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也许现在怎么也不可能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在街角抱一只小猫,晒着秋天的太阳,吹着海风和一个老太太闲聊。
这是幸或不幸?新一不由陷入沉思。
“年轻人,有心事啊。”老婆婆望着新一意味深长地说。
“哎?——唉。”
“去问问千光寺的菩萨,神明会给你指引的。”
千光寺位于尾道的最高处,古寺掩映在枫林深处,沿着上山的坡道走来,耳边萦绕着啾啁的鸟语,山并不高,但林深叶茂,颇有意趣。新一是不信神的,如果神真的能公正地摆布人的命运,那么还要什么侦探呢?但侦探也不是神,曾经他也以为理性是无所不能的,然而现在他领会到:人永远不可能抓住真理,只能无限趋近真理。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不能清晰地界定的,比如相聚和分离的规律。神真的在冥冥中把握着人的聚散吗?新一想去拜访他。
漫山红叶簇拥着的千光寺也是以红色为基调的,古风浓郁的高阁、大殿以尾道晴朗的蓝天和澄澈的濑户内海为背景,格外令人印象深刻,不愧是尾道的象征。
秋阳不觉间已悄然西移,树叶间筛落下来的阳光淡淡地抹在寺院寂静的庭院深处。殿阁幽深,只看到香火隐隐跃动,空气里浮动着檀香清冷的气息。
在这神秘的氛围里,哪怕是不信神的人也不由想去膜拜那高高的神祗了吧。谁又是那么完全自信的,疲倦中总渴盼着冥冥中的救赎吧。
殿堂中有人在佛前静静祷告,双目紧闭,心神全凝结在合十的双掌之间。
神,也许真的存在,至少这一刻存在,至少在这一刻的广岛存在。
那个祝祷的人是兰。
是命中注定的吗?他与她再度相逢。
兰结束她的祈祷,回头,身后是默默注视着她的新一。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她没有走向他,他也没有走向她,就这样站着,隔着佛龛、隔着香火、隔着低垂的幔帐和幽幽的檀香。走出神殿,阳光照在身上,仿佛从神秘的世界又回到了人间。靠在千光寺临海的围栏上看着下面的濑户内海和宁谧的尾道街巷,新一感觉自己的心也澄净起来,而且感觉很安心啊,兰就静静站在他的旁边。
“千光寺的神明看来真的很灵。”兰轻轻开口。
“哎?”
“我请神帮我决定,到底是要再见你还是不要见了。转过身,你就在那里呢。”“是神听到了你心里的声音吧,”新一望着海,“在心里,你还是想见我的吧。”
“自大的家伙。”
“哎?是自信才对吧?”
兰听了不觉笑了,新一也笑了。
兰抓着栏杆把身子探到围栏外面,感受吹上来的海风,长发飘扬。忽然说:“是订婚了,去年就订婚了。”
“是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温和的好人。他叫新出智明,是个医生。”
“自己认识的吗?”
“不,是相亲认识的。见了面,双方父母都很满意。母亲对这门婚事很热心,特地从英国赶回来。父亲也喜欢智明。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一件事情上这么意见一致。所以很快就订婚了。”
“怎么都是在说别人满不满意?你自己呢?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我么——智明没什么不好的。”
“没什么不好的?这样就可以结婚了吗?你——爱他吗?”“爱?不知道,结婚是涉及很多人的事,不是爱就可以决定的吧。”
“那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啊。”
“不要用‘一辈子’什么的字眼,太沉重了。”
“是你不敢面对现实。”
兰睁大眼睛望着新一,慢慢地她眼里起了一层雾气,她把脸埋在手心,轻轻地哭了。
“是的……我不敢面对,我也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跟智明走下去,一生太长,负担不起。我也想去倾听自己心里的声音,但,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我听不到,我听到的都是周围其他人的声音。新出很有出息,新出很温和,新出待人很好,新出会给我幸福的。可是……我也不知道啊……我觉得……我并不真的确定我到底要什么。”“其实……明天中午要举行婚礼了。”
“哎?”
“是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今天是我单身的最后一个日子了,是最后一次作为毛利兰,明天就是新出兰了。所以一个人出来旅行,摘下了戒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也许是试图想寻找自己。但是……明天很快就要到了。”
看着抽泣的她,有那么一个瞬间新一真想伸手紧紧地抱住她,然而他没有这样做,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兰慢慢平静下来,抹去泪痕,笑一笑,摘下脖子里的项链,把指环取下,她拿着戒指一边戴到右手的中指一边说:“事实总是事实。以为摘掉戒指就抹平了一切,真是愚蠢啊,瞒不过侦探的眼睛,哪怕一天也躲不掉呢。还是面对现实吧。”新一突然捉住她拿着戒指的手,深深地看到她的眼底:“不要戴上,可以吗?”
“事实总是存在的。”
“是的,但是今天我不要真相。明天很快就要来了,至少在剩下的这几个小时里,把时间给我,可以吗?”
西边的海平面上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际,尾道的下午悄悄从指缝中溜走了。
泪影婆娑中兰点了点头,指环被再度穿到链子上挂在胸前。
广岛的夜就要来临了,新一的手中,兰的手中,到底还握着多少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
快乐的日子纵使隔了时间的滚滚烟尘回望过去依然会让人会心微笑。那些细小的、微不足道的快乐时光:新春的白雪、散落的樱花、夏夜的烟火、秋天的庙会……
还是在那家小小的面店吃的晚饭,但两个人都安静了许多,尤其是兰。
外面的天空一点一点暗了下来,细砂似的时间水一样地从指间流走,无从把握。面对局促的现实人到底需要怎样的勇气?
新一倒显得比较坦然,吃完饭胳膊肘撑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店主闲聊着。
“这么说这里最有名的特产是牡蛎了?”新一兴致勃勃地问。
“是啊。尾道的牡蛎在全日本都是有名的。”
“现在有吗?”“有啊,不过现在是10月,还不是吃牡蛎的最好的季节。”
“喔,在国外也有这样的说法,说没有下雪的日子不要吃牡蛎。10月还没下雪呢。”
“是啊,冬天的牡蛎才是最好吃的。欢迎你们今年冬天到尾道来吃牡蛎喔。”
冬天——两个人的眼光迅速地交会——他们没有明天,还谈什么冬天呢?对彼此的记忆将来会定格在广岛的这个秋天——这样一个没有鲜美的牡蛎的秋天。有些快乐注定与他们无缘。
“那么秋天的尾道有什么特色呢?”还是新一打破了沉默。
“红叶喽,喔,今天晚上有庙会呢,尾道的庙会也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