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快乐没有痛

　　今天出去之前, 钟霖洗过一次澡。刚才在厨房待了大半个小时，身上不免有油烟味。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衬衫, 眉头皱起来, 特别不喜欢油烟的味道。

　　不过并不排斥一直给周安做饭，只要有机会的话。

　　“……”这样想，解开扣子的手指不由停顿, 眼神变得幽暗沉着。

　　染上油烟的衣服，随意扔在洗衣篓，修长清瘦的身躯, 站在水流下接受冲刷。无论多高的水温, 依然觉得不够温暖。

　　还是抱着他。

　　“哆哆哆。”门外的声音令人意外：“钟霖, 我吃不下了, 我可以不吃完吗？”周安趴在门外撒娇道。

　　这不是他惯有的个性，毕竟对自己的亲妈都没这么耍赖过。突然之间变得幼稚，周安心情复杂。

　　有点唾弃自己的思想, 从续命之后很多东西变得理所当然，得寸进尺。

　　“随你。”钟霖的声音透过手指，水流哗啦啦地从头上淋下来，他说：“别骚扰我洗澡。”

　　“不好，我在这里等你出来。”周安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转身靠着浴室的玻璃门：“然后你出来收拾碗筷，我们一起下去小区的花园散步。”

　　这是养生之道，俗话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钟霖叹了口气，拿他没辙。

　　其实他在门口也挺好的, 镇宅驱邪，能把心里面那些妖魔鬼怪的想法，通通驱除。

　　从那之后，钟霖害怕思考，害怕那些可怕的想法从自己脑海中蹦出来。

　　害怕会再次变成周安讨厌的人。

　　“起开点，别趴着门。”周安听见里面说，于是赶紧站好，转身迎接某人出浴图。

　　一股水蒸气扑面袭来：“咳咳……”抬头对上白花花的胸膛，以及好看的脸，还滴着水珠的下巴性感迷人。

　　微眯的茶色眼睛，梦幻的背后是现实主义，我行我素。

　　钟霖倚着门框，仔细看清楚周安发花痴的模样，嘴角不由勾起来：“安安。”

　　“……”周安暂时失聪。

　　“啪嗒。”一个响指打在他耳边，加上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

　　周安马上活过来，脸色爆红地看着别处：“哦。”

　　他往后退，用手挥挥那些水蒸气。双腕却被人握住，向前拉去：“喂……”然后腰被抱住，眼前越来越靠近的是那张，刚才自己花痴的脸庞。

　　周安心跳如擂鼓，扑腾扑腾地，仿佛小心心长了翅膀，正在胸腔里面撞来撞去。

　　高挺的鼻尖碰到彼此的脸颊之后，四瓣柔软的唇顺利会师，进行了一次激烈的你来我往。

　　“偷吃樱桃？”钟霖在少年嘴里尝到了樱桃的味道，那是他超市刚刚买的，每一粒都饱满嫣红，娇艳欲滴。

　　就像他正在品尝的嘴唇，一如既往地美味多汁。

　　“光明正大地吃……”周安含糊道，被改了食谱之后，最庆幸的就是可以多吃水果。

　　前提是水果没有打药，纯天然绿色食品，这个比较难

　　“嗯哼……”钟霖没空跟他计较，现在很忙。抱紧他，各种角度都来一遍，和缓的，激烈的，随心所欲，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心中的魔。

　　周安也感觉到，钟霖心里的魔。

　　他用力地回吻对方，拥抱，情话：“我爱你……”

　　“我知道。”指尖爬上他的脸颊，柔暖的肌肤美好得让人想毁灭一切：“抱歉……”但是他不能：“我也爱你。”钟霖带给他灵魂颤栗的滋味。

　　每次接吻，更多的是害羞，兴奋，可是今天周安想哭，他从钟霖的吻中看到了一个哭泣的钟霖。

　　“其实我……”周安咽下多余的津液，有他的，有对方的。

　　“什么？”钟霖半阖着眼眸，在他脸颊边流连忘返。

　　“晚上说……”周安的话突然截止，因为他灵机一动，想到了最佳坦白的时刻，嗯……那种时候肯定不会被揍屁股：“亲爱的。”推开：“你快去收拾桌面吧。”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钟霖捏起周安的下巴，仔细观察。

　　“没有啊，我还没想好。”周安眨眨眼，跟他保持距离，微笑：“快去。”

　　嘴唇上倏然被轻啄了一下，那青年才任劳任怨地去收拾桌面。

　　“我回去洗澡。”周安高声道，悄悄往自己家跑。

　　两家相隔不到五米，来回花不到两分钟，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可爱。

　　“安安！”陆珊看见儿子拿着睡衣蹑手蹑脚地离开：“我们家没有浴室吗！你至于吗！”

　　之前还庆幸钟霖搬过来，不用跟儿子相隔两地。可是渐渐睡觉过去了，吃饭过去了，好嘛，现在连洗澡也过去了！

　　被抓包的周安闪进钟霖家，抬手拍了拍胸口。

　　一抬头看见钟霖从惊讶转为戏谑的眼神，他只觉得脸发烫。

　　“在你家洗澡……”

　　“阿姨对我印象那么差，多半是因为你。”钟霖举着戴手套的手，走过来亲亲他额头：“不过我乐意，我希望她恨我入骨。”

　　“你就想。”周安躲开：“她对你印象差，明明是因为你出场方式太高端。”想起前事，脸热热地跑去浴室洗澡。

　　半个小时后，八点钟，小区花园散步。

　　周安把小煤球也带上，可是这家伙太小，牵引绳用不起来，一溜烟就会跑不见。

　　猫都喜欢玩，两人一宠在花园溜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去。

　　“煤球！你不肯回家，我下次不带你出来了！”周安抱着小猫恐吓道。

　　“喵呜呜！”煤球似乎会顶嘴，呜呜地叫囔。

　　一只手伸过来，毫不怜惜地在它头顶敲了一下，煤祖宗马上消停。

　　煤球以为食物链是这样的，喵的地位最高，主子次之，主子的铲屎官（钟霖）最末。

　　现实很骨感，他们的食物链是三位循环。

　　“喵呜……”煤球心好痛。

　　“我把它送回家，你先回去吧。”走出电梯，周安抱着猫直接回家。

　　打开门，发现玄关留着小灯，预示着陆珊要么在房间待着，要么已经离开家门。

　　周安走进去，没有敲门打扰。

　　把煤球放进自己房间的猫窝里面，他跪在地毯上小声交代：“嘘，煤球，你乖乖在家玩，不要叫。”

　　离开时把门缝开出一道，让煤球能够自由进出，因为猫砂盆摆在阳台。

　　来到钟霖家门口，准备敲门的周安被吓了一跳，因为门开着，自己马上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捞了进去。

　　关上门，炽热的吻就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热情得周安发出抗议，但是无效。

　　他需要这么做，想这么做。

　　心是空的，胸腔里没有任何热度，周安他知道吗？

　　“阻止我……”钟霖沙哑的声音响起，惊动着正在努力接受索取的少年。

　　确实这种热情，热烈得让人害怕。

　　现在该怎么做，周安也不知道，他是迟钝而被动的，哪怕脑子里正在下达阻止的命令，也……双手无法执行，他的执行力为零。

　　燃烧的火焰在身上炙烤，细如发丝的神经嗡嗡阵痛，偶尔的快乐无限放大，掩饰着快要枯竭的快乐源泉。

　　“……”他用力，奋力，抵不过一个安抚的怀抱。

　　“我爱你……”周安的泪水滴在他肩膀上：“轻一点，慢一点，时间还很多。”

　　钟霖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这一个多小时，安静了一段时间的魔物完全吞噬了理智，再也听不到克制的理由。

　　他是自责的，同时也痛。

　　不管怎么样，最终承受伤害的还是自己爱的人。

　　走投无路，无可奈何，这种绝望再一次光临他，淹没他。一如黑暗阴冷的水库，那些水，无情地灌进他的肺部，夺走了呼吸，一切一切。

　　幸福需要付出代价，假如连最基本的时光都被剥夺，拿什么换取。

　　他有他的苦楚。

　　周安有周安的难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被折腾得好难过。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全都跟着钟霖的一举一动，在感受灵魂出窍的极乐。

　　他开口抗议，被置之不理，他用手去掰钟霖的脸庞，被目光涣散地注视，找不到能够交流的焦点，甚至怀疑，这一刻的对方眼中能看到自己吗？

　　但愿他心里没有痛，他是快乐的。

　　“钟霖。”周安亲吻他：“我做了一件事，全世界都可以指责我，但是你不能。因为，我会委屈的……”

　　“……”他想压过来，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给我清醒点！”周安捧着他的脸，奈何对方只要快乐，拒绝在这种时候交流感想：“我骗你的，我提前回国了……”他断断续续地，压抑着声音说完：“给你回电话的时候，我在逸书哥的家里，他刚给我做完续命法事……”

　　终于说出来，周安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虽然还是很难过。

　　已经预想到对方会是什么反应，周安一直在等。他看着那个仍然沉溺在欲海中，随波逐流，醉生梦死的青年，眼皮掀了一下，然后继续该干嘛干嘛。

　　“……”周安噎住，不由想起被陆珊抓包的那次。对方也是这种临危不乱，一战到底的德行。

　　不过显然清醒了很多，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而不再放纵。

　　有改变就好，说明他听见了。

　　结束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对方的沉重的躯体重重地压下来，在抗议前一秒钟，听见难以相信的声音。

　　“钟霖……”周安的手僵在半空中，忘记了落下。

　　回过神来，钟霖已经起身，随手捡起地上的浴袍披上。

　　“喂！”周安拉住他的衣服，对方起身的气力之大，把他整个人拖到床沿。

　　钟霖害怕弄伤他，转身啪嗒一声在床边的小皮墩上坐下来：“放手……”他担心弄疼的周安的手。

　　“你叫我放手？”周安打死都想不到，会得到这种反应。

　　他一骨碌地爬起来，虽然浑身都虚软，但是心中有一股劲儿，使他就像膨胀的皮球，或者说生气的河豚。

　　周安吼道：“钟霖！”

　　低垂的刘海，遮掩着脸孔的青年，双手抱着没有系带子灰色浴袍，就像在抱住他自己。

　　抬头的刹那，一串串晶莹的东西从白皙的皮肤上滚落。

　　从来没睁过这么大的眼睛，因为水雾变得令人不敢辨认，这是钟霖吗。

　　“你居然会哭……”周安呐呐道，手指拂开那几缕头发，看得更清楚。

　　“别管我。”钟霖偏开头，躲开那只多管闲事的手，他没有哭，只是流眼泪而已。

　　“如果我不拉着你，你是不是……要躲在洗手间偷偷哭？”周安自知戳到了别人不想谈及的一面，于是没想得到答案：“我们都这样，不太会揣摩，究竟怎么样才适合。”

　　他充满耐心，安静祥和。

　　“你这样做，我无话可说。”钟霖摆正脸庞看着他：“你不后悔就行了，我无所谓。”

　　“真正无所谓的人，会一边哭一边这么说吗……”周安看到啪嗒啪嗒的晶莹，抽出几片纸巾，连人带被子地向他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