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发
次日清晨, 颜青画很早就醒了,窗外鸟儿正愉快地欢歌,诉说着今日的好天气。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却发现荣桀已经出了门。
心里装着事的时候, 他从来都不会懒床。
颜青画换好那身浅碧短褐,又取了抹额给自己弄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蹲在水盆前瞧了瞧, 觉得自己这么一打扮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男子二十弱冠, 是日才可戴冠,她穿了男装瞧着也不过是刚束发的小儿郎,自有一股书卷气。
衣裳行李昨日已经收拾好了,颜青画背着出了竹屋, 反身锁上门。
平日里他们就在寨子里住,门锁不锁都没甚区别,只现在家里收了她那四箱书, 荣桀才弄了个铜锁来, 他们不在寨子里时便锁上。
这会儿还很早, 天色未明,夏风飒飒,一整日的暑气都被晚风吹散, 让人浑身都很舒坦。
颜青画远远见议事堂前已等了一小群矮脚马, 便又快走了几步。
议事堂里, 荣桀正在训话。
“这一回我们时间有限, 很是紧张, 路上可能会很辛苦,还望弟兄们多担待。”荣桀道。
这次只雷鸣和燕大哥跟他一起去,剩下的都是年轻汉子,一小半都没走过商,荣桀也是有心历练他们。
“大当家客气了,都是我们的本分。”燕大哥道。
颜青画到了门口,见汉子们都站得笔直,不由微微一笑。
雷鸣见颜青画来了,忙起身给她让座,颜青画摇摇头,就站在门口问:“还没用早膳吧?”
一早起就忙着喂马装车,确实还没来得及用早膳,颜青画瞧了荣桀一眼,转身往膳堂走:“翠婶昨日弄好了早膳,一盏茶的工夫便能热好,我先去做饭。”
他们下山时间早,夏日里东西又不经放,只得早上现蒸。
颜青画打了一大锅小米粥,又在上面蒸了四十几个糯玉米,这才去拌咸菜丝。
一早上忙忙叨叨的,好不容易趁着天气凉爽下了山。
他们带了小三百斤农货,一小半是包裹精致的笋干,一多半是整斗的花生,正赶上夏种时节,也就这两样还能多换些银钱。
为了能快点到奉金,荣桀只好减轻货重,好叫马儿不至于太过疲累。除去这些,荣桀这次还带了小两银子,具体要买什么没跟颜青画细说,不过两个人也是心有灵心,颜青画也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因着这么些货,山寨里的两辆马车都出动了。
弟兄们的行礼都挂在自己的马上,剩下的货物一车一百多斤,既能保证速度又不会累着马儿,荣桀选了两匹最强壮的公马,这趟走商不会太辛苦。
颜青画还是骑着她自己的红豆跟着下了山。
等来到山脚下,荣桀就取了斗笠出来,弟兄们一人戴上一个,高高骑在马背上的样子倒是特别的英姿飒爽。
“你先跟我们骑半天,下午再坐马车不迟。”荣桀跟颜青画低声道。
他不会特别照顾她,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心底里却放不下,总是细致又体贴地安排好一切。
颜青画笑着颔首,自己也戴上斗笠和面纱,双腿一蹬,飞一般地窜了出去。
“走喽。”她笑着喊。
“走喽。”弟兄们跟着吆喝一声,挥鞭上了路。
这一跑就是两天,他们自己带了粮食和水,头两日为了赶路只能风餐露宿,准备等第三日在找客栈休息。
颜青画不是个娇气人,跟了两天也不觉得特别累,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路顺顺利利去往奉金,结果到了第三日也不知为何突然浑身难受,在马上坐都坐不稳。
她怕耽误路程,借口腿疼提前上了马车,在车里昏昏沉沉了一整天。
索性今日是夜宿客栈,颜青画下了车后还帮忙清点人数货品,晚膳趁荣桀不注意勉强吃了几口就回了客房,早早躺到床上休息。
荣桀安顿好兄弟们回屋,点了蜡烛就开始勾画堪舆图,他用笔不太灵活,却还是分出心思关心她:“青画,你脸色不好,要不请了大夫来瞧瞧?”
颜青画这会儿已经迷迷糊糊将要睡了,闻言笑笑:“没什么事,兴许是骑马的时候有些长,伤了皮肉。”
她声音很轻,带着难以觉察的柔弱,荣桀放下笔起身出了门,不一会儿便弄了个热帕子回来。
“你敷敷小腿,再擦些药膏,明日能好些。”
帕子散着氤氲的热气,颜青画的眼儿也跟着冒着热意,她伸手接过帕子,轻声嘱咐:“你也早些休息,别忙太晚。”
荣桀“嗯”了一声,见她精神尚可,便又回了桌前。
虽然他大字不识几个,可记性顶好,又跟孟老先生学过识图,这一路上他自己弄了个图勾勾画画,竟也有模有样。
岳父并未来过川西和溪岭,这一片地图大多空白,只零星标记了几个有名的大城。
来之前荣桀叫颜青画临摹了一幅堪舆图,他如今正是在这一份上勾画填写,丰富空白的地方。
前两日都是颜青画在写地名,今日她早早睡了,图上好多地方依旧空着。
颜青画热敷了一会儿腿,觉得身子暖了回来,便把帕子放到桌上,翻身睡了过去。
白日里睡了一天,晚上还是特别困。
荣桀很快就画完了图,他把纸笔收好,轻手轻脚睡到了外侧。
客栈里不如山上凉爽,屋子里的窗开不了特别大,荣桀不太耐热,压根就没盖被子。
其他弟兄们一起包了间大通铺睡,这单间是荣桀自掏腰包住的,颜青画一开始不想多花这个钱,却也没在弟兄们面前念叨他。
单间是末等,狭□□仄,除了桌椅架子床就再没他物,颜青画却表现得十分满足,为荣桀的这份心意所感动。
荣桀摸了摸她的手,不由皱起眉头。明明是炎炎夏日,她的手却冰冰凉凉的,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他把自己那床薄被也给颜青画盖上,自己守在边上,想着明日若还不好定要请大夫,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是以刚一听到身边人细细的□□声,荣桀就猛然惊醒了。
窗外黑夜已散尽,屋里半明半暗,荣桀坐起身来,侧身去看颜青画。
小姑娘白着一张脸,皱着眉头满脸痛苦,她这会儿倒是出了汗,荣桀伸手一摸,她身上却还是冰凉冰凉的。
荣桀这下是真的急了。
昨日颜青画还装的没事人一样,今日就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她没跟自己说实话。。
他拍了拍颜青画的胳膊,在一旁喊她:“青画,醒醒,你醒醒。”
颜青画只觉得肚子里又沉又胀,有什么东西搅得她肠胃都拧了个,她紧紧咬着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出声。
“荣桀,我难受。”她细声细语说。
荣桀这一会儿功夫就出了汗,他下床披上外衣,打起窗幔俯身看她:“你哪里痛?跟我说清楚,我这就去请大夫。”
之前骑马伤了皮肉,颜青画都没觉得这么痛,那种由内而外的痛片刻间就席卷她全身,叫她的理智和冷静都不翼而飞,只剩下莫名其妙的委屈。
“我肚子痛,浑身都疼,还冷。”颜青画哆哆嗦嗦说。
荣桀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点都不烫,他略有些放心,却还是十分紧张。
“我这就去请大夫,你乖乖等在屋里好不好?”荣桀的声音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怕是这辈子都没什么说过话,这会儿却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颜青画对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还在说:“麻烦你了。”
荣桀微微皱起眉头去没说什么,转身匆匆而去。
自己的媳妇自己知道,若不是特别难受,颜青画绝对会拦着他不叫他请大夫。
哪怕耽误半天时间也要拖累镇子里的事,她很不愿意因为自己给其他人前麻烦,所以忍了这么一天一夜,到早上就真的忍不下去了。
荣桀叹了口气,他抹了一把脸,到楼下房间里把雷鸣叫醒嘱咐几句,自己则问了客栈的小二去寻大夫。
索性镇子很小,这会儿天也渐渐亮起来,大概一盏茶的工夫荣桀就找到了小二说的医馆,敲门而入。
坐堂的是位知天命年纪的老大夫,得亏他起得早,这会儿正在后院炮制药材。
他瞧着慈眉善目的,一听荣桀说自己媳妇腹痛难忍四肢冰凉,不由问他:“夫人的癸水是何时来的?”
荣桀愣在当场。
他隐约记得有这么个名头,却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因此还有些不好意思:“癸水是什么?”
这下换老大夫愣在那了。
他疑惑地上下瞧了瞧荣桀,问:“你真的成亲了?瞧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荣桀心里头着急,也不管老大夫如何念叨,只催促他带上药箱跟自己走。
老大夫见他确实着急,只好找了专治妇科的药,跟着他往客栈去。
路上荣桀有些迟疑,还是问:“大夫,癸水到底是如何?”
老大夫扫他一眼,低声道:“女子初潮便是长大,月月来癸水才能诞育子嗣,你媳妇没来过?”
以前父亲隐约教过他这事,荣桀回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只他皱眉想了想,颜青画上山也两个多月了,确实没听她说过这个。
老大夫见他一脸茫然,也跟着有点急了,问:“你媳妇年纪多大了?怕不是怀了娃娃吧?”
这荣桀倒是知道的,他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们还是清清白白的呢。”
老大夫:“……”怎么觉得听不太明白?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索性不再问这傻大个,沉默地跟着来到客栈,进屋瞧那生病的小媳妇去了。
颜青画这会儿略好了些,她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这会儿正在浅眠。
直到荣桀给她脸上擦汗,她才猛地惊醒过来:“你回来了。”
荣桀往边上让了让,叫颜青画瞧见等在那的老大夫:“媳妇别怕,我给你请了个大夫来,咱们瞧好病便没事了。”
颜青画垂下眼眸,客气跟老大夫道:“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她伸出手,给他听脉,轻声道:“我昨日腹痛,手脚冰凉,头也有些晕,还犯恶心。”
老大夫诊脉时间越长,脸色就越发难看,他抬头看了看颜青画的面色,微微摇了摇头。
荣桀脸色大变。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