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1 / 1)

叛城 弃吴钩 2000 汉字|2 英文 字 2个月前

拒下此事,对傅羡书说,自己与傅太太很有缘,问孟婉秀方不方便带着她去霞飞路转一转。

傅羡书自然乐意至极。

孟婉秀坐车来她的住处时,人还挺紧张,手指绞在一块,跟她打得第一声招呼,嘴就打了磕巴。

她心知在盛碧秋面前失了礼,红着脸垂下头道:“对不起,夫人,我、我临危受命,还蛮紧张的。”

盛碧秋听后不由地笑了半晌。

若是张汉辅在场,看见必定新奇,毕竟在结婚后,他很少能见着她这样笑。

盛碧秋对孟婉秀说:“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未必比你多一只眼睛,你也未必比我少一只嘴巴。”

盛碧秋最擅长化解场面中的尴尬,她合时宜的聪颖,处处显露的尊重与风度,都让与她交谈的人逐渐放下戒心,不再拘谨。

她的温柔不是娇怯自私的,而是不表露任何尖锐的端庄大方。

孟婉秀不知是少帅夫人的身份成就了她这样的人,还是她这样的人才适合当少帅夫人。孟婉秀暗道,想必到了交际场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难为、也难为不了盛碧秋。

她们两人出行,张汉辅就安排副官陪着盛碧秋,随身带枪保护她。

孟婉秀先是领盛碧秋去傅家的绸缎行转了转,他们家有个师傅,做旗袍的手艺在上海顶尖尖得好,盛碧秋也随俗做了两套;之后又去霞飞路买了些东西,一直等到天上白熠熠的光暗成青灰色,便到了分手的时候。

傅家的车停到咖啡馆门口。

盛碧秋吩咐副官帮忙将傅太太送上车,再去街口取车过来。孟婉秀起身,软着声与盛碧秋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礼貌地道别后就离开了。

隔着玻璃窗,盛碧秋看见外面的风乍起,不知何时,从远处飘来了几片浓云,笼罩在上头。

天变得好快,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盛碧秋独自坐了一会儿,手指不断抚摸着旗袍领子上的宝石盘扣,犹疑着回头看了一眼——咖啡馆角落里摆了张桌子,但空空无人。

盛碧秋轻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她说不明白,这一声叹息是因为轻松,还是因为怅然若失……

“在看什么?”

盛碧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扭过身来,就见邵平立在她面前。

他西装革履,肩上披着一件大衣,右手臂隐匿在大衣里,侧身过来,用左手手指点在桌位上,问:“盛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坐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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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微笑。

笑起来不如以往明亮温暖,沧桑在他眼中蒙上一层灰色的阴影。想必在上海的几年,他也经历过不少事,眉宇间少了当初万死不悔的孤勇,一副眼镜压在鼻梁上,似有沉甸甸的稳重。

不过他还是雅气的,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

盛碧秋有些出神,点了点头。

邵平比她更坦然自若一些,坐下后,就开口致歉:“那天在宴会上,我失礼了。”

盛碧秋哑巴了一阵,才回答道:“没什么……是我丈夫冲动了些,邵先生别见怪……”她看了看邵平不方便动的右手臂,又问:“您的手恢复得怎样?”

“……碧秋,我们之间介么客气。”

他镜片下的眼睛愈发深邃,似能将她的武装看透,挑破,使得盛碧秋顿时扣扣捌陆柒零捌贰柒整理僵住了舌。

她暗暗懊悔,将一贯的官腔客套搁在邵平身上,如同欲盖弥彰,愈现反常。

邵平用左手摸出烟盒,抬起眼皮看了盛碧秋一眼,她忙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邵平抽起烟,沉默着磕了磕烟灰,道:“听他们说,我入狱那会儿,是你暗中托关系救了我一把……”

盛碧秋本来不知道这件事,是以前的同学联系到她,告知邵老师入狱的原委,问问她可否念着以往的师生情谊,帮忙想想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无非也是求人。

“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盛碧秋说。

邵平再度沉默。

为打破这份尴尬,盛碧秋勉力笑了几下,再起一个话头:“你在上海这些年还好么?傅老板说,你现在已经是《新日报》的副主编了,真好,也算了却你一桩心愿。”

“就算当上主编,也还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怎可能事事都顺由己心呢?越往上走,须周全的事也就越多,周全得了别人,就周全不了自己。”

“就像当年离开东北一样。”

“……”

当年张汉辅与盛碧秋成婚,消息登报,占据头版。邵平在上海看见这则消息,如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将他一身滚烫的热血都浇凉了。

他有那么一刻在怀疑,自己在坚持的究竟是什么?这些年来,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一心志愿的,尚且看不到前路;原该好好珍惜的,已再也得不到了。

邵平悔恨,同时自责万分,“我那时没办法,实在没有了办法。”

盛碧秋大约更没办法再去维持这段对话了,面对邵平的懊悔,她有些手足无措,也无法说出宽慰的话。

扪心自问,如果看他能有家有室,过得幸福美满,盛碧秋或许能更好受些。

她的眼神往外面的雨天里飘,声音也有些飘忽,起身道:“我该走了。”

“蒹葭。”他唤住她,“……你怨不怨我?”

盛碧秋索性随了本意,轻声回道:“怨的。”

邵平反而安心。她恨他,那自然再好不过,他合该受这样的苦刑。

盛碧秋很快又笑了一声,用如释重负的口吻道:“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

她说不清楚此刻的感觉,唯独觉着多年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下明朗起来。

之于邵平,她曾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因着他们谁也不曾给画个句号,才让她惦念好多年,怎么都放不下。

如今再见,才知时光的厉害。

以往再刻骨铭心,再浓情蜜意,都能被消磨得无影无踪。她看他都不似从前的他,她在变,邵平也在变,两人说起话来,甚至还不如两个陌生人自在。

邵平忽地站起来,再次唤住盛碧秋:“你爱他吗?”

他是指张汉辅。

她爱么?盛碧秋无法确认。如果与邵平那样才是爱的话,那她肯定是不爱张汉辅的,可也没有谁规定,爱必须是一种固定形态的东西,所以她也无法斩钉截铁地否认。

盛碧秋顿了顿,说:“他始终是我的丈夫。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盛碧秋走出咖啡馆,外头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淡灰色的天,微风吹着白辣辣的雨,落个不完,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水泽。

她旗袍裸袖,白馥的双臂教这萧爽的湿风吹得发凉,浑浑噩噩的脑子也逐渐精神起来。

一方宽厚温暖的手掌覆在她寒丝丝的胳膊上,将她往怀里环了环,“不冷?”

追出来的邵平正费力用左手开伞,抬头时看见张汉辅,一下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