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谬赞
4月14日18:42 PM
东昌路位于綝州市区中心城区,共分为四段,全场3.1km,是城区东部的主要交通干道,夜幕之下,灯火辉煌的东昌路犹如一条蜿蜒的大蛇,将整个綝州最肥沃的销金库一揽入怀。
“酒吧一条街”位于东昌路四段,毗邻兰桂坊和狂欢中心,是城市金融商圈的核心地段,也是全天24小时拥堵的路段。
霓虹耀眼,灯火阑珊。
炫彩的灯带勾勒着城市的轮廓,点亮了属于城市午夜的激情。
晚七点的酒吧街人声鼎沸,拥堵的路段因街道上乱穿的行人而更加拥堵,妙龄少女画上了美艳的妆容,放眼长街,随处可见五彩缤纷的脑袋和白花花的大腿。
789号洗浴中心的天台,狙击枪的准星瞄准着对面KTV的天台,大街小巷的角落里潜伏着伪装极致的铁皮怪兽,如果你现在正站在这条大街上,你随手拉住问路的一个人,可能就是灯火下的夜行人。
街角加长版的黑色指挥车内,一道指示从无线电通讯器中传入所有人耳朵,杨维平穿着一身深蓝色短袖唐装,出现在尊皇秀KTV对面的马路边上,他背着手,在两名安保人员的护送下,进入了KTV的拱形大门。
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警惕地锁定在杨维平时,一个穿着灰色运动开衫,戴着连身帽的高挑身影,远远地出现在了拥挤的人潮中。
浅灰色的瞳孔倒映着阑珊的霓虹,他穿过人群,在门口保安齐刷刷地“先生好”中,进入了尊皇秀KTV。
尊皇秀是酒吧街最大的酒吧兼KTV,一楼的酒堂高朋满座,昏暗缤纷的灯穿过盛着液体的玻璃杯,折射出如梦似幻的色调,歌手坐在矮小的舞台上唱着抒情的民谣,台下红男绿女打情骂俏,调情大笑,吧台内服务生擦拭着酒杯,黎纵就坐在一号卡座。
黎纵在看到余霆的一瞬间,一颗心都震颤了一下。他按了下耳麦:“余霆怎么会在这儿?”
老李的声音很快传来:“不知道啊,是谁通知余霆我们的行动了?”
通讯器中一连串否认的回答。
行动的时间和地点都是机密,只有负责各分队的队长组长会提前知晓,其余参与行动者都是临时就位。黎纵还特意嘱咐行动详情要瞒着余霆,其目的就是为了要将余霆排除在黑警名单之外,只要余霆不知道有这次行动,就不会有出卖组织的可能。
可余霆还是来了。
黎纵看着余霆走向了杨维平经过的那条通道,消失在了吧台边的通道口。
他在跟踪杨局?
这是黎纵的第一反应,他熟练切换了耳麦的线路:“山猫?”
“山猫有。”
“山猫立马去找余霆,想办法带他离开。”
“山猫收到。”
通道口卡座里穿黑衣服的男人起身跟着余霆进了通道。
“鸡哥出现了。”耳麦里忽然传来。
黎纵不动声色扫视全场:“位置。”
“酒吧正门,他下车了,马上进门。”
黎纵倏地看向正门。
三秒后,一个抓着鸡公头的中年男子走进了酒堂,一身虎头T恤紧身裤,社会气息浓重。四名黑西装的安保众星捧月地拥簇着他,走上了二楼的K歌包间。
“继续等。”黎纵惬意地靠在沙发上,“注意王辛玄和所有可疑人物。山猫在吗?”
“山猫有。”
“找到余霆了吗?”
“跟丢了,余霆进了更衣室,现在不见了。”
“知道了,”黎纵说,“你先撤出来,不要惹人起疑。”
“山猫收到。”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中的酒精浓度持续上升,酒堂的气氛被新上台的朋克乐队拉到最高潮,喝醉酒的客人成群结队拿着酒瓶满场疯跑。黎纵环视四周,再次确定自己人的方位后看了一眼表——还差五分钟满十点。
王辛玄没有出现,余霆也没再出现。
黎纵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发酵,余霆去了后台再没有出来,他这么长时间会去干什么?天台的录音棚也毫无动静,他难道没有跟着杨维平去天台?
黎纵摸着口袋里的通信器,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过顶部最左侧按钮。这个按钮一旦转开,他和录音棚的通讯就会打开,他就能直接询问杨维平关于余霆的事。
可这么做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余霆在跟踪杨维平?
黎纵犹豫了片刻,提醒自己现在不是操心余霆的时候,任务当前,王辛玄也许已经混进来,只是他们还未察觉。
黎纵敛神看向二楼的方向,鸡哥的包间依旧门板紧闭。
离既定的时间一间过去两个小时,这绝不正常。
黎纵:“所有人持续待命,我进去探探情况。”
他放下酒杯,抖了抖身上的皮衣,在经过一组的水獭身边时,一个微不可察的碰撞,把显眼的通讯器塞给战友:“二楼3号包间,注意我的信号。”
舞台上朋克乐队主唱把着电吉他唱得激昂澎湃,密集的鼓点震得胸腔都在阵阵颤动,舞台下的人已经汇集成了一片舞池,尖叫着扭腰甩头。
黎纵拨开台下伴舞的人群,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迎面撞来,鸡尾酒洒了他满怀。
“抱歉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黎纵冷着脸抓过服务生手里的毛巾,囫囵一擦,扭头就走,口袋里的麦克风已经泡水,信号灯已经暗下去,黎纵刚走到上楼的楼梯口前,两个五大三粗的保安就拦了上来:“先生,K房是预定制,请出示您的号码牌。”
“没有,老子找鸡哥,叫他出来。”黎纵反应极快,很嚣张地说。
可能是黎纵演技精湛,也可能是他天生骨子里就带着纨绔子弟的凌霸气场,两个保安反而对他换了一种略微恭敬的语调:“对不起先生,鸡哥今天有贵客,不方便见您。”
“怎么?见他一个街霸还有这种狗屁门槛?”黎纵很不耐烦。
整条街敢这么怼鸡哥的人找不出两个,大概是黎纵睥睨一切的气场太过强悍,保安并没有把他扔出去:“先生,是我们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黎纵眉头一皱:“你耳朵聋了?”
“……”
“我说了我要找朱信顺!老子今天不是来消费的,老子是来管他要人的!”
两个保安为难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对不起先生,您再这样我们只能请您出去了。”
“哼。”黎纵低头一笑,“那行,在我出去之前,先砸了你这家店,兄弟们!”
黎纵抬手打了个响指,两名保安顿时面色一白。
作便衣打扮的一组二组收到讯号立即起身,抄起酒瓶从酒堂四面八方走了过来,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二话不说就把俩保安围在中间,黎纵接过一只红酒瓶,哐当一声在楼梯扶手上砸了个四分五裂,残骸乱溅。
这波动静不小,周遭沸腾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不少,乐队的金属电子声变得尤为突兀刺耳。
“哎哎哎,别啊,这是怎么了?怎么要动手呢?……哎呀没事,大家继续跳,继续喝,没事的没事的,继续继续!”众目睽睽下,圆滑的女经理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先是安抚了周遭的客人一圈,然后穿着小黑裙露胸装就往黎纵面前一杵,“帅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
黎纵看了一眼她的名牌:“你是经理?”
“是啊是啊,我就是这里的经理,先生贵姓?”
“免贵姓什么不重要,叫你们二楼那个朱信顺把老子要的人交出来,否则……”
“别别别!”女经理赶紧,“我跟鸡哥也是老相识了,您告诉我您要找谁?我帮您去问问鸡哥,您看成吗?”
女经理面容娇俏,通情达理,伸手还不打笑脸人,黎纵又怎么能上来就跟一个女人来硬的。
他微微躬身,凑到女经理的鼻前,怜香惜玉道:“王辛玄。”
女经理顿时落了个大红脸。
黎纵继续对她笑:“美人儿,他可欠了我三百万,鸡哥把人给我藏起来了,你说我着不着急啊?”
黎纵我可以代您问问我的老板。”
女经理含羞道:“那…那我帮您去问问鸡哥。”
“美人儿你真好。”黎纵勾了勾她的下巴,“不过我的时间很紧,只能给你五分钟喔。”
黎纵这张脸的受众范围很广,下到八岁的小朋友,上到八十岁的阿婆阿嬷,都很吃他这样一套。
五分钟后,女经理踩着恨天高走了回来,羞羞答答地告诉黎纵:“鸡哥请您进去谈。”
一二组的人平心静气地各归各位,水獭想跟着黎纵一起上楼,被女经理拦住:“鸡哥说只能他一个人进去。”
水獭往前一步,浮夸的胸肌逼退了女经理两步,黎纵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你们在这儿等着。”
水獭担心道:“可是您一个人……”
“没事,”黎纵说,“好好待着,不准闹事。”
黎纵单枪匹马上了二楼,一推开三号包间的门,一阵鬼哭狼嚎的《三天三夜》澎头而来,引发了黎纵一瞬间生理性不适,眉心死拧。
包间里的开着走马灯,沙发上坐着一排胖瘦不一,参差不齐的男人,个个吞云吐雾,穿得跟刚抢完银行似的,社会人鸡哥戴劳力的金表,系古驰的皮带,脖戴金链条腰缠貂,搂一个尖脸小蛮腰,顶着他的鸡公头抱着话筒唱得正猖,整体场面有点黑帮集会的感觉了。
黎纵不由分说地把得罪人的事都搞了一遍,先直接给音乐按了暂停,跑马灯关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坐在旁边人的烟头抢过来,扔啤酒杯里杵灭。
现场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沉寂了半晌,鸡哥闷哼一笑:“兄弟混哪条道的?”
黎纵缓慢地靠在沙发上,随口报了一个威名赫赫的大亨:“酒马玖台球馆,雷肖。”
听到酒马玖的名号,鸡哥顿时推开了怀里的小尖脸,热忱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何总家的兄弟,来来来,幸会幸会!!”
被黎纵抢了烟头的谢顶男人连忙端开了茶几上的几杯酒,让鸡哥的屁股顺利安在桌面上。
鸡哥拉着黎纵的手就是一阵摇:“雷兄弟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瞧这误会闹得,你必须自罚三杯!”
黎纵嘴角一撇,连干三杯,扫视了一圈屋里的阵仗:“鸡哥啊,见您一面真不容易,威逼恐吓耍流氓全使上了,排面不小。”
“都是误会!”鸡哥一梗脖子,“对了,那个王辛玄欠你们家球场三百万?”
黎纵掏出杆烟,鸡哥立马伸手点火:“本金三百万,利息是本金的一倍。”
鸡哥故作不悦地调侃:“流氓啊。”
“谬赞。”黎纵道。
鸡哥转头脸一冷,一巴掌呼在一颗粉红色的脑袋上:“愣着干什么,给雷兄弟倒酒!”骂完转头又回来又是一脸和煦,“雷兄弟是在何总手下做什么的?”
黎纵很上道地一摇头,吐了口烟雾:“我就是小人物一个,随便管了两个店,这不是实在周转不开,没法向上头交代了么,不然哪敢砸您鸡哥的场子。”
鸡哥哎呦一声:“那他真该死。”
黎纵:“是啊,鸡哥可得帮帮兄弟啊,逮不着他我可没法回去交代。”
“哥也想帮你,可这不不赶巧么。”鸡哥叹息了一声,一脸如假包换的遗憾,“我也不知道王辛玄在哪儿。”
“?”
“他就是我们会所里一客人,以前光顾过几回,出手特别阔绰,好久都没来了,”鸡哥接过粉红脑袋递过来的酒,顺带问他,“是吧?”
粉红脑袋想也不想,连连点头。
黎纵疑惑地吸了口气,看着鸡哥那双奸诈的小眼睛:“可我的人说他今天进了您这儿啊。” ???
鸡哥一脸问号,左右看了看,视线在那帮马仔脸上飘了一阵,飘出了一脸的茫然:“没有啊,我们这儿就这几个人,”他说着从右边开始给黎纵挨个指认,“盘串的老刘,谢顶的赵哥,憨厚的大老耿,年轻有为的桃子头弹子,大家都是老实的生意人。”
“这样啊。”黎纵说话开始欲盖弥彰,“我还以为您是在这儿跟王辛玄叙旧呢,这可真是大误会。”
“可不是么!”鸡哥立马顺坡下,“我是正经生意人,再说了那王辛玄也就是我们的客人,我跟他哪儿有那么熟啊,是吧雷兄弟?”
黎纵一点头:“也是。”
鸡哥端酒:“雷兄弟跑一趟辛苦,敬您。”
“不辛苦,谢鸡哥体谅我们这些兄弟。”黎纵顺势跟他碰了个杯,抿了一口。
鸡哥是个海量的,一口闷:“替我向何总和何太问好。”
“一定的。”
鸡哥一杯倒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包间门被咚地一声撞开。
所以人应声倏地看过去。
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人被推了进来,随后一个穿着紧身衣的绿脑袋走了进来:“鸡哥,这个服务员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偷听!”
鸡哥被一口酒呛得咳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黎纵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余霆弄了一身服务生的制服,胸前别着不属于他的工牌,他拎着托盘,看到黎纵的脸丝毫不惊讶。
他刚跟踪杨维平路过门口是隐隐听到了黎纵的声音,所以就站门口站了片刻,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鸡哥终于咳完了,粗着脖子质问:“你是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余霆的手缓缓背到了身后,黎纵敏锐地察觉到他是要掏武器。
鸡哥黑着脸:“问你话,你在偷听什么?谁派你来的!”
“……”余霆面无表情地看着鸡哥的脸,手臂的肌肉肉眼可见的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