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人间绝色 尼古拉斯糖葫芦 5679 汉字|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这个高度可以了吗。

  ——金主大人。

  那个画面钟意记了很久。那双眼睛,在她的梦里在她的心底,在后来她以为已经把顾清淮忘记的每一天,一次又一次,清清晰晰浮现在脑海。

  那浅色的瞳孔怎么会如此清亮,仿佛藏着柔软的月光,轻易不给人看,可一旦觑见一角就忍不住想要坠入他眼底,想要看看那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温柔的漩涡,才能如此引人溺毙而不自知。

  钟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平地,多看他一眼她的心脏都像是要爆炸一样。她明明脚踩在地面却像漂浮在深海,稍有不慎就要从美梦跌到现实。她的脑袋里映着漫天的花灯还有星空尽头的顾清淮,除此之外一片空白,喜欢满溢在胸口难以名状无法言说。

  她倒背着小手跟在他身后,影子轻盈欢快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心里偷偷想的是,花灯、星星还有月亮,哪有顾清淮万分之一好看。

  他们一起走向公交车站牌。

  顾清淮脚步蓦地顿住,钟意闷头向前直接撞上他的后背。

  他回过头,她皱着小眉毛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不走了呀,差点把我鼻梁撞塌了!”

  顾清淮若有所思:“等我一下。”

  他大步走开,背影高大清瘦。

  如此璀璨盛大的花灯节,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坐着一个瘦小的老人,和这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的衣服很旧很脏并不合身,脚边是一个比人还大的编织袋,见到别人扔掉的塑料瓶子就捡起来放到编织袋里。

  遇到吃剩的面包、饼干,她捡起来放在衣服上蹭几下,放进外套口袋,时不时咬一口。

  如果外婆活着,应该也是这样的年纪,钟意看得心酸。

  她默默走到裴西后身后,听见他问:“奶奶,您没有吃饭吗。”

  灯光暖黄落在他发顶,那黑发蓬松清爽像驯顺的大狗狗,她的心无可救药软成一片。

  老人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和她,手上全是冻疮青紫一片,局促尴尬地盖住手里捡来的剩饭。

  那瑟缩的神情看得钟意眼睛发热。

  远处便利店24小时营业,顾清淮微微压低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您等我一下。”

  他走开,老人看向钟意,笑容拘谨:“这么乖的好孩子,是你的男朋友?”

  钟意心脏酸涩也柔软:“还没追到呢。”

  等顾清淮回来,手里是热气腾腾的食物,还有一副毛线手套。

  老人怔住,摆摆手:“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啊,谢谢你孩子……”

  顾清淮把纸袋放在老人身边:“天太冷了,您早些回家。”

  钟意跟在顾清淮身后走出老远,还时不时回头张望。

  晚上九点,两人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车厢昏暗满是人,小姑娘靠在男朋友肩上睡着,钟意说话声音放得又低又轻。

  她两只手小兔子似的搭在前面靠背上,脸抵在手背,歪着小脑袋看顾清淮:“顾清淮,你今晚上好帅!”

  顾清淮懒懒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嘴角平直没有任何说话的欲望,又冷又拽。

  几个想要微信的女孩子蠢蠢欲动没有一个敢上前。

  “你让我想起来我小时候看过的警匪片,那个警察抓犯人的时候子弹砰砰砰,但是对老人和小孩都超级温柔……”她的小脸被挤压变形,一双眼睛依旧又圆又亮,像清透的玻璃球,“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长大以后要嫁给警察叔叔!”

  而后,她在心里默默补充完她不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顾清淮眉梢微抬,钟意弯起眼睛笑,小短发已经有些乱,让人很想揉一把。

  她坐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困意慢慢来袭。

  她今天真的好累,昨天就是夜班,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午饭没顾得上吃几口就是手术。

  距离到家还有半个小时,她实在坚持不住,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人不再聒噪,顾清淮低垂的眼皮撩起。

  她坐得笔直,脑袋却在一点一点,像小学生上课打瞌睡。

  公交车到站停车,她猝不及防身子往前撞过去。

  顾清淮冷冷淡淡抬手揪住她的牛角扣帽子,如同拎起小猫的后脖颈。

  即使这样,钟意也没醒,她身子自动回到原先位置,像个小不倒翁。

  顾清淮唇角抿起。是有多累,还来赴约。

  钟意的脑袋不再一点一点,向右侧车窗靠过去。

  顾清淮抱着手臂闭目养神,听见“哐”的一声,睁眼便见钟意揉揉脑袋继续睡。

  他无奈,身子往后靠,右手绕过她身后靠背。

  公交车在中途报站。

  钟意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车玻璃,而是修长干净的手指,骨节分明。

  她猛地回头,顾清淮闭着眼睛,睫毛浓密低垂,手却挡在她脑袋和车窗中间,一动不动。

  让她坐在他肩上拍照的他,主动给捡破烂的老人买饭和手套的他,还有这个怕她撞到脑袋帮她挡住车玻璃的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从事那样的职业,怎么可能去做一点点坏事。

  顾清淮睡着,她才敢肆无忌惮看他漂亮眉眼,希望回家的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她没有说完的是——我小时候想嫁给警察叔叔,可是长大以后喜欢上你啦!

  一直到家,钟意嘴角都藏在围巾里甜甜翘起。

  她和他的卧室相对,最后仰起脸:“晚安!”

  顾清淮轻轻扬眉,“嗯”了一声。

  打开门,钟意大字型扑在小床上,晚上的所有画面在脑海一帧一帧播放,而她翻出那张坐在他肩上拍下的月亮,没有修图没有裁剪,发到朋友圈。

  【韦宁:和谁去看的?这个角度可不像你能拍出来的!从实招来!】

  钟意回:【嘿嘿嘿,和顾清淮去看的!】

  【韦宁:你戴耳机了吗?身边有人吗?方便说话吗?】

  钟意回:【嗯!我在自己房间呢!】

  韦宁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也就是说,他听到咱俩所有的聊天内容,知道你对他图谋不轨还约你去看了灯?”

  钟意抱着小抱枕在床上滚来滚去:“对呀!”

  韦宁:“那他是不是有那么点喜欢你啊?”

  钟意眨眨眼,这个可能她从来没有想过,然后很快就否认了。

  她坐起来,给韦宁分析:“他会买下所有盒饭让老人早些回家,也会给拾荒的老人送吃的和手套,还会半夜起来给狗狗搭窝……他对谁都很好,我不是例外。”

  每说一个字,心都软塌塌陷下去一分。

  喜欢一个这样的人已经很幸运了,你看月亮,并不能期待月亮也看到你不是吗?

  可是,她还是好希望他是她的。

  韦宁:“甘心?”

  “不甘心,”钟意斗志昂扬,“我跟你讲,我要是追不到他,我孩子跟他姓!”

  挂断电话,屏幕返回微信界面,钟意“拍了拍”顾清淮。

  【顾清淮:?】

  【钟意:你能换个头像吗?你用默认头像,我会觉得你是个小机器人。】

  顾清淮没再理她,钟意已经习惯。

  她去洗漱洗澡,嘴里还哼着歌,开心得快要飞起。

  等她洗完澡,手机有未读消息。

  【顾清淮:?】

  【钟意:哈?】

  【顾清淮:看我头像。】

  钟意点进他的头像,片刻后,忍不住咬着下嘴唇笑起来,心又软又暖。

  顾清淮第一次换微信头像,是偷了她朋友圈的图,是她坐在他肩上拍的月亮灯。

  -

  钟意一整个晚上吃了太多甜的辣的咸的,半夜被渴醒,起床倒水喝。

  室内亮着暖色小蛋壳灯,顾清淮白色短袖灰色运动裤,蹲在南博万对面。

  钟意眼睛不由自主弯下去,这样看起来好像两只大狗狗哦,尤其是顾清淮刚洗过的头发柔软蓬松搭在额前。

  他手轻轻落在南博万的脑袋上给它rua毛:“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钟意眼尾的弧度僵住。

  他要去哪里呀?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她高中是住宿生,本硕博远在外地,早就习惯一个人。

  可是在这个瞬间听见顾清淮要离开,她心里突然就有些空。

  南博万像是听懂他的话,已经开始不舍,湿漉漉的眼看着顾清淮。

  顾清淮平直的嘴角弧度柔和:“保护她就交给你了阿SIR。”

  他蹲着,下巴轻抵在手臂,侧面看过去睫毛好长,眼睛柔软而明亮,像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

  甚至还跟南博万握了个手,像是在交接保护她的任务。

  钟意前一秒还在难过,这一秒又被两只大狗狗萌化。

  她走过去,也在顾清淮身边蹲下来:“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顾清淮垂眸,钟意每根小卷毛都有它自己的个性,朝着不同方向炸开。

  她人本来就小,现在更是缩成小小一团,小动物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顾清淮“嗯”了声,看到她瘪下去的嘴角,声音不自觉放得柔和:“很远。”

  钟意吸吸鼻子,又问:“去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是从酒吧“吸毒散户”背后牵扯出来的、在本地贩毒的毒贩。

  从境外走私毒品运到本市,销声匿迹许久,却有线报称毒贩在祖国西南出现。

  这之后,怕是有有一整个武装贩毒团伙。

  顾清淮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不可以。”

  钟意心里的离愁别绪更浓,她耷拉着脑袋:“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就一个要求。”

  她下巴尖抵在手臂,总是弯弯翘起的嘴角没有一丝笑,认真凝重,顾清淮猜她上手术的时候,大概会是这样的表情。

  她小小声开口:“不准再受伤了,知道吗?”

  顾清淮长睫低垂,片刻后轻声说好。

  他太云淡风轻,像是中学时代最刀枪不入的混蛋男生,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冷冷淡淡应着,最后依旧我行我素。钟意不依不饶,却又毫无办法,她缓缓伸出手到他面前:“来,拉钩。”

  顾清淮微微怔住,月亮的清辉落他一身,他皮肤本来就白,嘴唇却是漂亮的绯色,唇红齿白。

  钟意伸出手才觉出来,拉钩这个举动好像有些过分亲密。

  之前他背她,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和冲锋衣。

  她坐在他肩上拍照,他的手臂很绅士地环过她的腿,肌肤没有一寸相贴。

  而拉钩不一样。

  她看着自己尴尴尬尬伸出去的手,越想越觉得害羞且毫无底气,心提在嗓子眼,生怕从顾清淮脸上看到讨厌的情绪。

  手指轻轻攥在一起,有些僵硬,掌心微微湿润,她小声咕哝:“我开……”玩笑的。

  只是她话没说完,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勾住她的,大拇指轻轻相对。

  最真实的肌肤相贴,电流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最后绕在她的心尖缓缓震颤,有些经久不息的意味。

  顾清淮剑眉微扬,那眉宇像是泉水洗过,冷淡干净不带一丝情绪,却尽是风发意气。

  像是少年将军提刀上马最后回头看过来的一眼,每个字音都像一个温柔坚定的承诺。

  “我答应你。”

  -

  冬天好像不再漫长,在顾清淮出现以后。

  夜班不再可怕,也不再羡慕有男朋友的同事,因为他会接她下班。

  每次,她在医院门口见到他,都要问一句:“你怎么来啦?”

  顾清淮居高临下垂着眼:“来看赵老师。”

  后来赵老师出院了,他依然会在她夜班的时候准时出现。

  南博万从他怀里探出个小脑袋求抱抱,那场景总是能把她萌坏。

  她再问:“你怎么来啦?赵老师不是出院了吗?”

  顾清淮会冷着脸把狗狗塞给她转身往前走,那背影高高瘦瘦别提多酷。

  他会丢下一句狗狗要找你,又或者是遛狗经过顺便等你。

  钟意便非常配合地“哦”一声,她走在他身后,可以肆无忌惮弯着眼睛偷偷笑。

  而后悄悄拿出手机,拍一张两个人的影子,纪念他每一次别别扭扭接她回家。

  而影子的照片,就这样停在这一年的元宵节。

  正月十七,玄关挂着他的白色羽绒服,但是顾清淮人已经不在。

  空气里不再有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电饭煲里不再有他煮得很好吃的粥和浓汤。

  某天钟意在家里大扫除,在书橱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个透明文件袋。

  她没有拆开,却可以看见里面的东西,读完那行字,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志愿登记卡。

  下面是荣誉证书,她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她也有。

  捐献造血干细胞的荣誉证书,和无偿献血证。

  阳光很暖,她突然鼻子发酸,眼前迷雾重重看不到尽头。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

  她越来越不信,顾清淮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酒吧服务生,但他又确实在酒吧工作。

  可是在酒吧工作怎么会那么频繁地受伤?一次是偶然,两次还是吗?

  他和派出所的警察非常熟悉,王杨看他的眼神,仔细想想,其实是充满敬意的。

  可是,赵老师明明说他不是警察、是个干体力活的。

  她想起警校之初,南野跟她说起过公安机关的“特情”。

  想起爸爸去西南义诊回来,告诉她那个被毒贩打伤的孩子。

  举报毒贩警方破案,根据缴获毒品数量会有奖金。

  所以顾清淮,会是公安机关的“眼线”吗?

  钟意小心翼翼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顾清淮,你还好吗?】

  信息发出去的瞬间,忍不住猜想,是不是下一秒就可以看到对话框上方,提示他正在输入。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告诉自己,不打扫完房间不准看手机。

  可是等到客厅、书房、厨房卫生间都锃明瓦亮,顾清淮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她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是没有看到吗?还是……看到了也懒得理她。

  毕竟她只是个普通房客而已。

  -

  顾清淮不在的日子,气温慢慢从零下到了零上。

  甚至有一天下夜班,风吹过,漫天樱花飞舞落在她发顶、肩侧。

  春天就这样猝不及防到来,顾清淮好像和冬天一起消失。

  无数次她起床第一件事是去看电饭煲,想看到正在保温的南瓜浓汤,告诉她他已经回来。

  可是无数次心脏提起又重重坠入深渊,顾清淮的电话从一开始的无人接听变成彻底关机。

  她去酒吧,顾清淮的同事表示不知情,王杨同样表示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人。

  如果他就这样消失。

  钟意蹲在南博万身边,鼻音很重:“你想不想他?”

  狗狗亲昵贴在她掌心,钟意小小声说:“我很想他。”

  她窝在沙发角落,困意来袭,甚至没有力气回房间。

  墙上的时钟一格一格走过,和医院的声音重合,画面一转,她在急诊奔跑。

  “钟意!快点过来帮忙!”

  病床上的年轻男人浑身是血,胸口血流汩汩像是无法支柱,连带生命迹象一起消失。

  她低头,先是看到他鼻尖的那一点褐色小痣,颤抖着手抹掉他脸上的血迹,露出他英俊清晰的眉眼。

  她的白大褂上全是他的血,她在梦里崩溃大哭醒不过来,像被魇住,眼泪无声顺着脸颊轮廓滑落。

  “钟意。”

  恍惚之间钟意听见他喊她,那声音模糊而遥远,像是来自重重梦境。

  他签下的遗体捐献协议生效,她醒不过来眼泪止不住,像个伤心的小孩子。

  顾清淮的手,轻轻落在钟意发顶。

  在逃毒贩出现在祖国边境,几个月的时间里,多市禁毒刑侦部门相互配合,武警部队全副武装,缉毒犬蓄势待发,不眠不休守在祖国边境线。

  一开始是乔装侦查,再后来深入武装贩毒团伙内部,无数次和死亡擦肩。子弹贴着脸颊划过,和亡命之徒短兵相接近身肉搏,甚至是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太阳穴,在亡命徒眼皮底下扮演一个前来交货的“马仔”。

  想起她说“不准受伤”,到底还是食言。

  警校之初,他们一个班那么多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

  一腔热血烧得滚烫,剃成寸头丑得如出一辙谁也不能笑话谁。

  他们一起穿上一道拐的警服,一起在训练场摸爬滚打,一起在毕业时立志成为共和国警官。

  而参加工作不到两年,昔日毕业照里鲜活的年轻男孩,已经有人变成黑白遗照。

  月光拢着他修长干净的身影,那影子也满是倦色,那挺直如剑的肩背此时微微弯下去,不再不近人情。

  顾清淮戳了一下钟意的发顶:“醒醒。”

  所有的难过满溢在胸口、胸口起伏,钟意泪水朦胧中,对上梦里那人的眼睛。

  瞳孔颜色偏浅,温柔似琥珀,此时他眉眼低垂,安安静静看着她。

  “你房东是没给你分房间吗,”顾清淮剑眉微扬,语气里有淡淡的、疲惫的笑,那声音是柔软的,像在哄小朋友,“让你睡沙发。”

  钟意迷迷瞪瞪一时之间无法分清梦境现实,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泪水打湿睫毛。

  “是梦见什么了。”

  她坐在沙发,他在地毯上蹲下来,手臂搭在膝盖,像个温柔干净的大男孩。

  钟意终于确认他是真的回来,想要压下鼻腔里的酸涩,开口却仍然哽咽着:“梦见有人欺负我。”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怜。

  顾清淮无奈,想去给她擦眼泪。

  钟意睁眼就看见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从手背绵延到手肘,再到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眼泪更加汹涌:“怎么这么、这么多……”

  到底是医生的使命在肩,她一瞬间收起所有情绪,哽咽着去找家里的备用药箱。

  把顾清淮摁到沙发,从手臂没处理干净所以和纱布黏连的伤口,到手背、指甲细小的擦伤。

  她的动作很轻,比给他缝合的时候还要小心,眉眼是柔软的也是专业的,虽然睫毛湿漉漉。

  直到检查、处理完所有伤口,钟意收起药箱,在顾清淮身边抱着膝盖蹲下来。

  她眼睛红红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兔子:“顾清淮,你能告诉我,这些伤口是从哪里来的吗?”

  是走在深山不敢开手电筒被枯枝碎石划伤,是和武装贩毒团伙的毒枭斡旋近身肉搏。

  是斜飞的弹片躲不开的利刃,是行动的最后一刻被发现死里逃生。

  顾清淮眸光沉沉,清澈如水:“不可以。”

  钟意拼命咽下所有细小的委屈:“但是,你没有做坏事对吗?”

  顾清淮声音冷而凝定:“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钟意便深吸口气,弯起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却如释重负笑着说:“那我相信你,以后都不问啦!”

  顾清淮下颌线紧绷,垂在身侧的手有隐忍的青筋。

  他眉眼干净至极,目光确是温和的:“现在可以告诉我,梦里是谁欺负你了吗。”

  见不到他的恐惧、见到他的委屈、见到他却又是一身伤的难过,在此时兜头袭来。

  钟意声音小得听不清,他却可以读出她的唇语:“是顾清淮欺负我。”

  “不回我微信,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来给我煮粥喝,”她本来是想笑着说完的,可是眼泪突然开始不听话,钟意不敢抬头,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手背,“答应我的事情也没有做到,又是一身伤……”

  她每带着哭腔说一个字,他心底就好像被子弹穿透一分。

  受伤的手暂时拿不了枪,给小姑娘擦个眼泪倒不算难事。

  顾清淮轻抬起钟意的脸,手指关节慢慢带过她哭红的眼角眉梢。冷冰冰的声线柔软,带着温柔的哄人意味:“是顾清淮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