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1)

撩闲 绝歌 406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四十九章

过了很久,温徵羽才冷静下来。

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她与温时熠先生则像天生的仇人。即使她不能宣之于口,可关于母亲的死,她做不到不怨不怪,怨温时熠先生,也怨自己。若没温时熠先生,她母亲不会死,若不是怀了她,也不会死。

这是梗在他们父女之间永难消除的芥蒂。

她和温时熠先生不合,在他们父女关系之下,是无数场无声的战争。父女亲缘的关系,让他们之间的战争,留下的只有伤疤。

在温时熠先生看来,她鬼祟,总是背对着她爷爷奶奶跟他对着干,不服管,不服教,他作为父亲,应该管教她,让她有个好女儿的样子。

在她眼里,温时熠先生就是一个不尽职不尽责的丈夫和父亲。

每次他们之间的较量,不见高下,不分输赢,是不会停止的。

就如这回,温时熠先生看不上她的小画室,觉得找个人随随便便处理了就算完事。她却当着温时熠先生找来的人面,说温时熠先生是缺钱,打她和爷爷最后一点安身立命的家底的主意。温时熠先生最重面子,她折损了温时熠先生的颜面,温时熠先生定要把这颜面补回来才会甘休。叶泠让他破产,她与叶泠合作,只要这合作关系在一天,他的颜面便没有光彩一天。之前,他远在国外,没时间或没功夫搭理她,如今她自己找上门去,温时熠先生自然是要收拾她的。如果要如温时熠先生的愿,大抵是要搅到她跟叶泠拆伙,才会罢休。

叶泠是画室最大的股东,她是画室的经营者,无论她跟叶泠谁退出,对画室、对她,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这事情无论是从商业利益,还是从她个人意愿考虑,都不能如温时熠先生的愿。

温徵羽回家,她打开保险柜,将当初家里变卖家产替温时熠先生还债的清单和收据找出来,全部拍照,发到温时熠先生的邮箱,再打电话给温时熠先生,让他查收邮件。

家里的东西,低价贱卖,变现将近三个亿给他还债。温时熠先生,您的面子,都在这了!

她对着笔记本电脑呆坐许久,又给温时熠先生发了条短信:“我和爷爷现在住在二姑的宅子里,我在画室的收入还不够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需要爷爷赚钱贴补。假如您想我们爷孙俩沦落大街,抱歉,我们都不愿意。温先生,希望我们互不打扰,各自安好。”她过了两分钟,想了想,又发了条短信给温时熠:“您欠的钱,我和爷爷一起替您还了。你经商多年,竞争对手太多,假如您想让我们连你的竞争对手也一起接手,恕不奉陪。”她略作犹豫,又发了条短信过去:“温时熠先生,您一共欠我和爷爷2.98亿的债务,如果您还有空暇闲情干预我的私事,请您先考虑怎样把欠我和爷爷的债务偿清。我和爷爷不愿您成为通缉犯,不代表我们愿意替你承担债务。”

过了好一会儿,温时熠发来短信:“逆女”。

温徵羽发了条短信回他:“有其父必要其女。”

对着别人,温徵羽说不出这种不留丝毫颜面的话,可对着温时熠先生,总要把脸面扒到地上才算完。可每次扒完了,踩了温时熠先生的脸,她心里又很难受,毕竟是至亲。是至亲,却又是仇人般的至亲。斗完了,却打断骨头连着筋。如果只是仇人,温时熠先生破产跑路,她能拍手称快。父女亲缘,烙在骨血里的联系,切都切不断。

她听到车子开进后院的车库的声响,起身合上电脑,把清单和收据等收回保险柜,若无其事地下楼。

温老先生见到温徵羽在家,很是意外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温徵羽看了眼时间,说:“不算早。”她扶老先生到沙发上坐下,说:“爷爷,过几天就是您的寿辰,要给哪些人派请贴,要订哪家酒店,要什么菜式都没定下来。我想着今天同你商量商量,把具体章程定下来,好着手安排。”

老先生说寿辰不大办,只请亲朋好友。家里亲戚多,老先生的交游广阔,朋友比她家的亲戚还多。人情往来,除了逢年过节,也就是这些生辰寿诞添丁加口的时候了。

一个家兴不兴旺,看办宴席时来的人多不多,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了。

温时熠先生倒了,她和老先生就得把门户撑起来,因此,即使寿宴想要小办,该有的场面也得有。

以往,都是以温时熠先生的名义给老先生过寿辰。如今温时熠先生不在,温徵羽不想让老先生因为有那么一个败家儿子便过得晚景凄凉,她爸跑了,还有她在。她准备以她的名义给老先生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寿辰。

敲定好宾客名单,便要联系酒店提前预订。秉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再加上温黎家的酒店确实不错,温徵羽联系温黎她爹,也就是她四堂伯,把宴会地点订在了她堂伯的酒店。舞狮队、司仪、场地等都托给她的四堂伯安排。

老先生的至交好友,多是有名望、有地位的老人家,温徵羽不能像通知她的堂哥、堂姐们那样一通电话告知就算完事。她得先写好请贴,再亲自送上门去。跑腿的活,最是耗费时间和体力,这事还不能找别人代劳。她这里的人情往来也得顾到,也有不少人要请。

温徵羽写请贴的时候,犹豫了很久,问老先生:“要不要请叶泠?”

老先生扔给她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温徵羽说:“我觉得刻意回避也不太好,弄得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她见寿星公没有反驳,于是写了张请贴给叶泠。

不过叶泠事忙,不在,她把给叶泠的请贴放在了叶泠的办公完,再打电话给叶泠说了声。

出于礼节,她把请贴送到了。至于叶泠会不会来,温徵羽说不准。她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时间都被挤得只剩下三四个小时,没有空去琢磨这些。

温徵羽跟温时熠先生斗这一场,未尝不是想告诉温时熠先生,他的父亲为他付出太多,想让他也惦记点老先生。她想老先生过生辰,他能回来看一眼,即使不能回来,备份礼,或打通电话,老先生知道他的儿子心里惦记着他,也算是有点安慰。

她二姑,堂伯、堂姑他们都来了,就连远在国外的大姑因为不能回来,也备了寿礼,与老先生视频通话,给老先生贺寿。

温徵羽注意到老先生把手机紧紧地揣在兜里,偶尔会装作不经意地拿出来看一眼。她知道,老先生是在等温时熠先生的电话。

温徵羽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给温时熠打电话。

电话刚响,便被挂断,不多时,温时熠发了条短信过来:“我在陪客户。”

温徵羽发了条短信给他:“今天生日爷爷,他在等你电话。”她发出这条短信,为自己有这么一个父亲,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眼眶也有点发红。

过了好一会儿,温时熠回了条短信:“好好孝顺你爷爷,等我把欠你们爷孙俩的钱赚够了就回去。”

她盯着温时熠先生发过来的这条短信看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身上的力气却似让这通电话全抽空了。她紧紧地握住手机,无力地靠在墙上,借助旁边的大花盆遮住身子,她用力地咬住嘴唇,也没能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回去。她明知道,对温时熠先生这个人,不去想他,不去理会他,就当世上没有这么个人,便是最好的对待方式。

她连续几个深呼吸,把情绪压下去,拭去眼泪的湿意,又去到洗手间补了个妆,再去到前厅招呼客人。

董元来送寿礼,寿礼上还有叶泠亲自动笔写的贺卡。董元满是歉意地告诉她,叶泠临时有要紧事,只好派他过来。

她收下贺礼,说:“叶总客气了。”请董元入内。

董元签了到,又代叶泠向温老先生贺过寿,这才离开。

温徵羽很担心温老先生因为温时熠先生坏了过寿辰的心情。她没敢让任何人知道她跟温时熠先生联系过。可她找温时纾女士要过温时熠先生的电话,却是瞒不了温时纾女士。

温时纾女士问了她一句。

温徵羽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

温时纾女士低声说了句:“惯得他!”找她的助理要来手机,往旁边角落去了。

温徵羽悄悄地跟过去,便听到温时纾说:“老三啊,你现在的启动资金是从大姐那借的吧?你别的事儿,我不管,今天是爸生日,老先生要是过不痛快,我跟你说,你这一年也甭想痛快。”说完,便挂了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温时熠先生的寿礼到了,电话也到了。

寿礼是他托人送来的。儿子在外,回来不了,托故交买了寿礼送来给父亲贺寿。

温老先生接完温时熠先生的电话,挂断后,还对老友骂了句:“这混账东西还知道打电话回来。”整个人却是轻松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笑得脸上露出深深的皱纹。

温徵羽压下所有的情绪,继续操持着老先生的寿宴。

晚上,送走宾客后,温徵羽回到家,与老先生、温时纾女士一起清点寿礼。

温老先生装作很随意地对她说:“看你爸让人送什么了?”

温时纾坐在旁边,托着下巴,酸酸地说:“所以说还是儿子亲,亲女儿就在跟前,也不想先看看我送什么。”

温老先生赶紧改口,对温徵羽说:“先看你大姑和二姑的。”

温时纾说:“别啊,先看宝贝儿子的。”

温老先生说:“那不成器的东西,别提他。”

温徵羽把她亲自选的玉料请人雕刻成的平安佩给老先生戴上。她说道:“二姑送的按摩椅,我已经让展叔他们抬到了您的卧室,给您当躺椅用。”说完,又把一张银行卡给老先生,说:“怕您不收,悄悄塞给我,说是给您的寿礼。另外还有房产证,我也搁您卧室了。”

温时纾说:“你要是不收,那可得一碗水端平,谁的都别收。”

温徵羽看她二姑这张嘴又要点火,赶紧去拆她大姑送的寿礼。她打开礼盒,便见里面放着房产证、土地证,以及钥匙。她翻开证件看过后,立即转移炮火,问:“二姑,你跟大姑商量好没有?您俩一人一套,让爷爷住谁的好?”

温时纾轻飘飘地说:“对上你大姑,我怂。不过,我想着,你们都住习惯了,搬家多费事,就这么住着呗。”

温徵羽不发表意见。她拆开温时熠先生临时让人送来的礼盒,打开,便见里面装着一套清代的官窑茶具。她心里暗叹口气,面上带笑地说:“夏季湿气重,您那普洱熟茶,可以拆开来喝了。”她拿起茶杯,仔细节打量一翻,说:“特意挑的您喜欢的花鸟纹,乾隆时的官窑。”她递给温儒老先生,说:“看看,我爸找的朋友靠谱不靠谱?”

温儒老先生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仔细地观摩打量,说:“确实是乾隆时的官窑,保存得也不错。瓷器市场走俏,这么一套保存完好的乾隆官窑不好找。你爸买这套瓷器,估计没少费心。”

温徵羽心说:“费心不至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来这么一套,费钱倒是一定的。”也就是老先生的名望在这里,又是他的大寿,再加上之前出过天球瓶被调包那事,本地行内人如今天不太敢在老先生跟前弄鬼,不然,温时熠先生这样买古玩,铁定被当冤大头宰。这次古董是真的,他花了多少钱,有没有被人漫天要价都难说。

她悄悄地扫了眼温时纾,温时纾没事人一样,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和温时纾陪着老先生拆礼物。收的礼需要她仔细清点造册登记,以后走动时,得以此为参考回礼。

老先生忙碌了一天,累了,看过寿礼,便上楼睡去了。

宅子小,房间不多,家里来的亲戚朋友都安排在酒店。温时纾女士惦记着老父亲,跟着回来,这么晚了,再去酒店也折腾,温徵羽便让她二姑跟她一起睡。

她很累,但心里似有一根弦绷着,睡不着。她洗漱完,躺床上,等温时纾洗漱完也没睡着。

温时纾见她还睁着眼,说:“挂这么大的黑眼圈还不睡?”

温徵羽其实不太喜欢跟人靠太近,不过她除了爷爷奶奶,最亲近的人就是二姑了,所以有点粘她二姑。她叹了口气,说:“二姑,你说我爸……”

温时纾说:“你爸没大毛病,就是又怂又装,家里老幺惯有的通病。”

温徵羽苦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温时纾说:“睡吧。”她心疼地念叨:“都快瘦成麻杆了。凡事放宽点心,天又塌不下来。”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她只要把温时熠先生当透明不存在,天塌下来都不烦心。

温徵羽觉得吧,她二姑什么都好,就是睡觉抢被子这点挺坑的。夏天,她的床上只有一床空调被,她二姑抢去后,把她冻醒了,她起床拿了条薄毯过来,然后,她二姑在睡梦中又给抢走了。温时纾女士身上盖着空调被,怀里抱着她的小薄毯,斜着身子,占据着她的床三分之二的位置,睡得相当香甜。

温徵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撑着起来拿了次毯子,就再不想起来第二次,瑟瑟发抖地缩在床边睡到天亮。

第二天温时纾女士还说她:“你这睡觉习惯怎么还不改改?缩成一团贴床沿边睡得跟只虾米似的。”

温徵羽心塞加鼻塞,半句话都不想跟温时纾女士说。她最近忙她爷爷寿辰的事,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画室。她把清点寿礼的事情交给回家探望老父亲的温时纾女士便去了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