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银老案(1 / 1)

我靠破案升官发财 黑糖茉莉奶茶 9766 汉字|0 英文 字 28天前

第33章 银老案

  上峰

  新家安置很快, 北阙的人齐刷刷来帮忙,一个早上的时间就把房子都搬妥当。

  “家里乱的很。”张叔拿出一袋银子,“让三娘请诸位去外面吃一顿, 等我都整理好了,再请来家里庆祝。”

  张一咧嘴笑:“不用了张叔,咱们谁跟谁啊,就是以后你们搬得这么远了, 菲姐也都搬走了, 从善坊就只剩下我和丽娘了。”

  张叔闻言笑:“也刚好能做个伴,若是以后没饭吃,记得来张叔这边吃饭, 这院子虽然只有一进,却有四间屋子, 颇为宽敞,给你们都留个休息的位置。”

  王新嘲笑着:“给他留什么房子, 紫电的马厩不是挺宽敞。”

  张一那点伤感离别之情顿时被气走,举起拳头就去打人。

  张叔慈爱地看着他们打闹。

  “行了, 别给张叔捣乱了。”杨言非自门外马车上搬下最后一个箱匣, “钰儿已经让菲姐去买东西了,你们再拎几坛酒, 直接回北阙庆祝得了。”

  张叔连连点头, 顺手把钱袋塞进杨言非怀中:“今日辛苦了, 多吃点,这些东西再去富贵楼点个吃食送过去。”

  杨言非把钱塞回去,笑说着:“张叔和钰儿搬迁, 按理该是我们送钱, 怎么还收张叔钱, 这次我们请客,等过几日张叔亲自下厨,我们一定敞开肚皮吃。”

  张一和王新各自拎着两坛酒走了过来。

  王新也跟着劝道:“是这个理,新屋搬迁要花钱的地方多得很,我们不讲究这些虚礼,张叔您最重要的就是替司直把钱存一点,把钱捏牢一点,这钱花的流水都没这么快。”

  他跟着叹气,司直这么多年来一分钱也没存下,属实有些过分了。

  张一点头,挤眉弄眼说道:“该砌墙的砌墙,该分户的分户,可不能被隔壁那位拿捏……嗷呜……”

  杨言非锤了锤他的肚子:“别乱说话,你这嘴再这样,以后就不要靠近这宅子了。”

  张一顿时耷拉下眉眼来。

  王新板着脸教训道:“是这个理,隔壁的人我们惹不起,少于他们打交代才是。”

  “知道啦。”张一不好意思说道,“我这嘴就是碎。”

  张叔见气氛僵硬,连忙圆场:“好了好了,张一对内就是这个脾气,也是为我们想而已,对外还是讲分寸的,你们快走吧,对了,奶黄的竹笼你们拎过来了吗?”

  杨言非点头:“放在右边第一间屋子的角落里,怕她害怕,还特意盖了一个黑布,关了门,先不急着让她出来,让她适应适应。”

  “还是不萌细心。”张叔摆了摆手,“去玩吧,张叔也不招待你们了,这里实在乱。”

  “对了,杏酒在哪里,唐别驾这次帮了她不少,她打算送几坛酒去道谢。托我这次一并带过去。”杨言非问。

  张叔指了指右边盖着红封条的箱子,随后担忧说道:“在这呢,只送酒是不是不太体面啊。”

  杨言非无奈苦笑:“那位祖宗缺什么啊,图个心意而已,今后也难以有交集,把事情做圆就差不多了。”

  张叔点头:“这些我也不懂,你们看着办就好。”

  杨言非很快就掏出两坛杏酒:“那我们先走了,张叔若是累了,就等晚上我和钰儿下值之后再来一起收拾。”

  张叔已经蹲下来拆东西,闻言只是摆了摆手。

  二十个箱匣被放在院子里,其中酒坛占了一半,自己的东西加起来,一个箱子都塞不满,可见沐钰儿之前过得日子颇为不讲究。

  一行人闹哄哄得来,静悄悄地走,隔壁李府的小门终于再一次悄悄关上。

  王新看着那边的细微动静,眯了眯眼。

  杨言非蹙眉问道:“这户人家查清楚了吗?”

  张一点头:“老大刚买房的那天,我就让修业坊的暗哨把这户人家翻了个底朝天。”

  “这户人家做草药生意起家,今年洛阳的草药水涨船高,就因为汴水那边有水匪为祸,这户人家一直做南北运输的二道贩子,发了大笔横财,结果半月前郑州盐铁装运使辖下的津渡水军又一次剿匪,说是抓到几个水匪,其中就有这位李家家主。”

  “杀良冒功?”杨言非蹙眉,“二道贩子倒也算不上水匪这般严重。”

  张一哂笑:“谁知道呢?终归不是好人。”

  “那你让修业坊的人多注意这一带,张叔年纪大了,孤零零一个人在屋中,若是真有事,也好有个照应。”王新说道。

  张一点头:“早就安排好了。”

  —— ——

  北阙一群人坐在小凳子上,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小孩拿着几串糖葫芦跑来跑去,时不时有欢笑声从紧闭的门内传出,听着就格外热闹。

  “任叔,你这肉烤不熟的,切太大了。”

  “张一,你这个菜敢不敢浸水里洗一下。”

  “王新,切菜!不是捏菜,这菜要被你捏烂了!”

  北阙前院空地上,相互嫌弃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不远处游廊里,沐钰儿拎着两坛杏酒,犹豫片刻:“你说我直接上门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打出来倒不会,闭门羹倒是可以吃几碗。”杨言非老实交代。

  沐钰儿叹气:“唐不言之前与我说这几日要来北阙的,都三日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说起来,你知道姜才要回并州了吗,姜家对外说是让姜才回老家为陛下祈福。”杨言非与她坐在同一条长凳上,神秘兮兮说着这几日洛阳城里的动荡。

  沐钰儿兴致缺缺:“这些纨绔子弟,去哪不是祸害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这次姜才要入庙清修,过几日就走,陛下连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姜家这几日入宫勤快得很,就连千秋公主都请动了,估计是为了姜才去求情。”

  “公主殿下倒是脾气好,谁来求情都要帮一帮。”沐钰儿随口说道。

  之前邹思凯死刑就是被公主阻止了,言说邹思凯毕竟也曾年少成名,国子监出来的人,因为不够充足的证据便杀之而后来,恐引起天下读书人的惶恐,这才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那哪能一样,殿下毕竟之前也曾下降给姜家,只是后来姜则攸病逝,这才回公主府居住,算起来和姜才也是婶侄关系的。”杨言非说道,“只是这次陛下铁了心要把姜才送回去。“

  沐钰儿闻言只是皱了皱鼻子,目光落在院中几个小孩身上,见他们自己摔了还高高举着糖葫芦,不由嫌弃地龇了龇牙。

  “陛下扶持姜家这些年,放权维护,高封抬举,仁至义尽,若是其余事情陛下还能高举轻放,只是涉及科举,乃是国之根本,陛下再放任下去,迟早要出事,不过陛下这次看似重打,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姜家,牺牲一个蠢材姜才而已。”

  杨言非本以为是好事,可被她这样一分析,就有有些丧气:“本以为姜家要失宠了呢。”

  沐钰儿笑,懒洋洋地靠在窗棂上,琉璃色的瞳仁眯了眯:“我这几日我一直在想,邹思凯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设计在科举案上故意推姜家一把。”

  杨言非不解:“不是他们自作自受吗?”

  “之前姜才说有个人去三藏茶楼闹事,我查了那人,你猜怎么着?”沐钰儿挑眉问道。

  杨言非摇头:“怎么了?”

  “人不见了。”沐钰儿摸了摸下巴。

  “是不是畏惧姜家报复,先跑了?”杨言非蹙眉说道。

  “姜则行做事睚眦必报,三藏茶楼贩卖考题若不是这人愣头青一般闹起来,我们的人也察觉不出一样,毕竟那茶楼里整日都有人神神叨叨。”

  沐钰儿拍手:“你自己都说了,若非他闹起来。”

  她话锋一转:“若是你买了考题,发现不对,你会闹起来吗?”

  杨言非连连摇头:“自然不会,闹大了此事就把我记过了,今后都不能参加科举了,这事情只能哑巴吃黄连……对,那个读书人以后不打算科举了吗?”

  “谁知道呢,算了,总归是大人物的事情。”沐钰儿就像小猫儿翻个身一般,整个趴在窗棂上,闭着眼,懒洋洋说道,“要操心的怎么都是陛下。”

  “所以你觉得这就是陛下高举轻放的原因。”杨言非倒是没有这般心大,反而忧心忡忡地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声音微微压低,“是不是东宫。”

  沐钰儿笑,声音就像气音冒出:“当今太子乃是陛下第三子,十二年都在房州过着苦日子,圣历元年受封为太子,你仔细想想在大场合上,见过几次这位太子。”

  杨言非眉心紧皱,老实说道:“除了祭天等事,其余时间屈指可数。”

  沐钰儿不说话,头上两根大红色的发带垂落在臂肘间,舒舒服服晒着太阳。

  “你觉得是太子吗?”杨言非嘟囔着,“盼着姜家倒了的人数不其数,但太子肯定是头一个。”

  陛下本就在太子人选中犹豫不决,若非前朝旧臣大力施压,太子如今还在房州过着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日子。

  一个是陛下侄子,一个是陛下亲子,可一个代表的成功,一个是失败。

  姜则行做事霸道,不给太子面子是常有的事情,太子性格怯懦,常常避其锋芒,好几次都是千秋公主出面解围,这才把那些争锋消弭过去。

  沐钰儿长睫微动,半晌不语,冷不丁说道:“若是姜则行自己呢,或者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呢?”

  “那也太蠢了吧?”杨言非不解。

  沐钰儿睁眼,笑了笑:“若是一开始国子监对姜则行来说是镶金的宝贝,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陛下让姜家掌管国子监不就是为了为他们树立人心,拉拢人脉,可如今陛下年迈了。”

  杨言非身形一怔。

  “姜则行能在长安洛阳屹立这么久,吸引这么多人,身边能人异士这么多,牺牲一个儿子却能让自己重新回到朝堂上,太过正常,且姜则行是笨蛋吗?”沐钰儿眸光一转,笑脸盈盈问道。

  杨言非摇头:“自然不是,单是文明四年的那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宝图便知,他极会看清看清形式,对陛下心思的把控,只怕比几位皇子都要厉害。”

  沐钰儿不说话,被太阳晒得整个人暖洋洋的,含含糊糊说道:“不说了,这事与我们远得很,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北阙。”

  她龇了龇牙,叹气:“毕竟办的不算一般,梁菲到现在也没消息。”

  “这事怎么怪你。”杨言非解释道,“说起来还是唐不言一开始就把消息掩起来,导致我们消息错过,忽略的梁菲。”

  沐钰儿脑海中蓦地响起唐不言那张雪月相宜,梅雪清绝的脸,嘴巴一撇,不着调说着:“别说他,我现在的债主呢,对他恭敬点。”

  杨言非说起这事又觉得头疼:“你要钱问我借不就好了,干嘛招惹唐不言啊。”

  “还不是怕房子跑了,你是不知那个李府管家见说卖给我,那老脸憔悴的,万一我这一走,他改了主意说不买了,或者被其他人买走了如何是好。”沐钰儿可怜兮兮地说着,“我瞧着这么可怕吗。”

  “才不是!”杨言非义愤填膺,“就是他们有偏见。”

  “小钰儿,小钰儿!”陈菲菲扯着嗓子在门口响起,“你在吗?人呢?”

  沐钰儿懒懒伸出一手招了招,有气无力说道:“托福,人还在世上。”

  陈菲菲把手中满当当的东西顺手扔给王新,领着裙摆跑过来,一本正经说道:“你知道陛下打算对北阙改制吗?”

  沐钰儿一个激灵站起来:“这么突然,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

  “什么时候的消息,我那个八卦精上司都没说。”杨言非也紧张起来。

  八卦精上司,刑部侍郎周星是也。

  “刚刚,我们的暗线也一点消息也没有,陛下身边的千牛卫直接去的吏部尚书屋内,我们的人这才听到一点消息。”

  沐钰儿心中咯噔一声,忙这么严实,一定不是好消息。

  “怎么改?”杨言非还带着几分期冀问道,“司长的位置空了许久,是不是打算让钰儿补上。”

  陈菲菲直接翻了个白眼:“那还叫什么改制,直接下圣旨褒奖不就好了,我觉得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你这次做了这么多,五日时间觉也没睡几个时辰,这次竟然一点奖励也没有,竟然还要改制。”杨言非低声说道,“陛下也太过严苛了些。”

  沐钰儿叹气:“别把北阙关了就行。”

  杨言非也跟着叹气。

  陈菲菲冷笑一声,撸了撸袖子:“管他到时候什么人来,我们北阙的人可不是好相处的。”

  沐钰儿又重新软骨头一般趴下去,懒懒散散说道:“那今天丰盛点,万一是散伙饭呢,说起来,那我得趁早给唐不言把酒送过去。”

  “我去唐府门口转转。”沐钰儿拎起两坛子酒出门。

  北阙外,被陈菲菲拉下的陈安生右手一挂拉至少十斤的肉,左手满满当当的蔬菜瓜果,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破了嘴依旧活蹦乱跳的鱼,鱼尾巴对着她的脸时不时抽几下,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迷茫地站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沐钰儿一出门就看到她傻乎乎地站着,面前蹲着一只巨大的昆仑奴,不远处的唐不言正站在马车边上,大概是没看过这么蠢的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昆仑奴正身处粗黑的蒲扇大手小心翼翼把他脖颈间的大鱼取下来,那条比陈安生脸还大的鱼,落在昆仑奴手中就显得较小起来,也顺便开始装死了。

  得,欺软怕硬一条鱼。

  沐钰儿拎着酒站在门口,一时间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捏着酒坛有些踟躇。

  唐不言察觉到她的视线,随意看了过来,霜雪霁寒,云淡光寒。

  沐钰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正打算去找别驾呢,这是给别驾送的酒。”

  她把两坛酒放在车辕上,笑说着:“去年就酿好的,放了不少冰糖,也许合别驾口味。”

  那一侧,陈安生仰头看着昆仑奴,稚声稚气说道:“你好高啊,我以为可以长这么高吗?”

  “不可以。”昆仑奴歪着头说道,“你们中原人都矮。”

  “哦。”陈安生有些讪讪地低下头,“那你们上面的风景是不是好看点。”

  昆仑奴见小孩格外失落,便把小孩放在肩膀上:“高高,看看。”

  陈安生坐在他肩膀上,抱着他的脑袋,顿时兴奋起来:“好高哦。”

  “咳咳,安生,先把东西交给任叔,就等着你的东西了。”沐钰儿咳嗽一声,随后对着唐不言说道,“没想到昆仑奴还挺喜欢小孩。”

  “奴儿只是不善言辞。”唐不言目送昆仑奴入内,随后听着北阙内发出熟悉的大惊小怪的声音。

  “好高啊!这是昆仑奴吗?”

  “天哪,胳膊好大。”

  “哇,这么一比,王新都好小哦。”

  “别驾今日怎么来了?”沐钰儿试探问道。

  唐不言拢了拢披风,淡淡说道:“某如今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

  沐钰儿啊了一声,随后眼珠子一转,在‘他到底是知道消息来嘲讽我的’还是‘和新邻居交代一下自己的喜事’之间犹豫。

  “恭喜。”她最后还是觉得后面那个理由更好一点,毕竟唐不言还算一个大好人。

  唐不言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目光落在北阙敞开的大门上,里面热闹极了。

  “你们白日不上值,闹哄哄在院中做什么?”

  沐钰儿懒洋洋说道:“嗐,我今天搬家了庆祝一下,说起来以后要和少卿做邻居了,真是荣幸啊。”

  她话锋一转,随后悲苦说道:“听说我们北阙要改制,也不知道是不是散伙饭?”

  她直勾勾地看着唐不言,一双琉璃瞳子大写着‘打听消息’四个字。

  “确有此事。”唐不言颔首,矜持说道。

  “那你知道怎么回事?”沐钰儿立马殷勤问道。

  唐不言慢条斯理说道:“要空降一个上峰。”

  沐钰儿眨巴眼:“不撤销北阙?”

  唐不言摇头:“为何如何说?”

  沐钰儿苦着脸:“毕竟王兆死了,梁菲也没抓到,陛下一怒之下觉得北阙没用,撤销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确实。”唐不言点头,“陛下之前却又此意,却被新上峰阻止了。”

  沐钰儿眼睛一亮,瞬间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兴奋地看着他:“是哪位好人?”

  唐不言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嘴角微微弯起:“不巧,正是某。”

  沐钰儿笑脸逐渐僵硬,最后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后退一步。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声,慢条斯理上前一步,脸色称得上和颜悦色:“能和司直共事想来也相当有趣。”

  沐钰儿嘴皮子哆嗦了一下,耳朵都往后面飞了飞,吓得没敢说话。

  “姜才的事情,还请司直给我一个解释。”

  唐不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慌不忙又走了一步,继续说道。

  姜才的事,特指沐钰儿收了钱,却不干活,还把锅甩到唐不言身上这件事情。

  沐钰儿眼前一黑,终于生出夜路走多了,终于碰到鬼的荒诞错觉。

  “圣,圣旨呢?”沐钰儿垂死挣扎问道。

  唐不言颔首,自袖中拿出明黄色的一卷东西,好心递过来:“不必跪了,司直看看就行。”

  沐钰儿手指抖索着,接过圣旨看了一眼,差点没直接跪下,幸好一双手及时把人扶住。

  “司直小心。”

  那双手冰白修长,精致如玉,若是平时沐钰儿还得夸一句美人玉手,现在却觉得这手好看是好看,但是怎么骨子里透出黑漆漆的颜色!

  沐钰儿咬牙,甩开他的手,把圣旨递了回去,话锋一转,小心翼翼说道:“少卿一下肩负两个重要部门,会不会太辛苦了点。”

  “为君办事,何谈辛苦。”唐不言收回手,一本正经说道。

  沐钰儿仰头,怔怔地看着他。

  ——急,求问得罪上司后该如何升官?

  升官发财梦想,折戟沉沙。

  沐钰儿心情凝重地带着唐不言入了北阙。

  一踏入那个破烂的大门,便能看着小孩子们正尖叫着绕着走廊奔跑,任叔正刷着一个大铁锅,所有人都在帮忙洗菜切肉。

  若不是一个办事衙门,倒是颇为人间烟火气。

  “北阙为何这么多小孩?”唐不言站在门口,目光在奔跑的小孩上扫过,问道。

  沐钰儿眼珠子一转,还未说话就听到唐不言淡淡说道。

  “若是不说实话,北阙到时候人员精简,养不了这么多小孩。”

  沐钰儿顿时大惊:“你要精简北阙!”

  唐不言垂眸,他不说话时,眉宇间冷淡疏离,有种格外不好说话的高冷无情。

  “不能精简。”沐钰儿气愤说道,“他们的父母都是北阙的人,只是后来在任务中……他们若是不能呆在北阙,就只能去孤独园了。”

  孤本意指幼而无父,独本意为老而无子,孤独园便是如此。

  大周建..朝时,前朝连续徭役,又赶上数十年的战争,中青年损失惨重,同时也导致大量的老人和小孩无人供养,朝廷便出资供养这些人。

  园中的老人可以供奉到去世,可小孩十三岁便要开始独自一人生活。

  这地方不算差,却也是最后的一个选择。

  唐不言侧首:“那你便打算一直养着他们。”

  沐钰儿抿唇不语。

  “供养一个小孩要花多少钱。”唐不言的声音冷冰冰的,显得格外无情,“更别说院中一共有五个小孩,北阙司直一年才多少俸禄。”

  沐钰儿蹙眉,抬脚就要离开。

  “他们迟早都会拖累你。”唐不言的声音在背后冷静响起,“你聪明机灵,性格活泛,难得的是武功超群,当今陛下以女子之身荣登大宝,你这般的人她自然会重用,你若是舍弃了北阙,未来便是坦然大道。”

  唐不言的声音极具蛊惑,眉宇冷淡却又好似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你而屈颈的诱惑。

  当他眸光倒映出你的影子,便会让人误以为他满心满眼为你,便是缓和语气与你说话时,也总能牵着对方的鼻子走。

  “不……嘶……”沐钰儿不悦转身,只是还没说话便突然脸色大变,眼疾手快一手抓着一个小泼猴,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小昭举着糖葫芦啪嗒一下直接撞到唐不言腿上。

  一个巨大的糖渍黏在唐不言雪白的披风上,最后可怜兮兮地滚落在地上,染上一层泥沙。

  沐钰儿眼前一黑。

  小昭被撞的一屁股墩坐在地上,也不哭,只是呆呆地仰头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恰巧陌生人正垂眸看她。

  一双眼睛就像黑色的糖葫芦一样亮晶晶的。

  “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小昭立刻笑眯眯地说着,自己拉着他的披风乖乖站起来。

  两只小脏手立刻在披风上留下两道污渍,格外显眼。

  “我的祖宗!”沐钰儿脸色大变,直接把人提溜起来,扔给后面匆匆赶来的任叔。

  这一番动静,院里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唐别驾!”杨言非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您这是……”

  他也看到那件华贵披风上的污点,顿时呵了一声。

  昆仑奴也紧跟着走上来,蒲扇大手无措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衣服脏了。”

  “这玩意多少钱?”沐钰儿借机悄悄问道。

  杨言非捂唇小声说道:“一两百银子肯定是要的。”

  沐钰儿直接倒吸一口气。

  那边唐不言直接解下披风,神色不辨喜怒。

  “我,我过两天给你洗干净。”沐钰儿凑上去,激灵从昆仑奴手上接过来,干巴巴说着,“肯定给你洗的很干净。”

  台阶下,大概是知道自己闯祸了,小昭一脸怯生生地站着,小脸瘪着通红。

  “不必。”他收回视线,淡淡说道。

  那边昆仑奴已经去马车里捏了一条新披风送来,给人小心翼翼披上。

  任叔领着几个闯祸的小鬼不知所措地站着,小孩子乌压压挤在大人腿边。

  “带她们去洗洗手。”沐钰儿开口把人赶走。

  “别驾今日怎么来这里了?”杨言非这话是问着沐钰儿的。

  沐钰儿领着披风的手一顿,悄悄说道:“新上峰。”

  “上坟?”张一拎着一株还带着泥巴的菘菜,直接嚷嚷出来,“还差几天才清明呢,上啥坟?”

  沐钰儿眼前一黑,把杨言非手中的苹果朝着他脑袋扔过去:“上我的坟,你个破落耳朵,我早说去掏一下了。”

  张一被砸的嗷了一声,依旧一脸不太聪明的样子。

  杨言非也后知后觉回味过这三个字来,不由倒吸一口气。

  —— ——

  唐不言在很多场合都会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可那些人衣着体面,神色不卑,态度恭敬,浑身上下写满了欲语还休的场面交集。

  那些人知道他是谁,畏惧他,奉承他,讨好他,哪怕是厌恶,是抗拒,也不会带着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目光。

  可眼前北阙的人却有些不太一样,他们眼神中带着探究,带着抗拒,带着打量,但更多是一种‘这人谁啊,耽误我吃饭’的委屈。

  三教九流,桀骜不驯,不拘常理,是世人对北阙的评价。

  接了这个任命时唐不言早有预料,是以并无被冒犯的感觉,只是神色冷淡地扫过众人,最后淡淡说道:“先去吃饭吧。”

  垂眉耷眼的沐钰儿一惊,随后大喜。

  人群中众人面面相视,随后各自露出喜悦之色,如鸟散般继续赶着之前的事情,似乎完完全全忽略了这位尊贵的客人。

  “司直。”唐不言熟门熟路地朝著书房走去

  沐钰儿脸上笑容一顿,北阙的人却开始欢呼送人离开。

  毕竟死贫道不死道友。

  书房还是一如既往的凌乱拥挤,唐不言并未坐下,而是站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院中热闹的北阙众人身上。

  几个小孩大概被教训过了,乖乖搬了个小板凳,小小一只围在水盆前,看着鱼游来游去。

  王新带着几个男的正在吭哧吭哧劈柴,张一时不时在划水,事情没做多少,杏子吃了半拉,菲姐正带人切肉洗菜,一块块肉被切得整整齐齐,大小完全一致。

  整个北阙弥漫着热闹的气氛。

  沐钰儿乖乖站在他身后,眸光落在他露出的半截冷淡侧脸上。

  唐不言换了一条月白色的大氅,金丝压边,繁琐华丽的花纹层层叠出,安静地垂落在脚边,雪白的绒毛簇拥着消瘦冰白的下颚。

  这样的人站在破旧磕磕绊绊的脱漆窗棂前,连着蓬荜生辉都显得过了,只会觉得突兀。

  北阙不合适这样的天之骄子。

  “司直知道陛下为何让我接管北阙。”好一会儿,唐不言低声问道。

  沐钰儿摇头:“不知。”

  “你知道的。”唐不言自众人身上收回目光,淡淡说道,“司直七窍玲珑心,便是猜,也该猜出一点的。”

  沐钰儿扬眉,并不接招,只是懒洋洋敷衍着:“便是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唐不言轻笑一声。

  “你觉得若是真的对此事要加封,也该落到你头上是吗?”

  他的手指搭在窗台上,闲适自然,漫不经心,有些人天生涡旋,只要出现就能占据所有人的视线。

  沐钰儿垂眸:“不敢,此事确实没办好。”

  “所以,司直确实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迁怒我,你不服我?”唐不言转身,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沐钰儿,直接问道。

  沐钰儿挑眉反问:“我该服你吗?”

  她抱臂,一扫脸上的颓废,眉间间桀骜之色凛然而现。

  “你是唐不言,唐家三郎君,背靠唐程两家,你的未来就该跟你两位兄长一般,走的是文官路线,而我们北阙只是一个陛下临时兴起成立的衙司,明眼人的看得出他并非权贵们上升的踏板。”

  沐钰儿满脸讥笑:“再者,唐少卿您哪里和我们北阙的眼,肩不能提,背不能抗,娇滴滴的小雪人一个,我们北阙出门走任务,还要分出四个人拿轿子抬您不成。”

  唐不言并未生气,或者说他依旧是那副令人辨不清息怒,看不到神情的冷淡模样,就像雪山上高高在上的神佛,居高临下,却又淡漠无情地注视着凡尘中的一切。

  “我确实自幼体弱,除却读书并无一技之长。”唐不言顺着她的话说道,“可天下之事,除去暴力,总该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所以少卿是打算改变北阙暴力的办案方式。”沐钰儿挑眉问道。

  唐不言背手,朝着她走了一步,半张脸顿时落在阴影怀中,眸光中的深邃便也悉数暗淡下来,带着蛊惑人心的欲.望,即使抗拒,但依旧忍不住看着他。

  “我不想改变什么。”唐不言的声音冷淡而低沉,“是司直想要改变什么。”

  沐钰儿垂颈不语,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似笑非笑。

  唐不言并不恼怒,只是笼着袖子,任由宽大的袖袍垂落而下,借着屋内微亮的日光而熠熠生辉。

  “比如为北阙谋取一个未来吗。”

  沐钰儿倏地抬眸看他。

  “北阙的未来你我皆知,你师父死后他的走向只能是落败,是取缔。”唐不言缓缓上前,慢条斯理说道,“你有心阻止,却无力回天。”

  沐钰儿盯着他袖子的眼睛缓缓上移,一点点扫过修长的脖颈,消瘦的下颚,高挺的鼻梁,最后到漆黑的双眸。

  眼神若如刀,此刻的唐不言大概早已鲜血淋漓。

  唐不言在她锐利的视线中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最后终于站在她面前,站在整个阴影中,折颈低眉,那双如水墨画一般的眉眼顿时跌落凡间,甚至坠入黑暗。

  “可我能帮你。”

  沐钰儿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眉尖一跳,缓缓凑上去,替他抚了抚肩上的细灰:“那少卿想要什么?”

  唐不言笑了起来,满心满眼的冷淡疏离,傲气矜贵瞬间消散在这个浅浅的笑容上,一双眼眸顿生涟漪,温柔多情一般,那点唇珠微微翘起,带着微微的红。

  翩翩郎君,丰神俊秀。

  “帮我安抚好北阙。”

  唐不言伸手抚开她的手腕,笑说着。

  沐钰儿扬眉,讥笑道:“原来少卿想要我做您手中的一把刀。”

  唐不言摇头,伸手。

  沐钰儿眼波微动。

  却见唐不言捡起她垂落在胸前的红色发带,随意放置后背处:“是双赢。”

  沐钰儿往后退了一步,嗤笑一声:“说来听听,怎么就双赢了,若是我不配合你,我们北阙的人可不止会硬功夫,杀人的软功夫也多得很,您这位娇滴滴的小郎君,迟早收拾包袱滚蛋。”

  唐不言嗯了一声,好脾气说道:“自然是相信北阙众人的功夫,只是……”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说道:“走了我一个,还会再来一个,耗到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陛下撤司之心只会越演越烈,没有人想要一把不受控制的刀。”

  “所以你就是陛下控制北阙的刀鞘。”沐钰儿笑脸盈盈地反问着。

  唐不言颔首:“我来北阙自有自己的目的,可我同样可以保北阙暂得喘息,目的达成我自会离去,未来司直若是当真升官发财,自有能力保护北阙免于倾覆。”

  “我都这么得罪你了,我还能升官发财。”沐钰儿疑惑。

  唐不言又笑了起来,这次倒是颇为真情实感:“自然可以,公是公,私是私,司直在公事上并无大错,我与司直也并未任何冲突,为何不行。”

  沐钰儿心中微松。

  毫无疑问,唐不言的要求足够吸引人,而且这几日相处,她也是相信唐不言的人品的,此人贵重,不仅体现在家世上,他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那说得好听。”沐钰儿脸上露出笑来,懒洋洋说道,“你倒是给出一点诚意啊。”

  唐不言淡然颔首:“自然可以。”

  沐钰儿站直身子,惊疑地看着他。

  “就当是恭贺司直乔迁之喜。”

  “去把我的昆仑奴叫来。”他视线一转就看到昆仑奴已经捏着几块糖,和小朋友玩起来了。

  “你的奴儿倒是比你受欢迎。”沐钰儿也跟着看了过去,大声嘲笑着。

  “奴儿性格单纯,去哪都是受欢迎的。”唐不言颔首,看了眼更漏,“别贫嘴了,时间要来不及了。”

  沐钰儿这才开门,站在门口,朝着院内,打趣说道:“小昭,不要挂在别人身上,放这位大哥哥过来。”

  昆仑奴起身,几个小萝卜头顿时到人家膝盖,顿时又是一阵惊呼,抱着人小腿不放。

  “任叔,别耽误我做事啊。”沐钰儿无奈说道。

  任叔拿着勺子威胁道:“在胡闹晚上就不给吃肉肉了,快来帮忙洗菜。”

  小孩子们在玩和吃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一哄而散。

  “晚上一直吃饭哦。”小昭仰头,咬着手指头,奶声奶气说道。

  昆仑奴弯腰,小心把人捏起来放在一侧去:“走。”

  “郎君。”他站在门口,恭敬喊着,顿时挡住了所有光线。

  “之前吩咐你的事情,去办了吧。”唐不言含笑说着。

  昆仑奴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事情啊?”

  沐钰儿试探问道。

  唐不言已经捡起一本书,自顾自看着。

  沐钰儿吃瘪,板着脸故作凶恶说道:“少卿好大的胆子,竟敢一个人留在虎穴,不怕我们把你吃了。”

  唐不言手中握着一本鬼怪话本,难得是上面还有插花,画工颇为精致,他竟看得颇为津津有味。

  他翻过一页书页,淡淡输哦奥:“不碍事,某到时候去南市哭,就说司直始乱终弃,背信弃义,当真是渣女。”

  这话有些耳熟。

  沐钰儿在脑海中过了一下,突然噎住,这不是之前她之前威胁唐不言不把一进院子卖给她时说的话吗!

  唐不言抬眸,似笑非笑:“怪不得司直的字是狗爬字,心思都放在看志怪本上了,上面还有饼屑,想来也是挑灯夜读。”

  沐钰儿老脸一红。

  “我给少卿扫扫。”她殷勤上前,一样就看到书缝中还未拍打干净的饼屑,连忙拍了几下,不曾想那屑随风扬起,直接唐不言脸上。

  唐不言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沐钰儿大惊,连忙伸手去擦他的脸。

  柔软却带着薄茧的手指猝不及防落在细腻微凉的脸颊上,入手好似皎皎寒冰,轻轻划过时,莫名令人后背汗毛直起。

  两人各自顿了一下。

  唐不言拨开她的手,沐钰儿讪讪收回手。

  “我给您打盆水。”她忙不迭地跑了。

  唐不言垂眸,只是用帕子随意擦了擦。

  屋外,沐钰儿站在水井边,突然低喃了一句:“小脸蛋还挺滑。”

  “晚上吃蛋滑!?”张一在背后激动说道,“也不是不行啊。”

  沐钰儿眼皮子一跳,反手给了他一脑瓜子,张嘴轻吐:“滚。”

  “好嘞。”张一不明所以被打了一下,但还是看得懂老大杀.人的目光,立马滚了。

  她端着水入内,唐不言已经开始继续看书。

  “洗把脸?”她问。

  “不必,你坐下歇着吧。”唐不言看到倒影在书本上的影子,蹙眉说道。

  “好嘞。”沐钰儿坐在一侧,只是她安分没多久,很快又发出细微的动静。

  唐不言拧眉,轻扫一眼,就看到一只小猫儿正捧着一盒糕点,半张脸埋了下去,窸窸窣窣地吃着。

  他盯着那发带看了一眼,很快便又移开视线。

  ——她好像很爱吃糕点,甜味的。

  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这样的一句话。

  “贤侄真的在此?”门后突然出来一声惊疑不定的声音。

  沐钰儿顺势往外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深紫色官服的中年男人正踌躇地站在门口张望着。

  北阙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瞧着颇为吓人。

  毕竟王新手中的斧子锃亮,陈菲菲手中的菜刀上还带着血。

  身后高大的昆仑奴轻轻松松地拎着一箱东西,歪着头看了看,最后,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后背,直接把人戳了进来。

  “谁啊。”沐钰儿见那人踉跄了一下,也不敢发火的憋屈模样,不由乐了。

  “户部尚书蒋素舟。”

  作者有话说:

  唐宋两朝很早就有老人小孩抚养的孤独园等地方,老有所依,弱有所养

  唐太宗年间,一两银子相当于现在4248元人民币,所以可以算算那披风还有钰儿那房子到底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