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顾清淮语气半真半假,嘴角一扬,全是少年时捉弄人的不正经,近看眼眸深处的光一跃一跃,特别的亮。
他明知道,她长这么大就谈过他这一个男朋友,前男友是他,现男友也是他,偏要用这样吃醋的语气,逗她脸红,要她比较出个胜负。
什么清冷什么禁欲都是表象,这位哥骨子里是个漂亮混蛋,所以当他警服笔挺,她总想起他凶巴巴吻自己的时候……
被他的气息侵占所有感官,刚接过吻,那薄薄的嘴唇更红,也软得叫人心尖发颤,钟意艰难地挪开视线,又被顾清淮缠着闹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响起,才找到机会从他臂弯逃走。
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都疯,面红耳赤,她点开纪录片中心的微信群,大家纷纷艾特她:
【钟导,快看你的个人账号!】
熬过凛冬,迎来暖春。
聊天APP案件作为一起轰动全国的网络犯罪案件,热度没有消退,抓捕一直都在进行中,市公安局的官方微博实时更新案件进展,文字材料都由办公室宣传口的邹杨整理提供。
引发人们关注的不仅是这起案件本身,还有当前女性群体的生存状况,一个女孩从小到大,到底要经历多少磨难、挫折又要有多幸运,才能平平安安长大?
钟意曾经发布在个人视频账号、点击不过千、以性骚扰为主题的小众纪录片,不知道被哪个有影响力的大V转发,一时之间评论激增。
许多人在评论区讲述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她本以为自己是那个少数受害者,而女性群体强烈的反响告诉她,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性骚扰的才是极少数的幸运儿。
有无数的女孩子经历过又或者正在经历性骚扰,甚至是经历更严重的侵害、猥亵,可是很少有人会说出口告诉老师、告诉家长、告诉警察。
在她们的潜意识里,在中国的传统教育之下,这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
所以,施暴者逍遥法外没有约束继续作恶,受害者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用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
一条一条评论看下去,钟意眼睛发酸发疼。
【在我小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性骚扰,很害怕,却不敢跟爸爸妈妈说。】
【我告诉我妈我被亲戚猥亵的时候,我妈让我不要出去乱说,不要影响家人和睦……逢年过节见到那个畜生,他们还因为我不跟他问好骂我没礼貌……拜他们所赐,昨天抑郁症确诊了/微笑】
【曾经走在路上被人袭胸,我去报案身边的人说你以后检点一点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了,我当时气哭了,其实那天我穿的是长袖长裤没有一点暴露,就算暴露,那就活该被袭胸吗?】
【坐公交车的时候身后有个陌生老头一直蹭我,等下车才发现身后有白色的东西,回家一边洗衣服一边气到哭,恨当时没有给他踹废了,气死了……】
【高中上学的路上人特别少,遇到过漏.阴.癖。】
【我记得初中那会什么都不懂,男生们在说什么打飞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他说你帮我打一个?】
【跟上司一起出差的时候被他灌醉差点被侵犯,还好当时包里有把水果刀,不过从那以后就从公司的重要岗位调离了。】
钟意认认真真一条一条读下去,而后,目光微微一凝。
【初中那会,我们班有个女孩特别漂亮,安安静静柔柔弱弱,不怎么说话,大家都说她清高。
后来,传出她和男同桌早恋的消息,那个男生公然说她是他的“马子”,还说自己要把她搞到床上去,更恶心的话也说过很多。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班主任知道了,班主任一口咬定是女孩勾引男同桌。
哦对了,那个男生是班主任的儿子。
女孩被全班女生孤立。
我没有站出来,我也是施暴者。】
钟意脸庞清冷,眉眼倔强,看向电脑屏幕的目光与工作时无异,无波无澜。
只是当她合上电脑屏幕,蓦地想起那个独来独往、坐教室最后一排的女孩。
如果能穿过长长的时空隧道,抱抱她就好了。
她会告诉她,钟意,不要害怕。
你会在一年后遇到你的守护神。
他叫顾清淮。
-
天气渐暖,大街小巷开满樱花,风吹过时,落下一场樱花雨。
厚重的羽绒服换成大衣,再从大衣到轻薄的外套和利落衬衫。
这起受害者众多的网络犯罪案件,成为第三期纪录片中最重要的一笔。
那些注册APP、留下犯罪证据的犯罪嫌疑人纷纷落网,像杜子腾那样没有留下任何历史记录的,则成为刑侦支队重点关注对象。
第四期纪录片和夏天一起接踵而至,箭在弦上,以“遗憾”为主题。
谁能没有遗憾呢?
因为考研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喻行、为了爷爷放弃那身排爆服的邹杨,和母亲抢救时正在执行任务的顾清淮,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为人知的伤痛。
夏天到来后,空气变得潮湿,钟意每天早上都会看天气预报。
三十多度的高温,顾清淮雷打不动穿排爆服戴排爆头盔跑圈。
每次那衣服脱下来,他人都像淋过雨,她心疼得不行,却没有任何办法。
早上到市局之后,顾清淮去停车,她站在办公楼下等他。
这么热的天气,她依旧习惯长袖长裤,宽松衬衫搭配灰色阔腿裤、白色帆布鞋,平直的肩纤细的腰她都有,微卷长发只是扎成利落的低马尾,就已经美得像是和其他人不在一个次元。
皓白的手腕上,有时是细细的念珠,有时是宽表带的中性风手表,是唯一的装饰。
一个女孩经过她身边,在走出办公楼的那一刻,脚步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钟意眼疾手快扶她一把,女孩手腕延伸至手臂的淤青层层叠叠猝不及防暴露在视野。
钟意愕然。
女孩很年轻,大学刚刚毕业的样子,素净白皙的小脸巴掌大小,眼睛红肿,嘴角有淤青,在站稳之后飞快把衣袖拂下去,着急忙慌对钟意说了声“谢谢”,便匆忙离开,脚步虚浮像是重病一场。
是经历家暴?
还是遇到不好的事情来报案?
女孩走远,钟意秀气长眉拧起,正好刑侦支队几个民警下夜班经过她身旁。
“你信那个女孩是自愿跟杜子腾发生关系吗?”
钟意蓦地抬头。
“那老头够狡猾的,除了能查到他注册APP的账号,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特警支队训练间隙,钟意直奔刑侦支队,不是以纪录片导演的身份。
刑侦支队的民警都认识她,特警支队拍纪录片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冷面阎王顾清淮能答应。
当时整个市局都轰动,大家闲时猜测,那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导演可能并不能坚持太久。
后来那女导演不光留下来了,还把全市公安系统最帅的警草端走了,一时之间无数警花心碎。
钟意声音不大却很郑重:“关于聊天APP案件以无罪释放的杜子腾,我有话想说。”
女刑警大概是妈妈的年纪,眼角已经有深深的纹路,目光很温和,给她倒了杯温水。
钟意抱在手里,轻声开口:“我大学毕业在杜子腾手底下任职的时候,曾经被他性骚扰过……”
这是她第一次撕裂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手指攥紧玻璃杯,关节泛白:“我一直都在收集证据,也写好了辞职信,打算在辞职前把所有录音、聊天记录公布在公司内网。”
“后来,一个女同事找到我,说在跟着杜子腾出差时被他性.侵,”钟意抿了口水,才不让声音发颤,“事情发生那天她正在酒店房间整理采访资料的录音,手边有录音笔,最绝望的时候按下了录音键……”
“我们一起整理了所有证据准备提交公安机关,可是那天,那个女孩反悔了。”
对上女刑警满是不忍的目光,钟意苦笑:“再之后,我离职,她升职。”
手里的U盘递给民警,钟意抱歉道:“我手里除了一些聊天记录、录音,没有任何有力证据。”
女刑警把U盘插进电脑,那醉醺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你让我摸一下能怎样?”
听见那道声音,钟意脸色白了一下,在失态之前,她低声说:“请您帮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顾清淮。”
女刑警轻叹口气,拥抱她:“阿姨会严格保守秘密。”
钟意问:“可以给我那个女孩的电话吗?”
明明她已经不当记者,偏偏职业道德还在。
遇见重重迷雾,第一反应永远是找寻真相。
联系方式是受害者的个人隐私,就算是警察也无权泄漏。
女刑警摇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的电话给她。”
钟意点头,女刑警当着钟意的面,给那个女孩打了电话:“如果哪天你想找人聊聊,又或者是改变主意,可以找这个姐姐。”
电话挂断,她把钟意的联系方式发到她的手机上。
走出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钟意背靠墙壁。
手里的U盘锋利如刀刃,刺在她的掌心,她却感受不到疼。
手机震动,是魏寒。
钟意按下接听,他问:“最近怎么样?”
在遇到顾清淮之后,她迫切想要好起来,所以她记录每一次的睡眠时间,留意每天的创伤事件闪现,关注自己的心情和心理状况。
而现在她只想让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者说,一旦她告诉魏寒自己的计划,必定会遭到反对,因为寻找证据的过程对于她来说,是一遍一遍经历创伤事件的过程,是一遍一遍撕裂自己的伤口重复经理疼痛的过程。
可是她不能袖手旁观,已经有她之外的受害者出现了。
“如果我说聊天APP的事情你不要关注,不要插手,不要再去找寻当年毁损的证据,因为这对你的病情极其不利,严重的话,会让你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病情反复,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你会听我的吗?”
钟意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狂风卷起落叶,暴雨欲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不会。”
电话那边沉默到只有呼吸声。
钟意语气软下来:“这些年,你觉得我生病,是因为你妹妹的自杀,所以你不会放着我不管。”
“而我认为,出现新的受害者,是因为我当初没有亲手把杜子腾送进监狱,所以我也不会放着不管。”
“也许,”钟意看着暴雨在一瞬间落下,“这次能彻底脱敏呢?”
她夜盲,随身携带手电却不用,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因为她不想当一个离开手电就活不了的废物。
她对“性骚扰”这三个字有本能的恐惧,如果无视这种恐惧硬着头皮直接上,是不是也可以把恐惧猜到脚下?
一遍一遍撕裂伤口,会带来苦痛,也会让她更坚强。
当她足够强大,那个时候是疾病杀死她,还是她杀死疾病,谁都说不准。但她倾向于后者。
也许,放手一搏,结果是好的呢?
她太想还给顾清淮一个健健康康的钟意。
让他不要再担心她会随时离开。
让他轻狂恣意一如少年时,而不是任她欺负到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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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下得很大,那位特警支队的顾警官在执行涉密任务。
听说是在逃的公安部A级通缉犯,所以他们反恐突击队才会出动。
意料之中的失眠。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起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可是,她又贪恋顾清淮的气息顾清淮怀里的温度和顾清淮亲吻她的力道。
跟他在一起,像是从神明那里借了一束光。
这已经很好很好了,她不能再让他当她的救命稻草。
窗帘厚重拉起严丝合缝,床边的木头城堡亮了整晚。
钟意醒来的时候分不清是白天,第一反应是起床,看顾清淮在不在。
太阳还没升起的雨后清晨,光影昏黄像是上个世纪的电影。
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是因为太累,又或者是怕吵到她,直接合衣在沙发上睡下。
钟意轻手轻脚,在沙发旁边的地毯坐下来。
室内光线不算明亮,阳光悄悄从窗帘缝隙泄进来,顾清淮的轮廓更显深邃。
年轻警官手臂挡着眼睛,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柔软的嘴唇,下颌白皙以至于隔夜的胡茬如此明显,下颌线是真的清晰又漂亮。
钟意往前轻轻探了探身子,越是靠近,心脏的跳动越是像疯了一样,睫毛落下来。
距离一点一点缩短,她屏住呼吸,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紧张得像是快要死掉。
就在快要贴上他嘴角的时候,钟意撞进顾清淮含笑的眼睛。
钟意猝不及防,往后一退跌坐在地毯上,脸瞬间羞得通红。
顾清淮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面朝着她侧躺,脑袋枕着手臂,黑发微微凌乱,遮住一点眉峰。
他好整以暇看着她羞红的耳朵和脸颊:“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带着困意的鼻音,格外磁性格外性感,落在耳边,撩红她的耳朵。
在一起之后,钟意发现,“顾清淮”和“顾队长”是两种生物。
反恐突击队的顾队长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是市公安局的拆弹专家,是战功赫赫的排爆手,冷着脸训人的时候特别唬人,让人根本不敢轻易靠近。
可是在她面前的顾清淮,眉眼间依稀还有少年时的清秀,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招人,坏起来的时候温柔到致命,让人忍不住想要献吻。
空气安静,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开始升温。
顾清淮目光干净到冷淡,安安静静看着她,却没有任何动作。
钟意觉得他可能是个“钓系”,虽然这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戍守工作岗位的特警叔叔,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钓系”。
那种看穿她所有心思默默等她自己送上来的劲儿,游刃有余,特别招人,简直把她吃得死死的。
更别提,人总是容易对漂亮的事物情有独钟。
钟意喜欢那张脸,喜欢他半垂眼睛时浓密的睫毛、深刻的双眼皮褶皱,眉眼间都是风流气。
氧气变得稀薄,目光带了温度。
坐在地毯的她,和侧躺在沙发上的他,视线平齐。
钟意像是被蛊惑,往前倾身。
顾清淮特别无辜地问了句:“你想对我做什么?”
明知故问的坏小子。
她的手指落在他脸侧,他侧头,像是在她掌心轻蹭了下。
就此捧起他的脸,钟意那双浅色的瞳孔深处有不加掩饰的喜欢。
嘴唇顺着他眉心轻轻触碰,看着他:“我喜欢你的眼睛,好漂亮。”
声音很轻,有被蛊惑的沉迷,眼神干净到虔诚。
顾清淮在她靠近的时候闭上了眼睛,任由她亲。
一路向下,他睁开眼,眉眼含笑,手臂松散揽在她的脖颈,似有若无的触碰。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她都喜欢,钟意捧着他的脸挨着亲了一遍,满意得不得了。
“是在干嘛,”顾清淮笑着捏她脸,“像小狗。”
钟意红着脸义正言辞:“吻你!”
顾清淮轻笑着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把距离拉近,嘴角开合,含住她的嘴唇。
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她的头发,鼻息纠缠,他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占据所有感官。
钟意生涩腼腆到无法呼吸,他笑着咬她的嘴唇:“鼻子是干嘛用的。”
这才想起,嘴唇被吻住,还有鼻子可以用来呼吸……
搂住他的脖颈,清清浅浅地回应,同他耳鬓厮磨。
吻毕,脸埋在他的肩窝,滚烫,呼吸温热,落在他的锁骨。
顾清淮亲亲她耳廓,在耳边低低笑着:“笨蛋,这才叫吻。”
钟意慢吞吞曲起膝盖,手肘抵着膝盖,捂住脸。
“别害羞了。”
顾清淮拉下她挡着脸的手,抚摸她的眉眼脸颊,掌心干燥温热,却让她过电一般的战栗。
热意来势汹汹,从心口蔓延至脸颊,他却英俊得漫不经心。
钟意眼睫轻颤,不敢看人,却被他捏起下巴。
视线对上,顾清淮笑意柔软:“害羞也漂亮。”
那英挺的眉眼惯常冰冷,现在却温柔得像一池春水。
钟意偏过脸,耳廓在清晨的光线中仿佛被烧得通红。
顾清淮坐起身,捞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才刚五点。”
他问:“失眠?”
钟意仔细想了下:“好像没有,就是睡得晚。”
顾清淮温声道:“在我旁边睡一会?”
钟意点头,在沙发上平躺下来,脑袋枕在顾清淮的腿上。
抬眼就是他清俊的脸,下巴的弧度瘦削,忍不住伸手碰了下那淡青色的胡茬,痒痒麻麻的触感传至心脏。
她睡不着,索性拿起手机,回复纪录片下的留言。
那内容太过沉重,让人胸口发闷。
她退出界面,点进“萌宠”频道,给自己喘口气的机会。
这时,她刷到一条猫猫的微博。
超级可爱的小奶猫,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睡大觉,好惬意的样子。
心脏在一瞬间被萌化,钟意清凌凌的眼睛眨了眨:“顾清淮,我们再养只猫?”
顾清淮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的长发:“不是已经有一只了。”
她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他摸摸她的脸:“这儿呢。”
钟意嘴角弯出一个笑,继续看手机。
他的手却开始不老实,捏捏她的脸,再玩一玩她的耳朵。
她枕在他的腿上,躲又躲不开,褪去的热意去而复返,声音凶不起来、特别的软:“干嘛呀你……”
顾清淮弯着眼睛一笑,眉眼粲然:“撸猫。”
钟意被他笑得那一下晃了眼,完全没有任何脾气,只能任由他的手胡作非为。
那带着枪茧的指腹,顺着她脸颊的轮廓下滑,到下颌和脖颈的交界,无法言喻的痒,电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手机被抽走,对上他微垂下来的漂亮眼睛。
他的头发夏天最短,不遮眉眼,眉峰像刀,凤眼锋利,鼻梁像剑脊,好看到攻击性十足,只有嘴角是柔软的……他的嘴唇很薄却很清晰,到唇角近乎是尖细的线,微微一勾的时候特别蛊人。
目光相撞,她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的眼神却直白,不怎么正经,目的性很强地越过她的眼睛,直接到嘴唇。
钟意长发散在顾清淮腿上,皮肤白皙清透像剥壳的荔枝。
清冷带刺的美人,在心上人面前,不过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心跳开始加速,她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其实,嘴唇这会儿还有些发麻……
刚才同他接吻的时候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却被他摁住后脑勺,无处可躲,不断加深。
光风霁月好似神明、警服一穿堪称禁欲系天花板的人,其实接吻很凶,特别不纯情……
顾清淮又弯腰吻她,钟意羞红了脸:“又干嘛?”
顾清淮眼尾倏然一弯,笑得特别好看:“吸猫。”
钟意任由心动来势汹汹将她淹没,溺毙在温柔乡之中。
在顾清淮再度吻下来之前,她推了下他的肩膀:“嘴这么甜,跟谁学的?”
他之前也这样问过她,被她原封不动还回来,钟意身上有种不自知的可爱。
顾清淮捧起她的脸,微微抬高,薄唇再度压下来:“遇到你情不自禁。”
被他温柔亲吻,同他耳鬓厮磨,与他唇齿相依,脸颊相贴的触感温柔也治愈。
钟意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见他。
如果是这样,那苦难她也甘之如饴,只要终点是他。
分开的三年每分每秒都可感知,在一起之后的时间却过得很快,钟意一直在等女孩的电话,为此她留意每个陌生来电,手机从不关机。
可直到第四期纪录片结束、第五期纪录片开始,女孩也没有联系她,对于杜子腾的调查进入瓶颈,因为除非当事人实名举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犯罪。
这个城市进入绵长雨季,八月不知不觉间到来,纪录片接近尾声。
那起网络犯罪案件依旧没有结案,注册APP的用户遍布全国各地,抓捕行动进行到后期,已经无异于大海捞针,重案组每个民警都瘦了好几圈、警服都肥了。
清早,钟意跟着顾清淮到特警支队时,记者等候在外。
地方电视台已经把这起网络犯罪案件做成专题节目,由姜惠负责,有几次钟意和她擦肩而过,谁也没有打招呼,钟意也丝毫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在钟意出现之后,姜惠似乎终于意识到跟顾清淮没有可能,来特警支队采访,会找把和善写在脸上的陈松柏。
偶有几次钟意撞见姜惠目光落在顾清淮身上,前者迷恋不甘,后者冷若霜雪,她心情复杂,索性当没看见。
这次来采访的记者面孔陌生,眉眼尚且青涩:“您好,我是本市电视台的记者,听说这起案件最开始是特警支队发现的,所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
这句话她是冲着陈松柏说的,因为在场所有人里,他看起来最稳重最像个警察。
陈松柏有些纳闷,之前跟踪报道的记者一直是姜惠,那位姜记者对顾清淮那点心思人尽皆知,往特警支队跑得比上班还要勤快,顺便问了句:“怎么不是姜惠记者?”
提到那个名字,女孩脸色有些古怪:“姜惠姐已经辞职了,我叫陈云。”
特警支队采访,钟意不便在场,走廊对面就是摄制组的临时办公室。手刚落到门把手上,听女孩这样说,她的脚步顿住。
姜惠把这份工作看得比命重要,从她们读大学的城市一路调动回家乡长宁,这些年来踩着别人拼命往上爬,竟然会辞职。
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对闲杂人等向来没有半分好奇。
钟意走出特警支队的办公室,把所有声音关在门后。
陈松柏对姜惠为什么辞职没兴趣,随手指了指顾清淮的方向:“这我们领导,顾清淮,要采访你找他。”
顾清淮这个名字,没登过报纸没上过电视,但是市电视台的记者绝对不会陌生。
私底下大家都传,市公安局有个战功赫赫的拆弹专家,行走的公安部二级英模,当时她脑补了一个目光如鹰隼、头发或许斑白、不怒而威的中年警察。
可大家都说,那顾清淮简直就是全市公安系统最帅的那棵草,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时候特别蛊人,这样的极品帅哥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
此时对上那双冷峭的凤眼,陈云呼吸一滞。
面前的警官年轻得吓人,剑眉修长平直,眼睛冰冷阴鸷,鼻梁挺直,下颌瘦削,好看得攻击性十足,只看脸就能知道,他惹过多少桃花又欠过多少风流债。
但那身制服又很严肃正经,淡蓝警衬藏蓝警裤,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领带夹上压着国徽,衬得身材挺拔如剑。
是尖刀中的尖刀,也是警草中的警草,陈云目光流连在那宽而平直的肩和赏心悦目的腿,直到陈松柏出声提醒:“采访就现在开始?”
这才意识到失态,陈云回神:“好、好。”
整个采访过程,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做不到一视同仁,总是忍不住看向那几乎不言不语的顾清淮。
年轻警官漫不经心垂着眼睛,在身边队员讲话的时候会翘起嘴角若无其事笑笑,笑时眉眼间有风流气,是禁欲的特警叔叔,也是迷人的成年男人。
陈云心跳快疯了,脸颊一阵一阵发烫。
忽略身上那身警服,顾清淮其实白皙清俊非常“小白脸”,尤其是被那群糙汉一衬托,清瘦高挑唇红齿白,比起警察,倒更像个浪荡公子哥,勾人心不自知的那种。
等采访结束,已是午饭时间。
顾清淮看见钟意等在办公室门口,像个罚站的小学生,扎着马尾,后脑勺都比别人可爱太多。
他大步流星往她的方向走去,被拦住去路。
陈云从未有过这样紧张到磕磕绊绊的时候:“顾、顾警官,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到时候我把采访稿发给您。”
顾清淮随口敷衍:“喻行,给陈记者留个联系方式。”
他说完就要走,陈云咬了咬嘴唇,没有扫喻行的二维码,固执地把目光投向顾清淮:“我想要你个人的。”
顾清淮撩起眼皮,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我女朋友在等我。”
钟意喜欢看顾清淮穿警服,穿军装穿迷彩的时候也喜欢,冷淡严肃拒人千里,根本无法想象他接吻的时候有多凶。
只是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被偏爱,也难怪那个记者小姑娘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他,换做是她估计也不能免俗。
下班时间,钟意和顾清淮走楼梯下楼。
钟意虽然纤细,但是肩比一般女孩子宽、也平,这样的身材穿衬衫很好看,下摆扎进长裤,更显得细腰不盈一握。
蓝白色调的性冷淡风穿搭,清爽也利落,这样看着,真的是个不苟言笑的纪录片导演。
她表情颇为严肃地蹙着眉,顾清淮低头看她:“怎么了?”
钟意脚步慢下来,云淡风轻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比如刚才出门的时候被小姑娘拦下。
又比如,被人要联系方式。
是不是放电不自知。
钟意嘴唇抿起,嘴角向下,不开心得很明显,偏又不说,装得毫不在意。
顾清淮俯了俯身,距离缩短,挺认真地瞧过她眉眼鼻唇,目光流转的瞬间,似乎带着热意。
这个迷惑人心不自知的混蛋。
钟意清凌凌的眼睛里,像有一汪湖:“你看什么?”
顾清淮笑了下:“我女朋友醋精变的?”
钟意不说话,顾清淮继续靠近,直到呼吸交错。
他挺直的鼻梁抵着她的轻轻蹭了下:“好像真的是。”
钟意哪里受得住这样明目张胆的调戏,脑袋瞬间空白一片。
顾清淮站直,居高临下笑着看她,嘴角弯起一点勾,勾得人心痒。
楼梯间没有人没有监控。
钟意不知道从哪来的胆子,直接把他往墙上一推。
顾清淮双手抄兜,后背靠墙,警服笔挺却松松垮垮站着,好整以暇问了句:“你想干嘛?”
他的眉宇依旧干净到冷淡,沉沉的肃杀气,可视线寸寸下移到嘴唇,就变得不怎么正经。
这个人太游刃有余,看出她想亲他,只用目光折磨她的嘴唇,等她先承受不住,自己主动送上来。
钟意软着声音控诉,是被欺负狠了:“你根本就是在勾引我。”
顾清淮也不辩驳,忍俊不禁地扬了扬眉:“那钟导上钩吗?”
这样的顾清淮,太容易祸害人心。
想把他金屋藏娇,只自己一人看。
钟意上前一步扯住他的领带,踮起脚尖的时候被他扶住腰。
鼻尖相抵,她睫毛轻颤,狠狠在那混蛋的嘴上亲了一口,盖章宣示主权。
只是没掌握好力道,那一下带了响声,在寂静空气中特别明显。
顾清淮被逗笑,在她脸上捏了捏:“这么用力啊猫猫。”
几乎就是同时,楼梯间的门被人推开。
“霸王硬上弓”的钟意和拎着相机器材的陈云四目相对。
前者清清冷冷,后者面红耳赤。
陈云第一次春心萌动,看上一个极品帅哥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就算了,还撞到他被女孩摁在墙上亲,她午饭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现在一下被新鲜狗粮喂饱。
这会儿,刚才镜头前清心寡欲的年轻警官眉眼含笑,一副被人占了便宜还心情愉悦的样子。
那反差很扎心。
明明采访的时候,他还警服笔挺清冷禁欲,现在唇角勾着,后背靠墙手搭在女孩腰上,一派任君采撷的风流;而那女孩,鹅蛋脸野生眉浅色眼睛,典型的冷美人,现在却扯着人的领带扬起脖颈献吻……
那画面太叫人脸热。
此时此刻,那美人已经羞得不行,而顾清淮剑眉一挑,面无表情递给她一个“有点眼力见没”的冷淡眼神。
陈云急匆匆下楼,差点崴到脚。
脚步声越来越远,钟意耳廓在发烧,热意蔓延至全身,往前走了一步:“被看到了……”
像个被戳破的气球,闷声闷气,浅色猫眼满是无措,她想要找他抱,把脸躲到他怀里,顾清淮却故意后退一步。
年轻警官笑得肩膀都发颤,眉眼弯弯,瞳孔特别的亮:“你刚才强吻我的本事呢?”
这姑娘明明一分钟前还厉害得不行,现在脑袋都抬不起来,一害羞就变回读高中的小姑娘。
钟意不说话,顾清淮无可奈何把她揽到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侧,偏头在她耳边说:“你太用力,我嘴都疼了。”
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大小,钟意气呼呼,手掐上他的腰,可惜那肌肉太紧实,根本捏不起来,这让她更羞更恼。
“这下满意了?”
那清越的声音含笑,全是听之任之的纵容。
钟意被顺毛,一点脾气都没有,醋意烟消云散。
下一刻,顾清淮低头亲亲她的发顶:“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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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录片趋近于尾声之前,顾清淮的生日先一步到来。
晚上特警支队聚餐,办公室那位搞宣传的小邹不知道从哪儿得到风声,快步跟上。
喻行:“怎么又有你!”
邹杨换了一身便装,白色短袖蓝色牛仔裤,特别青春:“队长生日怎么能缺了我?”
他是心里不舍,大家都看得出来,所以三天两头往这跑。
除了特警支队,还有几个顾清淮在武警部队的战友,终于逮着机会见领导媳妇儿。
他们太想知道是怎样的姑娘被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也想知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顾清淮,谈恋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曾经大家私下说,顾清淮就算跟排爆机器人过一辈子,也不太可能结婚恋爱。
包厢里除了钟意,都是军人警察,一派严肃,这样看着,顾清淮是职业特征最不明显的那个。
他白色短袖黑色运动裤,个子很高眉毛很浓,那美貌很凛冽,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蛋糕上来,大家起哄,让顾清淮许愿。
有胆子大的说“早日成家”,也有人起哄说“早生贵子”。
钟意脸皮薄,无措看向他,顾清淮伸手在那小子额头上敲了一下,声线冰冰冷冷很唬人:“治不了你了是吗?”
钟意本以为顾清淮会拒绝,他向来百无禁忌不信鬼神,却见他真的在烛火之中闭上眼睛,睫毛投下温柔的阴影。
忍不住好奇,他许了什么愿望,又是否和自己有关。
一桌子人,都是顾清淮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也都豪爽,因为钟意是顾清淮的女朋友,自动把她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
“钟导,我敬你一杯!”
“钟导,我先喝了,你随意!”
“钟导,以后我们队长就交给你了啊。”
这样的场合,钟意也不是个扭捏的,只是所有冲着她的酒,都被顾清淮挡掉了。
一杯接一杯,毫不含糊,是军人的利落干脆。
钟意侧头,看顾清淮喉结滚动,冷淡的凸起像雪山的尖。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因为顾清淮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喝成这样。
车钥匙放到她的手心,年轻警官醉眼迷离,勾魂摄魄的漂亮。
他倾身靠过来,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好像她稍微侧一下头,他的嘴唇就要擦过她的耳朵。
钟意屏住呼吸,浑身紧绷不敢动,心神却为之着迷。
顾清淮附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轻轻说话:“如果我喝醉了,你要带我回家。”
温热的触觉分不清是呼吸还是他的嘴唇,也分不清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倒是眉眼间风流气更浓,单是看着,就很让人心猿意马。
耳廓的热意散到全身,钟意胸口小鹿乱撞,怀疑他在勾引自己却没有证据。
那天晚上喝到很晚,钟意信守承诺,把那个漂亮混蛋带回家。
顾清淮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皮肤依旧很白,泛红的眼尾明显。
钟意坐在沙发上看书,他走过来,把她手里的书折页放到一边,脑袋直接枕在她的腿上。
黑发凌乱扫过眉峰,睡衣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衣衫不整的这副样子,活脱脱风流公子哥的模样。
钟意勾勾他的下巴:“去哪儿花天酒地了?”
顾清淮好笑地看她一眼:“谁能比得上你。”
顾清淮:“钟意。”
钟意:“嗯,怎么了?”
他看着她不说话,嘴角有勾起的弧度。
钟意弯下眼睛:“喝醉了这么爱笑。”
“傻子,”顾清淮轻声开口,“笑不是因为喝酒。”
钟意:“那是因为什么?”
顾清淮:“是因为喜欢你。”
醉酒的顾清淮直白到让人招架不住,喝醉之后依旧很会。
他有漂亮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嘴角尖尖细细的,像是有小钩子,照着心尖挠下去,心尖泛起一阵痒。
他不像她小心翼翼,只敢隔着空气描摹他的眉眼,他这个人向来轻狂无所顾忌,要亲便亲要抱便抱,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似有若无的碰触。
钟意紧张到睫毛颤抖,顾清淮轻笑了声,手指顺着她的眉眼、到鼻心的小痣,再沿着鼻梁下滑……电流蔓延至全身,心尖痒得像羽毛扫过。
钟意顶不住,睫毛颤抖,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
淡淡的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氤氲开来,她也像是醉了。
钟意小声说:“醉鬼。”
顾清淮修长干净的手指,来到她的嘴角,问她:“你要不要喝醉鬼说喜欢你。”
心脏仿佛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断紧缩、缩到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
一双让人心动的眼睛,蕴着光,睫毛都变柔软,这样和他对视,钟意太害羞,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把他眼睛捂住。
他长长的睫毛扫在掌心,钟意小小声说:“我喜欢你。”
心跳快得要疯掉,说完耳朵都烧起来。
一定是被他蛊惑,才会情话张口就来。
顾清淮拉下她的手,侧过脸,吻她的手心。
年轻警官醉眼迷离,依旧很亮,他看着她,声音很轻,近乎气音:“那你要不要和醉鬼接吻?”
那平时被制服压制的风流气变得肆无忌惮,他低声跟她确认,指腹擦过她的嘴角,轻轻摩挲。
钟意声音含混在嗓子眼儿:“要。”
她拢住散开的长发弯下腰,在他嘴唇上落下轻吻。
淡淡的酒气和他身上清冽的薄荷味道混在一起,明明滴酒未沾的是她,可现在,唇齿相依,她有种头晕目眩的错觉,仿佛醉酒的那个是她。
脸颊是软的烫的,心脏都像是快要在一片热意中融化掉,好想就这样抱着他,一夜到白头。
她摸他柔软蓬松的黑发,往后顺,露出那个小小的美人尖、和清秀锋利的眉眼,软软问他:“顾警官晚上许了什么愿望?”
顾清淮嘴唇很红,不知道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接吻:“不说。”
钟意不满,顾清淮挠了下她的下巴,动作轻佻也性感:“不是很会撒娇吗?撒个娇,小顾哥哥告诉你。”
这样的顾清淮哪还像特警支队的警察叔叔,调戏小姑娘的纨绔少爷还差不多,坏也吸引人。
可到底是好奇压倒害羞。
钟意抿紧的嘴唇,唇瓣像汁水清甜的樱桃,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小顾哥哥……”
顾清淮眼尾倏然一弯,手指抚摸她发烫的脸颊,眼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
“许愿,我活得比你久一点。”
“但也不要太久,”他勾着嘴角笑了下,眼底温柔万丈,“想你太难熬。”
——许愿,活得比你久一点。
——但也不要太久,想你太难熬。
钟意那双浅色的猫咪一样的瞳孔,有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此时那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的眼睛眨了眨,竟然泛起层层湿意。
她想起顾妈妈忌日那天,陈松柏告诉她,夏阿姨是在顾清淮执行任务的时候去世的。
葬礼回来的顾清淮,依旧是特警支队反恐突击队的尖兵利刃。
训练、反恐、排爆,没有任何异样,可整个人丧失求生欲望。
最危险的任务他冲在最前,能自己上绝不多拉上一个战友。
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对于顾清淮来说,牺牲才是解脱。
可是现在,他说他想要活得比她更久一点。
是想在她离开之后再离开,这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失去他。
喉咙哽住,钟意什么都说不出来,任由酸涩蔓延,在顾清淮温柔的目光中红了眼睛。
“小哭包,”他枕在她腿上,眉眼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清俊,“你高中的时候有这么爱哭吗?”
钟意眼皮跟鼻子都在泛红,睫毛湿漉漉的带了重量,小声否认:“没有。”
那个时候,她刚从为期一年的校园霸凌中逃脱出来,像一只小刺猬,敏感内向,也尖锐。
没过多久,就跟顾清淮成了同桌,她从一只小刺猬,变成一只窝在他身边晒太阳的猫猫。
“那就是我的错了。”
顾清淮从她的腿上起身,人瘦瘦高高的。
他高中的时候就有一米八五,念军校之后又长了三厘米。
他俯身将她稳稳抱起来,目光所及他下颌清秀,人比酒更醉人。
这会身上不再有少年抽条那种单薄,臂弯有力,身上肌肉看起来很薄一层却比想象中硬很多。
钟意搂住他的脖颈:“干嘛。”
顾清淮膝盖顶开她卧室的门:“哄女朋友睡觉。”
钟意嘴角抿出弯弯的弧度,埋进他气息清冽的颈窝,直到后背陷入柔软的棉被。
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今天顾清淮生日,在外面游山玩水的赵雪青还打来电话,说你直接把你自己身上系个丝带当礼物送给他得了。
那会她脸埋进软绵绵的抱枕,好半天说不出话,又觉得,也不是不行。
反正这辈子,就是他了,或早或晚的事儿,只是她真的好害羞。
可顾清淮不正经的时候归不正经,哄她睡觉的时候就真的是哄她睡觉。
空调温度舒适,他关灯躺在自己身侧,身上的味道温暖又治愈,淡淡的酒气蛊惑人心。
一只手臂被自己枕着,另一只手臂环着自己的肩。
脸顺势埋在他的肩窝,呼吸之间都是干净清冽的青草香。
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的那一刻,钟意还忍不住想,好幸福,幸福得要冒泡泡了。
下个瞬间,又为自己的幸福内疚自责。
她窝在心上人怀里安然入睡的时刻,忍不住想那个在市局门口遇到的、遍体鳞伤的女孩。
不管警方如何审讯,她坚持说是自愿与杜子腾发生关系。
也因此,杜子腾逍遥法外,甚至频频出席各种慈善活动。
钟意睡过去前,脑海里最后的念头,是如果当年那些自己收集的证据还在就好了,如果她小心一点就好了,她为什么就没有备份……
翌日。
天刚蒙蒙亮,盛夏蝉鸣,楼下篮球场有放暑假的男孩子在打球。
钟意长长的眼睫翕动,久违的深度睡眠,脑袋跟心情都很轻快。
“醒了。”
身侧,那道声线懒懒的带着鼻音,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钟意耳朵发麻,轻而易举就变得通红,轻轻“嗯”了声。
清冽的薄荷味道,舒适的体温,是她无数个日夜不敢奢望的幻象。
她看顾清淮有些凌乱的黑发,和乌黑清晰的剑眉,睫毛浓密低垂,投下柔软的阴影。
忍不住把脸往他怀里埋,满心依赖:“以为在做梦。”
阳光浅薄一层从窗帘缝隙落进来。
钟意肤白如瓷,眉眼间的眷恋格外浓重。
嘴唇上落下柔软湿润的触感:“现在呢?”
脸颊相贴,顾清淮低声耳语:“还以为在做梦吗?”
钟意默不作声把棉被往上扯了扯,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嗯,还要再亲一下才可以。”
顾清淮笑,再度抬起她的下巴:“小撒娇精。”
这次他吻得格外温柔。
钟意情不自禁搂上他的脖颈。
怎么就怎么亲都不够,怎么抱都不够,要他完完全全是自己的才可以。
钟意清清浅浅回应着,忍不住想,想要和他结婚,想要这样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
纪录片原本定在八月底完成所有拍摄计划。
由于那起网络犯罪案件迟迟没有结案,不得不往后延长两个月,到十月底。
这一年时间,经历太多事情。
最开始,她与顾清淮阔别重逢,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随着拍摄计划进行,病情慢慢稳定,她想要快点好起来、把他追回来。
再后来,顾清淮表白,在她病情反复的时刻。
让她发现,原来你不管生不生病、健不健康,他都喜欢你。
现在,她满脑子想的是,跟他求婚。
无数次看顾清淮在厨房做饭时,在阳台上逗归来时,在带着她跑步打球时,在他捧起她的脸温柔亲吻时……她都想说,顾清淮,我们结婚吧。
可她心里插着一根刺,让她说不出口。
杜子腾的案件是其一,自己的病情是其二。
她要给他一个健健康康、能陪他共度余生的钟意。
她不要他活得比自己久,当初被抛弃的是他,那生命尽头,这样的苦楚应该留给她。
这才公平。
秋高气爽,天气渐凉。
市局不远处的附中正在举行秋季运动会,加油稿一张接一张地念,听得钟意嘴角翘起。
手机来了电话,是号码陌生,她到僻静处接起。
听筒那边只是“喂”了一声,她所有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耳畔。
“钟意姐姐你好,冒昧拨打你的电话,非常抱歉。”
“关于杜子腾,我有话想说……”
女孩的声音很虚弱:“我去年秋招进入现在的公司,杜子腾是大领导,他对我一直很关照……有一次出差应酬,对方想灌我酒,杜子腾帮我挡下,所以离开的时候,我上了他的车……”
电话那边,有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第二天早上,我觉得好脏,拼命洗澡……我没有证据啊……我没有证据怎么办……”
阳光晴好,远处举办运动会的附中时不时发出阵阵喝彩,来自最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
钟意如坠冰窟,不知如何安慰:“你敢告诉我,已经很勇敢了。”
伤疤撕裂一次,也无所谓撕裂第二次,她说话是惯常温温柔柔的语调:“在杜子腾手下任职期间,我也曾经被他性骚扰,他以应酬之名对我动手动脚,以出差之名试图对我侵犯,可笑的是,全公司的人不敢得罪他,看他脸色行事,最后被逼到离职的是我。”
电话那边的哭声微微一滞。
钟意的手指紧紧攥起指甲陷入掌心:“如果哪天你想找人聊天,可以打这个电话。”
电话挂断,她人像在数九寒天走了一遭,止不住地颤抖,手指被抠破皮,疼得钻心。
而电话那边,身后猛然出现的男人像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他粗短的手指掐起女孩的脖颈:“你跟谁打电话了?”
女孩面如死灰,拼命摇头,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男人手上不断用力,像是要掐断她的喉咙。
-
钟意好像在黑漆漆的隧道中行走,终于看到了来自出口的一丝亮光。
自从与杜子腾相关的受害者浮出水面,沉重的罪恶感快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不想再在最幸福的时刻想起那个在经历痛苦折磨的女孩。
她想快点结束一切。
等一切结束,她要直接告诉顾清淮我们结婚。
不管浪漫不浪漫难忘不难忘,她要和他结婚。
因为那个电话,钟意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好在那纤细身躯被宽大衬衫罩着,并不明显。
她去刑侦支队告诉民警女孩松口,然后找到喻行:“上次地方电视台的陈云来采访,你是不是留了她的联系方式?”
喻行拿出手机:“你是说上次代替姜惠来采访眼睛粘在队长身上的那个小记者?”
眼睛粘顾清淮身上没关系,但是撞见她强吻顾清淮就很有关系。
钟意的脸莫名热了下:“嗯,是她。”
钟意通过陈云,拿到了姜惠的联系方式和居住地址。
地址显示,姜惠的家在车站附近最乱的那条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本市的“贫民区”。
她以为这些年姜惠踩着别人的人头往上爬,早就平步青云,不想她住在破败的筒子楼。
屋门打开,姜惠目光麻木地看她一眼:“先坐吧,我要伺候我妈吃饭。”
家里乱得遍地衣服外卖盒子,无处下脚,更别提找个地方坐。
姜惠端着饭菜进了最里面那间屋子,紧接着就是骂声、砸东西的声音。
没多会她糊了半身面条出来,她拿起抹布随手擦了两下,甚至懒得去换,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对上钟意愕然的视线,姜惠语气无波无澜:“我妈老年痴呆。”
消失的这段时间,她好像老了十岁:“所以我需要工作,现在她情况恶化已经不能离开人。”
钟意:“所以你才辞职?”
姜惠字字藏刀,恨不得把面前的钟意戳个稀巴烂:“不然呢?你这次来找我应该不是老同事叙旧吧?难道是给我送你和顾清淮的请柬?”
钟意不想在她面前提顾清淮,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觉得是一种侮辱。
她面无表情,声音落在空气中,掷地有声:“当年收集的所有证据,真的都被毁了吗?”
姜惠低头擦衣服的手一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当然毁了。”
钟意直视她的眼睛:“你知道又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了吗?那个女孩遍体鳞伤你知道吗?如果当年我们把他一起送进监狱,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姜惠麻木不仁,钟意临走摔下厚厚一摞资料:“这个女孩,父亲早逝,母亲供她上大学,去年终于大学毕业能够赚钱养家,遇到了杜子腾这个畜生!”
因为生气,那张在外人面前素来没有表情的脸,浮现一层浅淡的粉,让她看起来更是生动,那浅色猫眼泛红,瞳孔漾着一层水光,美人流泪也是美人,依旧是勾魂摄魄的漂亮。
那个瞬间姜惠忍不住想,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如果她生成钟意的模样,顾清淮会不会多看她一眼。
钟意走出姜惠家时,手机响起,是来自女孩的信息——
【明天上午九点,钟意姐姐,我想和你谈谈,我不想有其他人在场。】
起伏的心绪沉默一瞬,钟意把信息截屏发给刑侦支队专案组的民警。
天色阴沉暴雨雨来,她快步走进风中。
任由天空塌下来,她的温柔乡在等她。
-
虽然顾清淮那次说“以后我来哄你”,但钟意在有意控制自己粘着他的时间。
顾警官平时反恐、排爆、执行任务,夜班一个接一个。
他自己的休息都不能保证,再让他哄自己,太不厚道。
但是明天顾清淮要出差,钟意睡不着,索性抱着枕头跑去敲他房门。
顾清淮没睡,人坐在床边地毯,旁边一堆散落的零件,身边卧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退役军犬。
钟意:“你又把什么拆了?”
顾清淮抬头,眼睛扫过她怀里的枕头,笑了下:“旧的排爆机器人,没装完,马上就好。”
钟意被那目光里的笑意弄的脸微微一热。
他看穿她所有想法却不说,那股游刃有余的散漫劲儿很勾人心。
这是他的“职业病”,见了东西就要拆,只拆炸弹还不算完,任何精密仪器都很引发他的“破坏欲”,除了拆,也喜欢装,按照自己拆过的炸弹原封不动地还原,然后一个电话把邹杨叫到训练场:“装了个炸弹给你玩,晚了就没了。”
钟意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他床上,坐在床边,看他组装那些眼花缭乱的零部件,他的手指细细长长、指骨分明,如同上好白玉雕刻的修竹,她有点轻微手控,很喜欢窝在他怀里玩他的手。
其实也不是手控,顾清淮的一切她都喜欢,视线上移,落在他的侧脸,这个混蛋眼睫低垂目光专注的时候,俊脸如霜雪,下颌瘦削冷硬,喉结嶙峋清晰,有强烈的男性荷尔蒙,也有诱人靠近的禁欲美感。
再看下去,心思容易不单纯。
钟意撇开视线,看那个废弃的排爆机器人在他手里重生,蓦地想起自己房间那个挂着夜灯的木头城堡,在无数个因为失眠因为PTSD无法入睡的深夜,陪着她。
钟意手撑在身体两侧:“顾清淮。”
顾清淮“嗯”了声,钟意问:“你能把那个木头城堡送给我吗?”
顾清淮浅浅撩起眼皮:“你喜欢那个?”
钟意点头:“喜欢。”
顾清淮嘴角勾了下,弧度很淡:“本来就是送你的。”
钟意不可置信:“什么时候?”
顾清淮把那些扳手螺丝各种零部件都收拾好,随口说:“分手那天不是你生日吗。”
现在说起来,是四年前了。
歉疚从心底蔓延至眼角眉梢,钟意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边位置下陷,是顾清淮到她身边坐下,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排爆机器人的遥控器。
他语调懒懒散散没个正型、淡声:“齐步走。”
小坦克一样的排爆机器人往门口走去,甚至还在他的操控下、自己打开门。
顾清淮手指动作:“向右转。”
排爆机器人消失视野中,他又低头看向归来:“这儿怎么还有一个,快跟上它。”
归来得到指令,紧跟排爆机器人去客厅。
这个人还是少年心性,欺负机器人和狗狗的样子,哪里像特警支队的年轻领导。
钟意笑弯眼睛:“干嘛把它们都赶走。”
顾清淮那眼神不怎么正派,语气也充满戏谑:“跟女朋友睡觉,哪能便宜那小子白白看。”
说得就好像,他们要做什么很不纯洁的事情一样。
钟意脸颊蹿火,顺势就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你正经一点。”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顾清淮就嘴上耍耍流氓罢了。
看起来很放浪形骸的一个人,其实比谁都有分寸,不会逾矩,更不会让她有丝毫不舒服。
“领导说的是,”他敛起那副地痞流氓的浪荡样子,问她,“还看电影?”
钟意点头说好,很自觉地在床头坐下。
空调温度刚刚可以盖毯子,她展开顾清淮的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顾清淮在她身边,没有图案的白色短袖,到膝盖的黑色运动短裤。
松松垮垮的一身衣服没有棱角,罩着宽肩和长腿,配合他刚洗过的松软黑发,肤白貌美。
电影剧情还没过半,但男女主已经在一起,动不动就亲亲亲。
钟意靠在顾清淮臂弯,脸不红心不跳:“我发现,前女友和现女友的待遇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顾清淮侧头,明明暗暗的光影抚摸他的鼻梁唇角,眼睛在高高的眉骨之下,情绪不可捉摸。
钟意继续说:“当前女友的时候看电影,当现女友的时候还是一样。”
顾清淮有些好笑:“那怎么做才能算是不一样?”
钟意指着投影里的画面,小孩子要糖果一样:“我也要那个。”
电影光线和她视线一起下落,落在顾清淮唇角微微弯起的那一道勾。
顾清淮侧头,明知故问,很正经:“那个是哪个?”
这姑娘当真是对他放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靠着肩膀不行,还要亲,要抱。
钟意脸颊发烫。
他笑着挠了挠她的下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钟意:“亲!”
顾清淮挑眉:“自己睡睡不着,亲两下就能睡着了?”
他捏她的脸,薄唇绯红,喉结冷淡得像没人触碰过的雪山的尖。
以一种研判案情的语气,冷静判断道:“我看你不是失眠,你是图谋不轨啊,钟意导演。”
美色惑人,跟着这个地痞流氓,钟意脸皮到底是厚了些:“那你亲不亲?”
顾清淮笑着看了她一眼,揽过她的后脑勺,头低下来,声音低低的:“亲。”
“钟意。”
“嗯……”
“怎么这么软。”
“闭嘴呀混蛋……”
额头相抵,他边笑边亲,眼瞳特别的亮,贴着她的嘴唇问:“闭嘴还怎么亲你。”
钟意一瞬明白他的意思,与他四目相对时,血液全冲上脸颊。
顾清淮低头,修长手指把她脸侧的长发顺到耳后,轻笑着说:“张嘴。”
翌日清早,钟意睁开眼睛的时候,顾清淮已经在洗漱。
她刚睡醒的时候总是格外粘人,意识不怎么清醒就完全遵从自己的本心。
走近了些,人还有些迷瞪,额头靠上他脊梁:“要去很久吗?我不能跟着吗?”
眼睛睁不开,鼻音很软、撒娇也不掩饰。
手从他腰间搂过去,直到被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环绕。
是又瘦了吗?怎么警察叔叔的腰好像又细了些。
想起什么,她又说:“如果我能变大变小就好了。”
顾清淮洗掉下颌的泡沫,白皙清秀的样子,忍笑问她:“变大变小干嘛。”
“把我自己放在你的警服口袋。”
“执行任务的时候自己老老实实待着,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就钻出来。”
钟意异想天开,那一本正经的语气特别可爱。
顾清淮忍俊不禁,把粘人精抱到身前。
她便在他和洗手池中间,被禁锢在他的臂弯。
他真好看,眉眼间的青涩褪去,沉沉的肃杀气,很是禁欲。
可一旦他笑一下,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就好像又回来了。
他抚摸她的脸颊、眉眼,声音轻得像最亲昵的耳语:“你可以住我的家,睡我的床,遛我的狗,穿我的衣服,吃空我的冰箱。”
她的确喜欢拿他的卫衣和短袖当睡衣,比起她睡的主卧更喜欢他的次卧。
会觉得被他的气息环绕,很安全很治愈,更多的是喜欢,一边害羞一边喜欢。
钟意眼睛扑闪:“这么好,有什么条件吗?”
顾清淮笑着揉她脑袋,只说:“你要想我。”
不用他说,她也会每天想他。
甚至,他还没走,她就已经想他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太肉麻,她只自己在心里小小声说。
顾清淮是九点半的飞机。
钟意出门上班前,他拎起车钥匙:“我先送你。”
想起自己今天还有其他事情,钟意摇头。
她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下:“我走路,就当饭后散步。”
看了下表,顾清淮走近一步,捧起她的脸,低声说:“五分钟。”
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年轻警官弯下去的脊背肩胛明显,带着强势的攻击性。
钟意被抱到玄关的柜子上,没什么力气的手臂害羞地搂住他,嘴唇被含吮得发麻。
寂静空气中只剩让人脸红心跳的接吻声,完全无法阻止它闯进耳朵。
钟意仰起脖颈,承受不住,想躲,被他修长的手指揽住后脑勺,这才没撞到身后的墙。
脸埋在他温热干净的颈窝深呼吸,扇动的睫毛扫在他的脸颊。
那舒适的体温、薄荷的浅香和他最后落在额头的吻,旖旎也缱绻,让人想要永远沉溺。
那一刻她无比希望一切顺利,希望所有事情都可以在今天画上句点。
最后吻了吻他的下颌。
她弯着一双害羞的浅色眼睛,软软地说:“顾清淮,我在家等你回来。”
早上八点半,顾清淮开车前往机场。
正是早高峰,那辆黑色硬汉越野在车流中龟速挪动。
后视镜映出年轻警官清晰紧绷的下颌,他没什么耐心,手肘抵着车窗,另一只手打开广播。
主持人语气严肃:“今日我台收到实名举报,女子姜某举报公司高层杜某对女职工性侵及性骚扰。”
紧接着,是一段音频——
“我叫姜惠,今天我实名举报,我司高层杜子腾对女职工性侵以及性骚扰。”
“在毕业入职之初,杜子腾是我的直属上司,某次随杜子腾出差时,他醉酒半夜刷开我的房门,试图对我进行侵犯……事情发生时,我正在整理采访录音材料,情急之下按下了录音键。”
“事后,杜子腾说自己对我倾心已久酒后控制不住,一定会对我负责,也威胁,如果我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他会让我在这行混不下去。”
“除此之外,杜子腾多次性骚扰我司女职工钟某。四年前,在钟某提议下,我们整理好所有犯罪证据准备报案,并将证据公布在公司内网。”
“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母亲生病入院,我陪护一天一夜,回公司之后,杜子腾找到我,问我要多少钱,才愿意息事宁人。那正是我最需要钱的时候。”
“我对钟某谎称所有证据毁损,而第二天,钟某就被调到条件最艰苦的记者站。”
“昨天钟某找到我,她说又有女孩因为杜子腾受害,那个女孩刚刚大学毕业,正是最好的时候,如果当年我们把杜子腾送进监狱,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现在,我决定站出来,为的是我女儿不会再经历这样的事情,为的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能有更多的女孩站出来,也为了向我曾经的同事钟某说一声迟来的对不起。”
顾清淮靠边停车,新闻已经登上热搜——【记者姜惠实名举报高层杜子腾性侵女职工】。
附件是微信记录、照片、音频、视频,以及整理好的整整二十多页的文档,字字啼血。
文档最后,列明时间和署名。
时间是分手前,名字是钟意。
顾清淮瞳孔蓦然凝住。
钟意帮助被性骚扰的女孩、钟意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钟意从电视台辞职、钟意拍摄性骚扰题材的纪录片……
眼前蓦地浮现那年除夕,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钟意一双泪眼,不敢看他,说再看一眼,就不想让你走了。
所有过往画面锋利,如同炸弹爆炸时的冲击波,在一瞬间将他心脏撕裂成无数碎片。
最后的最后,是今天离开时,她温温柔柔吻他,说顾清淮,我在家等你回来。
顾清淮找到她的号码按下去,蓝牙耳机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他干净利落打了方向盘,油门猛踩下去。
顾清淮,你是个废物。
你保护了那么多人,可保护不了自己的妈妈,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心上人。
-
市局办公大楼。
姜惠一早就来到刑侦支队的办公室,从包里拿出U盘、录音笔、摄像机:“当年钟意整理好的证据,都在这里面。”
下个瞬间刑侦支队被人闯入,从前线传回来的信息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杜子腾挟持一名人质并在人质身上捆绑炸弹,请求反恐突击队排爆手立刻出警!
钟意睁开眼睛的时候头疼欲裂,不知今夕何夕。
她人坐在椅子上,嘴上被贴了胶带,手被反捆在身后。
这画面不算陌生,在电影里看过,也在顾清淮给她的硬盘里看过。
当时训导员也是被这样捆绑,威风凛凛的归来飞扑过去咬下人质嘴里塞的布条,再用锋利的犬牙咬开反捆在人质身后的绳索,全程也就几十秒。
当她垂眸,腰上还捆着黑色装置。
跟着顾清淮出警那么多次,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炸弹。
可惜,顾清淮只简单给她介绍过制式炸弹和非制式炸弹,并没有教过她应该怎么拆。
她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去世,不是被创伤后应激障碍杀死,而是被炸弹炸死。
好在,那位顾警官今天出差。
算起来,飞机已经飞上万米高空。
她要漂漂亮亮。
不要血肉模糊,四分五裂。
好像每一步都走错了,她不应该去关注性骚扰、不应该去当记者、不应该去拍纪录片……
在生病之后,不应该再去招惹顾清淮。
如果回到最开始,那她不应该转学、不应该考省重点。
安安稳稳在小县城读书上学结婚生子,就不会遇到那个到死都无法放手的少年。
你看,你最后还是要把他抛下。
“你醒了。”
耳膜猝不及防被针碾过一般的疼。
那张狰狞的无数次出现在睡梦中的面孔,此时此刻近在眼前。
四年不见,杜子腾眼睛里的光更加疯狂更加变态,毒蛇信子一样扫过她的脸颊身体。
“你还是这么漂亮。”
杜子腾蹲在她的身边,想要触碰她,被她脑袋一偏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居民楼外已经拉起五十米的警戒线。
狙击手喻行架起狙.击.步.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陈松柏带领一众特警进入楼门埋伏在门外。
顾清淮的排爆服放在身边,他却没有穿的打算。
知道那人质是顾清淮的心上人,支队长表情严肃:“杜子腾曾经是个化学老师,后来因为女学生的事情从学校离职,谁也不能估量他造出来的是杀伤性武器还是仙女棒,所以你等喻行将他一枪毙命,或者陈松柏破门而入,再去拆弹!”
来得及吗?
他顾清淮敢拿钟意的命开玩笑吗?
如果炸弹就在下一秒爆炸怎么办?
干这行,他没缺胳膊少腿,就说明从无败绩。
唯独这次,拿不准。
顾清淮开口,那嗓音哑得如同砂纸磨过,没有半分平时的玩世不恭:“窗帘紧闭喻行找不到瞄准机会,他既然已经挟持人质,想必也不会给陈松柏破门而入的机会。”
顾清淮拉起警戒线大步流星走了进去,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索降三楼破窗进去。”
“本来我只是想约你来,聊聊天,喝喝茶,叙叙旧,没想到姜惠那个贱人把所有的证据都公开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把她弄死在我床上。”
此时此刻的杜子腾,活像是从十八级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目光阴狠得能从人身上活剥下一层皮:“我活不了了,我得拉个垫背的,想来想去,还是你最漂亮,到了地狱我们做一对鬼夫妻怎么样?”
纵使头发散乱眼圈通红,钟意目光冷得像刀。
在收到女孩的信息之后,她第一反应是截图发给刑侦支队专案组民警。
就连早上来见女孩,也有民警等在楼下,身上甚至还有他们给她的窃听设备和报警仪器。
只可惜她还是太弱,没想到那门被关上,自己就没能出去。
杜子腾用带迷药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再睁眼,就是现在。
她不害怕,她就是不舍得。
她还没有跟顾清淮说她想跟他结婚呢……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仿佛能炸裂耳膜,全副武装的特警踹碎玻璃破窗而入。
钟意的眼睛睁得快要裂开,那人头戴钢盔护目镜,仅一双冷峭的凤眼分明足以让她认出他来。
紧接着一队特警仿佛神兵天降,紧闭房门从内打开,陈松柏带领一队特警将杜子腾活捉。
手无寸铁的杜子腾完全暴露在瞄准镜中,喻行手里的狙.击.步.枪拉栓上膛蓄势待发。
杜子腾笑起来:“你们捉了我,我要这整栋楼的姑娘给我陪葬!”
下一秒“滴、滴、滴”的声音敲击在耳膜,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是炸弹的倒计时装置被启动了。
顾清淮一声暴喝:“全部退到警戒线外!”
被活捉的杜子腾洋洋得意几近疯魔:“钟意啊钟意,如果当初上了我的床,哪还有今天这些事情。”
钟意嘴上的胶带被顾清淮撕下来,反捆在身后的绳索也被他解开。
那么容易哭的小姑娘啊,此时此刻安安静静看着他,没有掉半滴眼泪。
她看着顾清淮,忽然想到那句电影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头脑会一片空白,可是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她可以去死,她本来就生病了,但是顾清淮不可以。
“顾清淮,我其实死过一次,我不怕死,”她情绪越发冷静,“你听我的,你快走吧,好不好?”
她甚至还弯出一个笑给他:“或者像你说的那样,我抱着炸弹跑到没人的地方……但是我不要你给我收尸,我不想被你看到很丑很丑的样子……”
顾清淮半蹲在钟意面前,入目的是她身上捆绑的炸弹,引线错综复杂。
他需要先拆第一重,将炸弹从钟意身上拆下,再拆第二重,排出炸.药。
“换做任何人,今天身上绑了炸弹,我都会救,”顾清淮眼睛直视她,“换做是别的警察遇到今天的状况,也会像我这样做。”
他的意思是,我不是为了你。
如果我出事,也不是你的错。
顾清淮黑色作训服外,只有一件防弹背心。
他刚才高空索降,自然没有办法穿那身七十斤的排爆服。
一旦爆炸,就连全尸都没有了。
失去他比死更可怕,钟意死死咬住嘴唇,痛觉让她清醒,让她忍住眼泪。
“多大点事儿,”顾清淮温声安抚,“等这东西拆下来,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他仔细观察炸弹的结构、引线、引爆方式:“想吃什么?我们去买麻糍好不好?”
钟意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可看着他迫切想要拆除炸弹的样子,心酸得快死掉。
她忍住泪意很乖地“嗯”了一声:“你给我买的我才吃。”
顾清淮笑,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那个黑色装置:“这么任性啊。”
生死一线,每句话都可能是最后一句。
每一眼,都可能是此生看的最后一眼。
他跟她交代:“炸弹从你身上拆下来,你要快点跑走,不能有一秒犹豫,明白吗?”
钟意终于忍不住,眼泪簌簌掉落,声音终于带了哭腔:“那你呢?”
中弹都没有她的眼泪砸在手背疼。
顾清淮眼尾轻弯,语气不像在说炸弹,倒像在哄哭鼻子的小朋友:“我是警察,我要善后。”
钟意跑走之后,他需要转移引爆炸弹。
无法引爆的话,就算是抱着炸弹跑,也要跑到没有人的地方。
眼泪模糊视线,视野里是他沉默的眉眼。
那修长干净的手指扔开手套,拎起剪刀。
一根引线剪断了。
两根引线剪断了。
紧接着是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很快,钟意就可以获救了。
他第一次执行拆弹任务的时候,任中华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留。
他才知道,每次执行任务都有回不来的可能,留句话,不留遗憾。
还剩最后一根引线,他就可以将炸弹完整地从钟意身上拆下来。
顾清淮语气很软:“我们见面那天,你问,你穿婚纱好不好看。”
钟意垂眸,对上顾清淮清绝的眉眼,想起赵雪青婚礼前夕,三年不见的她和他阔别重逢。
赵雪青想她试一试那件婚纱,她以为帘子外的人是赵雪青,笑意盈盈问道,我穿婚纱好看吗?
当帘子拉起,四目相对,站在她对面的却是顾清淮。
衬衫西裤压不住一身反骨,年轻警官周身都是冷漠尖锐的戾气。
“好看,钟意,”顾清淮深深看向她,眉眼是他从不曾示人的温柔,“非常好看。”
最后一根引线被切断了。
炸弹成功从钟意身上拆下来的那一刻,倒计时装置速度加倍运行。
顾清淮松了一口气。
他垂眸看了眼,嘴角甚至还有淡淡的笑意,揉揉钟意的脑袋:“快跑。”
二十多年前,父亲在山里遇到拆不了的炸弹,抱着跑出人群,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二十多年后,顾清淮看着手里的黑色装置,想,父亲生前脑海最后影像,大概只是自己妻儿。
钟意用尽自己的全力磕磕绊绊从单元楼里跑出去。
几乎就在下一刻,猝不及防的爆炸声犹如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视网膜上漫天夕阳被染成触目惊心的红,钟意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视野里一片黑暗时,脑海中有个声音,是干净的、温柔的、满是纵容的。
他说,许愿活得比你久一点。
但也不要太久,想你太难熬。
一切归于寂静,眼泪肆虐,钟意不敢睁开眼睛。
耳边有孩童用脆生生的声音,稚嫩而天真地说道——
“妈妈,那个警察叔叔被炸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