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两个人其实很像
林歇忽然很慌。
耳边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
大到让他什么都听不到。
周御庭看向他，黑色的眸子平静，然后摘下嘴里早就湿透的香烟，烟杆部分水分太多，又断了一截跌在地上。
周御庭低头看了一眼，丢进柱子边的垃圾桶里。
“林歇？”
张倩叫了几声，身边的人都没反应，便伸手推了推。
“是你朋友啊？”
林歇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是我……邻居。”
周御庭开口：“你们快回去吧，雨下得很大。”
张倩道：“那你呢，都淋湿了，是在等人吗？”
林歇的心里被撞击了一下，垂下眼睑。
周御庭微微笑笑：“没有，我在工作。快回去吧！”
林歇脑中空白，和张倩撑着伞上了车。
后视镜里，那个男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周御庭看着林歇的车一点点消失在雨雾里，又习惯性地想掏香烟。
然后想到，这样的大雨里是没办法抽烟的。而他口袋里的香烟大概早就湿成一包水了。
周御庭自嘲地笑了一下。仰头看天空。
雨滴砸在他的脸上，让他好像变得越来越清醒了。
周御庭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不过，他从没有觉得那是个什么大问题。
他六岁那一年第一次参加了葬礼。
场面盛大。黑压压的人群穿着冷酷无情的黑色正装。
周御庭站在灵柩前，他父母的照片就挂在那里，用许多鲜花装饰着。
照片里父母还很年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周御庭知道他们死了，在行车中被一头怪兽将车子从高速上掀了出去。
他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因为尸体损坏太过严重，长老们觉得他年幼，怕他害怕。
葬礼没有特别压抑，没有人哭，大家的表情很平和。
周御庭站在灵柩前，想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股压力压得他无法哭泣。
他知道是自己的错。
在更小的时候，他就开始被灌输很多关于正阳之子的事情。他就是这一代的正阳之子，他身上背负着这个家族的名誉。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可以博爱，但不能偏爱。
可是，他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神，他也不承认自己那么伟大那么高尚，可以只大爱而放弃小爱。
他不相信，也耐不住寂寞。
后来他又参加过三场葬礼。
有一场是他的一位同学。
另外两场是周家的氏族子弟。
他们都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年幼天真的他们还发誓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要一辈子在一起。
结果还没有成年，他的好朋友都相继惨死。
明明大家都知道是他的错，但却没有人责怪他，家族里失去爱子的父亲强忍着悲痛却还要对他展露微笑。
周御庭觉得这真是一个变态的家族。
而他也不得不面对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
从一出生开始，他就注定被荣光包围。家族里每个人都以他为中心。他们竭尽全力为他服务。
而在家族之外，因为周家庞大的势力，也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他依旧可以自由自在。
他没上过大学，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为特殊事务局做事，一开始就是顺便，后来因为闲得无事，便正式入职。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他的性格就变得十分糟糕。
他在局子里的存在就是一个横行的霸王，性格强硬，跟局子里面的上位者叫板从来没有输过。
他知道他们包容自己，也像哄个孩子一样哄着自己。
有时候，周御庭会觉得，只要自己在犯浑捣乱的时候，好像才是正常人一样。
甚至相对于那些永远对自己笑脸相迎的人，周御庭甚至更喜欢对他凶巴巴，会对他生气的人。
之所以会跑来南烟市第一分局，完全是因为于春丽调到这边来了。
于春丽是整个局子对他不感冒的人，很凶，训起人来不留半点情面，有时候惹怒了还想动手打人。
没有了于春丽的总局，平淡的就像一副假画。
周御庭的生活就是一滩死水。从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荣耀，也注定了他一眼望到头的一生。
他被所有人爱着，被崇拜，被仰望。
哪怕做个混账也没有关系，惹是生非也好，醉生梦死也好，总是有人帮他把一切处理好。
他唯一不能做的便是软弱。
他甚至不能哭，就像在父母的葬礼上。他必须是一个强大的无畏的存在。这大概就是他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所有人都觉得他拥有了一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无所有。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他像一只无脚鸟一样拼命在这个世界折腾，就像是在拼命反抗。
但最后，他大概连自己都不会拥有。
宋兴川那小子神经兮兮的，但有一话他说得很对。
周御庭是一件工具。只不过是用人的模样包装而成。
他想，如果林歇说他喜欢自己，那么哪怕是做个最自私的人，他也会拖着林歇一起下地狱。
初夏的雨水很冷。
他笑了笑。
自私太久，都变成习惯了。
……
林歇下午回家在浴缸里泡了很久。
周御庭站在雨里的样子一直在眼前浮现。
他看起来很平静，就算是被雨水淋着，仍然是一副强大的样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很疼。
他见过周御庭在睡梦里皱着眉头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和今天的他很像。
有种谁也不了解他，不懂他的感觉。
好像谁也走不进他的世界。
这种感觉，让林歇从心底里有所触动。
他又有种两个人其实很像的感觉。
晚上煮的面条。
丁成吃光了一大碗，但是小孩子骗不了人，他其实不太喜欢吃。
也的确，林歇总是不太会做面条，总是做得清汤寡水。
收拾了厨房出来之后，丁成正撅着屁股往阳台外面张望。
林歇心里动了一下：“丁成，怎么了？”
“姓周的今天回来了！”
丁成拉上阳台的门，把还没有停歇的雨水挡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