被骂得,连连讪笑,赶紧上前哄着发飙的老爷子,又是捶肩又是捏腿,三言两语,巧舌如簧,竟然就这么给哄好了。

  还哄得老爷子最后把那箱山竹也给了她。

  劲儿劲儿的。

  早就听说老爷子新收了个爱徒,还是个大一新生,就开始逢人就夸,看样子是喜欢得不得了。

  说的,别就是这位?

  温行知在书柜后,抬眼看着那道身影。

  那时候,其实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老爷子某个不听话的学生,仗着年轻,有几分姿色,向往这个圈子里的浮华。

  毕竟这样的姑娘,他自小见到大,见得多了。

  后来再见,是两个月后,在京大的校庆上。

  他因为特殊原因,暂时搁置在了国内,碰巧就和京大的小校庆撞上了。

  蒋清风那人,听说老爷子要参加校庆,那天硬是要来凑热闹,搞得他一个不想去凑热闹的人,被逼着一起进了京大校园。

  蒋清风说是想来亲眼看看,郑老手底下那个出了名的爱徒,到底是个什么绝色。

  圈子里现在都快传疯了,说那姑娘是个极品,关键是又和其他胸大无脑的交际花不一样,她是郑老门下的学生。

  郑老的门多难进啊?

  懂行的人谁不知道,蒋清风的表妹娄银就是要死要活地求了大半年,郑老最后是被磨得烦了,才顺口应下来的。

  可她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跨进去了。

  “我可听说了,这姑娘刚一进校就进了郑老门下,我自打生下来起,就没见过几个有本事的,在大一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就进了你们家老爷子的门下。”

  “说实话,你们家那位老爷子别不是个颜控吧?看见人家姑娘长得好,还有点小天赋,顺理就收了?”

  “啧,行哥你说话呀……”

  他都快把那姑娘淡忘了,听着那些一传十十传百,早已经变了味的赞扬,轻嗤一声,没说话。

  说来说去,都快把那个姑娘捧成了神仙似的人物了。

  京大小校庆上的节目表演,看来看去都那样,他没什么兴趣,那天戴了个鸭舌帽,入了场后,帽檐一拉,整个人便窝在最后一排的座椅里,伸着长腿,懒散地玩着手机。

  蒋清风倒是兴致勃勃,一直寻着那个叫做“南苡”的人,还和前排的学生聊天聊得火热。

  等到十几个节目过去了,蒋清风都快放弃了,然后他就听见主持人介绍着“传媒学院和合唱社的同学联合为大家带来一段歌曲——《Poker Face》!”

  蒋清风一听是传媒学院的,瞬间来了神,激动地顶了几下旁边百无聊赖的他:“嘿嘿嘿!来了来了!”

  他往上推了推帽子,撩了个眼皮子扫过去,只一眼,便看见了她。

  她穿了黑色T恤和宽松牛仔,T恤扎进裤子里,隐隐可见一圈小腰,人还是那样,笑意盈盈地,眼里仿佛有星星,灯光烨烨,照在她的明艳眉眼。

  他看着,忽然就有些移不开眼。

  南苡刚一上台,底下就引起了一片躁动,他看见周围一片男的,吹口哨的,指着她交头接耳的,甚至还有坏笑出声的。

  名气倒是挺大。

  仗了郑老的势了。

  他淡淡环顾一圈后,慢慢坐直了身子。

  《Poker Face》这首歌几乎是耳熟能详人尽皆知,本身就是一首节律感极强的歌,加之先前的歌舞实在平淡无聊了些,所以,在主持人报出这首歌的曲名后,少年们体内的荷尔蒙便已经蠢蠢欲动。

  且偏偏就是那时,在熟悉的音乐旋律响起后的第一秒,有个意图引起南苡注意的男生,突然就站起来,在那片律动的音乐为背景下,肆意而张狂地喊她:“南苡——”

  声音洪亮悠长,响彻整个大堂,伴着音乐节奏,大声宣誓着爱慕。

  寂静的空气,是待燃的火星木条,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少年们,热情一触即发。

  许多人都循声而去,南苡也应声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懵懂清澈的眼里,在看见那个男生后,礼貌亲切地微微一笑。

  那一笑,当真堪称绝色。

  她给了回应,场子便突然引爆炸裂起来。

  合唱社的人已经开了嗓,跟着音乐唱起来,她在等着进入节奏,开唱一瞬,满场男女欢呼嘶吼。

  有八卦的、看戏的、有站起身随着音乐跳动的,还有人冲着台上那个姑娘挥手、扔外套、吹手哨,想趁此引起台上美人的注意,一时喧闹疯狂不堪,甚至掩盖了厚重的音乐节律。

  沉闷而千篇一律的汇演,热度持续上升,涨满每个在场的少年人。

  包括蒋清风。

  也包括他。

  京大的领导们乐于见到这样朝气蓬勃的学生,一个两个坐在最前面,都跟着笑开了花。

  一向严肃的老爷子,听着其他人夸他的学生,那天竟然也笑眯眯的。

  蒋清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看着满场癫狂的盛况,情不自禁地骂出了句“我靠”。

  而他坐在那里,透过人群缝隙,看见作为主唱的她,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不妖不娆也不拘谨,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舒服与张扬。

  她的英文是纯正的美式发音,与合唱社配合得完美无缺,慵懒而沉稳的气音刻意模仿了Lady Gaga,跟着节奏一起唱出——

  I love it

  Love Game intuition play the cards with spades to start

  And after he\'s been hooked I\'ll play the one that\'s on his heart

  ……

  Can\'t read my,

  Can\'t read my,

  No he can\'t read my poker face

  (She\'s got me like nobody)

  ……

  一曲终了,热度依然,少年人不甘心就此结束,有人余烈未散,一遍一遍喊着:“南苡!南苡!”

  接着,多了几个人附和,然后越来越多,越拉越多。

  “南苡!南苡!南苡!”

  直到最后,满场坐客,竟然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南苡!南苡!南苡!南苡!”

  呼喊声铺天盖地震彻全场,年少热血,心性一览无遗。

  那个炸了场子的姑娘却只粲然一笑,慢慢退了场。

  他从此记住了那个名字——南苡。

  以如此刻骨铭心、灿烂盛大的方式。

  那天并没有就此结束,后来的节目被前人这么一闹,冷了许多。

  退场后没到半个小时,她和她朋友不知道怎么绕了一圈,绕到了他们这儿。

  他再次近距离地遇见了她。

  两个女孩子猫着腰要往里面的位置走,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低声礼貌道:“麻烦让一让。”

  声音清甜可人。

  蒋清风一抬头,看见为首的那个女生,呆愣了一下,立马收回了腿。

  可经过他时,却迟迟不见他动。

  就这么故意拦在她面前,像个大爷。

  蒋清风狐疑地戳了戳他:“行哥?”

  他依然不动。

  直到姑娘好奇地抬头看过来,他才淡笑着,拉低帽檐遮住脸,然后闲闲地收回腿,给她让了路。

  经过那瞬间,膝盖与膝盖相碰,他微微抬头,有一尺小腰从他眼前略过。

  女孩子大概是热,T恤微微往上打了个结,露出纤细的弯弯腰窝。

  女孩子甚为无意,只觉平常。

  可他却在那一刻,挑眉勾唇,起了心思。

  蒋清风认得南苡旁边那个女生,叫鲍鲍,说是沈青绵最近在追的一个姑娘。

  于是,他在某次席间,状似无意地挑起了话题,说了句要人多玩起才热闹,于是引出那个鲍鲍问道:“温公子要包场子吗?那我带我室友来吧?大家都认识认识,大美女哟。”

  正中他下怀。

  他点了头,眼里微光闪过,唇边微漾:“可以。”

  当天一切都安排得特别周到,几乎是只等着他,也只等着她。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天他开车赶去酒吧时,平常不堵车的长街,却莫名出了交通状况堵了车,堵得他人还没到,便被沈青绵催了十几次。

  到的时候,场子正热,男男女女疯得不成样子,可他唯一想见的那个,早已经离开了。

  鲍鲍说她好像不爱来这种场合,嫌乱。

  他听了后,沉思了一会,缓缓笑了。

  真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是否待在这片泥潭里太久,看人都带了几分脏色。

  原来是个冰清玉洁的正经姑娘。

  可千万别被他污了身子。

  他断了那份轻浮的心,那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主动攒过局。身边人都觉得奇怪,询问他时,他只说了两个字——赎罪。

  虽无济于事,但至少能为自己挣得几分骨气,好过再见她时,他仍是个风尘旅途的混账。

  再后来,他回了学校,日复一日地学习搞研究,只是偶尔会惦记一下那个明媚的姑娘,只是偶尔。

  可又是什么时候突然发觉自己会想她的?

  是有一次在校园广场上看见有玩音乐的艺术生,唱了那首《Poker Face》。

  周围有人驻足观看欢呼,他也停了步子,一曲听到尾,都挑不起任何情绪。

  远没有那次叫人来得震撼。

  那个将汇演差点闹成个人演唱会的姑娘,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大三了,也该有男朋友了吧?

  他又休假回了一趟国内。

  那次是他爹妈好不容易得了空,让他开着车,去京大接老爷子出去吃饭。

  把车停在校园路边,开了个窗抽烟,耐心等着老爷子。

  他莫名预感自己能碰见她。

  结果在下一秒,就看见远处的篮球场边,站着个被纨绔子弟拦路的女孩子。

  那个纨绔他知道,是他们圈子里出了名的不务正业,最乌烟瘴气的那群人,就连蒋清风都骂过那人是头“种猪”。

  此刻那头猪正笑嘻嘻地和姑娘说着话,一看就不知道是什么好话,她脸越来越黑,气得拳头都在发抖。

  他目光渐冷,扔了烟头。

  那头猪今天一定会挨打。

  不是被他,就是被她。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看见那个姑娘挥起自己手里的书,朝着那头猪就大力抽了过去。

  猪被抽懵了,接着就是一顿恶狠狠的拳打脚踢,愣是打得那只猪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他还想着她会吃亏,准备上去帮忙。

  谁知道姑娘真一点亏都没吃,一通发泄,打完人就扬长而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走出去没几步,又不甘心地回头补踹了一脚。

  他当时就给看笑了。

  后来把这事儿说给蒋清风听的时候,蒋清风“噢”了一下,慢慢地回忆着,两年前的人他估计早就忘了,只依稀记得:“那姑娘家里好像出了事儿,不知道什么事儿,反正低调了许多,这几年都没怎么听到她的消息了。”

  “哦对,”蒋清风补充道,“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好像特讨厌咱们这圈子,那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这些年多少追她的兄弟,全都折她身上了。”

  “白长这么漂亮了。”蒋清风说。

  讨厌?

  他拧眉想了很久,最后却释然。

  也是,哪家正经姑娘不是正正经经的过着安稳人生,谁又愿意遇上他们这种浑浑噩噩的人,趟进这波浑水里?

  这大概也是多年后,当他将她拥在怀里,被她质问自己身份的时候,不敢告知真相的原因。

  他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害怕。

  害怕她嫌弃他,离开他。

  只是他唯一没想到是,她会对他一眼便上了心。

  实在是可惜。

  早知道是这样,他一定会在当初最开始的校庆,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又或者在赶去酒吧时,提前一点出门,还有机会赶到她的身边;

  如果这些都没办法,那么退而求其次,在她被那个纨绔欺负时,他一定要冲上去,趁机与她相识。

  这么多次的擦肩而过,才换得后来的狭路相逢。

  原来,他们曾经错过在每一个即将深爱的节点。

  原来,他们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原来,他明明可以用最完整的状态与她相遇,此刻却叫他负了冤屈,前程未明,让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她这些天,都哭了多少次了?

  他轻抚着她的脸。

  是头一次觉得自己没用,竟然让自己的姑娘,为他哭成这个样子。

  但也觉得甚幸,毕竟他曾经这么爱的姑娘,在为他担忧为他落泪。

  变态。

  他自嘲地笑了。

  夜依然静,怀中的人依然在睡。

  他想起自己后来参加京大的大型校庆,以为她是郑老的学生,就算毕业了怎么着都会回来的,可谁知道,那一年他专程替老爷子去参加了一趟,到最后都没见到人。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连老爷子都不知道。

  他也是费了很大周章,才打听到她是回了家。

  在云城,一个叫做平安镇的地方。

  而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他刚到平安镇的第一天,将就了一个地方暂住,她便破门而来,让他恍若隔世。

  第二夜,他告诉那个叫南楠的小女孩儿,自己的名字叫“温行知”。

  当时南楠追问他是哪几个字。

  他淡淡一笑:“温度的温,知行合一的行知。”

  南苡,我叫温行知。

  作者有话说:

  呵,我就知道我这个德行,摆烂第一人,麻了

  下卷开启了,尽量晚上九点更。

  主旨:黑化妖精入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