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珍珠怨
家世
秋风萧瑟, 洪波涌起。
院子正中的那棵大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落叶被风扬起, 成了这座安静死寂的偏远小院唯一的生机。
原本还大喊大叫的女子突然安静下来,那些气势汹汹的仆人只是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好想看守着犯人的石像。
沐钰儿惊讶地看着俞寒, 好一会儿, 又扭头去看唐不言。
“只有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隔壁关着俞夫人的那个房间。”唐不言看着俞寒面无表情的脸颊,低声说道。
沐钰儿立刻打量起这个背阴的院子。
之前一眼看过来就发现这个院子其实并不大,甚至比她现在住的那个一进院的院子还要狭窄许多。
本该照景的宽大中庭如今只有前后十步左右的距离, 正中的位置甚至还种了一棵大树,整个院落更显得逼仄。
沐钰儿想起之前去唐家时, 远远看到那些下人居住的地方时,都觉得比这个地方来的宽敞。
俞寒这个六娘子住的地方都不太宽敞, 更别说这位疯了的夫人,那个厢房也不过是最简单的一间两架, 整体好似发酵失败的馒头, 小了一大圈。
俞夫人住在右厢房,俞寒坐着的位置也确实是右边的窗户, 两间屋子只距离五六步的样子, 自然也可以一眼看过去。
“这个位置背阳。”唐不言解释道, “寻常人写字读书的地方都是放在向阳的地方,免得伤眼睛,且这间应该也是你休息的地方。”
安置床架一向讲究朝阳靠东的风水, 免得邪魅侵扰, 俞寒不仅把写字读书的地方放在这间屋子, 甚至还有平日里休息的床铺。
若是隔壁一有动静,这边一定能第一时间发觉。
一次两次还好,若是常年如此,简直是折磨人。
俞寒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为何要看着她,都是她才害得我本该是一个人人尊敬的嫡女,如今却过得还不如一个小妾身边的婢女。”
唐不言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太过安静,也太过冰冷,他就像一个骤然发现人间苦难的神佛,无悲无喜,却又充满怜悯地注视着凡人。
他们根本不懂芸芸众生的痛苦,不懂弱小之人的悲懦,却又自以为是知道一切,无情地戳破一切。
俞寒蓦地暴怒,把原本盖在膝盖上的毯子骤然朝着唐不言忍不住。
“滚,都给我滚。”
沐钰儿眼疾手快把毯子接住,鼻子一动,惊讶问道:“别激动,别……嗯,好重的药味。”
俞寒双手颤抖,纤细苍白的手死死扣着窗沿,青筋暴出,指骨尖锐,目光狠厉得盯着窗外的两人。
沐钰儿眼尖:“你的膝盖怎么了。”
只看到俞寒素色长裙膝盖处的位置有古怪凸起的地方,瞧着好像是一圈圈包着的白布。
俞寒木着脸,看着巍然不动的两人。
“北阙有一个仵作名叫陈菲菲除了验尸厉害,治病也毫不逊色,在洛阳一直颇有名声,你自然可以打听一下。”唐不言并没有被她冰冷的目光吓退,反而继续说道,“你阿娘自然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那想来无外乎不是中毒就是受惊过度。”
沐钰儿犹犹豫豫地把毯子递过去,凑近了看,那要为更加明显,那圈在膝盖出突出的痕迹越发明显。
俞寒不为所动,只是紧盯着唐不言看。
“如果能找到厉害的大夫为你阿娘治病,情况就不会比现在还差。”唐不言冷静而平淡地分析着,“你阿娘出身京兆杜氏,虽是旁支嫡女,但她出家前也曾与公主殿下有过密切来往,这也是这些年俞御史不能休妻再娶的原因。”
俞寒捏着床沿的指甲弯曲着,好似眨眼就要断裂一般。
沐钰儿恍然大悟。
今日见余家的情况,那个余奂行瞧着也不是念旧长情的人,可偏偏却一直没有休掉疯妻再娶,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能醒过来,这份家事便是你未来的保证。”唐不言声音微微放柔,低声说道。
俞寒眼波微动,视线从唐不言身上移到那道上锁的房门前,沙哑问道:“若是不能呢……”
“那你就更要洗清你身上的问题。”唐不言握拳咳嗽一声,“总归不能过得再差了。”
“菲菲医术真的很好,之前也治过不少疯病,有些还是祖传的呢。”沐钰儿手指微动,那块毯子就重新落在她膝上,“你不信可以找人打听一下。”
俞寒捏着帕子,低喃道:“没人了。”
“你说什么?”沐钰儿耳朵动了动,不解问道。
俞寒慢条斯理把毯子重新盖在膝盖上,淡淡说道:“没人了,我身边唯一的丫鬟,我阿娘陪嫁时只剩下的那个嬷嬷……”
她轻轻摸过陈旧毛毯上的细密花纹,咽了咽口水,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都死了。”
沐钰儿脊背发凉,倒吸一口气。
“我信你。”俞寒抬眸去看唐不言,“唐不言,他们都说你是君子。”
唐不言颔首:“你若是把当日的事情交代清楚,我自然会让陈仵作为你阿娘看病。”
俞寒整个人靠在后背上,失神地盯着屋子上的一角,缓缓闭上眼,低声说道:“就先回答之前那个问题吧。”
“我去那个阁楼……”俞寒再一次睁开眼,眼底已经没了那些尖锐的警惕和悲凉的愤怒,只剩下冷淡的野心,“是约了绍王殿下打算见一面。”
沐钰儿一惊。
“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看过了,如今当家的不过是一个妾侍,面慈心狠,这些年她一直想要把我推入火坑,这次绍王选妃前,他已经在察院置监察御史做了八年,想腰在明年大考中得以升迁,这位好妾侍已经鼓动他,让他把我嫁给吏部主事。”
沐钰儿眉尖一动。
别小看吏部主事只是一个八品官,却是一个肥差,明年大考时所有官吏的折子都要经过他们的手先筛一遍,算是一个位卑权重的职位,只是……
沐钰儿仔细想了想,吏部部共有吏部主事四人,都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占据着这个位置多年,没听到最近有年轻人顶替这个位置啊。
“听闻吏部主事詹秋义今年三月刚丧妻。”唐不言缓缓说道。
“原来少卿也知道这人啊。”俞寒笑了笑。
“这个詹不是五十多了嘛!”沐钰儿惊讶。
俞寒笑了笑:“准确说是五十五了,比我阿耶还大八岁呢。”
沐钰儿捏着炭笔的手微微使劲,忍不住附和道:“太过分了!”
“那后来他是如何打消这个念头,打算把你送去选绍王妃的。”唐不言继续问道。
俞寒笑了笑,侧首去看唐不言,眸光闪动,轻笑一声,露出一丝艳丽姝色。
“是我自己主动说的。”她笑了笑,“我和他说,我若是能当选绍王妃,他就可以移开御史台这个清苦的地方,便是不能,这番操作下来,也定是能再找一个更好的。”
沐钰儿从未见过把自己的婚事安排得如此冷静无情的人。
“他同意了?”唐不言问道。
俞寒收回视线,淡淡说道:“绍王妃选妃的时间太久了,他等不到了,或许还有枕头风的问题。”
“可你现在已经成了候选人之人。”沐钰儿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自己去找了梁王。”俞寒声音微微放轻,笑说道,“我等了足足五天才敢在阿耶去找冰人前找到酒醉回归的梁王。”
——“你是谁?”轿中醉意朦胧的姜则行。
——“妾身是察院置监察御史余奂行家六娘子。”秋风瑟瑟,夜色漆黑,青石板冰冷坚硬。
俞寒已经等了六天了,天色一天比一天暗得快,夜风也一日比一日凉,可她却不敢离开一步。
——“妾能帮殿下解燃眉之急。”
——“可笑,我要你一个小小女子解什么急。”
俞寒白着一张脸,看着面前摇曳的气死风灯,瞳仁微微缩起,声音坚定说道:“东宫。”
“你这是在与虎谋皮。”唐不言直接说道。
俞寒沉默。
“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沐钰儿哑声问道。
“他推荐我,我入东宫,为他做内应。”俞寒丝毫不觉得此话的惊悚,只是冷静说道,甚至还轻笑一声,“确实是与虎谋皮。”
“若你不能成绍王妃呢?”沐钰儿不解问道,随后又恍然大悟,“绍王选一妃二良娣,只要你确保进了东宫就行。”
俞寒的外貌在这五人中能拍到前三,加上她对外一向是温柔娴静的模样,优势绍王推荐的人,如此算下来,若是没有出意外,她几乎是稳进东宫。
“那你为何还要去见绍王?”唐不言低声问道。
俞寒叹气:“大概没想到殿下竟然宁愿选了贯韵香也不愿选我,我又想着贯韵香能入选许是他家的吏部侍郎的身份占了大头,那我便推不动此事。”
她捏着膝上的软毯子,声音带着些许沉默:“所以我打算换个人入手。”
“谁?”唐不言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动,镇定问道。
“裴眠。”
沐钰儿写字的手一顿,犹豫问道:“你打算如何入手?”
“让裴眠落选。”俞寒轻声说道。
“如何落选?”沐钰儿心中一动,却还是故作不解问道,“你和她有过纠纷吗,或者你有什么办法?”
俞寒眉心微微皱起,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膝盖,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与裴眠无冤无仇,只是看着她每次一出来就是人人追捧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生厌恶,只是她这人实在是被读书读坏了脑子,明明看出我不喜欢她了,对我还是客客气气的。”
沐钰儿和唐不言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她不过是在同情我,我才不要她这般无用的温柔,太温柔就太软弱了,若是我以后有了女儿……”俞寒一顿,冷冷说道,“我定要让她跟着郎君一样去看这个世道,免得被那些坏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沐钰儿轻轻吐出一口气。
俞寒和裴眠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俞寒自小受尽白眼和欺负,裴眠确实自小被家中父兄,姊妹捧在手心长大的人。
“所以,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唐不言轻声问道。
俞寒去看面前两人,嘴角微动,声音只剩下几声气音:“她有意中人了。”
沐钰儿立刻扭头去看唐不言。
——那份约裴眠去小楼的信。
“那个人是谁?”沐钰儿追问道。
“夏喻。”俞寒看向唐不言,轻声说道,“我亲眼看到夏喻曾抱着裴眠。”
沐钰儿一惊。
“这人这么浪荡!”她不悦说道,“两人并未有定亲传闻,若是喜欢早就该上门提亲才是,怎么私下如此孟浪,破坏小娘子名声。”
俞寒嘴角露出讥讽笑意。
“你知道夏喻那日约了裴眠在小楼见面?”唐不言反问。
俞寒一惊。
“你不知?”沐钰儿惊讶说道。
“郡主设宴,夏喻还敢约裴眠来见面?”俞寒眉心紧皱,神色厌恶反问着,好一会儿,她脸上露出了然之色,“怪不得,她那日也在小楼里。”
“所以你不知道裴眠也在这里,那你打算如何让裴眠出局?”沐钰儿质疑道。
俞寒盯着一处失神,指了指一处的柜子,低声说道:“这里面有一个荷包,是裴眠绣给夏喻的,夏喻很喜欢一直带着,绍王若是有心查一下,自然能查出蛛丝马迹来,只要绍王殿下心中有根刺,那之后自然可以也由不得我控制。”
沐钰儿盯着角落里的一个小橱柜,扭头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颔首:“你去看一下吧。”
沐钰儿这才轻声说道:“得罪了。”
只见她也没有从大门口跳进去,反而像一只小猫儿,踩了一下窗棂,整个人轻盈地越了进去。
“怪不得洛阳众多淑女名媛,少卿一个也没看中。”俞寒低声说道。
唐不言只是坐在栏杆上沉默,目光落在屋内沐钰儿身上。
“在最里面的一个绣篓里。”俞寒指挥着。
沐钰儿打开柜子,在里面掏了掏,没一会儿就掏出一个满满当当的绣篓,倒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浅绿色的小荷包。
荷包不过巴掌大小,小巧而精致,不是时下繁琐艳丽的款式,整外面缝了一个绸缎面,里面是稍显硬括的面料,随后在角落里绣着一个昙花。
“裴眠是晚上生的,当日院中的昙花正好开了,所以她就有昙奴的小名。”俞寒解释着。
沐钰儿把荷包扔到唐不言怀中,自己也索性勾了一个椅子坐在俞寒边上,继续问道:“你们约的是什么时辰?”
“午时。”俞寒说,“你之前说我的丫鬟去追绍王了,也没有说错。”
沐钰儿蹙眉:“那你们见面了吗?”
俞寒摇头:“我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便想着躺下休息一下,再醒来就是被……”
贯韵香掉落的动静不小,自然可以惊醒一个浅眠的人。
“绍王那天回去了吗?”沐钰儿拧眉去问唐不言。
唐不言摇头。
“绍王殿下一出珍珠阁,公主殿下的人亲自送人离开的,我的人没追上。”俞寒解释道。
“那你出来看贯韵香之后可有发现头顶还有一人。”沐钰儿继续问着俞寒,“甚至很有可能有两个人。”
俞寒揉了揉额头:“我当时太害怕了,后来发现贯韵香竟然打算抓我,怕说不清这事,就跑了。”
沐钰儿拧眉:“那你睡着的时候,可有听到有人上楼的动静。”
“只有刚睡下去的时候,有听到脚步声,大概是午时多一点。”俞寒沉默,“我之前都没好好睡过,那个位置安静,软塌也很软,所以我当时睡得很沉,那个脚步声也是模模糊糊才听到的,本打算躲起来,但一放松下来,就实在太累了。”
沐钰儿嗯了一声。算了算时间:“那正好是贯韵香来的时间。”
唐不言捏着手指。
“那上面的动静你也没听到?”沐钰儿认真说道,“你仔细想想,只有找出到底是谁杀了贯韵香,你才能摆脱嫌疑。”
俞寒拧眉,仔细回想着,却发现那段记忆从脚步声开始,到重物坠地声结束。
沐钰儿有些失望地合上本子。
“好像有……”俞寒冷不丁说道,“咚咚咚的声音。”
沐钰儿一惊。
“我那个位置很靠近那个台阶,我不知道是鸟雀的啄木头的声音,还是有人上楼的声音……”俞寒怔了怔,随后摇了摇头,“不对,不想人的脚步声。”
“是那种拐杖拄地的声音。”俞寒拧眉说道,“但这个楼梯底下是空的,若是有人腿脚不方便的人上楼,应该声音更大此事,不可能只有拐杖声。”
“什么时候的事情?”唐不言问。
俞寒摇头:“不记得,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许是声音有些恐怖,这才记住一点的。”
“真的没有了。”俞寒苦笑,“我不是不想洗清嫌疑,可所有的证据就是指向我。”
现在的证据确都是说明俞寒很有可能是杀死贯韵香的凶手,毕竟如今裴眠已死,她和贯韵香在之前一直都有矛盾。
“行,你若是有想起来起来的,一定要找人告诉我。”沐钰儿把笔纸收起来,认真嘱咐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俞寒敏锐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沐钰儿看了唐不言一眼,含糊说道:“苗玉莲遇刺过,凶手胆大包天。”
俞寒脸色微白。
“行了,我先走了,我到时候留个人每日都溜进来看你,你有认识又发现,就跟她说,大概是一个小娘子。”沐钰儿吩咐道,整个人轻轻一跃,重新回到唐不言身边。
“你,你何时来给我阿娘治病。”身后俞寒犹豫问道。
沐钰儿皱眉:“我直接让菲菲来吗?”
看余家的样子,瞧着连大门都进不去。
“不碍事,我会让人来接俞夫人的。”唐不言认真说道。
“你如何能来余家接人?”俞寒怀疑问道,随后看向沐钰儿,“你武功这么高,为何不今日带我阿娘走。”
沐钰儿大吃一惊,伸手指了指自己:“我现在就带她走啊,这不会就让人发现她不见了吗?”
俞寒伸手握着窗棂,冷笑一声:“知道又如何,我阿娘若是死了,他们才更开心。”
沐钰儿有些犹豫。
“俞夫人若是不配合,如何带出去。”唐不言说道,“我定会把她接出来的。”
俞寒死死盯着他看。
“少卿说话算数的。”沐钰儿连忙说道,“说能接一定能接。”
就在此刻,紧锁的厢房内传出来断断续续的歌声。
——是哄小孩的童谣。
俞寒安静地听着,随后好想整个都泄了一口气一样,重新坐会椅子上,镇定说道:“你最好信守承诺,不然我死了都不会放过你的。”
—— ——
沐钰儿脚步沉重出了余家大门,看着余家管家迫不及待关门的样子,叹气:“俞寒也该可怜的。”
唐不言沉默着下了台阶。
沐钰儿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随后突然问道:“少卿今日怎么失态这么多次。”
唐不言笑了笑:“余家如此境遇,只是觉得惋惜而已。”
“惋惜什么?”沐钰儿不解问道。
“这位……俞夫人……”唐不言侧首去看沐钰儿,好一会儿才说道,“年轻时也是生动活泼的女郎。”
沐钰儿惊讶:“少卿你怎么知道?”
唐不言只是笑着没说话。
沐钰儿只当唐家是什么都知道,便也跟着爬上马上。
“她是……”唐不言坐上马车,看着沐钰儿正捏着糕点没心没肺吃着,冷不丁说道,“名人太子妃的……”
沐钰儿腮帮子鼓鼓地看过来,大眼睛扑闪了一下。
“闺中密友。”唐不言轻声说道。
沐钰儿咽下嘴里的东西,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认识公主殿下呢。”
唐不言收回视线,为她倒了一盏茶,推了过去:“马上就暮鼓了,回家吗?”
沐钰儿点头:“行,明天再去裴家和贯家看看。”
她吃了两块糕点压压肚子,继续说道:“裴眠喜欢夏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啊。”
“夏喻是纨绔子弟吗,故意玩弄人家小娘子的感情吗?”沐钰儿嘟囔着,“没听说啊。”
要知道,夏喻在洛阳可是和唐不言齐名的小郎君,若当真是这样的人品,想来也配不上和唐不言放在一起被人比较。
“夏家是武将出身,是寒门出声,虽靠镇远侯建功立业,但毕竟根基尚浅,淡裴家世代文人,高祖父甚至在前朝做过宰相,太.宗朝也入过阁台。”唐不言低声解释道。
沐钰儿皱眉:“所以,两个人哪怕真心喜欢,也是不能在一起的。”
“可能很难。”唐不言嘴里说着不确定的话,可口气却格外笃定。
“家世真的这么重要的嘛?”沐钰儿捏着手中的糕点,突然索然无味,恹恹问道。
夏家好歹是现在洛阳城内炙手可热的陛下亲信,而裴家再是光辉,也是先辈荣光,如今的裴家也落寞了。
不过是一个姓的问题。
唐不言眼波微动,嘴角微微抿起:“我们和她不一样。”
沐钰儿把捏碎的小糕点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慢慢吞吞塞进嘴里。
唐不言伸手,轻轻覆盖着她的手背,认真说道:“唐家不需要靠子女联姻巩固基业,我前头的两位哥哥娶的也并非三家五性的大家,我阿姐嫁的也不是占据豪姓的郎君。”
沐钰儿盯着那双精致如玉的手指,蓦地觉得那双手金贵起来。
“你不信我?”唐不言缓缓握紧她的手背,声音紧绷问道。
沐钰儿抬眸,盯着唐不言那张认真的俊脸,好一会儿把嘴里的糕点塞进嘴里,满满当当,含含糊糊说道:“我们先说这个案子的事情。”
这明晃晃就是逃避的态度。
唐不言叹气:“你又要逃避吗?”
沐钰儿置之不理,准备伸手去捏第二个糕点。
唐不言冷酷无情地把糕点端走。
沐钰儿手指扑了一个空,顿时委屈巴巴地垮下一张小脸。
“我不是夏喻,也不是裴眠,若是我碰到喜欢的人……”唐不言握紧手心的滚烫的手,眸光认真而执着,“我不会放弃的。”
沐钰儿被那目光看的心跳加快,好似一只小猫儿呆坐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很快又挪动个位置。
竟然是直接靠近他,嘴里长长哦了一声。
女郎滚烫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秋裳传了过来。
唐不言一怔。
“肚子饿了。”沐钰儿伸手,绕过他把糕点抢回来,也没有奏凯,反而继续贴着他坐着,嘴里很快就塞满糕点,小声说道,“我知道了。”
唐不言嘴角紧紧抿起。
“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爬山了。”沐钰儿挑了一块自己不喜欢的杏仁糕,反手塞进唐不言嘴里,“大不了下次爬雪山,我多穿两件衣服。”
唐不言看着她,突然笑了笑,眉眼弯弯,眸深似海,轻轻嗯了一声。
——冬有密雪,碎玉之声。
沐钰儿眨了眨眼,耳朵微微发红,状似平静地收回手,继续低头吃糕点。
“晚上一起吃饭吗?”沐钰儿难得吃了几块就不吃了,开心邀请道,“今天张叔煮了梨汤喝。”
唐不言慢条斯理把杏仁糕点吃完,犹豫一会儿,这才摇了摇头:“我今日得回家一趟。”
“今天不是初一和十五。”沐钰儿快做了他半年邻居,也算对他的一些生活了如指掌,不如惊讶问道,“你回家做什么?”
“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阿娘。”
沐钰儿也不追问,哦了一声:“行吧,那下次请你喝,张叔的梨汤特别好喝,外面都吃不到的。”
唐不言点头。
—— ——
唐家得到唐不言回来的消息,原本安静的内院顿时热闹起来。
“怎么突然回来了。”唐夫人连忙吩咐道,“叫厨房做些三郎爱吃的菜回来,对了,梨汤还有吗,他每年入了秋都会咳嗽,感觉让人炖一盅……”
“行了,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唐阁老摇了摇头,“就是他每次一生病你就如临大敌,他才不爱回家的。”
唐母被人阻了满腔热情,冷笑一声:“少拿我做筏子,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你这宝贝儿子,整日去做那个修业房到底是为什么,她可是我身下掉下来的肉,你们这些没走一遭鬼门关的自然不心疼。”
唐阁老被人怼得咳嗽一声,讪讪地把手中的茶放了下来,委屈抱怨道:“好端端骂我作甚。”
唐夫人看着屏风后出现的人影,便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三郎给阿耶阿娘请安。”唐不言行礼问安。
“快进来。”唐夫人连忙说道,“这回来也太不巧,我和你阿耶刚吃好饭,收拾干净,不过刚才已经让厨房重新备放了,稍等片刻就好……哎,是不是瘦了些。”
唐不言坐下下手,低声说道:“有劳阿娘费心了。”
“你这时候回来是做什么?”唐稷问道,“我听说你把贯家那个案子接下来了。”
唐不言嗯了一声。
唐稷拧眉:“这事闹大了,你可是要挨骂的。”
“总不能看着死者不安眠,活者不安生。”唐不言镇定说道,“此案也许还涉及之前的江南的案子,吴家的那位叔叔就是在牢中冤死的吴籁青。”
唐稷抿了一口茶,轻声呵斥道:“胆大。”
谁是如此说着,脸上却无多少怒意。
“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父子说话了,我去厨房看看。”一侧唐夫人起身说道。
“阿娘,我今日是来找您的。”唐不言抬眸,看着她。
“找我?”唐夫人惊讶,和唐稷面面相觑,“我还能帮到你什么不成?”
唐不言镇定点头。
“何事?”唐夫人跃跃欲试问道。
唐不言沉默,屋内的烛火找的他脸颊明暗不定,显出几分难言的深沉来。
“明仁太子的那位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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