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晾着
他的背影萧瑟, 但姜馥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紧紧捏住袖子里的画像, 爬起身来。
李牧坐在一边,眼神在她与李砚之间流转, 嘴唇勾起, 显然并不准备放过她。
“馥儿, 你看他都走了,不如我们继续?”
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在她身上横扫, 李牧笑得色气, 意有所指。
袁婉倒在一边,脸上的巴掌印肿得老高, 昏死了过去。
被他这么一说,姜馥心里的那股恶心劲又滚滚翻上来。
她昏迷中迷迷糊糊听到的刀剑声想必就是狗皇帝派过来的人, 李砚也不告诉她。
思及此, 姜馥强忍住心中的恶心, 弯了弯唇,一脸无害模样,
“不知陛下为何对父亲的事如此在意, 可否告诉馥儿,馥儿也可为你分忧。”
姜馥没想着这句话能得到什么回答,只是想试探试探他, 看看他的反应。
她朝他走近了些,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馥儿,朕贵为一国之君, 缅怀一下你的父亲也是应该的。”
李牧坦荡地笑了笑, 拳头却攥得有些紧。
青筋一点点凸起在他的额头上, 姜馥自诩虽跟他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对他也算了解,他这么说,想必那画像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了。
能威胁到一国之君的东西。
姜馥不动声色地抓紧了袖子,笑得有些冷,
“陛下,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臣女也有些劳累了,就先退下了。”
她把手背到侧边,装模作样地浅蹲了蹲,就往外告退。
等跨出殿门,走在大道上,姜馥的心才有些安定下来。
落叶铺满红阶,姜馥一级一级朝下走去,枯叶在她脚底离析,曾几何时,这长春宫也是枝繁叶茂,现在到处都透着荒凉感。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姜馥有些希冀地朝下望,李砚没有等她。
一点也不关心她的安危。
她手脚都受了伤,腰还麻着呢,一张好看的脸也被人扇了,他看不见嘛?
这样想着,姜馥步伐慢下来,嘴角不自觉地瘪下去,脑子里又浮现出他刚刚落魄离开的样子。
可是他亲手烧了她父亲,连个解释也不给她,她又能原谅吗?
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被毒死瘸死也活该。
怨不得她。
她捏紧袖子中的那幅画像,长舒了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暂时从脑子里抛开,挺直背脊朝前走去。
现在她能确定的,就是她和这幅画像都威胁到了李牧的君王之位。
至于到底为何威胁到,她还没搞明白。
她被人蹲点绑来,现在又如此轻巧地脱身,未免太容易了些。
若是看在李砚的面子上,她不信。
她慢慢走下长阶,枯枝的声音消失,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诡异。
心里一阵发毛,姜馥步伐加快了些。
此时她离长春宫已有些距离,长春宫的外墙毗邻一条小河,位处下游,小河旁就是一片林子。
她小时贪玩,常偷出宫去,那片林子非常好闻,鸟雀也十分多。
现在日近西斜,理应不会这么安静才对。
是刚刚那些枯枝的声音,麻痹了她的感觉,让她大意了。
刚拐过长廊,后面声音乍起,姜馥扭过头去,四方已被黑衣人包围。
她一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人,正是今日将她绑来的那名壮汉。
肃穆的杀气铺面而来,来人各个手拿利刃,一步步地准备围剿她。
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姜馥紧紧包住袖子里的画像,脚底板像是吸附在了地面上,又软又沉。
她不可控地轻微抖动起来,指节发白。
“小贱人就是看不懂眼色啊,你要是顺着主上的意思,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只是可惜了,白长这么好看的脸了。”
为首的那名壮汉窃笑起来,上手想拧一把她的脸蛋,却被她扭头躲过。
“临到死了还反抗。”壮汉被惹火,拎起一把大刀就朝她胸口刺。
刀身庞大锋利,一刀就能把瘦薄的身子穿透。
姜馥堪堪躲过他的一击,另一刀就直贴她的鼻骨而来。
冷汗浸透衣襟,姜馥全身都软得不像话,直直往后倒。
又被她阴差阳错地躲过,壮汉大吼一声,围住姜馥的人齐齐动手。
五根银针已经分别捻在细秀的指尖,心脏狂跳着,等距离一近,就会爆发它的巨大威力。
姜馥屏住气,等着那五人的大刀靠近她...
直冲她咽喉的那把大刀却兀得一顿,紧接着,其余几把刺向她身体的大刀也跟着掉落在地,她身前的壮汉睁大双眼,缓缓向后倒去。
殷红的血迹慢慢在他身下晕开。
其余几人,也瞬间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
就在同时,姜馥收回手里的银针,抬头,对上一双意气风发的眼。
金色的卷发在空中肆意飞扬,少年一身青衣,锋芒毕露。
身上黏黏腻腻的,起了一层湿汗,姜馥强撑着不断发软的腿,正色看着他。
罗执的眼里带了些揶揄,一边上手扶她,一边调侃:
“美人,我的马都被弄死了,你可要赔偿我呀。”
还是一如往常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家常便饭。
姜馥知道这是在给她台阶下,也没推拒他的好意,顺势搭上他的手,走得有些慢。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的马用的都是特殊饲料喂的,有独一无二的味道——”,他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和她,“——你们身上可都有我那饲料的味,我的马迟迟不回来,我定是要找的。”
姜馥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匹马乖乖贴附她的样子,心中有些愧疚,正想开口,又被罗执打断。
他一个人叽叽喳喳,一脸痛心的模样,道:“只要你请我吃顿饭,我宽宏大量,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油腔滑调,瞬间就把她刚起的愧疚打得烟消云散。
她被搀扶着上了轿子,一路到了客满楼。
两人嬉嬉笑笑的样子尽数落入一个人的眼里,他垂下眸,手中的利剑划出凄厉的响声。
他置身于阴影里,有些阴暗地盯着那躺在血泊里还在微微抽动的壮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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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满楼的烫金云匾高高挂在门梁上,这里的人一日比一日多,生意越发红火。
姜馥心中有事,虽是要报答罗执的救命之恩,这顿饭也吃得极为敷衍。
一边脸颊高高地肿起来,有些可怖,每张开嘴,就撕扯地疼痛。她勉强撂了几粒米喂进嘴里,便不再动筷。
她一声不吭,不喊痛也不掉泪,倒是惹人心疼。
这几天罗执一直跟着她,把她经历的一切都看进眼里,心中的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他不死心地开口:
“美人,不妨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更广阔的天地,那里有清澈的天,嫩绿的草,我们可以一起烤羊肉,喝羊奶,而且我也会慢慢变强,日后一定护得住你,保准比你现在过得好千倍万倍。”
他就是讨厌宫里那套尔虞我诈,才跑出来的。
罗执有些希冀地看着她,她却眼神飘忽,视线都没落在他身上。
他的心底涌过一丝怅然,正想循循善诱开导,姜馥却陡然看向他,止住了他的话头。
怅然被期待替代,罗执有些紧张地蜷紧手指。
冷淡平静的语调却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吃也吃了,我走了,再见。”
姜馥站起身来,朝他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就往门外走。
罗执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得不到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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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落下山,天色暗下,姜馥走到李府门口,捏着袖里的画像,有些踌躇。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李砚回来没有。
门口有卫兵把守,脸却有些陌生,不是她出门之前见到的人了。
她掏出腰上的令牌,向他们示意。
为首的卫兵却摇摇头,道:“大人还没有回来,我们不能对你放行,上午放行的那队人马已经被大人处决,请夫人别为难我们。”
“除非得到大人的批示,否则我们不会对你放行。”
卫兵表情严肃,看着不像是开玩笑,姜馥点点头,不再上前。
她转了一圈,绕到了后门,在门前站定。
她才不会做无家可归的可怜鬼。
姜馥拿下头上的簪子,在锁孔里捣鼓了一番。
锁孔咔哒一声,开了。
姜馥唇瓣勾起,卸掉锁,上手推门,门应声开了一条缝,却在里面被人用门梢卡住了。
内外上锁,就这么不想让她回来么?
姜馥有些气闷,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推开,有些泄气地靠着门坐下来。
晚风寒凉,她哆嗦着抱紧自己,裹成一个小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姜馥缓缓阖上双眼,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她睡得有些不太安稳,长睫不安地颤动着。
“大人。”
大门口传来动静,李砚一身玄衣下了马,寒气凛洌,脸色并不好看。
卫兵齐齐跪下,朝他敬礼。
他拖着剑,刀锋上的血迹汩汩淌下,暗褐色的红从门外一直蜿蜒流入门内。
随后大门紧闭。
夜色的寒气几乎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周身冰凉,在扫视了一圈后,脸色更加暗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