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事了拂衣去(1 / 1)

江笠(重生) 黑色地板 849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0章 事了拂衣去

“前辈”江游云禁不住红了眼眶。

前辈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看这位前辈不过弱冠之龄,却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还宽宏慈爱,体贴细心!虽然神似堂哥,但是跟高高在上的堂哥完全不一样!想想他前番作为,真是羞煞人了!

江游云一拱手,心悦诚服道:“前辈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小子拜服!”

江笠伸手虚扶了江游云一把,江游云便顺势站起身。

江笠拍拍江游云的手背,如同一个长辈般徐徐叮嘱道:“江公子,沈公子他哎!你且放下吧!”却是欲言又止。

江游云心道:我知道他喜欢的是你,我也只能放下了!

“前辈,外边还来了很多人,大家都是来为你送行的!”江游云不想再说沈少昊,便转了个话题。

江笠澹然一笑:“送别倒在其次,想来一睹宝物真容才是真。”

江游云脸上一赧:“前辈”

江笠取出袖兜中的锦盒,泰然自若地笑道:“既是如此,我便遂了众人心愿又何妨!”

“多谢前辈!”这回,江游云对“李前辈”算是彻底服气了。

江游云像个毛躁少年郎一样,急忙去开房门,想要告知外边翘首等待的众人这个好消息。

就在这时,骤变横生!

一个黑衣人突然从人群中一剑刺出,朝江游云逼去!

江游云完全没料到会有开门杀这种事。仓促举手应对,还未使出一半手段,便被黑衣人一掌击退。眼见江游云就要摔落楼梯,旁边的江笠慌忙挺身而出!

没想到黑衣人突然冷笑一声,单腿悬空扭过半身,长剑往江笠手上一画,就将江笠手中锦盒凌空挑飞起来。

“蛟龙鳞!”江游云大叫,“快接住啊!”

锦盒高高飞起,楼下众人失声惊叫,纷纷伸手去接!

黑衣人伸手一捞,正中目标!头也不回,干脆利落地翻窗逃走!

“不好!蛟龙鳞被抢走了!”

楼下众人哗然色变!

不少人赶紧跟着越窗夺门,急赤白脸的去追那锦盒!

江游云见江笠并不去追赶,简直急的要哭出来:“前辈,你为何不去追!”在他看来,只要江笠肯出手,黑衣人绝不能走脱。

江笠摇头苦笑。

江游云沉默片刻,蓦地大惊失色:“前辈可是堂堂玄王,谁能从前辈手上抢走东西!莫非?!”

就在这时,楼下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大叫道:“你们看这是什么!”“这不是方才那人跟江公子交手时掉落下来的吗!”

旁人赶紧凑近前,瞪大眼睛去看那汉子手里捡到的东西。

原来是一块漆黑的玄铁,上边篆刻着一个大字:沈!

“天啊!是沈家的令牌!”

“抢走蛟龙鳞的贼人,是沈家派来的!”

“蛟龙鳞不是沈公子主动赠送的吗?为何出尔反尔?”

“我明白了!我总算看明白了!”

“李前辈,这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楼下众人义愤填膺,乱哄哄的怒视江笠道。

因为他们无意中得知了“真相”!他们居然被沈少昊跟江笠骗得团团转,实在可恨!

江游云也死死盯住江笠。他太清楚了,除非江笠同意,谁能从他手中抢东西!

“哎,看来是瞒不住了!”眼见众怒难平,事情是再也瞒不住了,江笠只能颓然地喟叹一气,“无奈”地说出真相

“没错,知音,赠礼,劫掠,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我跟沈公子联手演的一场戏罢了!沈公子想得到蛟龙鳞,又怕各位质疑他以权谋私,会影响他的地位,所以让我配合他欺瞒各位。我不过是一个外来客,如何敢获罪沈家这尊庞然大物!想我堂堂玄王,竟然为了一点私利而背弃大义,欺骗诸位英雄,我惭愧啊!”

“原来是这样”

江游云茫然而痛苦地一闭眼睛。沈少昊居然才是真正的欺世盗名之徒?叫他如何相信!叫他如何相信!他是这么喜欢他的温文尔雅,喜欢他的博学多识!原来只是个伪君子!他真是瞎了眼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楼下轰然炸开了锅!

今日饯别宴上不乏其他几个家族的人,这些人对沈家积怨已久,这时见此天赐良机,立刻大声嚷嚷起来。

“原来真相是这样!”

“果然!我早就猜到了!沈少昊跟李前辈不过相识三天,居然能大方到连蛟龙鳞这等稀世珍宝都送出去!我就没信过!”

“好一个沈大公子!好一个监守自盗!好一出偷龙转凤的戏码!”

“走,我们去沈家,找沈少昊讨个说法!”

“对!走!”

也有质疑的声音:“这李轻舟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立刻被旁人驳斥回去:“你是不是傻子?蛟龙鳞早已是李前辈囊中之物,李前辈何必再演这么一出!还得罪东道主沈家,图什么!”

那质疑声便弱了下去:“也是”

江笠满脸遗憾地紧了紧眼睛,失魂落魄地越过江游云,慢慢往下走。

江游云追上前两步:“前辈,这事不怪你!”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方才江笠暗示他沈少昊不值得,是这个意思!

“谢谢你的安慰,江公子。无论如何,如今真相大白,欺瞒诸位非我所愿,得罪沈家亦非我所愿,我也唯有离开了!”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江笠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到大门口时,他回身朝众人微微弯腰,满含歉意地一拱手。

清风霁月,郎朗乾坤,如此端方如玉的君子,神情却如斯落寞萧瑟,看得众人心中无比难过!

“李前辈,保重!”许多人纷纷回礼道。

“李前辈,你的苦衷,我们都明白!”那些外来客人感慨道。

“李前辈,这事不能怪你!你也是迫于无奈啊!”

“我辈一心求道者,却要受这些世俗权贵压迫,可叹!可怜!可悲!可恨啊!”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江游云轻声念道。

沈家。

沈少昊坐在太师椅上,小心取出暗格中的锦盒。

他手抚着锦盒,却不急着去看,而是眺望窗外群山,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点滴。不得不承认,“李轻舟”真是个德爰礼智,才兼文雅的灵秀人物。他精通音律,才冠绝伦,哪怕偶有不知,只要他稍微一点,他便心领神会,足见其文思敏捷,让他不得不叹服!

“李轻舟”此人就像一杯醇香淡雅的仙露琼浆,让他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即便阅人无数的他也有点为他动摇了。

所以在马车中,他问“李轻舟”愿不愿意留下来。如果他愿意留下来陪伴他,他便放过他,另外让人窃走蛟龙鳞,嫁祸到他原先的目标江游云身上。

他给过“李轻舟”机会的。可惜,“李轻舟”执意要走。可惜了这么个博学文雅,与他情投意合的“知音”。

从此以后,“李轻舟”恐怕就要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了!

沈少昊收回思绪,重新去看手中的锦盒。

假蛟龙鳞完全按照真蛟龙鳞仿照,足以以假乱真。两块摆放在一起,无论是谁,都无法立刻分辨。不过,他在假蛟龙上做了一个小小标记。

总算到手了,蛟龙鳞。他沈少昊自小锦衣玉食,随心所欲,想要的,就从没有得不到的!

沈少昊慢慢打开锦盒

“轰!”

沈大公子霍然起身,脸上从容的笑容还未展开,便彻底凝固在嘴角。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锦盒中的蛟龙鳞,脸上变幻莫测。

忽然听到外边仆人来报。

“大少爷,外头来了不少人,说蛟龙鳞在你手上,要让你出来说清楚!”

沈少昊愣了愣。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假蛟龙鳞,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真是有趣!轻舟弟弟,你当真是为兄生平所见第一妙人!我一定要得到你,李轻舟!我看你能逃到哪去!”

茶陵城外雪粉飞扬,官道上,十几铁骑簇拥着一辆马车,匆匆离开茶陵城,往南方奔去。

马车中,江笠老神在在地掏出蛟龙鳞仔细端详了,对旁边的别蜂起笑道:“白赚了一块蛟龙鳞,又不必被众人觊觎跟踪,真高兴!”

蛟龙鳞非同寻常。斩获如此至宝,他说高兴时,笑容也依旧如清风徐徐,是高兴得适可而止,足见他性情温和如斯。

别蜂起枕着胳膊翘着腿道:“可见知音算什么,盟友才牢固!”

江笠摇头:“沈少昊只知音律,不知心音,算不上我的知音。我不喜欢太狡猾的人。”

别蜂起一听便来了兴致,他挨近江笠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直率,简单的。比如二公子这样的。”

说这话时,江笠的目光宛如一泓潋滟春水,轻柔地落在别蜂起脸上,那温存柔和如此让人心生摇曳。

别蜂起俊脸一红,顿时心如擂鼓,只觉连轱辘车轮也遮盖不住他的心跳声。心慌意乱下,他赶紧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激动:“啊,你很不错,你很有眼光”

“二公子,听我这么说,你可高兴?”江笠笑道。

别蜂起一捏拳头:“你你是不是又想说是客套之言?”

“不,这是真心话。”江笠的嗓音温柔似水。

别蜂起已经压不住上翘的嘴角了,他也放弃挣扎了。

“那我实话实说吧,我也就一般高兴,才不是很高兴呢!”

没错,他的的确确是喜欢上小书生了。

喜欢得不得!

得找个机会告诉他

江笠也跟着笑起来。

他的确喜欢直率简单的人。

这样的人,容易掌握,用起来也顺手。

马蹄“哒哒”,晚霞如锦。

江笠以指挑起车帘一角,回首远望身后越来越小的茶陵城标志石碑,任由素白的俊脸被灰貂簇拥着,被飘零的雪花轻抚着。

眺望前方群山,渺茫之间,记忆中那座都城仿佛已依稀可见。

再翻过这座山之后,便是银雁城了。

忽然忆起少年时随手写就的半首诗。

“偶见暮云雪,疑是故乡晴。事了拂衣去,雪花满衣襟。”

桂臣雪说,画面太寡淡了,不好,不妨改成落梅满衣襟,小笠,且让我做你素白衣襟上赋彩增色的红梅。

江笠放下车帘,不再去看。

银雁城,江家,他终于回来了。

21章再见银雁城

早春二月,杨柳抽新枝,红杏闹春,北方的雪水融化了,化成潺潺嫩水,从九子山奔涌汇入银雁城郭。

马车还未进入银雁城地界,江笠便感到浑身不得劲。北方干冷,南方湿冷,他现在这副身体自小在北方长大,适应了北方的干冷,骤然到了从未涉足的南方,浑身骨节都在隐隐作痛。幸好别蜂起玄力浑厚,每天以玄气帮他驱除寒气,调节内息。等真正到了银雁城,除了两腿依旧酸麻之外,其他问题倒不大。

银雁城素有烟花江南的美称,街市陈列着珍珠宝玉,家家户户充斥着绫罗绸缎,一路行来,鸟语花香,草木葳蕤,恍似人间仙境。然而别蜂起根本无暇欣赏。马车刚抵达客栈,他立刻抱着江笠跳下马车,一边快步往楼上走,一边喊赵侍卫长赶紧去给江笠煎药。

他抱着江笠一阵风似的卷进客房,是急着去给江笠驱寒调息。

过了一会儿,江笠的面色渐有好转,恰好赵侍卫长的汤药也端上来了,他便给江笠披好狐裘,自己侧身坐在床头,将江笠抱在怀里。试了试汤药温度后,便舀了一勺小心喂到江笠嘴边。

“等等我酝酿一下”江笠蹙起眉宇,微微避开的脸上显出一丝绝望。内心翻江倒海,是理智与情绪在交锋。

谁能想到,平日最是理智冷静的江笠,自小就打从心底的怕!吃!苦!药!

别蜂起又气又心疼:“良药苦口,不吃的话,身子怎么能好起来!要不咱们加点蜂蜜好不好?”

“不必!”江笠满脸刚烈之色。加蜂蜜后味道更诡异,他宁可吃原味苦药!

“你喝不喝!再不喝,我打你了!”别蜂起气道。这药必须趁热喝。

江笠眉头一拧:“别蜂起,你以为我是没有脾气的吗!告诉你!我不!”

“你!气死我了!”别蜂起一脚把旁边的凳子踹翻!

这已经不是别蜂起第一次哄江笠喝药了。没想到平日最是温和沉稳的江笠,一吃药就闹情绪,急的他都想把江笠抱起来哄一哄了。

“小张!你他娘的蜜饯呢!到底买来了没有!”别蜂起舍不得拿江笠怎么样,只能气急败坏地朝外吠了一声。

张侍卫屁滚尿流地从外头冲进来,也顾不上擦拭满脸的热汗,赶紧将手上的油纸袋塞给别蜂起:“来了!来了!快!”

别蜂起低头一看,就见那油纸袋里盛着些色泽金黄的蜜饯海棠。

江笠悄悄瞥了眼那油纸袋,随即飞快地一闭眼:“此乃天意”

“怎么买这个?不是让你买蜜枣了吗!”别蜂起吼道。

“问了,卖完,卖完了!”

“你就不会想点办法?去啊!”

张侍卫赶紧往外跑,但是,他很快又出现在门口。

“少爷,我刚才经过二楼雅间,听到有人在说蜜饯,他们有蜜枣!可是我问了,他们不肯卖给我!”

别蜂起冷笑一声,不卖,那就抢!

他将江笠小心扶坐好,叮嘱赵侍卫长照顾好江笠后,自己大步流星地就往二楼雅间走。

二楼有十几处雅间,分别以屏风间隔。此刻已过晌午,二楼客人寥寥。

张侍卫想带路,但别蜂起走得飞快,一下就把他甩到后边。他只能在后边高声喊:“最前的地字雅间!地字!地字!”

穿过两扇花鸟虫鱼屏风,别蜂起一眼就叨住了目标。

靠窗的一张茶桌上坐着三位锦衣华服的青年和两位妙龄少女。从座位顺序可知,其中那位粉妆少女正是众人之首。

就见那少女生的面容清丽甜美,身穿粉色襦裙,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雪白长衫,秀发以一根丝带挽起,脸上不施粉黛,可见对自己容貌十分自信。

别蜂起不请自来,来了也是目中无人。如此嚣张跋扈,几位公子都露出不快神色。倒是两位小姐眼睛一亮。

别蜂起容貌俊朗,身材高挑,气息亦正亦邪,有种她们往日所见的公子哥们所没有的霸道,不由引得她们多看了两眼。

“你是何人!”许公子喝问道。

别蜂起一指那粉妆少女,冷冷道:“卖不卖?”

“什么!”粉妆少女脸颊一红。

少女闺名朱怡颜,乃是银雁城太守千金。往日众星拱月,骄矜刁蛮,何时遭遇过这种场面,一时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无礼!”旁边的鹅黄纱裙少女骂道。没想到眼前这人生的俊俏,却原来是个徒有其表的登徒子!

旁边几个公子哥拍桌大怒:“放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别蜂起不耐烦地皱起两道锋利的剑眉:“再问一次,卖不卖?不卖的话,就别怪大爷动手抢了!”

“你,过分!”粉妆少女羞恼得胸脯上下起伏。

“拿下这厮!”许公子喝道。

美人当前,岂能畏缩?几位公子立刻拔出剑往别蜂起刺去,誓要叫眼前这轻薄自己心上人的登徒子血溅当场!

别蜂起懒得废话。他像是看不到那些剑似的,直接一步上前!

“砰!”那些剑刃还未靠近他,便瞬间碎成粉沙!连带着剑的主人也被震得倒飞出去,轰然冲倒屏风!

“啊!”惨叫此起彼伏。不过区区一股外放玄气,这些阶的玄士们,居然连一合也抵达不住!

别蜂起目不斜视,伸手就往朱怡颜抓去!

朱怡颜失声尖叫:“休想!我誓死不从!”

别蜂起抓起朱怡颜桌前的蜜饯盒子。傲慢地瞥了眼这位花容失色的千金,居然连句话都欠奉,转身就走。正是来如雷,去如风,一下子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原来说的是蜜饯啊”朱怡颜喃喃道。表情都呆滞了。

“不是吧!特地来抢蜜饯?!”几位公子哥先后吐出一口血,难以置信。

不就是一盒蜜饯吗?至于这么凶吗!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江笠决定把汤药倒掉一半。刚说服赵侍卫长配合作案,可惜老天开眼,没有让他得逞。他还未付诸行动,别蜂起便携着战利品回来了。一整碗汤药下肚,舌尖翻来覆去地卷着颗甜丝丝的蜜枣,江笠这会总算彻底舒服了。

他抱着暖炉,百无聊赖地半卧在床,听别蜂起说接下来的行程计划。

“现在这副药体热,只能驱寒健体,去除不了骨冷黑气,终究治标不治本。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四处寻找欠缺的那几味药草了,只等东西齐全。在此之前,你且先忍耐一番。还有,你让我找的那个斩钰目前还没有消息,我要挑战的那人也一样没有消息,咱们这一时半会的,倒是落了个清净自在。难得到银雁城,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别蜂起一路上不是照顾着醒着的江笠,就是坐在睡着的江笠身边打坐修炼。路上风沙雨雪,他怕江笠再受寒,不许江笠下车走动。如今见江笠好些,他心中高兴,想着带江笠出去散散心。

江笠很认真地想了想。

“银雁城是书香之城,便先逛逛书肆吧。”

别蜂起拊掌道:“好,咱们去书肆。”

贤集书斋是这一带最大的书肆,也是江笠上辈子最喜欢来的一处小苑。

一进门,便见堂上高挂一幅金漆对联。上联贤集百家精华文射斗,下联汇聚诸儒学术语惊天,横批,天圆地方。

成堆成摞的书籍,琳琅满架,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前边柜台还有名家为新书推荐写的序文宣传。

江笠自去看书,别蜂起看到书就犯困,便在角落找了个桌椅,边发呆边等江笠。

江笠循着记忆在不同书架中穿梭走动,心中颇为感慨。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他与江轻舟之间,唯有一份爱书之心是相同的。

“公子,不知您找的什么书,需要小的效劳吗?”书肆小二礼貌地问道。

江笠看了眼前这张面生的脸孔,笑道:“听闻贵店中有位姓方的管事,十分博学,不才有些问题想请教他,不知他今日可在?”

书肆小二惊奇地打量了江笠一番,怅然叹息道:“想来公子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原本的确是有一位方管事,博闻强识,为人称道,是咱们店的一块活招牌呢!但是三个月前他回家省亲就了无音讯了,再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江笠沉吟着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相告。”

走出书肆的时候,别蜂起见江笠神情难掩失落,似乎有什么心事,便摸摸江笠的后脑勺安慰江笠:“没找到喜欢的书吗?要不咱们去别处看看?”

“不了。”

江笠看着徐徐下落的火红夕阳,扶手坐进马车中。

贤集书斋的方管事,博闻强识,风趣洒脱,是他为数不多的书友中最喜欢的一个。每回谈经论道,绝对不能少了他。若少了这方管事,于他而言,便也少了一分乐趣。

别蜂起最见不得江笠这种沉默,每当江笠露出这种怅然若失的表情,他就觉得自己被江笠排斥在外,进不去江笠的世界。

他跳上车,坐到江笠身边,拽了江笠的发带在指间一圈一圈地缠绕,痞里痞气地扰弄江笠:“要不我们先去用晚膳,你想吃什么?”

江笠垂下浓秀的眉睫:“没什么想吃的。”

别蜂起挤眉弄眼地逗江笠道:“银雁城有明月阁,望江楼,博雅居,锦苑酒肆皇上,请您翻牌”

江笠哭笑不得地瞥了别蜂起一眼:“那便去望江楼吧。”

22章此地空余黄鹤楼

望江楼。

江笠望着一整桌丰盛的美酒珍馐:“奢靡了些”

别蜂起摆摆手:“难得来一趟既然你没想吃的,那咱们就每种都试一试,万一碰到对胃口的咱们就把那厨子高价买回去!”

江笠垂下睫羽,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轻缓而清浅的笑容。

“好。”

别蜂起大大地松了口气:“好了总算是笑了啊!”

二人便抛开琐事,举箸大快朵颐起来。

别蜂起看江笠用餐细嚼慢咽,认真品味举止雅致,看着实在是一大享受。心中忍不住想道难怪古人说“秀色可餐”,果真不错。

望江楼依山傍水,二人坐在位置临着平阳湖视野开阔,举目可见绿山白水,亭台楼阁。清风舒缓水波粼粼让人心情放松。

清风从平阳湖徐徐吹来拂动江笠头上长长的雪白发带拂得他雪白披风轻轻摆动起来。他身体单薄目光清越白袍翩翩仿佛要乘着这阵清风,凌空飞去。

不许走!

别蜂起猛地抓住那披风一角!

江笠抬起眼睫:“怎么了?”

他发现这位别二公子总喜欢揪他身上的衣服发饰什么的,真是奇怪的癖好。

别蜂起讪讪地收回手:“没,没有。”

江笠笑道:“我听闻银雁城有道招牌菜名叫蜜汁豆干,外脆里嫩,辅以香菜调和,口味淡雅,使人唇齿留香,不知道这望江楼可有?”

他往常到望江楼,最常点的便是这道蜜汁豆干,故地重游,倒是有些想念。

“小二,你们这有蜜汁豆干吗,都端上来!”恰好这时店小二端菜经过身边,别蜂起便喊住他。

店小二不期然看到江笠相貌,心中惊了一惊:“公子有些面熟,可是江家的江笠公子?”

江笠知道自己现在这副相貌跟过去的自己有五六分神似,一路走来,已经有不少人频频好奇地张望。闻言便坦然笑道:“在下的确姓江,却与银雁城江家没有任何关系。”

也是,虽然挺像的,但年纪对不上。而且此人面色苍白,一副病弱无力的模样,跟大名鼎鼎的江笠江公子完全不同嘛!

店小二抱歉道:“贸然错认,公子恕罪!公子,您是外地人不知道,这蜜汁豆干本来的确是咱们望江楼一道赫赫有名的招牌菜。可惜原本擅长做这道菜的陈师傅几月前半夜出去沽酒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问了陈师傅家人,也没人知道怎么回事。报了官府,也是不了了之。后来咱们店家又聘请了几位新的厨师,但做出的味道都没有陈师傅地道,久而久之,这道菜便算不得咱们的招牌菜了,哎!”

江笠眉宇不知不觉皱起来。不会是巧合吧?

别蜂起见江笠面色有异,便转开话题,往那店小二托盘中丢了一锭银子:“小子,你说说,最近银雁城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吗?”

店小二喜不自胜地道了谢,收下那银子:“若要问有什么有趣的事,公子你可算问对人了!咱们这两个月后便要举办一场比武大会!你瞧这段时间银雁城多了许多外地人,就是为赶这热闹来的!听说这一届的比武大会噱头不小呢!公子若有兴趣,可以多多留意!”

又打听了一些其他事,别蜂起便把店小二打发走了。

他摸着下巴对江笠沉吟道:“江家那小子,我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消息。这次比武大会呢,高手云集,噱头还不这么有吸引力,那小子总该重出江湖了吧!”

江笠浅笑不语。

用完晚膳,正要打道回府,江笠忽然对别蜂起道:

“我听说银雁城有个平阳湖,平阳湖水绿如蓝黛,画舫听歌,别有一番滋味。”

别蜂起遗憾道:“本来夜间游湖最是好看,可惜我有离魂之症,夜晚不宜出门。你若想去,咱们只能白天再去了!”

江笠温柔地笑道:“白天也好。夜间江湖寒冷,我亦不愿出门。”

江笠的体贴让别蜂起忍不住笑起来。

一夜无话。

翌日,用过午膳后,别蜂起果然带着江笠来到平阳湖畔。

金玉满堂是平阳湖畔家喻户晓的青楼勾栏。与其他青楼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金玉满堂的女子不仅美貌,而且多以才艺示人。

金玉满堂的醉乡画舫更是平阳湖最大一艘画舫,其中飞檐翘角,花窗浮雕,皆是错落别致美人靠,盘龙柱,即便是一个大肚酒盏,红泥火炉,亦是富丽堂皇,无一不美。

乘坐画舫之上,赏轻歌曼舞,尝吴姬压酒,实乃一番享受。

江笠跟别蜂起一出现在画舫上,立刻便引起众人一阵小声议论。

“这人跟江家是什么关系?”

“这相貌,说是江笠的同胞兄弟都没人怀疑啊!”

江笠耳边听着这些猜测,却故作不知。坦坦荡荡地坐进画舫中,他开口便问旁边伺候的女婢:“在下想点一曲游园惊梦,不知这里的姑娘谁唱的最好?”

江笠当然知道谁唱的最好。紫菱,他的红颜知己。

这位名唤紫菱的歌姬嗓音柔情似水,她弹唱的游园惊梦乃是他平生所听最美妙的演绎。他以往来平阳湖泛舟,必要给她捧场。彼时游湖听曲,人生好不惬意!

此次他就是冲着她来的。

如他所料不差,那么

那女婢扎着两个发髻,不过豆蔻年华,闻言嘻嘻笑道:“这游园惊梦,咱们这儿的姑娘都会弹唱,但若要问谁唱的最好,却非紫菱姑娘莫属!只是公子来得不巧,咱们姑娘半个月前刚告假回了家,到现在还未回来呢!公子若一定要找紫菱姑娘,却只能再等等了!”

只怕是等不来了。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江笠却只觉一阵气恼又无奈。

他已经明白这些人失踪是谁所为了。

这些人都是他之前喜欢的,跟他有着隐晦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很容易便能推测出真相。

若说去杀桂臣雪也便罢了,什么时候,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居然连普通人都能下手?

因为他喜欢,所以要“送”过去给他吗?

现在他没死,他喜欢的人却死光了,这真是!

你到底是怎么了,斩钰啊

见江笠望着茫茫湖水,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跟失落,别蜂起两道剑眉再次皱起。

向来从容自信的小书生,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是在为谁担忧?

一声筝鸣,丝竹响起欢快的曲调。

九个身穿薄纱肚兜,外罩艳红透纱的舞姬从屏风后款款飘出,以手肩托着琵琶,素指快速拨弦,肢体柔韧如蛇摆动,舞姿曼妙。

舞姬快速旋转起来,荷叶边长裙飘舞张开了,梦幻般笼罩住这平阳湖的接天水光。

声如黄鹂出谷,款款唱道: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此曲菩萨蛮由李后主友情提供

江笠一言不发,只是自斟自饮。

“别喝了,小心喝醉!”别蜂起按住江笠斟酒的手。

江笠拿开他的手:“无妨,人生得意须尽欢。”几杯薄酒而已,他以前灌上几壶都没问题。

“你好吧。”

别蜂起见江笠神情有异,便不再打扰他。只陪着他一道,一小杯一小杯地喝。

不知不觉,天际晚霞飞扬,江边渔舟唱晚。

江笠忘记自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千杯不醉的江笠。几杯热酒下肚,他渐感头昏目眩,身体燥热起来。被湖泊晚风一吹,不觉清醒,反而越加困倦。

别蜂起回头,就见江笠目光迷离,两颊红得艳丽。忽然见江笠身子一歪,他赶紧搂住江笠。

“醉了是吧,叫你不听话!”

嘴里说得气哼哼的,别蜂起的动作却出奇的温柔。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江笠,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来。见众人张望过来,又将江笠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口。如此动人美景,他怎么舍得让旁人欣赏。

此时画舫已经荡到湖心,一时难以靠岸。别蜂起便脚尖一点,在湖面上凛然滑过,飘然纵横。其间衣不沾水,水波不兴,让湖畔边游客啧啧称奇。

别蜂起一路抱着江笠坐进马车。

低头就见江笠两眼紧闭,呼吸平缓,靠着他肩膀睡得正香。即便喝醉了,也不闹人,只是温驯如小动物般,用脸颊轻轻磨蹭人的肩膀。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哼唧些什么。

别蜂起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马蹄踢踏,马车轻晃,街道寂然。

街道上的烛火光影在车帘外一晃而过。留给车厢中人的,只有隐晦的暗示与暧昧。

浅尝辄止,点到为止,一下就好

在密闭的,昏暗的,弥漫着醉人酒香的马车中,别蜂起做了无数心里建设后,终于怀着虔诚而激动难耐的心情,轻轻捧住江笠的脸,将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真软,真香,这梦幻般的感觉如此诱人。

别蜂起轻柔地碾磨着江笠的薄唇,边吻边胡思乱想着。

他试试探探地想要撬开江笠的贝齿,可惜试了几次都不得其门而入。但即便只是蜻蜓点水般品尝心上人的嘴唇,也已经使他如醉如痴,不能自拔。

江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能依偎在他怀里,承受着他青涩笨拙的怜爱。

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一根鸟羽轻柔地骚刮过别蜂起的心扉,痒酥酥的,使别蜂起欲罢不能。只觉越是索取,越不能知足。

别蜂起觉得那处胀得难受,肚子里像藏着一把火,那火借着方才饮下的酒酿,烧得蓬勃旺盛,在他的血液中横冲直撞,叫嚣着宣泄,爆发!把怀中这个无知无觉的人占为己有!

他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心底忽然冒出一股冒失的,可怖的冲动!

占有他!没有人能够阻止,马上就可以占有他,他是你的了!

江笠不很舒服地哼了哼声。他做了个怪梦,梦见一只大猩猩压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