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从苏临淮认识楚衡无的那天起，他就没有想过, 这个人会有一日摆出如此脆弱的样子。
更没想过他居然会用几近是哀求叹息的语气, 让自己陪他走一走。
他不开心, 这是一定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开心？
剧组拍摄的地点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影视城，两人一路走出去都已经看到了别家剧组的场地。
“不能再往远走了。”苏临淮看向楚衡无, 轻声规劝，“走得太远的话... ...”
虽然楚衡无已经杀青，但是他一会却还有最后一场戏, 而且与他搭戏的人还是那位著名的影帝。
要是导演准备开始拍摄, 却找不到他人的话, 他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嗯。”已经闷头走了许久的楚衡无点了点头，再次望住苏临淮的眼眸中已恢复了往日清冷坚定的神色。
他沉默着看了苏临淮许久, 忽然道了句：“谢谢。”
“不用谢。”
苏临淮想了想, 忽然抬起手拍了拍楚衡无的肩膀。
他自然知道这人的反常多半与那个沈自安有关。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 但其背后隐藏着的必然是一段不愿为人所知、只能自己默默舔舐伤口的过往。
就像楚衡无这个人本身。
看上去沉稳、淡定、像是坚不可摧。
可是一个在完全正常的家庭长大的、被给予了足够多爱和期望的孩子, 会变成他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对你说，楚衡无的沉默寡言和眉目冷清只是单纯的性格问题。
... ...你, 会信吗？
至少苏临淮不信。
人的举止和选择都是与其成长环境密切相关的。
因为没有人会听自己的意见和声音, 所以他沉默。
因为没有人会在意自己是哭是笑, 所以他便习惯了面无表情。
这都是必然。
可即便心知可能如此, 苏临淮却并不想因此便擅自入侵楚衡无的世界, 更不想打着“为你好”和“善良”的旗号去肆意窥探楚衡无的隐私，逼迫楚衡无去回想起那些他并不愿意回想起的过往。
对于孤独的人来说，尊严是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苏临淮不能因为所谓的“关爱”便不经楚衡无同意, 肆意去撕扯他的尊严。
苏临淮愿意聆听，也愿意给出所有的力量来帮助他，可不是现在。
而是在楚衡无愿意他这样做的时候。
或者说，对于楚衡无而言，他有这个资格、能够这样做的时候。
因而此时此刻，苏临淮能做的，只有这样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临淮以前也没什么朋友，自然不擅长安慰，只好拿出万能金句来，“至少，你现在有很多朋友。”
他顿了顿，粲然一笑：“七个呢。当然啦，我是最好的那个！”
楚衡无忍俊不禁，竟难得地笑出了声。
“谢谢。”
他将这话又说了一次，随后竟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面前的苏临淮。
即便曾经有诸多不幸，但至少在遇到你们之后，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
已经足够了。
“苏苏，楚楚，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楚衡无和苏临淮闻声回眸，林琼正站在二人身后以手扶着膝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临淮吓了一跳：“是已经开始拍了？”
不是说还有一场戏的吗？怎么现在就开始了？
何况影帝不是还在路上吗？如果提前开始，影帝不是赶不上拍摄吗？
“呼呼... ...”喘了半天粗气，终于喘匀气息的林琼给两人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
“是因为之前拍的那场戏，两个配角实在是... ...薛导有点生气，所以就让他们自己好好再研究一下角色和剧本了。”
说到那两个配角，苏临淮倒是有点印象，长得不错，可确实一点演技都没有，甚至连走位都走不准。
“所以就把我们这场戏提前了？可影帝呢？不等影帝了？”
“影帝... ...你是说季遥？”林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已经到了。”
这么快！
刚刚不是还说在路上！
不愧是影帝啊，赶路的技巧都这么与众不同... ...
跟着林琼匆匆赶回了拍摄地点，所有摄制人员果然都已到位，而薛导正与一号机位旁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男子闲聊。
这男子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模样，身为影帝，样貌自然不必多说，难得的是还有一副淡定温和的气质。
只是一眼扫过去，便也知道这位就是将要与自己搭戏的影帝，苏临淮自然不敢托大，跟楚衡无低语了两声以后便疾步走了过去。
苏临淮靠近薛导，面带歉意之色：“薛导，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事情。”
薛导却并没有责怪的神情，满脸笑意地摆了摆手，然后给苏临淮介绍了一下：“这位就是你的‘师父’，季遥。”
这里的师父，指的自然是剧中的角色。
然而苏临淮却还是顺着薛导的话头，笑着跟季遥点了点头：“师父。”
季遥虽然年纪轻轻便成为了影帝，却一点“前辈”的架子也没有，听见苏临淮这样称呼自己，他先是温和地笑了笑，随后也十分捧场地对苏临淮道了声，“秋儿好。”
季遥想了想又补了句：“不过虽然剧中我是你的师父，可我今天刚来这个剧组，按理来说，应该是希望你多多关照我才是。”
苏临淮虽然并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却仍然眉目不动，甚是淡然地摇了摇头：“师父您言重了，临淮作为晚辈，不敢造次。”
简单寒暄之后，季遥说了句“我先离开一会，去换下戏服”，便跟着工作人员走向了更衣室。
这是苏临淮拍的第一部 戏，薛导作为一剧导演，亲眼见证了他的成长。
再加上苏临淮既有礼貌，又认真努力，薛导没有理由不喜欢、亲近他。
因此在影帝不在的这段间隙里，薛导忙抓紧时间提点了几句。
作为一个对于自己作品有严格要求的人，薛导对于剧中相对重要的几场戏都已经记得清晰非常，此前也已经给苏临淮指导过这场戏的拍摄要领。
所以这次的提点只是细化了一些细节部分，并没有多说其他。
只是讲到最后，见影帝还没有回来，薛导想了想，又补充着说了几句。
“季遥年纪轻轻就当了影帝，自然有天赋的原因，也更因勤奋和不断学习的态度。一会拍戏的时候，你不仅要演好自己的角色，也要多看看前辈是怎么拍戏的。”
稍一迟疑，薛导又小声道：“一会你拍完了自己的戏以后，在这边多留一会也没事，旁观一下，说不定看得更明白些。”
前面的指导还能算是出于一个知名导演的责任感，可后面一句便完全是因为薛导对于苏临淮这个小辈的喜爱了。
苏临淮自然明白其中深意，他非常感激地看了薛导一眼，恳切非常：“薛导，谢谢您。”
有些话并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彼此便已明白。
薛导赞赏地看着苏临淮：“你非常有前途。不仅是你，还有你那个小伙伴。”他看了眼楚衡无所在的方向。
“我知道你们并非池中之物。”薛导语气一顿，似乎有些惋惜，“虽然我知道你们主业并不在此，也许不会一生都留在这一行，甚至不会留在这里太久... ...”
“但是。”他却又话锋一转，“但无论做什么事情... ...”
薛导将尾音留于此处，并未继续说下去，可苏临淮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却都不要半途而废，都要尽力而为。
“我知道的，薛导。”苏临淮眸光微闪，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好意思，久等。”
影帝从换衣间赶了过来，身上已换好了戏服，头发和妆容已全部妥当。
薛导先是摆了个手势示意各方就位，又拉着影帝、苏临淮和其他配角将这场戏的整体说了一遍。
“我们争取一次过！”薛导坐回机位前，已恢复了往日的认真，“好，准备... ...”
“action！”
随着导演的声音，影帝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戏外分明亲切又温和的这人，瞬间便切换到了严肃状态。
他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徒弟苏临淮，面容冷峻却又隐含慈爱，柔和道：“秋儿，你见到你妹妹了？”
拍摄一旦开始，场中便安静了下来。
楚衡无站在摄影棚外，安静地靠着庭院的红色柱子玩手机。
刷微博。
被他小号设为特别关注的只有几个人，其中便包括了一个叫做“苏临淮全球粉丝后援会”的官方微博。
这条微博的最新动态正是关于苏临淮新作的进程，还有少量“探班”返图，只是因为这个剧组管理得太过严格，所以只有远远几张照片。
楚衡无点开这条微博的评论，一条一条往下翻。
“苏苏的新剧是不是要杀青了？”
“【一楼】听说是的。”
“【二楼】期待呀！苏苏在mv里演技那么好，在这部剧里肯定也超级不错！”
“【三楼】期待期待！”
只是既然有正面声音，自然也有些那么并不令人愉快的评论。
“【四楼】呵呵，他演技好？我怎么没看出来？”
楚衡无看着这条评论，眸光不动、神色不变。
他稍稍想了一会，平静地敲落了几个字——
“【回复三楼】恩，这不奇怪，因为你sa。”
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人一见到楚衡无的回复便是一声恼怒的冷笑，他摩拳擦掌，正准备上去人参两句，可是——
咦？
怎么不能回复这个人了？
是微博出问题了？
还是... ...网络不好了？？？
而遥远的这端，楚衡无已默默关闭了手机屏幕，抬头望天。
屏幕沉睡前的最后一道提示是——
“您已成功将他加入黑名单。”
怎么说呢... ...
梁峥教他们的很多“小技巧”，其实都挺“流氓”的。
但是真的，很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梁峥：“对于这种键盘侠，就是要毫不犹豫地怼回去（当然，一定要开小号，而且要注意素质），怼完就拉黑，绝不纠缠。比骂人，我们是赢不了。但是比恶心人，我们还是可以试试的。”
温辞、楚衡无：“太流氓了，嫌弃。”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
楚衡无：“梁峥。”
梁峥：“啥？”
楚衡无：“... ...还有更流氓一点的办法吗？”
梁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