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薄纸般轻飘飘的身体,以及满地的血,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方才差点发生怎样后悔莫及的事情。
“秦知邻与宣云平有所勾结,”他避开傅偏楼的视线,说道,“大乘期的修士,就算是师父也没法对付。”
……他不能将祸端带出去。
指尖触过傅偏楼的眼角,那里已全然湿润了,看上去可怜得很。
可投来的眼神却几近凶狠,谢征一点也不怀疑,若是对方还有半分余力,必然会抽出枪来将他强行带走。
不过眼下,有余力的是自己。
“有011在,我不会有事。”他说,“偏楼,你知道的。”
“你根本没有必然的把握!”
傅偏楼忍不住语气的怨怼,“兽谷秘境崩塌以后,你会在哪里?流落到兽谷的某个地方?还是被火烧得骨灰都不剩?就像白承修他们一样?”
“你不能……”
他喃喃道,“你不能这样……这是第几次了?”
那副神情十分色厉内荏,好似一戳就破的纸壳子。
瞪来的眸中透着茫然与慌乱,仿佛下一秒便会碎裂开来。
谢征心底骤痛,叹息一声,抽开手腕,扶住他的肩。
低下脸,珍重地吻过去,极其怜惜,却又不容置喙。
傅偏楼忽然想起,从很久以前起,对方就无比一意孤行。
唇上柔暖的温度封冻了他的神识,他狠狠咬回去,尝到弥漫的血味。
谢征却从容地将齿关血迹舔舐干净,方才松开。
傅偏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谢征……你真是个好残忍的人。”
“是啊。我早说过,我脾气不好。”
他低声道,“容师兄任性这回,再等一等我。”
“等?”傅偏楼嘲弄一笑,“这回又要多久?你分明答应过我……”
火星迸溅,白焰掠过衣角,发出沉沉的低啸。
傅偏楼说不下去,死死咬住嘴唇。
“我答应过你,”谢征接了下去,声音分外柔和,“出去以后,任你处置。”
“该走了。”
他长长一叹,“偏楼,照顾好自己。”
随后,伸出手,朝前一推——
风声与火声夹杂,从耳畔窜过。
傅偏楼没有闭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道身影,直至离自己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209 逢春(十二) 同室操戈。
兽谷之外, 毒瘴静默流淌。
距离秘境开启,已快一月过去,临近之处, 毒雾一日浓厚过一日。
四下寸草不生,如今, 修为在元婴之下者根本不能靠近, 沾之即死。
无律仍站在原处, 白裙飘摇, 她似雕像般半步不移,定定地瞧着里面, 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律道友。”清重走来,轻声道,“月为期, 眼下还早, 不若去休息片刻,养精蓄锐。”
这点毒雾对合体修士而言虽不算什么,可时日久了,总归不好。
无律又一副失了魂的模样,难免叫人担忧。
“多谢,不必了。”
清冷嗓音,渺远淡漠, 清重知她不肯听劝,微微叹了口气。
“真人为何如此固执。”
交谈间, 陈勤也踱步过来,略觉奇怪,“可是那个应常六有何不对?”
清重无言,不然还能如何, 这小辈怎半点眼色也无,说话这般直接?
无律瞥他一眼,陈勤挑了挑眉,显然没打算回避。
“……那人。”她垂下眼睫,淡淡道,“像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我曾以为,他早已死去。”
无律缓缓说,眸色晃荡,复杂难明,“却不想,他原还在此世之间。”
陈勤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变相逼问了对方的伤心事,皱眉低声道:“是我冒昧了。”
“无妨。”
无律移开目光,“我知你们好意,是记挂于我。不过……”
话音未尽,她忽而神色一凝。
清重与陈勤一道抬首望去,只见那浓稠毒瘴猛然剧烈翻涌起来,好似被什么搅浑了水;紧接着,宛如火星落入干草,忽地燃起白焰,热浪滚滚滔天,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滚烫的温度。
“这是怎么?出什么事了?”
一旁有修士惊叫出声,清重也陡然色变:“不好,君灵他们还在里边!”
焦心之下,她一振袖,便要迎火而上;行到一半,恰好与一道娇小身影撞了个满怀。
裴君灵从烈焰中钻出,尚有些晕头转向,清重则一下子反应过来,捉紧她的手臂上下打量。
见人无事,这才舒了口气:“君灵?”
“……宫主?”裴君灵缓过神来。
“尚有两月,你怎出来了?可是兽谷中发生了何事?”
“不止是我——”
裴君灵还未说完,蔚凤等人接连从火中跳出。
尔后,其他地方也陆续有修士冒了头。
“秘境要塌了!”
“你也听见了那道声音?究竟是谁?”
“还好我没有贪心那株灵药走得快,若是还留在里边……”
伴随着后怕的声音,闲言碎语逐渐传开,叫外边等候的众人明了发生了何事。
“莫非……”
清云宗的一位长老目光闪烁,遥遥望来,“有人拿到了幽冥石?”
“闹这么大动静,不无可能……”
清重不禁轻蹙眉梢。
出来的修士里,除却零零碎碎的散修之外,就数他们这边人最多,一时间引来诸多打探的视线。
无律却管不了那么多,她上前一步,眼睫微扫,没能瞧见另外两名弟子。
“小明,清规与仪景何在?”
“他们有事耽搁,”琼光解释,“应当不一会儿便会出来,师父不必忧心。”
轻轻颔首,无律又在四下看过一周,唇角抿起。
尽管面无表情,焦躁却显而易见。
“那,”她顿了顿,“你们在里边,可有见到应常六?”
“……”
这个名字一经出口,几人身形皆是一停。
蔚凤朝旁望了一眼,惊疑道:“奇怪,应、他人呢?”
“他好似未曾与我们一道出来。”
“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无律低声问,情绪莫名。
那些话就不太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
琼光摇摇头,见那一贯清冷出尘的女子竟似痴了般,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不由加重语气唤道:“师父!”
无律怔然抬首。
她素来从容潇洒,极少这般情绪外露,琼光心里浮现几分不忍,别开目光:“应道友,兴许一会儿便跟着师兄他们出来了。”
“再等一等吧。”
这一等,便是半柱香。
火势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整边天幕夷为平地。
众人不得不退后半里,以免沾上这诡谲的白焰。
“还有谁未出来?”
“清云宗只回来了一个,成师兄和骆师兄还不见踪影。此外,问剑谷的谢征与傅偏楼也在里面,以及几个散修,不知是不是陨落了……”
清云宗和问剑谷。
这两方人马中,到底是谁导致了兽谷变故?
许多双眼睛齐齐盯梢着,不肯放过任何动静。
嘈杂的交谈声愈发低沉、微小,逐渐的,鸦雀无声,屏息凝神。
终于。
细微响动滚落于地,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一根雪白的、沾染着血迹的骨刺掉了出来。
“那是!”
蔚凤几人一愣,随即面色大变。
与此同时,清云宗的长老也瞪大了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忘记了动作。
相距最近的无律掐起术法,将之拢到手中。
“这是何物?”
站在她身边的琼光眉头紧皱:“这东西由谢师兄带着,怎么会……”
“胡说八道!”
清云宗长老大怒,“这分明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