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清晨的集会结束后, 各班学生们按顺序回楼内。
邹百辰绕到后院小超市去买水,回教室稍晚了些,在走廊里正好遇见展晗跟在几个人的小队伍中。
“站住。”隔着几步远, 邹百辰就出声叫住那道笔挺的身影。
展晗放慢脚步,偏头对其他自律部成员说:“你们先进去。”
邹百辰没有管顾朝着各个方向离开的其他人, 两步并作一步地径直上前, 把展晗堵在楼梯拐角。
对方淡定地瞧着他, 神色中略带茫然:“怎么了?”
“犯什么错误了自己不知道吗?”邹百辰狭长的双眸微眯在一起, 一副前来纠正三观的育人模样, 扬起尾音反问道, “踩着兄弟上位是你这个年龄段该干的事儿吗?”
展晗却是另外一种轻松的态度, 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发出轻柔的笑声。
邹百辰用肩膀抵着墙角, 追迫道:“不打算说点什么?”
“说什么?”面前人的神情不改,自有其一套说辞,“从原则上来看我也没有做错事。”
“那情分上呢?以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值得你这样公事公办? ”
见他不答,邹百辰的语调又降了两分,不满地讲事实摆道理:“就算是小学生当上扫地组组长, 也还知道安排朋友和他喜欢的小姑娘一起擦黑板呢。”
展晗又笑, 深邃的眼窝里噙满亮色,轻声反问:“那你想和谁擦黑板?”
“我就是举个例子。”以这家伙现在的觉悟水平八成是理解不上去了,邹百辰干脆放逐式地一摆手, “行了, 懒得说你,自己反省吧。
噗嗤——
头顶上方忽然传出艰难忍笑的声音。两人一同循声看去, 见肖越正趴在上一层的楼梯扶手上看热闹。
被发现后, 他摸了摸鼻尖, 一脸八卦的笑容:“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继续个屁啊,你干嘛呢?”邹百辰蹙起眉峰,仰头质问。
不料,对方竟垫着下巴悠哉地出言挖苦:“哎朋友,你觉不觉得自己像个努力想得到偏爱的孩子?”
“滚。”邹百辰皮笑肉不笑,没好气道,“别说偏爱,我现在连公平的对待都没混上呢。”
“啧啧啧。”肖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眼见着没有热闹可看,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一溜烟消失在上层楼梯的视线盲区。
展晗却偏头看向邹百辰的方向,若有所思了几秒钟,之后才跟随着他一起回到教室。
他们两人在外面耽搁了一些时间,按理说已经回来得够晚了,可高三15班的教室里还空着许多座位。剩下的学生们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怎么都没人了?”展晗有些奇怪。
“因为这节是走班课。”同样坐在前排的黎礼停下手上的事情,回应道。
在新高考3+1+2的模式下,学生们总共会有12种不一样的科目选择。因为每种搭配的选择人数不均,对分班造成了影响,北高就在保证3+1+1大模块一致的基础上采用了走班上课的制度。
例如他们所在的高三15班就是全员选择物理和化学,但是剩下的一科并不完全一样,需要去到不同的教室里上课。
黎礼耐心地解释完,出于好奇问了一嘴:“学长还是继续按照之前的理工类老三科选生物吗?”
“还没想好。”展晗摇摇头,“因为我之前生物学得就不太好,时间久了也忘记不少,有换地理或者政治的可能。”
“那你可以先去听一听另外两个科目的课程,再做决定。”黎礼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图册,“正好我和峰哥去上地理课,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来。至于政治,我们班里选的人好像还真不多,我想想哈……”
女孩正思索间,邹百辰夹着一摞卷子从后方主动上前,把手掌覆盖在她的头顶晃荡了两下,吐槽道:“这还用想?”
“哈,近在眼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忘记了自已发小的选科,黎礼清丽的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愉悦。
“你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去做他们俩的电灯泡。”邹百辰使个眼色,向身边人发起了一封上课邀请,“走吧。”
展晗思索一秒钟后,拿上桌面的笔,跟上了邹百辰的步伐。
政治课的教室在5楼C座。
作为一个走班地点,这里的布置和常规班级略有不同,是长条的木桌,每排可坐八人。所有学生的位置固定,且贴上了名牌。
任课老师为了能一目了然学生的出勤情况,还在教室里摆放了正好的椅子数量。
“你坐我的位置。”邹百辰指了指讲台正前方的椅子,然后从后排拿了个塑料凳放在一边。
待学生们差不多坐好后,一位身材丰满的中年女性从前门走了进来。
这位政治老师姓徐,四十多岁,素面朝天但脸孔白净,皮肤保养得很好。她的目光锐利炯炯有神,仅仅是从讲台向下环视,便能看出来课堂风格强势。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啊,今天的课不仅没有缺勤的,反而还多了一个?”
“还有更意外的呢,多的那个是个纯理科生。”既然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发现了,邹百辰干脆多cue了展晗一句,让他能多获得些台上人的关注。
徐老师的目光在邹百辰身上一落而过,紧接着看向展晗,低声问:“纯理科生?你是从上上届下来的吗?”
“恩。”展晗点了点头。
“那就是从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科开始就没再学过政治了?”
展晗如实告知自己的情况:“那倒不至于。之前因为高考不理想,在大一的时候有自学过一年的考研政治。但我不知道这两者的知识框架之间有没有联系。”
女教师稍俯身,拄着戒尺靠在讲台上,继续和展晗对话:“恩,考研政治的部分内容比高中更具体更细致,但它至少能让你觉得这门学科没有那么陌生。如果真有想法选政治的话,要下功夫才行。”
邹百辰很少听见政治老师有这样低柔的声音。以这位日常的雷厉风行,罚自己抄写和背诵的时候丝毫都不手软。
大概展晗看上去就是有这种能力吧,让人可以不自觉地温和下来。
“哎。”邹百辰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撞他的左肋,然后当着面从书桌里捧出一摞教材。
不出所料,展晗看着整整七大本的政治书怔了怔。
邹百辰用手指横向滑过书脊,玩笑着用气声道:“想知难而退的话,现在也还来得及。”
展晗接过教材随手翻动几页,思忖着说:“我觉得我还可以主观努力挣扎一下。”
邹百辰轻笑:“你要知道,客观物质世界是不会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我不要你觉得。”
接着徐老师敲了敲黑板,打断了学生间的聊天声:“好了,准备开始上课,大家把昨天的卷子拿出来,我们接着做材料分析题。”
邹百辰的座位紧挨着讲台是有道理的。
这大概是他唯一一堂不敢随意溜号的课,但凡敢走神,就会被台上那位用一百句不带坏字眼的数落砸到脸上。
再加上临时加的塑料椅子坐起来不太舒服,这一节45分钟的政治课,上得人腰酸背痛。
终于课间休息。展晗被徐老师叫住说话,邹百辰在门边等了几分钟还不见结束,便跟着几个熟识的同学先行走出去活动筋骨。
刚刚一同上过政治课的男生站在楼梯口招呼他:“走啊,辰哥。”
“你先走。”邹百辰站住脚步,朝着C座的走廊末端张望。可此时正是下课时间,ABC座交界的小厅里聚集着无数的高三学生,两侧的旋转楼梯都人来人往,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你等谁啊?你再站着不动就得让自律的给逮了。”同行的男生拧着眉头,指向他的胸口。
在邹百辰的衬衫上别着一枚硬币大小的深红色胸牌,背景是透明校徽图样,上面写有班级和姓名。
然而除他之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学生,胸口的牌子都是橘色的。
为了给高三年级学生更好的备考环境,北高特地斥资修建了单独的院落和复式教学楼。
因为整个年部占地面积巨大,学生多又实行走班制,频繁的人员流动可能会造成纪律混乱,所以学校按照科目和类别,给学生划分了固定的活动区域,且佩戴不同颜色的胸牌。
就在两人说话时,扶梯下方的政教办公室里就走出一名带自律部员袖章的学生。因为橘红胸牌的差异,对方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他,径直迈步过来。
啧,这不是乌鸦嘴嘛。
“同学,校规规定,任何学生不允许跨区域串动和逗留。你这跑得可有点远,课间还剩4分钟,够你赶回2栋B座去吗?”
从胸牌颜色辨认,这位自律部员是1栋历史组班级的学生。他显然并不认识面前的人,还与之确认道:“高三15班邹百辰,对吧?”
未等当事人回答,人群中传出熟悉的声音:“对。”
这一句反而让那位自律部员记录名字的动作顿了顿。因为他很清楚,迎面走过来的展晗也是十五班。
“你先记吧,处理完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展晗抬了抬手表示没关系,不用顾虑自己,接着走进了无人的办公区。
“恩。”橘色胸牌的部员这才继续公事公办,记了名字后过去找他。
刚从A座上完生物课的肖越正好路过。他站在邹百辰身后向政教办公室门里探头,隐约能瞧见里面两名自律部员的身影,其中一个还神色柔和,像是与人相谈甚欢。
“看来人家融入集体很快啊,根本用不着你带着上下课逛校园。”
一连两次失宠都被这小子撞到,邹百辰实在有些脑壳痛,只「昂」了一声不愿多说。
几分钟后,上课铃声响起。展晗终于聊完走出了办公室,瞧着某人情绪不高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邹百辰忿忿地拖长声音答了句,然后朝着自己班教室的方向走。
——
国庆小长假前一天也是没有晚自习的。
距离放学还有几分钟时,教室里就响起了学生们收拾东西的声音。
班上的生活兼学习委员苏茜抬起头,提醒大家周会上的事情:“放假再回来的时候就需要穿校服,都别忘啦。”
已经穿了三年的衣服实在是有些腻了,肖越努了努嘴:“那我还没有新校服是不是就不用穿了?”
苏茜遗憾地笑笑:“学长,开会的时候也有人问,主任说插班生需要穿以前的。”
“我靠。”肖越轻踹桌脚,忍不住吐槽之魂,“谁问的啊,比他的嘴还欠。”
“跟我有什么关系?”无辜被cue的邹百辰翻了他个白眼。
放学铃准时响起,教室里噼里啪啦的一阵躁动,好几个学生踩着音乐奔出门,去迎接未来几天的假期。
坐在第一排的展晗缓缓转过身,确认道:“那就是说我也要穿以前的校服了?”
“当然,你很有必要。”邹百辰语气别扭地呛声,“如果自己都不把校服穿整齐,怎么去以身作则要求别人呢?”
展晗颤了颤眼敛,一副不解神色:“我从来就不会去管穿不穿校服这种无聊的事情。 ”
“是。”邹百辰轻哼,“但是你管窜楼层。”
展晗终于get到了他一直纠结的点,无奈地叹声:“都郁闷一下午了,又是因为我没让你和小姑娘一起擦黑板?”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某人没忍住,发出噗嗤一声。
邹百辰刚开始的确不太想理这个不讲情面的家伙,可一看到他镜片后那汪清溪一样的眼神就坚持不下去了,再窝火的情绪也能自我消解掉。
“你们俩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回家不顺路,我们先走了。”韩季峰虽不明状况却也没多问,跟在黎礼身后挥了挥手。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展晗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邹百辰桌前坐下,态度很好地给他解释:“下午的时候是在政教处门前,聚集的人太多了,我没办法让人家单独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呢?”邹百辰摆弄着假期作业,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给你这个。” 展晗伸出手,把给一枚崭新的橙色胸牌搁到他的桌子上。
邹百辰见状顿了顿,抬头看向面前人,诧异道:“你当时说有事找那个自律部员,是为了向他要C座区域的胸牌?”
展晗反问:“不然呢?”
“那……”邹百辰语塞一瞬又接下去,“怎么不给我搞一套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全地图通行证啊?”
察觉到有人似乎逐渐开窍,他越发得寸进尺地玩笑道:“听说学校琴室那边还有限定款,是只有音乐生才发的透明胸牌,我也想要一个。 ”
邹百辰刚说完话就感觉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被展晗悄悄地塞了一把东西,轻轻一晃,还能发出细索的塑制品碰撞声。
“这是?”即便已经猜到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要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展晗背上书包,在唇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学着邹百辰上午时的口气,悠悠笑道,“你要相信,以我们俩的关系,这些都是小事。”
第22章
“我们之间?我们是什么关系?”邹百辰背包跟上了展晗。
一个带有明显调侃意味的问句也换来对方一声玩笑。
“是可以安排你和任何一个小姑娘擦黑板的关系。”
Triple kill。
邹百辰撇了撇嘴。直到走出校门, 他还在对这个无处不在的烂梗表示嫌弃。
两人坐上同一辆出租车,展晗偏头确认目的地:“回家?”
“先去个地方,解决一下某人耍官威造成的结果。”
“啊?”展晗愣了愣。
“不是你让我去处理一下的吗?”见他不解, 邹百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额前刘海。
瞧着提示性明显的动作,展晗随即会意地笑笑:“那你习惯去哪家?”
“都行。”邹百辰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答话, “我平常也没有固定的地方, 随便找个挂着招牌的门店就进去了。”
展晗便对着司机悠悠吐字:“那麻烦师傅就近找一家理发店吧。”
“好。”出租车司机发动车子开向了城中商业区。
玻璃窗外天色微暗, 街边的霓虹已逐渐亮起。车子在繁华的街道上穿梭了会儿, 最后停在了一家还挺有名气的造型屋前。
这个时间来店里理发的顾客不算多。邹百辰只坐了十几分钟, 就被店员带到里间去做清洗。
等到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 座椅边已经有一位年轻的造型师在等着了。
“帅哥晚上好, 咱们今天是想剪个什么样的发型呢?”
邹百辰边用毛巾擦拭颈窝里挂着的水渍, 边坐到升高转椅上, 瞥了眼在旁安静摆弄手机的人,挑了挑似漆的剑眉:“问他。”
展晗闻声停下滑动屏幕的动作,抬头看过来,温润的眸子里夹杂着几分疑惑。
理发师微笑道:“因为朋友的眼光比较好是吗?”
邹百辰却顺势调侃:“是学长的标准比较高。”
“以你这个颜值,根本不怕会有什么驾驭不住的发型啊。”理发师拿起梳子, 对着镜子理了理他的额前发, “还在读书对吧?”
邹百辰点头:“恩,高中。”
理发师边用手指拢发,边开口建议:“那我就在原来发型的基础上剪短点。你这里的头发比较细密, 再稍微修一下会显得又帅又精神, 效果一定不错。”
“行,你就看着弄吧。”
得到顾客的准许, 理发师手起梳落, 开始了麻利的动作, 被剪掉的碎发簌簌地落到地面上。
很快,镜子里的少年就有了一款清爽的新发型。
“好了,您看一下。”造型师轻轻掸开发茬,掀开了理发的罩布。
“行吗?”邹百辰站起身甩了甩头发,朝着展晗坐的方向俯首,一副乖巧等人检查的样子。
对方揣起手机,抬手轻拨了两下。
刚理好的一头碎盖看上去很是干净,连发尾也修整得柔软光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恩,可以说是在标准线之上了。”展晗笑笑,“感谢这位同学配合工作。”
“就只有口头感谢?”邹百辰扫码付了理发款,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满脸真诚地盯着面前人,单眼皮里藏着几分撩人的颜色。
“当然不是,改天我还得给你送锦旗呢。”展晗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玩闹式扔进邹百辰怀里,“快点走吧,你不饿啊?”
邹百辰跟上脚步,还不忘再碎碎地吐槽着:“啧,不愧是能混进自律部的人,两副面孔还能无缝切换呢。”
接着,两人一同走出店门,融身于满是烟火气的暮色之中。
——
九月终了,新的一周迎来了深秋时节。
伴随着国庆小长假的还有大批量的家庭作业。邹百辰在家里窝了三天,就只把最擅长的数学和物理做完了。
周四天晴,秋高气爽。
清晨时间尚早,邹百辰被送快递的电话吵醒,无奈只得穿着睡衣下了趟楼,再准备回去睡回笼觉时,无意间瞥到了绿化带旁的健身器材区。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戴着耳机坐在铁质的秋千椅上,在他膝盖上铺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看起来像是在背诵什么东西。
邹百辰放轻脚步绕行过去,来到展晗身边。
他穿着身干净的白衣,银色镜架被折叠着装在衬衫的胸口袋里,手中还握着一个象牙白色的长方形音箱。秋千椅随着重力轻轻晃荡,使这人倚身闭目养神的姿态分外安逸。
邹百辰很好奇他一大早在听什么,便悄悄伸手,与其分戴了一只耳机。
倚躺着的人没有睁开眼睛,却淡然地开口对话:“起这么早?”
邹百辰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然得是什么样的社交癫狂症,才能摘下陌生人的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展晗说完这话才掀开眼敛。
去掉镜片束缚后,他的瞳孔是真的很迷人,温润清秀,如媚如丝。一双眼里仿佛装着整个烟雨朦胧的江南。
邹百辰就站在秋千的斜后方倒看着,霎时间看得有些沉浸。
直到展晗抬眸询问:“怎么了?”
“噢。”邹百辰回神,在他身边坐下,兀自岔开话题,“听的是什么呀?”
“白噪音。”一只耳机听不出来效果,展晗干脆把两只耳机都戴给他,指尖轻拨迷你音箱的调音按钮。
与此同时,耳机里环绕起各种或空灵或治愈的自然之声,有鲸鸣、落雨,林中风和山间水,让人的心情随之宁静下来。
邹百辰放空了自己的大脑,背靠着缓缓摇动的秋千,做了两次绵长的深呼吸。
侧目间,他的余光瞥看到展晗手中的小笔记本,上面细密地抄录满了单词,每隔几页就贴上一张彩色便利贴,标记着首次背诵和最后复习的时间。
邹百辰注意到,连续好几张便签上都是今天的日期,惊讶之余,不自觉地朝他身边靠了靠:“你一个早上能背这么多单词?换成是我不知道需要多久。”
“你根本就是不上心,不然那么好的记忆力会记不住?”展晗偏移视线,好看的眼尾轻轻地从他身上扫过。
“是真的。”邹百辰觉得自己很冤枉,“我对字母远不如对数字敏感。”
展晗便顺手扯下一页笔记分享给他:“那你背这个试试。”
“你别撕啊。”邹百辰想阻止他的动作已经来不及,只好接过单页捏在手里,低头查看。
“没关系,看过三遍的我基本就不会再忘了。”展晗站起身,细心抚平休闲裤边挂上的褶皱,“这个位置让给你,背吧。”
邹百辰跟随着他的身影,扭头询问:“那你呢?”
对方扶着胳膊肘做了次简单的筋骨拉伸,温吞道:“上楼休息会,然后回来检查你。”
邹百辰收回目光,轻声笑笑:“对监督我学习的事这么上心?”
“没办法。”展晗故作无奈语气,“谁让我一日为师终身是你爸呢。”
又是早就用过的破烂梗,这小子是复读机吗?
邹百辰再次扭头过去,还未来得及吐槽,就见展晗背着身摆摆手,气定神闲地走进了十一栋单元门。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越升越高,温暖的日光倾撒在小区的每一寸。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邹百辰被这正反两页的单词封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听见背后的高处有人叫他。
“哎。”展晗从五楼的窗口探头出来,指了指屋内,“我要准备午饭了,你吃不吃?”
邹百辰的大脑里挤满了abcd的字母排列组合,嘴里也默念着,无暇回话,便用手比出2的手势。
楼上的展晗没太看懂,蹙起眉端,试探着询问:“两个字?不吃?”
邹百辰扯掉左边的耳机,转身纠正:“我的意思是,给我带两碗。”
展晗清朗的眸子里掺上几分复杂情绪,片刻后才动了动嘴唇:“嗯。等会记得把我的音箱带上来。”
邹百辰又在原位接着背了二十分钟,差不多记住了全部单词后才起身上楼。
对栋的单元门和5-A住户门都开着,似乎是有人特意留给他的。推开虚掩的门板,一股辛香的红椒味道飘萦在鼻尖。
展晗依旧在厨房里忙碌着,只隐约可见一道颀立身影。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蹭饭的邹百辰显然比之前更加熟练,去卫生间洗干净了手后,直接坐在餐厅的椅子边等。
少年顺手把白噪音音箱放到茶台上,无意间瞥到了展晗的手机。他的屏幕保持着常亮状态,微信聊天栏直接闯入视线。
备注为「妈」的联系人接连发了好几条长文,白色消息框铺盖满屏,邹百辰落去一眼只看清了最后一框里的内容。
【退学回来的事情你和我商量了吗?今后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管你了。】
在这条消息之后,展晗还试图解释,可屏幕上竟然亮起一个显眼的红色感叹号。
这是被亲妈拉黑了吗?
邹百辰正错愕间,展晗已经端着餐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刚好可以看到他的视线落向何处。
“你这是又和家里闹矛盾了?你妈还真把你删了?”邹百辰并不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反而表现得坦荡大方。
展晗的脸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轻轻地搁下餐盘,淡然道:“没关系,常有的事。”
见他不愿多提,邹百辰也无法深究劝解,便只能当作无事发生了,稍偏视线,把注意力转向刚被端上桌的菜肴。
是水煮肉片,难怪刚刚进门时好像闻到了花椒过油的香味。
可这并不是展晗平常的口味。他一个常年独居的人,不应该会做自己从来不碰的川菜系。
“新学的?”邹百辰盯着碗面上仍然滋滋翻滚着热油,被川味特有的麻辣鲜香勾起了食欲,忍不住夹了一筷滑嫩的肉片放进嘴里,“嘶哈,好烫……”
“恩。”展晗点点头,递来一碗盛得圆润的饭,“味道还行吗?”
邹百辰仔细咀嚼后,给出了还算客观的评价:“缺点灵魂,有待改进。”
“好。”展晗的嗓音温和,给人十足虚心接受的感觉,紧接着却跟了一句,“下次不做了。”
年纪轻轻还听不得实话。
邹百辰只无声地笑着。他很清楚,如果再多说一句,这家伙一定会丢掉习惯性的礼貌来怼一句:你丫爱吃不吃。
反正自己最是识相,尤其是在白切黑选手面前。邹百辰坐在餐椅上,又夹了一大筷新菜品到碗里,扬着灿烂笑脸道:“但我正好喜欢吃没有灵魂的。”
“是吗。”展晗回以一道真诚含量几乎为零的假笑。
好在献祭味觉后终究换来了两人间的和平一餐。
饭后展晗像上次一样收拾碗筷,端回厨房清洗,等到再出来时,发现家里的客人已经犯懒瘫倒在了沙发上。
他看了眼被风吹落到地上的单页笔记,不由得提出合理质疑:“刚刚背的单词都就饭吃了吧?”
“你也太小瞧我了,都在脑子里。”邹百辰枕着自己的单条胳膊,答得漫不经心道。
展晗没说话,只是迈上旋转楼梯的台阶,居高朝还躺尸的人扬了扬下巴。
“干什么?”邹百辰不解地抬头看他。
展晗道:“这么有自信,上来考考你。”
这是邹百辰第一次登上展晗家的二层。和料想中的一样,与自己卧室正对的那扇窗户是他的书房。
在进门的位置有一面涂鸦墙,上面贴满了方方正正的明信片,各种颜色风格足有上千张。
它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字迹娟秀,有的随性遒劲,最久远的邮寄时期甚至已经距今十多年。
“嚯。”邹百辰发自内心的称叹,“这就是传说中的朋友遍布天下吧?”
展晗站在一边的书架前挑选试卷,摇头答:“不算,我只是喜欢收藏一些明信片。而且这些寄片人现在大多都只能靠漂流瓶联系了。”
“难为我之前收到明信片的时候还有点小感动来着。”邹百辰仰望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墙壁,语气酸溜溜地叹息,“现在看来,我只是你成百上千笔友中的一个。”
“笔友?”展晗从试卷袋里找出一张单词检测,放到他面前,用指关节轻敲两下,认真道,“我可从来不给笔友做饭,也不会督促笔友背单词。”
“也是。”邹百辰认同地点点头,抿着嘴角笑,“所以,对我这么好是有什么企图?趁着我现在高兴,说吧。”
展晗停顿一瞬,转身拉开柜子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套崭新的政治七本书,摆在邹百辰手边,开门见山地提出诉求:“我想让你帮我画题。”
少年扫了一眼厚厚的教材:“怎么说?”
“政治班所有的学生中,你的主观卷分数是最高的。”展晗毫不遮掩道,“除了你之外,我不信别人。”
“嗯——”邹百辰颇为欣赏地拖长了腔调,嗓音里夹杂着愉悦情绪,“你们上过大学的人说话就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