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见她时的场景,她好像从来没有变,总是那么容易同人示好,看懂世间一切,却似个漏斗一样,不留戾气阴暗。(1 / 1)

丑妻难追 第四世 183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回 见她时的场景,她好像从来没有变,总是那么容易同人示好,看懂世间一切,却似个漏斗一样,不留戾气阴暗。

  这样琉璃般剔透的心境,他在母亲和阿兄那里也见过,生死场里滚过千百遭,其实他最想要的,并不是功业富贵,而仅仅只是想再逢着这样一个人,虽无血缘,亦能交托一世。

  眉宇间柔情转过几番,他解下外袍披到她肩头。

  一时情意触动,反倒语塞,不由得苦笑着叹了句实话:“便是能走,难不成就将这三万将士丢在山里,我便真是阎罗转世……要丢下这些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也实在不能。”

  尉迟锦没要这些人,而他们多在江淮一代有眷属,两国和谈不成,倘若直接降了,依陈璟的性子,怕是又要大开杀戒一场了。

  所以说,他一早便想好了,此番便是再险,也不会独自退避,叫这些部属任人鱼肉。

  听了他这场剖白,赵冉冉颇意外地抬眸去瞧他,见他眉宇坚毅俨然,她不由得明白过来。

  其实赵冉冉不过是有些文人气节,感慨同袍之泽,他竟也是有的。直到四十余天后,她才真正明白,这一点情谊,究竟意味着怎样的代价。

  “十五万人足够围死此地,赵冉冉,你回来是送死,还是来……乱我的…军心。”

  动容过后,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恐惧铺天盖地般的,几乎要将他淹没。

  言辞凌乱,再没了往日的笃定肆意。

  话出口的一瞬,段征自个儿也意识到了,只是也不愿掩饰。多少年来,他再一次将无措忐忑表露人前,好似回到年幼时,贫寒难度的岁月。

  凉冷却绵软的指尖抚上他颊侧,触了触他泛青的胡茬。

  赵冉冉观他神色,看懂那鲜少辗转曲折的心思。她蹙眉思量再三,忽而踮脚凑到他耳畔,低声说了句:

  “莫乱想,你若败了,就凭我从前待表兄的情分,我不过与他为妾,也能留一条命在。”

  听了这话,段征一把捏上她手腕,难得骂了句粗话:“做他.娘的梦去。”神色不善地晲了她片刻。及至他反应过来,心中惧意便早已扫荡空空,遂长叹着笑了笑,俯身忽然将人横抱起来。

  视线陡转间猝不及防,她仰面看他,在他头顶,东边旭日初升,薄金喷涌着,红彤彤万里长空明彻。

  她也不挣动,只是语意认真地捏了捏他的脸,又一反常态地同他玩笑:“小征,你只管放手去做,世间事本无定数。到头若你败了,我不会同你赴死,是当真要去做妾的,早说与你,也好叫你安心。”

  俏皮话过了,便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恶战。

  ……

  一个月后,十二月初五,云沛山纷纷扬扬地落起了大雪。

  山里的三万将士剩了三千,外头围杀的敌军更是折了伤了整整四万人。

  到底还是有险可守的,抛去没不顾家眷弃国投敌或是趁乱逃亡的,大楚这方,将能用的地势陷阱并火油箭矢几乎都用尽了,在伤亡方面,其实已经达到了以一换十的地位,史所罕见。

  就连敌营中一些将领都开始私下议论对方鬼才一般的布防和战绩时,山里头那三千人迎来了更艰难的境地。

  他们开始断粮了。

  粮草之于军旅,无异于命脉。而这粮草断了的时机,又恰恰在数九寒天的严冬里。

  纷纷扬扬的落雪天,山路险峻难行,闽人攻势暂停,楚军便纷纷躲进了山洞中,各自生火整休取暖。

  赵冉冉缩在火堆旁,看着段征架锅下米,煮着最后一顿米粥,那粥汤稀的直能将人的影子照出来,被他撒一把搓碎了的干瘪野菜末后,才勉强有了些羹汤的模样。

  留下的三千人多是年长的,因着妻儿在军籍,并不好私逃了事。他们比年轻的能吃苦,从半月前,上头允了私逃的活路,他们没走,愈发凝成一股绳抗敌挣命。

  沿着山峦排摸出的这些涵洞,便是他们自发趁夜搜索的,留了最暖和避风的一所,单单留给了主将。

  粥汤才滚了三四趟,段征就推醒了她,一骨碌翻身过去,拿汤勺先给自个儿舀了几大勺,才又隔着衣袖端起整个还烫着的锅边,尽数倒在另一只破碗里。

  头一回见他这么干时,赵冉冉还会上前制止,唯恐他烫伤了自儿。

  而今连着饿了十来日,她只是瞧着他将两只碗小心端来。

  这一回,她笑着指了指他那只尽是稀汤的碗,毫不含糊地说:“换一碗,不然我一口都不会吃。”

  段征默然看了眼两只碗里的差异,见她有些动怒,忙躺过去朝她脸上轻啄了记:

  “再过些时日,倒不必这么每日假意让着了,只怕我得割肉喂你了。”

  援军不会来,这一场搏杀无谓到可笑,原就是天子设计,要他们尽忠而死的。

  前路已然是山穷水尽的绝地,然而段征心里只刻意忽视那些颓败丧气的死念,有时候,他觉着自己或许是被困饿折磨得有些疯癫了,偶然见她在雪地里拾柴,竟隐隐生出种岁月静好的温热来。

  何其荒谬。

  正自迷乱间,一双清明温和的眸子看过来,她将剩了大半碗的粥汤递到他面前,软声道:“你要想法子挣命,我每日只多躺躺,半碗尽够了。”

  同她对视良久后,他仰头一气饮尽残粥,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洞外行去。

  天地苍茫,除了下山的主路外,四处皆是白皑皑的山崖峭壁。

  既然已是死局,他索性安下心来,同袍之谊尽够了,不过心尖上的那人,便是没路,他也总得凭空捏一条出来送她脱险。

  可是四野寂然,他亦走到穷途末路,又哪里能护的她的平安?

  视线停留在北麓一处山巅,段征骤然醍醐,想起了数月前围剿那些豪绅的场景。

  ……

  腊月廿九,楚军断粮半月,将山间的果子尽数吃完。

  东麓山头赫然亮彻,有箭矢火油不断朝山下放去。

  正领着闽人合围的俞九尘驻足片刻,他左手不甚娴熟地握紧了宝剑,只略想了想,便交待从人道:“强弩之末罢了,传令下去,撤回南北精锐来援,今日天黑前务要攻灭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