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个给予表达善意却又无从下手的孩子。
“不用。”魏来还是果决的拒绝了这份善意,倒并非他有意为难,只是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生疏,让他出于本能,甚至下意识的便拒绝了老人的示好。而这般不假思索的言语,也让魏来在出口之后,暗暗有些懊恼。为老人不同领域印象中的笨拙,也为自己心底忽然升起的恻隐。
被打断的老人又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方才点了点头:“也好。”
他这样说罢,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木椅,言道:“坐吧。”
魏来依言坐下,老人则慢悠悠的从自己的书桌上取来一壶茶水,来到魏来的跟前,为他倒上一杯,自己亦在魏来身旁坐下,嘴里言道:“雪来春,产于北境东部的茶树。早年我曾有幸得到过几株,便移栽于体府中。但燕地气候终于与北境东部相差甚大,几株雪来春到最后也只有一株存活。这可是燕地不可多得的好茶,市面上已经买到了三百两一两。你娘的性子跳脱,从来都不喜这读书饮茶,可嫁给你爹之后,却忽然转了性子,时不时便问我讨要这茶叶。”
说到这里老人顿了顿,他看向前方,浑浊的眼眶着似乎有某种深邃的色彩闪过。他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放在唇边轻抿一口,又才言道:“后来我才知道,是你爹太喜资助他人,又不善管理家中财物,这才致使家中入不敷出。你娘呢?刀子嘴豆腐心,骂你爹最多的是她,可心疼你爹最多的也是她。”
“雪来春就这样被她以各种由头拿了去,变卖了钱财,暗地里帮你爹填着窟窿。”
“也是六年前出了那事,我那一株雪来春没了你娘的祸害,老头子我才又有了喝到这人间极品的机会。”说着老人又饮下一口茶水,唇齿蠕动,一幅回味无穷的享受模样。
若是放在几年前,江浣水说出这样的话,魏来恐怕得勃然大怒,当场便要摔碗掀桌,然后指着江浣水的鼻子便骂道:“我爹娘的命难道还比不过你的一株茶树?”
但现在的魏来或是经历了一些生死,也见过了许多他以往不曾见过的人与事的缘故,他多少能够听出一些江浣水话中隐晦却又浓郁的思念。
“他们就葬在乌盘城西边的山丘上,若是真的思念得紧,你可以抽空去看看的。”魏来低声说道,大概是声音被他压得太低的关系,一时间很难由此判定此刻少年的心情。
老人闻言,少见的一愣。但却并不回应魏来此问,而是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忽然愿意让我见他们了?”
魏来耸了耸肩膀:“你自己也说了,我爹心善,我娘心软,我再怎么不喜欢你,但他们我估摸着应该已经原谅你了。那是他们自己的安息之所,他们既然不介意,那我这个当儿子当然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说道这处,魏来又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只是指在看他们这件事情上。”
江浣水笑了笑,那样的笑容牵动起了他脸上满是褶皱的皮肤,就像是一张放坏了的柚子皮,并不好看。
而后,他忽的站起了身子:“你来这里,是为了山河图的事情吧?”
魏来倒也不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在大燕官场沉浮近六十年的江浣水,他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关心此事。”江浣水却发问道。
魏来皱起了眉头,不解道:“什么意思?”
“以你的修为想要挤入此次翰星大会的前三百名,并不困难,山河图洞开于你来说应当还算得上是一份机缘。你有什么立场来担忧此事?”江浣水挑眉问道。
“山河图一出,宁州气运会被……”魏来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有些恼怒于老人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他的声音在那时不觉间大了几分。
但这话方才说道一半便被江浣水所打断。
“宁州气运会被掠夺一空,这样一来,乌盘江里的那条蛟蛇想要登临昭月正神之位,以身化龙的计划便会被继续耽搁拖延下去,这难道有什么不好吗?”江浣水这样说着,又一次笑眯眯的看向魏来。
魏来的面色一沉:“若化身恶龙,才能屠戮恶龙,不过是换个人来做那头恶龙,那又有什么意义?”
“这话是谁教你的?”
“虞家的小侯爷?还是天罡山的哪二位?又或者……”江浣水说着,脸上挂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亦或者是那位前朝阴神?”
魏来的心头一震,虽然那日在见识过暗霄军强大的情报能力后,魏来便隐约觉得他在乌盘城这些年的境遇恐怕也极有可能以某种他自己都无法知晓的方式被眼前的老人所知晓,但当老人吐出这句话时,魏来的心底还是免不得有惊骇与……怒火翻涌而起。
但他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尽可能平静的看向老人言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六年前要看着他们死去,哪怕你知会一声,现在他们也不会只能躺在一座连姓名都不能被刻上的土丘之中!”
来之前,魏来不止一次的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在过去的事情上多做纠缠,他的爹娘已经死了,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而既然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做任何事情对于魏来来说都是毫无意义。
但可惜的是,与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一样。
道理这东西永远是说得容易,做得却无比困难。
他当然不会谅解自己的外公会在六年前作壁上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与女婿是在遥远的乌盘城。但他却可以揣测,或许是自己的外公在当时也有些不得已的理由,譬如他不曾知晓此事,又譬如他只晓得太晚……
可现在,老人简单的言辞中便已经透露出了足够的讯息。他有能力知晓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乌盘城中发生过得一切,以某种魏来无法知晓的手段。那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尝试着去做些什么?哪怕知会一声,现在或许他的爹娘就不会躺在那土丘内。
而那场六年前的大水也不会成为魏来以后的每个深夜中,令他辗转反复难以入眠的梦魇。
甚至,在此时魏来方才意识到,他怀揣着不曾表露的怒火敲开这州牧府的大门,实际上亦是因为他还是从未从对眼前之人的怨愤中走出的缘故——他也曾问过吕观山,为什么他的外公会对此无所作为。那个男人面对这个问题语焉不详,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