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珍珠怨
吴家
灿珍杨不见了!
北阙的人在灿家扑了一个空, 整个灿家除了几个木头人和一个哑仆外空无一人,更为奇怪的是,一向无往不利的北阙暗哨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人是何时不见的。
沐钰儿脸色凝重地把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
“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张一不解说道, “是不是这人有什么老巢。”
王新抬眸扫了屋内众人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不知,只是灿巡官一向只去三个地方,府邸、公廨和, 公主府, 每日的行踪格外干净。”
张一哎了一声,小声嘟囔着:“这人还真不避嫌呢。”
王新睨了他一眼,张一讪讪闭上嘴。
“这位灿巡官是高.宗干封二年生人, 天生眼盲,被高家厌弃, 七岁后和生母一起消失在渤海一带,直到三年前, 也就是圣历二年。”陈菲菲一顿,多嘴解释道, “也就是陛下假托殿下有病需到洛阳治疗, 派遣职方员外郎徐彦伯把人接回东宫的第二年,太子殿下把此人引荐给陛下, 灿珍杨这才在洛阳扬名。”
她捏着北阙暗哨传来的资料, 思索片刻。
“他颇通祈神之术, 据说当日陛下已经梦魇多日,他不知用了何种办法让陛下能安然睡觉,这才被陛下封为巡官。”
“怎么神神叨叨的。”张一摸了摸脑袋, “这人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沐钰儿撑着下巴, 用手指拨了拨脑袋, 去看右边的唐不言:“太子殿下和灿珍杨是怎么认识的?”
唐不言抬眸,看着北阙众人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嗯了一声:“灿家虽是隐士之家,但起源就在房州,灿夫人极有可能在和离后带人回到房州,想来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沐钰儿嗯了一声:“灿珍杨真的会祈神之术吗?”
天地明察,神明彰矣。
神,对一个帝王来说,太过重要了。
“汉武帝太初元年十一月,柏梁灾,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渤海,将以望祠蓬莱之属,冀至殊庭焉。”唐不言意味深长说道,“自来渤海就和神明挂钩。”
沐钰儿嗯了一声,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
“不是说太子在房州从不出门吗?”她小声说道。
唐不言笑了笑,不说话。
“反正现在人不见了,去哪里找。”张一叹气说道,“这人是不是就是跑了。”
偌大的一个人就这样在洛阳凭空消失,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此事若是传到陛下耳朵,北阙定要挨批。
“我瞧着就是公主殿下把人送走的。”张一嘟囔着,“说不好人现在还在公主府呢。”
“那你胆子大起来,去公主府找人啊。”陈菲菲凉凉说道,“殿下说不在那就是不在。”
张一欲言又止,又慢慢吞吞闭上嘴。
“先让京兆府把城门都看起来。”唐不言开口缓和气氛,“人一定还没出洛阳。”
“望府尹会听我们的嘛?”王新小声说道,“这人一向滑不溜秋的,若是听到涉及到灿珍杨的事情,甚至公主殿下,还不是跑得最快。”
京兆府尹,望春芝,洛阳出名了的水泥匠。
“不碍事,让瑾微过去,他知道如何说的,你们直接去找秦知宴和周岩。”唐不言有条不紊说道。
张一和王新对视一眼,齐齐起身离开。
“若是他真的借着殿下的马车离开如何是好?”陈菲菲犹豫问道。
唐不言摇头:“不会的,但凡他不想把公主殿下牵入此事,就绝不会借着公主的威望出洛阳。”
陈菲菲若有所思,随后撇嘴讪笑:“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倒是情深似海。”
“只是灿珍杨到底为何要杀贯韵香?”沐钰儿撑着下巴,“贯韵香到底撞破了他什么秘密,竟然让他铤而走险,迫不及待在安乐郡主的别院就敢杀人。”
唐不言神色凝重。
“老大,出事了。”陈安生从外面一手拎着小赵,一边倒腾着小细腿跑了进来。
“先松手,不要拎小昭的衣领。”陈菲菲见小昭小脸通红,忍不住伸手把人接过来,“这么急急忙忙做什么。”
陈安生讪讪松了松手,低头看着揉脖子的小昭,小声说道:“难受你怎么不说啊。”
“不难受。”小昭抬头看着陈安生讪讪的样子,眨了眨眼,笑眯眯说道,“挂在你身上还不用自己走路,飞高高。”
陈菲菲听得直摇头,把小昭提溜到椅子上,这才对着陈安生说道:“怎么了?”
“又有人去京兆府告状了。”陈安生说道。
“京兆府每天都有人告状这有什么稀奇。”沐钰儿笑说道。
“那个人说是吴家的人。”陈安生大声说道,“那个小娘子。”
“吴大娘子。”小昭在一旁细声细气说道。
唐不言和沐钰儿对视一眼。
“洛阳姓吴的可人不少。”陈菲菲蹙眉,“你可有听清说什么?”
陈安生拧眉,去看小昭。
小昭正捧着一块糕点慢慢吞吞咬了一口,像一只小兔子嘴巴小小的动着,三口没咬掉一个角。
“嘶,先别吃了。”陈菲菲忍不住捏着她的小手腕,“你说说怎么回事。”
小昭抬眸,长长哦了一声,清亮无辜的眼睛看着唐不言:“就是美人哥哥之前落在老大书房里的那个蓝色封皮里的那本书里,第四页上的那个小娘子,白白的,瘦瘦的,高高的。”
唐不言眉心微动。
那时之前从扬州回来后带回来的东西,其中有一本是吴家嫡系两家的众人画像。
吴家子嗣单薄,只有两儿一女,都是老夫人所出,其女随夫去天水镇守,只偶尔过节会有联系,两个儿子一人在扬州做长史,一人在都水监做都水丞,子嗣加起来也不过三男三女。
吴籁青在狱中突然死亡,除了早已远嫁的女儿,二女儿和小儿子以及吴夫人也跟着消失不见,唐不言就索性让人把吴家所有人的画像都画了起来,后来便一直落在北阙,不曾拿回。
第六页正是……吴籁青的小女儿。
“你确实是她?”唐不言温和问道。
小昭大声嗯了一声:“细长脸,眼睛弯弯的,嘴角下面有一个小红痣,她跪在京兆府的大门前,我凑得近看得很仔细的,就是她!”
“就她一人?”唐不言继续问道。
“还有两个,第五页的那个小娘子,还有第三页的小郎君。”小昭说。
第三页就是吴籁青的小儿子,至于第五页的画像,便是吴嫣儿。
沐钰儿坐在原处,冷不丁说道:“有没有可能,吴嫣儿那日跟的根本就不是贯韵香或者裴眠,她甚至不是意外来到两处凶手行凶的地方,她跟着的一直都是……”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相比较沐钰儿那句没说完的话,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更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说什么了?”陈菲菲连忙问道。
“就是说扬州长史是被人害死,手中有扬州真正的账本,希望京兆府能为他沉冤昭雪。”陈安生简单说道,“那个吴嫣儿手中确实捧着一个账本。”
唐不言倏地站了起来:“不好,吴嫣儿会出事。”
—— ——
望春芝难得强势的拉着两个少尹不让他们出门,一向雪白圆润,笑眯眯的脸阴沉着,一声不吭地坐着。
两个少尹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若是闹大了,才更不好。”秦知宴硬着头皮说道,“毕竟涉及扬州的案子。”
望春芝面皮紧绷,呼吸加重。
“还不知道吴家到底要告谁,不妨请进来先问问。”周岩也跟着劝道。
望春芝冷笑一声,一直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扫过面前两个年轻的少尹:“你们正当不知吴家要状告何人。”
秦知宴和周岩面面相觑,各自摇了摇头。
望春芝气得怕了拍桌子,咬牙说道:“吴嫣儿,吴嫣儿,老夫打了一辈子的鹰,竟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诓骗了,吴家,吴家欺人太甚。”
事到如今,他哪能还不明白。
只怕贯家好端端去余家闹起来的事情也有这个吴嫣儿在背后使坏,让两家牵扯到京兆府,再自己好心前来帮忙,看似好心却逼得他惶惶不安去找唐不言,想要背靠唐家把此事糊弄过去,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小小年纪的吴嫣儿竟敢打算攀咬公主殿下,心机之深沉,手段之高超,当真是让他都折了进去。
眼下这个近况,京兆府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连着大门都不敢开。
两宫殿下一脉相承,呼吸同进,东宫位置刚定,洛阳群狼环伺,结果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是这个案子闹大,只怕谁也控制不住。
他望春芝在这个京兆府的位置做了十多年,何曾这等憋屈。
“那,不妨让属下把人劝走?”秦知宴小声说道,“一直跪着也不是事情。”
“劝?劝哪里去?”望春芝木着脸问道。
周岩也跟着绞尽脑汁,小声说道:“刑部,大理寺,实在不行去北阙也是行的。”
望春芝沉默,背靠椅背,双眼微阖。
“让他们去投铜匦。”他淡淡说道,“就算不去,也把人带去,务必全都带去。”
声音斩钉截铁,寒气森森。
陛下登基时曾下令制造四个铜匦,置于洛阳宫城前,分为延恩、招谏、伸冤、通玄四匦,随时接纳天下表疏,这些年一直都有不少人投匦,不论好坏,是否大逆不道,陛下都不曾动怒杀过人。
秦知宴犹豫,倒是周岩点头:“是个好办法,这案子给北阙,陛下总会宽容几分。”
“如今司长不算得圣心。”秦知宴小声说道,“不如给大理寺,至少还有一个唐不言在,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他负责的。”
“就北阙。”望春芝淡淡说道,“只要铜匦一日不除,北阙便永得圣心,沐钰儿不过是还没做出大功绩罢了,毕竟张柏刀可是当年帮着陛下抄家前太子府邸的人。”
秦知宴拧眉。
“走了!走了!吴家的人走了!”衙役跑过来,大声说道。
望春芝一怔:“什么,走了!“
“对,走了,那个吴大娘子带着另外两人走了。”衙役说。
“可有说什么?”周岩连忙追问。
衙役摇头,随后有点头说道:“那个下跪的小娘子说明日就去击鼓,一定要到达圣听。”
秦知宴松了一口气。
望春芝拧眉:“奇怪。”
——吴家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 ——
“走了!”沐钰儿的马赶到京兆府门口,就看到里面已经空荡荡一片,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路人如此说道。
“大概一炷香多了吧,都该回家了。”路人说。
沐钰儿神色凝重,立马调头去往吴家。
瑾微赶着马车远远见了,先一步调头朝着吴家跑去。
唐不言坐在马车内,手指抓着窗棂,神色确实凝重,仔细想着吴嫣儿今日的举动。
——扬州的账本或明或暗,或新或旧,早就被他全都拿了回来,那她手中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要为吴籁青翻案,闹这么大,是为了什么……
—— ——
吴家
吴大娘子双眼通红,但神色还算镇定,扶着弟弟和妹妹下了马车,镇定吩咐道:“现在开始,你们不准离开彼此的视线,家丁护卫都必须要时时刻刻看着你们。”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紧紧贴在一起。
“不怕,我们会为叔叔报仇的。”吴嫣儿握紧手中的账本,认真说道,”杀了人,那就谁也躲不过去。”
“带他们去休息吧。”吴嫣儿对着大管家说道,“今日起府中所有家丁都要三班巡游,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单独行走,若有人违背此令……”
吴嫣儿锐利地扫过众人,厉声说道:“当场斩杀。”
“是。”大管家严肃应下。
吴嫣儿布置好所有的一切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娘子今日辛苦了,可是饿了。”紫善问道。
吴嫣儿靠着茶几,一只手撑着额头,摇了摇头:“去给我打盆水来。”
紫善点头离开。
整个吴家弥漫着紧绷的气氛,往日里宽松的侍女们的说笑声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落叶的沙沙声。
还有一声……微不可为的,咯吱声。
一双血红的眼睛从她背后紧闭的衣柜中探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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