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巴特大街之行8
小小的公园不过几百个平方。
散布的花树下是供过路之人休息的圆形格栅木凳。正是午饭时间，长椅上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一个人。
这也是简仁选择此处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最令她意向不到的是，在小小公园的最里侧，设计者竟是利用地形原有的高差，设置了一面约莫两米高的水幕墙。坐在其间，哗哗的水声轻响，似乎将城市里的其他声音，全都屏蔽在外，只留这一刻的恬静与淡然。
坐在木棉树下的长椅上，胡安接过简仁递来的咖啡，说了一声谢谢。
简仁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模样的临时构筑物，耸了耸肩，无奈说到：
“那边复制仪里竟然只有这一个品牌的咖啡。估计是这个牌子买了这处小公园的独家赞助。我知道你只爱喝伯浪牌的，但这里只有这个，只能先委屈你将就一下了。”
冬日的木棉树已经开始落叶。胡安在接过热咖啡前，已经扔掉了原本拿在手中的一片树叶。此时听简仁说些闲话，狠狠咽下了一大口黑咖啡。随后，才抬起头来，苦笑说到：
“都这种时候了，我哪里还会挑剔什么咖啡的品牌。
哎，你还真是高估了我的适应能力。
遇到这样的事情，哪里还会有人纠结喝的是什么？”
看了眼手中那杯已经去了大半的咖啡，胡安再次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我真有那么厉害，就好了。”
简仁原本只是想借咖啡的话题，转移一下胡安的注意力。经过一路行来的沉默，让她也不知道要如果开口直接去聊那个话题。当下听到胡安的回答，心下了然。
这个时候，胡安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聊其他任何的问题。
思及此，简仁坐到了胡安身旁。也喝了一口咖啡，这才故作轻松的说到：
“有什么想聊的吗？如果你认为，说出来你自己会好受一些的话。”
轻轻的叹气声又一次响起。待两人在这里坐定，这已经是简仁听到的第三次叹气声。
有点小小的心疼，简仁转头看向了胡安。就见他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再次低下了头，只是看着脚下的木棉叶不说话。
“如果你不想说，我就陪你坐坐。
反正我今天也没事，等你想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在不忍逼迫他什么，简仁故作轻松的说到。让她没想到的是，胡安却是开了口。
“人们都说，这世界上找不出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可你看，怎么就真的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胡安轻柔的声音响起。
简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答到：“也许是老天爷认为你太好了，所以才要再造一个你出来吧。”
“是吗？”
胡安轻笑出声，话语中也带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只是，他的头似乎埋的更低了，简仁始终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却是听胡安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其中的那抹自嘲越发浓烈。
“可我怎么觉得，这只是老天爷开的一个无聊玩笑呢？
你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我就已经足够了吗？
现在多出来的这个我，又有什么用？
我爸妈应该并不需要再多一个一模一样的儿子，而我的工作也不需要再有另一个我来帮忙完成。就连卫所的宿舍，也只有一个床位给胡安。这样想来，像我这样多出来的人，就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好羡慕那位已经死去的豪参先生啊。至少他还有一双独属于他自己的拖鞋。
而我呢？
我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
“不是的，你并不是什么多出来的人。”听到胡安如此自怨自艾的言语，简仁心头更痛，立刻出言反驳到。
“你是另外一个胡安，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并不是什么也没有，你有独属于你自己的经历与记忆。”
不知不觉间，简仁已经用上了当年在彼查星上，毕克马第一次开导她时的那些说辞。
经历过同样的迷茫与疑惑，简仁很清楚，要让胡安立即便接受有两个自己的事实，并不容易。但她也不愿意对方一直沉浸在这样一种消极的情绪之中。
只是，胡安竟有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这是她一开始时并没有想到的。简仁从来没有想过，随时都是最开朗的胡安，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竟然会是这样一种畏惧退缩的反应。
心中暗自生出一点小小的庆幸。
看来之前在通话联系时，没有立刻告诉另一位胡安这件事，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她不敢想象，要是两位胡安都是这样一种状况，她要怎样去开导。又该先去安慰哪一位。
就好像现在，面对身旁这个垂头丧气的傻大个，简仁自觉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去疏导。她只是按照之前毕克马劝说她时那般，为胡安提出一种全新的解读办法。
可就在她表示对方也是独立的个体之后，胡安只是轻笑说到：
“独立的个体吗？
可我怎么还是觉得，我自己更像是一个多余的存在？就好像你刚才在通讯器里和另外一个我说的那样。
要是没有我的出现，现在你们两已经在一起讨论案情了。
可我却偏偏出现了。
你被逼无奈，只能对他撒谎，只能推翻你们之前的约定与安排。而你做了这一切，只是为了在第一时间，可以在这个小破公园里安慰我。
如果没有我，你们根本不用浪费掉现在的这些时间。”
“谁说是浪费？”
听到胡安这样说，简仁只觉胸口无端涌起一股怒气。“我的时间是我自己的，我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一开始，我是想和他，不，是和你与他的合体。对，我那时是想和你们一起去查案。可现在我已经不想了，我就是想在这里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怎么会是你的问题？
这是我自己的时间，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要是真的有问题，这也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胡安回以冷淡的轻笑。
“看，你也生气了。
要是没有我，你肯定不会生气。
过去的我，只会让你笑。
让你生气的我，不是多余的，又是什么？”
第四百五十三 巴特大街之行9
“你…”
听胡安如此说，简仁气就不打一处来来。
之前顾及到胡安刚刚知道这个消息，一时难免会有情绪。简仁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可一番劝说后，他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不听劝解。简仁将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头发外耳后一拂，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再不要纵容这个讨厌的家伙。
就见她双手一扌包胸，狠狠说到：
“是，你就是多余的。
这样总行了吧！这样说，你就满意了？”
胡安没有吭声，只是不知又从何处拾起一枚叶片，拿在手上有意无意的转动着。像是根本没有理会简仁在说些什么。可就在那叶片之上，在那张谁也看不清的脸庞里，胡安嘴角的那一抹惨笑，比刚才又胜了几分。
简仁当然也看不到。不过，就算她能看到，也再顾不得这许多。一直顾及着对方的感受，自己却是心里渐渐淤积起一口闷气。到了此刻，已是再也不想勉强自己。盘旋在心中许久的一些话，早已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
转头瞪了胡安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简仁气的直接站起了身。抬脚就要往公园外走，可没走出两步，又急急倒转回身。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后，将双手叉在腰间。
一脚踢在长椅的下缘，简仁终是再也忍不住，对着面前的那颗木棉树，大骂出声。
“你是不是有病？
我拒绝了他，专门来陪你。虽然也没指望你在这种时候还能因此而感到一点点开心。可你摆出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要给谁看？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认为自己的出现是一个错误。
可现在你已经存在于这个人世间。你的存在已经是既定事实。
在这个时候，你还在这里思考你到底应不应该存在的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
是，你有权利难以接受，也有权利伤心难过震惊。如果你今天是其他任何的反应，我都会不这样生气。
可你…
你怎么可以认为自己是多余的？你明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应该存在了？”
说着，简仁狠狠将一个小石子踢到了一旁的草丛中。瞥了一眼胡安依旧毫无变化的动作，只觉自己有些可笑。
现在这是什么？对着空气发飙吗？一门心思只想开导他，可他到好…
缓缓吐出一口气，简仁心中郁结。只是在胡安的沉默应对下，刚才的那股气劲，却是再也提不起来。轻叹一口气，她摇头说到：
“好吧，你就自己在这里慢慢想吧。
我倒要看看，你能想出怎样一个结果。”
哼，她没好气的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过停顿了两秒，还是忍不住继续说到：
“我就问你。
要是到了最后，你还是认为自己不应该存在。
那你准备怎么办？
去自杀吗？
还有，要是你应该存在呢？你又想干嘛？
就像你自己说的，什么宿舍只有一张床位，你是多余的那一个。可要是到了最后，你转了想法，认为你自己又该存在了呢？
那是不是说明，在你的心目中，已经回卫所的胡安就成了多余的那一个？然后你是不是就要准备去把那个胡安直接杀掉？
反正，在你看来，你们中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哼，又是一声冷哼，简仁盯着胡安，冷漠说到：
“所以，到了最后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是吧。
我倒要看看，你是敢杀自己，还是敢杀另一个自己。
过去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有杀人的胆子？”
简仁无比刻薄的挑衅到。可胡安仍旧是一言不发，垂着头已经快要埋到了双膝之间。
小麦色的脖颈露在外面，一看就是时常运动留下的健康痕迹。简仁不知道，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的胡安，为什么未在成为再生人之后有着如此大的反差。依他平日里大咧咧的性格，现在不是应该冲自己挤眉弄眼，然后调侃以后就有两个人可以护送自己晨跑了。
她哪里知道，胡安这样阳光温柔的性子，最里面却有着一颗最敏感不过的内心。如果少了这份善于体谅他人的敏锐心思，他又如何可以做到待人处处温柔体贴。
与胡安无法立刻接受自己是再生人一样，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简仁并不能理解为何胡安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只觉自己就像是个神经质的新生父母。小婴儿懵懵懂懂的做出了在大人看来并不正确的选择。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却是依然忍不住叨叨。
明明小婴儿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听不进去，自己却还是这样用力的生着气。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气胡安，还是气自己。
这个想法让简仁无端泄了气，叉在腰上的双手无力垂下。随后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终是轻轻叹出一口气，无力的重新坐回了长椅之上。
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灌下一大口，情绪渐渐平复。一阵委屈涌上简仁心头，鼻子微微有些发酸，竟是无端的想要默默哭一场。
对于简仁来说，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同样有着非凡的意义。
一直孤孤单单，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是再生人的秘密。现在明明是找到了另外一位再生人，找到了另一个同类。
更令她感到欣喜莫名的是，那人还是胡安。
可胡安在认识到这个真相后，却是一副恨不得马上去死的样子。
难道他就不知道，再生人也是人。既然已经存在于了这个世界上，就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小小的公园内，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谁都没有再说话，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过了好久，有风吹来。
木棉的叶子再次簌簌落下。本就无人打理的僻静公园，在风中更显萧索。简仁感受到手中已经冷掉的咖啡开始渗透出丝丝缕缕的凉意。终是不忍心，偏头偷偷再看了胡安一眼。
紧接着，就见她抬手搂住了胡安厚实宽阔的肩膀。下一刻，简仁已经很是自然的将自己的脑袋靠了上去。
也不管胡安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自动的僵硬，她就那样完全放松的靠在他的肩头。轻声喃喃说到：
“你怎么会是另一个多余的他呢？
他又没在传送仪里被我主动牵过手。”
第四百五十四 巴特大街之行10
轻轻的一句话，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间响起。
似乎还未完全扩散在两人身周，就已被入口处灌入的凉风吹落四散。只是，对于木棉树下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此刻即便是有再大的风也无法将那话语中的心意吹乱。
小小的女声已经被另一人清楚听见。
胡安僵硬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下一秒，抬起了头来。轻轻将靠在肩头的简仁微微推开了一点距离，只为看清此刻对方脸上的表情。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落到了彼此的眼里。四目相对，眼波流转。无声的对话中，竟是都有了些许雾气。
没有再说其他多余的话。胡安侧过身子，面对着简仁。之后他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双臂，等待着简仁回答。
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又像是在祈求对方赐予自己哪怕片刻的温存。
没有言语，但这一刻两人的心意却已经牢牢连在了一起。
男子修长的手臂抬的并不高，看起来动作有些卑微，有些滑稽。一旁的短发女子并不在意。就在那手臂抬起后的下一秒，很自然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将对方环住。
两个或彷徨，或孤独的再生人儿，在木棉、水幕与风的见证下，终于与同伴扌包在了一起。
此时的风没有更大，也没有恰好停歇。水幕墙上落下的水滴，依然打的下方卵石，哗哗作响。应和着风中簌簌的落叶，低述着这个季节里小公园每日可闻的平淡乐曲。
在这座城市里，其他的人还在吃着与昨日一样无滋无味的午餐。在那个海湾旁，花猫波比正挂在那颗歪脖子椰树上，立耳听着主人急切呼喊着它的名字。
地球上的所有所有，依旧淡定顺从的按照它自己固有的方式默默运转。
对这个冷漠又现实的宇宙来说，此刻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除了木棉树下的这两位再生男女。
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刻的释放却是长久以来最温暖的一瞬间。
无需再说什么，只是这样安静的扌包在一起。
完全的信任对方，完全的放下自己。
这一刻不需要太长久的时间，哪怕是在人类并不算长久的生命旅程中，也不及眨眼瞬间。但就只是这样短短的一触，足已慰藉此刻的一双男女。
哗哗的水声还在继续，一片木棉叶恰好落到了简仁的脸颊，也落在了胡安的肩头。并没有谁将另一人推开，只是有人抬手去拂那片不解风情的树叶。两人就此默契的轻轻分开。
简仁扬了扬手中的那片叶子，像是在对胡安解释，为何自己从那臂弯里离开。胡安却是没有理会什么树叶，只是看着她，眼神无比透明清澈。
“要回去了吗？”胡安开口问到。
长久的沉默后，男子的声音有些发哑，但嘴角已经带上了惯常的那抹笑容。
看着那熟悉的温柔笑颜，简仁有那么一秒钟的沉醉。之后立刻醒悟过来，干咳一声掩饰尴尬。低头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耳发，抬头间，这才想起了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饿吗？
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
回去，可能会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说着，简仁指了一下刚才买咖啡的那座绿色小亭。示意其内的复制仪也有食物售卖。
胡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是听出了简仁话语中另外一层含义。敏感如他，随即便想起之前在传送仪中，简仁有些反常的举动。随即皱眉问到：
“你是想说，我们不能坐传送仪回去？”
见胡安也想到了这一点，简仁点了点头。还没等她想好要如何解释，胡安已经提出了新的问题。
“是你在之前的调查中发现了什么吗？
所以，刚刚你才那样急切的阻止我再次使用传送仪。”
简仁轻咬下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这才慢慢答到：
“其实我也不太肯定。
只是当时就有那样一种直觉。感觉，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你使用传送仪。”
看到胡安眼里的疑惑，她想了想，有些迟疑的继续解释到。
“好吧，我确实也没有太具说服力的理由。我只是有一些并不太成熟的想法。
嗯，这样说吧。
在刚刚开始调查无脸男案件不久后，我当时有提过一个很是荒谬猜想。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胡安立刻想起简仁所说的猜想是什么，他沉声问到：
“你是说那个关于鞋教的猜想吗？
我记得，你当时说，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利用网络，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给自己建立了一个供自己相信的鞋教。然后，又在这个鞋教的影响下展开了杀戮。”
简仁点头。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胡安还能记得如此清楚。不过这样正好节省了解释所需的时间。
“你说的没错。我要说的正是这个猜想。
但这个猜想本身并不是我想说的重点。现在让我真正在意的是，当时是什么让我产生了这样诡异的想象。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将无脸男的案子，与你参与过的另外两起无尸源案件一起合并进行调查。不久后，我便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问题。
从五年前开始，如无脸男那样的无名尸体，其数量开始突然增加。而这一改变并不只限于某些个别的区域。而是在联盟中，所有的地区内，广泛的存在着。
想要形成这样全域的数据改变，就绝对不可能是某个地区，某个团伙，或者是某个杀人狂魔的独立行为。如果造成这种结果的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这必将涉及非常多的人。如果是一个团队，那么这将是一个类似联盟管理层那般，遍布所有区域的庞大团体。
而当时，我更多的，是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死亡案件数量增多这一点上。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特别在意死者身份是否确认这个的问题。
通过研究死亡数据增加之后，所对应的各种死因。我在看到完全毫无规律可言的犯罪手法或意外事故之后，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些案件本身，并不是类似连环杀人案一类，相互关联的案子。它们都是由独立的个体，独自策划完成。
在这样一个结论之下，我便有了关于鞋教的猜想。
而现在，将一个新的条件，嵌入到之前的那些前提之中。得出的结论，却是已经完全不同。”
第四百五十五 巴特大街之行11
“新的条件？”胡安略一沉吟，有些迟疑的问到：“你是指再生人？”
简仁点了点头。
“正是再生人。
过去，我们只以为那些受害者无法调查出身份，是因为凶手系熟人做案。为了妨碍调查，这才刻意在抛尸前，毁去被害人容貌。
而现在，我们知道了那位无脸男，很可能就是豪参先生的再生人。
如果我们猜的不错，无脸男和其他两起案件中的被害人都是再生人的话。那他们的样貌被毁，很有可能并不是凶手想要隐藏自己与被害人之间的熟人关系。
他们的样貌被毁，很可能是因为凶手想要在死者身份确认以前，拖延一点时间。”
胡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凶手想要利用画像复原所需要的几天时间，拖延被害人身份比对开始的时间。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说到这里，胡安连拍两下长椅。接着，有些激动的说到：
“我明白了。
有了这几天的拖延。另一位还活着的人，他们在这几天的时间内一旦有了消费或出行记录，在身份比对时，就会被法医中心的识别系统自动排除在外。
就好比是无脸男与豪参。无脸男尸体被发现后，修复容貌花费了一些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内，只要豪参先生有留下任何还活着的痕迹。比如传送记录，影像监控，或者瞳孔识别付款一类能证明他还是个活人的行为。
那么，在法医中心对无脸男进行身份比对时，豪参先生就会因为是个活人，而被自动排除在外。只要利用这种办法，就可以很方便的制造出无法确认身份，这样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结果。”
“而这样一个结果，不仅可以掩盖被害者是再生人的这一事实。更重要的是，相对于人口登记信息里的数据来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被害。
面对这样一个，既没有登记在册的人口失踪，又无法比对出被害者身份的尸体。承接案件的卫所也很难开展后续的调查工作。
一段时间之后，再由上级卫所下达那个代表着不能继续调查的批示。这样的案子，也就算完结了。”
说到这里，简仁显得有些落寞。她不知道，在这个联盟中，有多少人已经这样悄悄的被杀时，没有留下一点一丁点痕迹。
胡安见她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有些痛苦的说到：
“所以，在每一条神秘批示的背后，其实都代表着，有一位再生人无辜枉死。
而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却不需要有任何人为此付出代价。只因为他们是再生人，只因为他们在人口登记信息里都没有专属的身份？”
今天之前。更准确的说，是在今天中午走出那台传送仪之前。
胡安也会为这样的事情感到愤怒与同情。而现在，当他意识到自己也是万千再生人中的一位以后，再听到联盟如此冷漠对待生命的态度。他才知道亲历者与旁观者的内心有着怎样巨大的差异。
一个是富有爱心的同情，一个是下一次可能就是自己的无限恐惧。
同为再生人，见到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生命就此无声无息的消亡，一种难言的悲哀袭上了胡安的心头。
一旁的简仁，看出胡安此刻的淡淡哀伤，再不只是为了他自己。轻叹一口气，重新将话题转回到两人之前的讨论上。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悲天悯人，或自怨自艾的时候。他们还有更重要，更现实的事情需要面对。
就听她沉声说到：
“这些事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或许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些有批示的案件，并不是就此完结，只是换到了某些专门的特别部门继续调查。
好了，我们还是继续之前的问题吧。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当时那样果断的将你从复制仪中给拖了出门吗？”
胡安抿了抿嘴。显然，对于就此将再生人随意被杀的问题，这样轻巧的搁下，心有不甘。但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那样的事情，就算他们两人今天在这里聊到天黑，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简仁的话也提醒了他，现在还不是操心其他再生人的时候。明明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完全弄清。
这一边，简仁见胡安不在执拗，在他点头后，立刻转了话题，继续说到：
“当时你进入了巴特大街的那台传送仪中，我就在一旁等着你传送结束。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时我看着那台破破烂烂的传送仪，心里就在想，豪参先生是不是就在那台传送仪里，被复制出了无脸男。
一开始，这也只是一个很随意的想法。可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面前的传送仪就打开了。然后，我就看到你出现在了里面。
你可以想象一下，我刚刚想到无脸男是在那里产生的，然后你就从里面出来了。还说什么传送仪出了问题。
我那时都有些懵了，不知道，这算不算老天爷在用你的出现，回答我，关于无脸男产生的那个问题。
当然，我知道这样的推论并不符合逻辑。甚至，在那个时候，我都无法确认，你究竟是不是另一位胡安。正常的情况下来说，当时的那种状况，你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传送错误。
但因为在那个时候我恰好想到了豪参与无脸男，在见到你出现的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说到这里，简仁将手中的树叶，举到了自己眼前，这才继续说到：
“在那个一瞬，我想到了，杀害无脸男与其他再生人的凶手，也许是特定的某一群人。而他们发现再生人的办法，很有可能就是通过传送仪。”
“等等，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意思。
你是说，在看到我出现的那一瞬间，你想到了两件事。
一是，有特定的人在杀再生人。二是，这群特定的人发现再生人的方式，是通过传送仪。”
胡安不解的摇头。
“这不可能。
再生人和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又谈何被辨认出，然后有针对性的杀掉？
好吧，至少到现在为止，我的感受是这样。”
第四百五十六 巴特大街之行12
见简仁没有立刻反驳自己的话，但似乎也没有被自己说服的样子。
胡安想了想，补充到：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我只说，如果现在我和他站在一起。我相信，就连我们父母，也无法分辨出我们之中，谁是再生人，谁又是普通人。
所以，更何况是其他人？
如果连分辨都做不到，又怎么有后面的杀害。”
简仁明白胡安所说的，无法肉眼辨认这一点，并没有错。但对方似乎忽略了一点。她所说的辨认，并不是肉眼观察，而是需要借助传送。
“好吧，那我们把有针对性的迫害先放到一边。
先来说说，这个辨认的问题。”
说着，简仁随手又拾起另一片树叶。然后，她将两片树叶叠在了一起，这才继续说到：
“两片叶子就代表了无脸男与豪参。
一开始的时候，它们是像现在这样，重叠在一起。也就是他们还是同一个人，无脸男还没有产生的时候。”
说着，简仁将其中一片叶子放到了胡安的大腿上。
“有一天，豪参在使用传送仪时，传送仪发生了故障，产生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他。
而在两个他产生后，第一时间里，他们两人就像这两片叶子一样。其中一个人，也就是豪参先生，出现在了传送的目的地，你的大腿处。
而新产生的无脸男，在出发时的那台传送仪中被复制出来。也就是和我手中的这片叶子一样，还停留在一开始出发的地方。”
说到这里，简仁扬了扬还拿在她手中，代表着无脸男的那片树叶。
“那么，这个时候，无脸男发现自己没有被传送到目的地，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和你刚才一样，进行第二次传送。”
话音未落，简仁将手中的第二枚叶片，也放到了胡安的大腿上。
“所以，无脸男和豪参很有可能就在目的地碰到了一起。就像这两片在你大腿上会和的树叶一样。
但这并不重点。
无脸男的第二次传送，除了很有可能让他们发现了彼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是什么？”胡安隐隐已经猜到了简仁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还是有些急切的问到。
简仁没有要在这种时候卖关子的恶趣味，随即答道：
“第二次的传送，也同时对外暴露了他是再生人的这一事实。”
“所以，如果一个人，去某个地方。再传送成功的情况下，却进行了第二次的传送。就可以知道，他在第一次传送中产生了再生人。
而所有的这些传送，都会被传送公司记录下来。
也就是说，只需要查传送公司的传送记录，就可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那些人拥有另一个自己。”
话一出口，胡安终于有了一丝后怕。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简仁刚才要那样急切的把自己从传送仪里拽出来。
如果刚才没有简仁的阻拦，他一定会和那枚代表着无脸男的树叶一样，直接进行第二次传送。这样一来，不仅他会立刻与那边的那个胡安直接对上，还会在传送公司的记录里留下自己已经产生再生人的痕迹。
虽然，胡安自己并不认为再生人，也就是现在的他，和那个已经到达卫所的他有何区别。但他也不是傻瓜。
在这个联盟里，他自认，自己绝对不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出现的再生人。而到现在为止，再生人的出现依然不被大众所知。这就已经可以说明太多的问题。再一想到刚才两人谈话中提及的那个批示。胡安心头已经了然。
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一点，联盟对待再生人这件事的态度，肯定是要隐瞒到底。
甚至就连在卫所工作的他们，联盟基础的公职人员，高层管理者们似乎都没有任何想要让他们知晓此事的意愿。否则，又何来那个古怪的批示。
想到这里，胡安终于对自己再生人的身份有了一丝警醒。也终于意识到，这样一个身份，对于联盟来说，也是一个级别并不低的秘密。
感激的看了简仁一眼。
“谢谢。”胡安十分诚恳的说到。“要不是你，我和那个胡安，不但会在卫所直接撞见。现在，很有可能也已经被你说的那些特别的人给发现了。
对了，那你又是怎样想到是有人在专门针对再生人展开杀害的呢？”
胡安这才想起，简仁刚才提到过的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听胡安提起这个问题，简仁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这才缓缓说到：
“关于这一点，还是要感谢那个关于鞋教的猜想。
之前我已经说过，当时因为各种原因叠加在一起，最后，我想到了那个鞋教的猜想。
在猜到无脸男可能是豪参先生的再生人后，我就隐约感觉那像是一个线头，只要我抓住它，就可能解开许多的问题。
这样说吧。当时，我看到你出现在传送仪中，其实那时，我只想到了可以通过调取传送仪的传送记录查到再生人的产生。
但后来，就在我们刚刚聊天的过程中，我才有了有人在针对再生人的想法。
如果，在产生鞋教猜想的那些现决条件中，再加上无脸男是豪参再生人的这件事。
也就是我们假设，无脸男就是豪参先生的再生人。而他现在已经惨死的这个结果，我们就可以将其认定为有再生人被杀害。
而当我们将世界上存在再生人，以及有再生人被害这两点，作为确定的已知条件，放到之前已经调查清楚的线索之中。就能得出一个全新的思路。
首先，无脸男与其他不明身份的尸体一样，因为他们是再生人，所以法医中心无法检测出他们的身份。
而从五年前开始，这样无法确认身份的尸体在慢慢增多。并且，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发生在一地，而是联盟中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
如果我们将这句话中，“无法确认身份的尸体”，换为再生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
从五年前开始，再生人被杀的事件，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开始突然增多。”
第四百五十七 巴特大街之行13
迎着胡安投来的惊诧目光，简仁不疾不徐的继续说到：
“有了这个结论，我们再来看之前提到过的某一点。
在讨论为什么会是鞋教时，我曾经说过，要呈现出这样大规模，同时又互不关联的事件，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发动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去完成。由此，我们得出了鞋教的结论。
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一种过去被我们否定过的，可以称之为有组织犯罪活动的可能。在这种可能之下，将存在着一个无比庞大的组织。
它的机构就像是卫所，或者每个城市的管理处一样。联盟的每一个大区里，应该都有一处分区总部。而它的分支同样也遵循着我们人类的步伐，遍布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有人出没的角落。
套用一句老话，有传送仪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停留。只有这样，当这个遍布全球的他们同时动作起来，才有可能造成那样无比广泛的影响。
所以，如果这一切是一个秘密机构造成的，它一定会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家伙。
所有的城市，每一个地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办事处。而每个办事处里，都有专职本地事物的工作人员。
再利用联盟管理体系作为掩护，躲在像我们这样的普通管理团队背后，最终成功的隐藏起来。
而他们日常的主要工作，有两个方向。一是清理再生人。还有一个则是防止任何与再生人相关的信息被纰漏。
有联盟高层作为庇护，只需要打上联盟管理的旗号，他们就可以轻易调取到传送公司的传送记录。再通过对这些记录的分析，他们就能在第一时间检查到再生人的产生。
而那个专门下达古怪批示的联盟神秘部门，又可以为他们的清除行动进行掩护。”
说到这里简仁不由自主的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沉声说到：
“所以，在我看来，相较于之前的鞋教猜测，这样的有组织行动，似乎更加合理。
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机构里，工作人员有条件发现再生人。而有了联盟的支持，他们也一定有能力可以完成对再生人的秘密屠杀。
事实上，到了现在这一刻，无论是你或是我，我们都很清楚一点。这种针对再生人的残杀，是确确实实的存在。无脸男与那两具无名尸，就是最好的佐证。
所以，如果我们将一开始调查无脸男案件时，收集到的那些数据资料，与这个结论相结合。马上就可以得出一个更加清晰的轮廓。
时间，从五年前开始。
地点，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事件，突然出现了某个专门针对再生人的清理机构。”
终于将心中所想一次性讲完，简仁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胡安，希望可以得到一些他的意见。
就见此时的胡安，已经从谈话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面容上更多了几分冷峻。
见简仁投来询问的目光，胡安先是低头微一思索，随即抬眼看向了对面的那颗木棉树。眼神中冷意更胜，这时才听他悠悠开口说到：
“而你口中这个，以残杀再生人为主要职能的机构，很可能本就隶属于联盟。甚至受到最高级别管理者的直接掌控。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这才能在做下如此多的案件后，依然可以瞒过我们这些低等级卫所的调查。
至于那个下达神秘批示的所谓特别组织。现在看来，很可能只是这个机构中，某个小小的文职部门。”
胡安冷声轻笑。“亏我们之前还一直对下达批示的人无比忌惮。
结果到头来，他们不过只是一群小喽啰。而那些隐在批示背后，一直冷冷对着再生人下黑手的家伙们，才是这件事情中真正厉害的角色。”
“是啊。”简仁同样感慨的附和到。“过去五年里，每年有越来越多的意外死亡事件发生，也有越来越多的无名尸体被发现。
现在看来，关于“五年”这个时间点也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时我们刚刚发现那些数据从五年前开始有了变化。却一直找不出，诱导这些变化产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没想到，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答案，竟然躲在这里，就躲在联盟管理层的内部。”
简仁摇头感慨着，她没有想到，最终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轻叹一声，这才继续说到：
“想必，这个专门的部门或机构，就是在五年前成立的。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工作开展的还不够熟练，所以最初那一两年，数据上的变化并不太突出。
而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与壮大，他们的业务能力也越来越强。杀起再生人来，想必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到了现在，最终表现在那些数据上，终于呈现出从五年前开始逐步升高的态势。
只是，如果他们真的是联盟管理团队中的一员，现在又已经有了成熟稳定的工作方式。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也对你动手？”
“没事，刚才你不是已经阻止了我，进行二次传送吗？
想来我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其他探查再生人的办法。”
胡安轻叹一声，随即又正色说到：
“其实，比起我自己的安危，我更在意那些已经死去的再生人们。
作为一个督卫，现在有人死了，我始终认为，我自己还是应该努力的去找出背后真凶。即便死去的只是再生人，但在我看来，那也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可就凭我们两个，又怎么可能去对抗一个庞大的联盟秘密组织？”
简仁虽然同样也为无脸男与另外两位无名死者感到不值与惋惜。但她还是理智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虽然就在不久之前，当她还没有察觉到这些案件全都与再生人有关时，那时的她并不是这样想到。
无脸男的案件是她经手的第一起案件，所以，那时的她不想就那样草草结束。人生之的第一个案件就要以这样一种没有结果的状态下结束吗？对简仁来说，这当然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哪怕是违背了卫所的规定，哪怕是已经受到了处罚，她还是没有就此轻言放弃。
第四百五十八 巴特大街之行14
而在处理仑嘉被杀的案件时，简仁第一次在成为督卫后，接触到了与再生人相关的信息。对这样一起案件，她当然也会格外的感兴趣。
但现在，在发现可能隐藏在这些案件背后的秘密之后，简仁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退缩的念头。
并不是她不想为无脸男与仑嘉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而是她不知道，就算自己真的找出了杀害他们的凶手，结果又会是怎样？
真的有人会因此付出代价，真的有人会因为杀死再生人而受到惩罚吗？
虽然并不想要承认这一点，但简仁知道，面对这些问题，最大的可能性是“没有”。
联盟就连再生人存在的这个事实，都隐藏的如此之好，又怎么可能去惩罚那些为他们办事的幕后真凶。
至少，在她和胡安这种普通督卫的层面上，应该永远也不可能等到他们期盼中的结果。
所以，如果真的继续调查下去，就算真的挖出了更多的秘密。
可她和胡安又能怎样？
他们有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再生人被联盟秘密处理的现状吗？还是说，他们真的有可能，为再生人争取到与正常人一样的权利？
简仁并不这样认为。
在这一点上，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很清楚，如果她与胡安继续调查下去。最有可能的结果便是，他们两人的再生人身份，很有可能先一步，就会被那个机构所发现。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和其他再生人们一样的命运。在发现之后，立刻被一群联盟中的专业人士，无情的直接清理掉。
也许，在他们两还没真正调查出任何有利用价值的信息之前，他们就已经变成了海滩上另外两具没有脸孔的尸体。
所以，在现在这样的时候，与其在这里讨论如何做再生人们的救世主。简仁认为，还是讨论一下面前这位新胡安，未来要如何生活，或许更加实际。
这是因为想到了这些，简仁才直接提出了之前的那个疑问。他们两个人要如何去对抗一个集体？
此刻，见胡安并没有开口回答自己的意思，简仁在心头轻叹一声。
认真算起来，她与胡安接触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一整年。但简仁很清楚，在这种涉及大是大非的严肃问题上，胡安没有这么容易妥协。
哪怕他看起来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但在善与恶这样极端的判断面前，他的执着却是有着远远超出一般人的坚定。
于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简仁并没有立刻出言劝解。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希望可以尽量拖延一下胡安继续调查开始的时间。而在这个拖延的期限里，她需要重新寻找合适的时机，再行慢慢开导。
“或者，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下，关于之后你要如何生活的问题。等我们先解决好眼前的这些困难，之后再继续调查也不迟。
如果你随时都处于可能被发现的潜在威胁之中，调查也不可能很好的进行下去。”
听了简仁这样说，胡安也不好再坚持。虽然他并没有就此打算放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其他再生人来说，他自己现在也同样处于危险之中。
只是，在表示了自己会暂时按兵不动之后，胡安还是对着那哗哗的水幕前，轻声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很轻，不想被简仁听到。但这些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堵在他的胸口，不得不发。
两句轻声的低语，似乎将胡安的心中郁结稍稍平复。他站起身来，对简仁微微一笑：
“关于之后的生活，看来我暂时只能赖在你家了。
哎，谁叫你运气这么好。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能被你恰好遇到。”
说着，也不等简仁同意那个想要赖进她家的提议，胡安已经笑着跳到了下一个问题。
“喜欢坐飞机吗？
我请你。”
见他如此，简仁回以开怀一笑。并挑眉表示，自己其实更喜欢坐火车。
胡安耸耸肩，做出无比遗憾的模样，声称回去的路太远，坐火车估计简仁会赶不上明天的早班。随即又换上一副得意表情，说什么，做火车也可以，反正他现在也不用再去工作。就怕简仁会舍不得这个月的全勤奖。
这时，两人都小心的伪装着，极力遮掩着眼底的那份担忧。他们谁也不想让对方因为自己而更添忧愁。霎时间，小小的公园里，两人间的微妙气氛似乎已经恢复为平日里习惯性的嬉笑打闹。
谈笑间，两人的身影离那最里端的小水墙，已越来越远。不过，胡安又哪里知道，就在那面水幕光影中，他刚才的两句轻声呢喃，其实全都落入了简仁的耳中。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的死最终只是人口记录上的一个数字。
但对于我们这样的再生人来说，连做这个数字的资格也没有。”
听过这句话，再看向那个还一直努力保持着笑容的胡安，简仁除了心疼，又怎么忍心再苛责。只是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帮助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像曾经毕克马帮助她时的那样。
于是，就在离开小公园之前，简仁毫不掩饰的帮助就已经开始了。胡安本欲直接定好两人的机票，却是被简仁给一把拦下。
“你已经想好要怎么样面对他了吗？”
一句问出，胡安心下了然。如果这时用了自己账户里的钱，另一位自己肯定会马上发现。可他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去面对对方。
只是两张机票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简仁表示她愿意帮忙支付。但胡安又怎么好意思，就这样直接的接受。
对于他来说，这明明就是他自己遇到的倒霉事情，他不想麻烦任何人。无论是另一位自己，还是此刻无比积极想要提供帮助的简仁。
就在他纠结于要如何使用账户里的钱，而不被另一位自己发现时，简仁却是假借上厕所的名义跑开了。待她回到木棉树下，手里已经多出了两张机票。为了避免使用电子证件，那位胡安会收到同步提示，这可是她专门另附了10手续费才从复制仪里取出来的。
虽然有些肉疼，但一想到能帮到胡安，就算是一大笔钱，也不算什么了。
也是到了这种时候，简仁才第一次无比的感激，毕克马为她留了那两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