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体检的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这几年他们的体检都在这里,他们的体检项目大部分相同,小部分因第二性别而有所区分。先是沈榷,赵未霖却全程陪同着,大约是赵未霖身份尊贵,那些协助体检的医生几乎众星捧月一般把二人围在中间。
抽了足足六管血,沈榷有点晕血,所以不看采血管,只偏着头和赵未霖说话,他环视了一下那些医生,笑说:“我觉得这几位医生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围在旁边的医生们立马互相对视了一眼,赵未霖却没什么表情地说:“他们一直在这家医院,可能是之前体检时见过的。”
“这样啊。”
沈榷做完所有项目后,立刻被赵未霖带到餐厅,赵未霖说:“先吃饭。”
沈榷吃得急,想让赵未霖早点去做体检项目,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形成了一种默契,不同时体检,总是互相作伴,当然,赵未霖总是挨饿更久的那个。
一套常规流程走过,最后沈榷陪着赵未霖去见一位骨科专家,得到的回复是依旧是慢慢调理,坚持理疗,注意保暖和锻炼。骨折线早在两年前就完全长好了,畏惧湿冷的后遗症可能还得好些年。
二人离开医院后,先是一同用午饭,而后看了一场下午场的电影。回家路上,沈榷察觉到赵未霖隐隐的不愉悦。每每体检回来,他都能察觉到。
赵未霖已经极力隐藏了,但他在沈榷面前就是那个样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怎么遮掩都不如他在外人面前那种喜怒不形于色,怎么遮掩都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很长一段时间,沈榷总以为赵未霖的这丝不悦,是源于他的腿伤。但他在腿疼痛难忍地时候,都能笑着抱住沈榷撒娇、索要亲吻或者更近一步。
赵未霖把他送到家门口,叮嘱说:“记得吃饭。”
又说:“晚上不用等我,今天老宅有家宴,会晚一点回来,过了十一点你就先睡。”
赵未霖在走出沈榷视野时整个人就变了。回到车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个其实还很年轻的青年雕塑一般的脸。为老板工作了这么多年,司机已经不会惊异于对方神情与气质的转变,在沈先生面前和在旁人面前他判若两人,眼底的那股子柔情与专注、以及一点少年气陡然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有点漠然的严肃的面孔,司机已然习惯这种转变,却不知到底那一副面孔才是真。
冰冷的眸子注视着窗外,似在沉思,司机李叔忽然听到他问:“我不在这几天,他见过什么人?”
李叔心中一惊,犹豫一番还是坦诚了自己的失职,告知赵未霖出差的第一天他被赵太太召回老宅送一位大人物去机场,“如果沈先生见了什么人的话,可能就在那天晚上了。”
赵未霖的脸色一点一点可怕起来,李叔也不知对方是否要责怪,忐忑之际,又听赵未霖道:“他不懂事,让你不要告诉我,不怪你,但没有下次了。”
“是,先生。”李叔赶紧答道。
赵未霖另外拨通了一个电话后,与对方叮嘱一番,接着依旧看窗外,外面车水马龙,忽地在一座高校前放缓了速度,下午课结束点儿,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从里头走出。将大门的“首都大学”几个字影影绰绰地遮掩了。赵未霖的神色稍霁。
行驶至赵宅,远远望见那如城堡似的别墅群灯火通明,,亮堂堂如深夜白昼,殊不知那是张血盆大口,是吃人的地方。
赵未霖曾在这其中一栋别墅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科学家。直到十年前的那一天,他大哥身死,他被母亲从象牙塔推到了那风口浪尖。
一个书呆子,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陡然深陷一群牛鬼蛇神中,无论聊起自己所热爱的学业来是多么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站在人群里却是腼腆讷言。
打招呼也磕磕绊绊,那时候旁人都在想:空有个好脑子又怎样,智商再高不懂人情世故有什么用,那些所谓天才的人物,也不过在学术上有些建设,在复杂的商业与政治斗争中,成不了什么气候——
在母亲与兄长为他撑起的象牙塔里待得久了,一旦出来迟早会被扑咬分食得连渣都不剩。
但十年之后,今非昔比,没人敢这么想了。
下车后,赵未霖在外头等了片刻,另一辆车也到了。娇小金贵的Omega被弟弟护送到赵未霖跟前,弟弟推了推他,Omega微微红了脸,觑了赵未霖一眼,紧张地抬起手,然后赵未霖的手揣在裤兜里,没有留给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意思可挽住的空隙。
祁悦脸色一白,咬了咬嘴唇,勉强笑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都等着呢,我们还是装装样子比较好。”
赵未霖只是冷淡道:“不必。”旋即走向宴厅。
这一场家宴是为老爷子祝寿,低调又隆重,如今已身居高位的、常年居于国外的也都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但当赵未霖踏进正厅时,那被压制在礼貌范围内的寒暄,悉数停止,整个正厅鸦雀无声。
赵未霖先去问候祖父祖母,礼数周到。寿礼献上,老太太满心眼里都是满意地对着孙子和孙媳妇,老寿星不动声色,但面上也不至于严肃恐怖。
祁悦母亲见儿子与赵未霖之间还有两个拳头般的距离,心中一阵不悦,没显露出来,只上前搂住祁悦肩膀,把儿子往赵未霖身边儿推了推:“这两个孩子近来易感期胡闹,都迟了这么久,叫这一大家子等着,还好二老宽厚,你们呀,可得争点气,早点让祖父祖母抱上小曾孙。”
话音一落,乐呵的还是赵家祖母,说:“不妨事,阿霖工作忙,又是个Alpha,易感期小悦必定吃了不少苦,我那儿刚得了两支上好的人参,回头小悦记得带回去。”
但候在二老身侧的赵未霖母亲赵曲澜脸色一僵,隐隐透出丝不耐,而祁悦本人勉强笑了小不作声,赵未霖与祖父面无表情,看不出所想。
老寿星只是挥了挥手,说:“开宴吧。”
也的确该开宴了。这个大家族当前的主角、准掌舵人到了,没有再不开始的道理了。直到现在才开始,也足见赵老对这孙儿的满意与器重。觥筹交错间,有人敬,有人怕,有人羡,有人妒,有人爱,也有人很。但赵未霖自始至终,面对任何人都不显颜色、波澜不惊。
Omega一直伴在赵未霖身侧,二人幼年时被戏称“换个性别就是金童玉女”,而成年后则是“天作之合”。夫妻二人结婚两年多,但共同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些人又见二人年轻异常,便只当新婚来祝贺。来宾的夸赞让祁悦羞红了脸,他尽可能地依偎在赵未霖身边,遮掩着自己其实碰不得赵未霖半片衣袖的窘迫。
一直如同尾巴似的祁愿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盯着赵未霖的双眼几欲喷火:一个Alpha丈夫吝啬到都不肯将自己的臂弯交给妻子,一举一动皆是羞辱。祁家本就被看做高攀,往后只会越发抬不起头来。家族面子之类的也就罢了,可是他就这么让祁悦受委屈!
年轻的Alpha,忍不了,哪怕注射过抑制剂,此刻信息素还是开始飙升,他恨不得立马冲过去,一拳砸在赵未霖脸上。
就在这时,赵未霖推了敬酒,说声抱歉:“接个电话。”然后走到了一边去。
祁悦连忙同弟弟使眼色,上前拍了拍弟弟手背,要他冷静,“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等……等他标记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祁愿见到的,就是兄长面上苦笑,却又带着心甘情愿的容忍,心中火反而烧得更旺,他目光冷冷刺向不远处的赵未霖,却是一惊,赵未霖竟也在看他,那一向漠然的目光陡然锋利,竟藏着一丝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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