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贵妃(1 / 1)

督公养妻手册 月悸 8989 汉字|13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6章 贵妃

  林觅双被婆母磋磨过, 在王妃的后院跪了小半日,才腰酸背痛的回到自己院中。

  她越想越气,习秋给她倒水时, 温度没掌握好, 被她一口喷出来,狠狠将杯子扔到身上。

  “蠢货!倒杯水都不行!”

  她气没处使,逮着丫鬟便打骂起来。

  习秋来了宁王府, 虽作为世子妃的贴身丫鬟, 无人敢对她怎样, 可到底感觉同在伯府不一样,

  总有人对着她阳奉阴违阴阳怪气,如今最亲近的主子突然都这般待她, 她既委屈又无可奈何, 只得赶忙说些旁的话分散林觅双的注意力。

  她便同林觅双说,听闻世子今日去东珠坊了, 定然是去替夫人挑选首饰去的。

  果不其然, 林觅双面色好了许多, 也没什么心思打骂她了。

  林觅双坐回妆奁前梳妆起来。

  她心想,何必与这些人置气,只要世子心中有她,那什么事都不算事!

  世子平日里虽然叫她觉察出有几分淡泊,可他毕竟是她的夫婿, 大多时候也是温润谦和地,在外也会提点维护她,今日又为她挑选首饰, 自己还有什么可气的?

  她呼了口气, 开始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涂抹唇脂。

  林皎月回到府中, 恰好撞见了顾玄礼似百无聊赖地倚在阁楼阑槛边。

  他今日不出门,便只随意搭了件玄色纹银白边的广袖长裳,腰带未系,漏出同色的里衫,被抱在怀里的小珍珠蹭了半身小白毛,发上也未戴乌纱冠,只用玉冠束着,垂眸逗猫的样子看起来不再似督公,仿若只是个矜贵的世家公子。

  林皎月下意识便扬起唇角:“督公。”

  顾玄礼朝她看来,挑了挑眉:“野回来了?”

  “明明是督公准许的,也打过报告了,先回了躺伯府,然后去东珠坊转了圈。”林皎月小声反驳,让阿环先回屋,自己则顺着回廊的楼梯绕上阁楼。

  顾玄礼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小珍珠的软毛,慢悠悠看着她走过来,想,连凑过来套近乎都如此理直气壮,和怀里这小畜生如出一辙。

  对于自己被拿捏,顾玄礼虽然已经勉强接受,可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高兴,便将小珍珠提起来,扔进了林皎月怀里,让两个小混球凑一对。

  “哎呀……”

  林皎月轻呼一声,手忙脚乱抱住小祖宗,小珍珠不满意,冲着顾玄礼蔫蔫地喵了声,气势不足,控诉意味却很浓,顾玄礼连一个白眼都没给它。

  林皎月戳了戳猫儿,突然皱了皱眉:“督公,小珍珠这几日是又闹猫了吗,怎得这么没精打采?”

  “咱家又不是公猫,怎会知道。”他靠在阑槛上,满不在意地回她。

  林皎月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反驳。

  或许,嗯,哪怕没了那玩意儿,男子该有的粗心,督公还是不缺的。

  林皎月顿时觉得小珍珠跟着督公这么些年,定然也受了不少委屈,赶忙将猫儿抱得更稳妥些,甚至还坐了下来,轻轻拍拍它,揉揉它软乎乎的肚子。

  春夏相接,阁楼挨着花园,暖风中尽是馨甜花香。

  一通揉弄完,林皎月才从小猫咪的柔软陷阱里回过神,想起对面还坐着尊大佛呢,赶忙抬头去看顾玄礼。

  便见顾玄礼也好似只猫儿似的,懒洋洋耷拉着眼,默默看她指尖逗弄小珍珠,许久没说话。

  林皎月突然发觉,对方今日的脸色,似乎比往日更白。

  她指尖微顿:“督公可也是身子不适?”

  顾玄礼嗤了她一声:“夫人关心完爱猫,终于有空看一眼咱家了。”

  林皎月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眉头微皱地更仔细端详了一阵。

  这人平常皮面就白,不是健康的白,今日更甚,且今日顾玄礼看起来确实十分无精打采,整个人都宛若被笼在一层阴鸷的乌云中,越显阴柔慢吞。

  林皎月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经意间透露出担忧:“要请大夫吗?”

  “请什么,每月都来这么一遭,没那么精贵。”

  林皎月愕然:“每月……”

  “是啊,”顾玄礼仿若未察地点点头,“日子差不多也早早就定好了,左右是气血虚空的症状,寻常仔细些便够了,请大夫也没用。”

  越说越离谱,林皎月越听眼瞪得越大。

  他是同女子一样还会来葵水吗?

  震惊几乎写在了脸上,桃花眼都快瞪得浑圆,顾玄礼故作正经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微微倾身,高大身影遮蔽了春光,笼住反应不及的小夫人。

  修长手指捏了把桃腮:“夫人想到什么了,这么害怕?”

  林皎月猛地回神,又羞又气:“您干嘛用这种事逗我!”

  言罢,才发觉两人挨得如此近,不由地扼住气喘呼呼,却忍不住红了脸,不甘地小小瞪了瞪顾玄礼。

  “咱家逗夫人什么了,这是实话,你自己想歪还怪回来,真是冤。”

  他笑声轻柔,一如既往地像羽毛拂过心头,又痒又叫人心慌。

  脑海里又忍不住翻涌起些不能想的画面,林皎月匆忙垂下眼,强行岔开话题:“督公无事便好,正好妾身有事还要同督公说。”

  顾玄礼手指落空,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逗弄了。

  林皎月却不敢抬头,她说不清,此刻自己脸上该是什么表情,可被他碰过的脸颊宛若要烧起来了,下意识觉得,不能叫顾玄礼看到。

  她只硬着头皮,一板一眼将早上去伯府的听闻告知了顾玄礼,宣平侯世子意外身死,她虽对长姐说了不是督公所为,却又担心旁人非要嫁祸于他。

  谁知顾玄礼听了只是轻轻笑了笑:“就为这事?”

  林皎月哑口:“这,不算大事吗?明明不是督公做的,我怕会有人嫁祸……”

  “咱家头上的黑锅也不止这一顶,夫人若怕被连累,那也晚了。”顾玄礼收回视线,心不在焉撑回阁楼的阑槛,看向园中风光。

  林皎月确信人不是顾玄礼杀的了,可突然又觉得有些委屈。

  她若怕被连累,根本都不会同他说这些,看到听到什么,全都藏进心里,盼着他早点死就行了。

  她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只是单纯盼着他好。

  但偏偏这话她说了很多遍,顾玄礼若是听不进去,再说也无用,反而显得心虚谄媚。

  林皎月被自己憋住了,在东珠坊攒满的信心,仿佛被根细细的绵针戳漏了气。

  许久没听见动静,顾玄礼又看了回来,却看到个红着眼的小夫人胆大包天地悄悄瞪着他,见他看过来,似是惊了一跳,赶忙收回视线,可紧紧绷在膝盖上的小拳头却未松开。

  那小拳头他领教过,奋力一击也能锤得冯坤翻白眼,软绵绵攥着他襟口时,又柔弱无骨,他的大手伸过去,十分顺从就会被他十指相扣摁在软被间。

  沉默片刻,顾玄礼慢吞吞伸手,想去再戳一下——

  “督公!”

  梅九一声高亢,将顾玄礼没碰过去的手叫停。

  林皎月抬起头,只看到顾玄礼一脸漠然地起身朝阁楼下看去。

  梅九喘着粗气,却笑哈哈叫道:“剩的那批山匪,位置找清楚了。”

  山匪?

  林皎月茫然不已,又是什么事儿?

  顾玄礼一点点眯起眼,咧嘴笑道:“倒是懂事,这个时候露头。”

  起初还是副矜贵公子的模样,不过转瞬,这人浑身戾气再现,阴柔气质也转为阴鸷残酷。

  见他迈腿要走,林皎月赶忙抱起小珍珠,起身叫了他一声。

  “您这一个月,不用待在府中……休养身体吗?”

  她及时绕了弯,不直问顾玄礼不是被禁足了吗,料想对方跋扈,不愿听这种话,可她终归担忧他违背圣令,再被责罚。

  梅九伸着脖子眼巴巴往阁楼上望,阑槛层叠,挡着督公的脸,叫他看不清督公是个什么反应,却只过了半晌,听督公淡声道:“那就让梅九留下来休养吧。”

  梅九一愣:“啊?”

  林皎月也怔住,等人走了,她才后知后觉,莫非顾玄礼真以为自己在害怕被连累,所以听到自己的询问,也觉得是在向他讨要庇护?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留下了梅九。

  小珍珠在她怀里不舒服地翻了个面儿,露出软乎乎的肚子想让她揉,林皎月缓缓伸手戳了戳,温热柔软,手感极佳。

  若没猜错,顾玄礼是将对小珍珠的心思,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吃穿不愁,耐心饲养,只要自己不伸爪子,不露尖牙,他便什么都无所谓,至于自己心中究竟怎么想的,他没空关心,也不想关心。

  意识到这里,林皎月不知该作何表情,低头认真看着懒洋洋的小珍珠。

  又白又胖,油光水滑,活得很好。

  它被大周朝最有权势的人豢养,还有自己这等妄想讨好它主子的人,日日都备着小鱼干等它来吃,而专门负责养小珍珠的人,在府中地位也高于一般奴仆。

  真能活成这只猫儿,已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了,林皎月默默地想,自己能有这番殊荣,该开心才是,因着最初的心愿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她抱紧了小珍珠,轻轻戳了戳它粉粉的鼻尖。

  一日到晚,李长夙也回到了宁王府。

  林觅双自我安抚了大半日,终于等到人回来,当即打扮得花枝招展出来迎接。

  李长夙一见她的模样就忍不住皱起眉。

  她唇脂涂得极艳,偏偏整张脸平平无奇,硬上浓妆,简直像要吃小孩。

  可毕竟是自己的夫人,李长夙也不好对着她的妆容指指点点,只不动声色与她拉开些距离。

  饶是如此,林觅双仍能闻到对方身上有东珠坊的熏香味儿,她笑容更为灿烂。

  可与李长夙攀谈了许久,等到李长夙要去同宁王说事,又回来要安歇了,林觅双都没瞧见哪怕一颗珠子。

  她渐生疑窦,勉强笑问李长夙:“世子今日白天,可是去了东珠坊?”

  李长夙一顿,黑暗中突然清声反问:“何处听来的?”

  “是,是下人……”

  李长夙坐起身,借月色让林觅双看清他面色微冷:“此事勿要再提。”

  林觅双何曾见过这样的李长夙,当即被吓得泪水盈盈连声道错。

  李长夙心中烦闷,今日陪圣上相会镇远大将军的女儿陆盼盼,本该隐蔽些,也不知这些女子打听这作甚!

  他又严肃告诫了林觅双几声后,再也不想同她说话了,起身便去了书房,徒留下满脸泪痕的林觅双攥紧被角,咬牙切齿。

  后来她查清,那日去了东珠坊的,还有督公夫人,她的庶妹,林皎月。

  顾玄礼这一趟出门没带梅九,梅九便日日侯在府中等候林皎月差遣。

  便见,看起来年轻的小夫人十分有自制力,没长辈晨昏定省,却按时起床,跟着管事出入各个院子库房,熟络各处,

  中午小憩后,她又跟着孙嬷嬷开始学习算账管理,

  一连数日,比上朝的官员都克勤克勉。

  加之快要入夏了,府中要开始裁新衣,林皎月也与管事一道去见了府中常用的绣娘。

  看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唯有某日下雨时,林皎月在书房中屡屡分神,算错了好几笔。

  孙嬷嬷见她好似心中有事,便道今日便休息半日,夫人也需要好好休息。

  林皎月尴尬地笑了笑,将笔墨摆放好后走出书房。

  阿环恰时冒着雨跑过来:“夫人,小珍珠中午好像又吐了次。”

  林皎月蹙起眉头:“大夫如何说的?”

  “说也不似积食,可能是春夏换季,它自己多舔了毛球。”

  林皎月叹了口气,叫阿环稍后将小珍珠再抱过来,她这些日子心中不安,每日都握梳子亲手细致地替它梳毛发,可不知为何还是没见好。

  走出屋,才发觉今日雨下得颇大,雨水又被熏了午后的热气,温热地溅在身上,又闷又潮。

  忽而门房传话,贵妃娘娘听闻小珍珠近来没精神,特意遣人送了根孔雀毛编成的逗猫棒来。

  天上雷声轰轰,顺道的梅九从外面回来,手里正甩着那根漂亮的小短棒。

  京中大雨,而相隔不远几里的郊外荒山里,鲜血混进雨水,仿若蔽着泼天血幕。

  山匪头目咳血怒吼:“七年了……你怎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顾玄礼提着刀,饶有趣味地看着头目被他斩断双手双足,在地上像条狗似的扭曲挣扎:“原来都七年了,多谢提醒。”

  “我七年前便同你说了,坑害段尚书的是安王!我们不过拿钱办事,你为何紧追不放,像猫捉老鼠般戏虐我等!”

  顾玄礼哈哈笑了几声,阴柔残酷的声音透过雨幕,仿若要扎进对方脑海。

  “安王已经被咱家宰了,可咱家这里心啊,还是不痛快,只能慢慢慢慢,将诸位一一杀个干净,才能安定。”

  一声咱家,叫山匪头目终于明白过来,目眦欲裂:“你是顾玄礼?”

  他好似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也知道自己逃不过今日了,便豁出去似的,怒极反笑:“好好好!原来你就是那个禽兽不如的狗阉贼!”

  顾玄礼身后的蕃子闻言震怒,就要拔刀将这人脑袋直接砍了,却见顾玄礼嘴角的笑咧得更大:“哦?”

  这是要听对方说完。

  山贼头目狞笑:“不痛快就对了!你成了阉人,娶不了尚书女儿了,眼睁睁看着她当贵妃,只能跪在她身后服侍,你当然不痛快!”

  他浑身痉挛,可既然知道了对方身份,自然也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撑着他要说完最尖锐的话。

  他像个恶鬼似的盯着顾玄礼,字字咳血:“狗阉贼,你要杀便杀,杀了我你也长不出那玩意儿,还作这番功绩,给你的贵妃娘娘邀宠去,你就等着她再赏你舔一舔她的脚板底吧哈哈哈哈哈!”

  狞笑声一遍遍回荡在山顶上。

  蕃子们各个垂目,谁都不敢在这泼天雨幕中出声,怕触了督公的霉头。

  还是顾玄礼最后听得没意思,亲自拔刀砍了这蠢货的脑袋。

  砍完了,他还要骂一声:“蠢东西。”

  这些人总是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当了太监,就定要在旁的地方再作出什么来证明。

  他哪是为了邀宠?

  他就是实话实说,要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一一杀个干净。

  一夜雨停。

  林皎月难得向管事和孙嬷嬷又告了一天假,遣人去伯府约上沈姨娘一道去了玉佛寺,阿环和梅九自然跟在其后。

  阿环本还纳闷呢,她们家夫人从来不信佛不拜佛,怎得突然要去庙里呢。

  她跟在马车旁,悄悄问梅九。

  梅九摸了摸鼻子,笑道:“那当了夫人的,和姑娘家相比,肩上的责任自然不一样嘛。”

  阿环满脸狐疑,梅九一脸你信我,可他也忍不住想,夫人真是多此一举。

  昨日他顺手来送个东西,夫人也似随意问他一声,督公是不是又去杀人了。

  他就诚实点了个头,也没说旁的,谁知道夫人今日就要来烧香拜佛了呢?

  督公哪是佛能度的,督公肯定得下十八层地狱啊,充其量只有地藏王来。

  马车里,沈姨娘也是这么好奇的,可林皎月不会说太多,免得吓着母亲,只道来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家人。

  沈姨娘便笑了出来,轻轻拉住林皎月的手:

  “自从那日你回门,督公跟着一道过来了,夫人便不敢再对为娘如何了,你祖父这些日子情况也好了不少,其实咱们家这样就已经够好了,只要阆哥儿日后也平平安安,为娘就很知足了。”

  林皎月抿了抿唇,轻声道:“月儿也觉得这样很好,可这样的好日子终归来之不易,去庙里求求佛祖继续保佑也无事。”

  “那倒是,这好日子……”

  都是靠着督公来的啊,沈姨娘想到这茬,突然就有些哑了炮儿,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到了玉佛寺,林皎月与母亲只恭恭敬敬地顺着山路往上,到了庙中,也如旁的信众一般诚心请香祭拜。

  前些日子是浴佛节,为了恭祝佛祖华诞,寺里也应景办了盛会,不少从外地来朝拜的香客没赶上当日,近来络绎到达,故而今日庙中还是香火鼎盛,人声沸腾。

  沈姨娘见女儿正虔心求拜,犹豫片刻,同她打了声招呼,先去了后面。

  她记着,这玉佛寺后面有尊送子观音。

  虽说,虽说督公那方面想必是不成的,但送子嘛,毕竟也有个流程,先求菩萨保佑保佑她的月儿,流程虽有缺憾,但得温柔和谐!

  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女子,也不通晓大义,不像旁的男子一般唾弃什么权宦,她只知道,她们这一房如今的好日子都是督公带来的,自己的女儿如今是督公的夫人,她自是期盼着女儿与女婿能好好的,旁的一概不论。

  林皎月倒是不知母亲已经发散到了这个程度,她求得很普通,一求家人健康,免于意外伤病,二求自己这一世不再重蹈覆辙,能得善终,三求……

  她顿了顿,想起前世,顾玄礼起码这一年内是平平安安的,那还有什么好求的。

  再往一年后看,她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呢。

  她收敛心神,口中喃喃,三求小珍珠快些好起来。

  许完三个愿望,她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信女不敢太贪心,信女自己也定会好好努力,达成所愿的。

  她轻轻磕头,珍而郑重。

  到了中午,几人留在斋堂吃午饭。

  玉佛寺的斋饭在京中很出了名,可惜母女俩之前也没来过,便趁着这次一道去尝尝,连带着下人们也都得了空,一道去沾沾佛气。

  新鲜又美味的食物很容易给人带来欢乐,一顿饱腹后,林皎月脸上的笑也多起来,沈姨娘见状便提议带着阿环再去买些易携带的斋菜回来,叫她们也带回去品尝。

  阿环忙道她一个人去便可,沈姨娘拍了她一把:“傻丫头,这庙里可不兴什么尊卑,我这个当娘的心意若是佛祖记上了,给月儿福气才好呢!”

  林皎月失笑,便由着母亲去表现,只叫她们仔细脚下,别被挤了,又提醒她们记得给阆哥儿也买些。

  本还想着让隔壁几桌的梅九也去护着,毕竟人多,可一想到母亲胆子小,今日好几次看见梅九都有些小心翼翼,便算了。

  少了母亲与阿环闲谈,斋堂这一隅也静下不少。

  好巧不巧,邻桌坐着的几人,一路指点江山,此刻恰聊到了那染指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奸宦顾玄礼。

  正要饮清茶的林皎月顿住了手。

  “宣平侯世子也敢杀?九千岁这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那可是真权贵啊!”

  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轻哼一声:“三姓家奴,有何不敢?他第二任主子安王,便是被他亲手扳倒砍了的!”

  有些外地来的香客听闻后,又惊又奇,忍不住求着这年轻男子展开说说。

  年轻男子便略显得意地显摆起来,只道顾玄礼最初不过是前礼部尚书段启河家的一个失孤远亲,来了府里给公子段烁作伴读。

  可谁知段尚书途径安王治下时遭了难,顾玄礼见尚书府落败,转头便投了安王麾下。

  要不说狼子野心,顾玄礼自小便黑心,扮苦肉计卧薪尝胆,不知又从何处撺掇了证据,几年后指认安王有反心,借着这遭杀王安,才助了当今圣上继位,摇身一变,成了人人望而褪色的督公九千岁。

  “所以说,只要脸皮够厚心够狠,为了往上爬,什么人不敢杀?宣平侯世子,恐怕又是个撞上他刀口的可怜蛋哟。”

  年轻男子啧啧摇头,一副唾弃模样,众人哗然。

  随即,这些好听秘辛的人凑到一块,更聊起这九千岁的更多逸闻,竟有甚者,言之凿凿对方如此嚣张,便是因为同宫中盛宠的段贵妃有猫腻。

  同给圣上吹枕边风的人有一腿,那阉贼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聊着聊着,话题便朝着不可高语的方向去了,梅九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十分有意思,许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事儿,这些人也编得出。

  可不等他再多听几段,一声重重的掷杯声响在这群人旁边。

  穿着素雅,模样却娇艳的林皎月冷着脸,对着这么些神色各异的男子,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佛门清净之地,诸位还请注意言辞。”

  被围在中间的年轻男子最先反应过来,虽然这女子说得也不无道理,他却也不愿当众被指责,忙道:

  “夫人见谅,我们言辞虽激烈,但针砭得确是实打实的恶人,在此等佛门之地,想必佛祖也会宽恕的。”

  旁人也赶忙附和,就是就是,他们也没说错,佛祖若真听见了,不会怪罪,反而还会降罪那个阉贼呢!

  林皎月强忍着胸膛的起伏,一字一顿:“口若悬河,却是信口雌黄!”

  “夫人是说在下胡言乱语?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呢?”年轻男子当即便不乐意地看着她。

  林皎月握紧袖中的拳头,飞快看了眼梅九正在旁边看着,心中稍稍镇定了点。

  她瞪着对方,娇嗔模样少不得叫一些看客眼中怀了丝别的意味。

  可她接下去说的话,却叫整个斋堂都清寂无声——

  “我不用证明,因我是顾督公的夫人,我说你说得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南坪伯府的三姑娘嫁与九千岁,京中的好事者几乎无人不知,略微一打听,想瞒也瞒不住,而对这些外来者,林皎月不介意亲口告诉他们。

  最初的怔愣后,那年轻男子脸上一闪而过惊愕,当着曾经自夸过的众人,他怎甘被一个女子堵哑了炮。

  但没等他再开口质问,穿着素雅,面若桃李的小夫人腰背挺得笔直:“妄议朝廷命官,梅掌班,你说该当何罪?”

  梅九看戏看得好好,突然被问了嘴,下意识起身便答:“杖责十。”

  “好,杖责十,诸位可听清了?若再有人妄议督公,今日本夫人便当着佛祖的面,来施这一道国法!”

  若说起初还有人觉得,这位娇娇软软的小夫人是在胡扯八道,可梅九开了口,见过他脸的人自然认出,这确是督公身边常跟的那位厂卫司掌班!

  一时间,斋堂轰然。

  有目光躲闪赶忙说着不关己事的,有匆匆忙忙携家眷离开的,更有去拉那年轻男子,让他快住口别说了的!

  谁知对方也有血性,甩开要劝阻之人,难以置信瞪向林皎月。

  他原本只当林皎月这等女子也就随口辩驳几句,没想对方如此骄横,不仅当众打他的脸,还以督公夫人的势头压他。

  寻常百姓都道,九千岁为了夫人呛岳母抢嫁妆,可但凡多了解的人都知,这不过是阉人作出来给人看的,全是为了自己罢了。

  他怎么都不信,一个阉人的夫人,还真能受宠,还真当自己是碟菜了!

  他当即起身:“夫人既然自报身份,那在下也想问一句,您仗着督公夫人的身份,指责在下信口雌黄,难道您就不是故作正直,粉饰太平了吗?”

  虽然耻于揪着女子的身份说事,可督公夫人的身份放在这,就是她的原罪!

  那小夫人想必也通晓这个道理,一双明澈的桃花眼微动,沉默片刻。

  可不过须臾,对方抬起眼,红唇启张:

  “我需要粉饰什么太平?督公是何人,是我粉饰几句便能改变的?若是传闻中和贵妃有私情、又杀宣平侯世子的是旁的大人,诸位可还敢如此议论?”

  林皎月身躯笔挺,目光灼灼,“我不过求个问心无愧。”

  对方哑口,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确,确是如此,旁的大人没有九千岁这般名声污秽,但凡编排些什么,立马就会给自己引火上身,

  可九千岁名声之差,多一件少一件罪责,只要不舞到他眼前,几乎没差,而这位夫人哪怕平复了一两件事,也无法给九千岁洗清什么。

  但这样一来,不就顺着对方的意思,证明自己先前所言皆是胡诌了吗!

  他梗着脖子沉声喝问:“夫人问心无愧,难道就肯定,督公不曾对您说谎,不曾隐瞒于你?”

  林皎月微顿,随即轻轻眨了眨眼那双睫羽卷翘的桃花眸:“我肯定。”

  众人哑口,就连梅九都微微讶异地瞪大眼,随即他笑起来,像听到了什么超出预料却十分有趣的答案。

  林皎月又道:“并且我也肯定,公子不到黄河心不死,今日若不真给你些教训,便是视我国法为无物。”

  “梅掌班。”

  梅九被叫回神:“属下在!”

  “去请寺中护卫借一根木杖,十大板,不要多也不要少。”

  对方猛地一震:“你!”

  “公子若想被责罚更重,大可再辱骂我一顿,想必妄议命官家眷,还能加码。”林皎月撑着气势,定定地看着对方。

  梅九本想说何必这么麻烦,待下山后随意找个机会将人宰了不就行了,可随即一怔,苦恼于自己同督公待久了,习惯竟然变得这么大,还是夫人的提议更好。

  这样,旁人也会知道,夫人是个知礼守矩的,她嫁了督公,却不会仗着督公的势随意欺压百姓,她亦有自己的准则,不会叫人随意讥讽羞辱,诬赖督公也不成。

  气魄!

  十大板,一下不多一下不少,梅九甚至连重力都不曾用,只斟酌了下寻常府衙里小吏的力道,力求给这口无遮拦的书生一个地道的府衙体验。

  那年轻男子痛得嗷嗷大呼,什么风度矜持都顾不上了。

  痛是其次,最重的却好似打在了他的脸上,原先那些听他高谈阔论的众人也渐渐反应过来,看来,先前说得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还真说不定呢……

  梅九心想,要真傲骨不屈,被夫人这般打脸,等同于向所有人告知他在扯谎,结束回家干脆一根绳子吊死自己得了。

  沈姨娘与阿环回来后,虽然惊诧斋堂怎么空了,但也没多好奇询问,只高高兴兴与林皎月说,刚刚她们买斋饭时,顺道瞧见解签的,便替她求了一卦,卦象解析出来,说她定然生活和美,与夫婿白头偕老。

  林皎月闻言微怔,随即笑着点点头。

  白头偕老。

  不知怎的,刚刚对着外人还能坚定说督公不曾杀冯坤,与段贵妃也没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此刻,她忽而不那么确定了。

  冯坤之死不是督公所为,可段贵妃之事,想想或许不尽然,林皎月之所以敢那么大放豪言,全是凭着自己对督公的猜测了解。

  他不像谄媚之人,所以应当,也不会如外人所说那般吧……

  可若督公真与段贵妃关系非同寻常,自己又能如何呢?

  今日所为,是她知道督公不会在意寻常人的看法,便也不会计较自己替他出面辩驳,可自己对外如何铿锵不屈,对督公能有什么脾气?

  不说自己心中怎么想,但说如今的自己都得依附于督公,还能因这种事对他不满吗?

  不能呀,林皎月勉强撑起不出错的笑,告诉自己,就当一切都不知情好了。

  回去的路上,沈姨娘见林皎月兴致恹恹,以为是一日疲劳加身,便也不再多问其他事宜,只与她轻声慢语聊了些夫妻相处之道。

  什么男女相处也重在个平衡,一味讨好不成,一味强势也不成,要拉拉扯扯,你来我往,

  又说林皎月向来聪明,可嘴上表达始终不够,得做点什么让督公能看得见感受得到的,哪怕熬个补药补汤也行呀,

  诸如此类。

  林皎月下山后身子便有些不适,迷迷糊糊地只听进了这么多,沈姨娘见她都快睡着了,无奈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嫌为娘话多,这些小事看来不值一提,可寻常人过日子,柴米油盐一辈子,哪样不是小事呢,督公再……那也是人呀。”

  林皎月笑着点点头,附和道:“知道啦,母亲说得月儿回去就照办~”

  沈姨娘这才悠然放下心来。

  临别之际,林皎月想到前世,又嘱托母亲近来看管好阿阆,让他不要与人争执,若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遣人来督公府送信,她会去料看,沈姨娘言道自然。

  待回了府,略扫一眼便知,督公今日仍没回来。

  因着督公府的下人们平日里虽也规矩,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比较轻松闲适,只有督公在时,才会显得严肃沉默,林皎月住进来许久,早就暗暗发现了这类小差别。

  此刻,她忽而轻轻笑了出来。

  之前心中还总期盼督公长久在府里,好叫她多接近讨好,可今日也不知怎得,突然松了口气,觉得督公不在也好,否则自己心中藏着许多事,定讨好得不伦不类。

  她也想静一静,好好想清楚,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梅九见府内无事,同林皎月打了声报告,去忙活旁的事去了。

  他算是督公的近卫,同督公一样也经常有许多神神秘秘的事去做,林皎月从来不多问,微笑着点点头,想着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她吩咐阿环把带回来的斋菜分发下去,让府中亲近的下人也跟着沾沾佛气,不料没歇一会儿,外头来了个旁的院的下人,神色有些不安地请她过去一趟。

  林皎月认得,这是负责照顾小珍珠的几个丫头之一,叫照雪。

  心头顿时紧了紧,林皎月脑海中似有根弦绷得发疼。

  阿环从外头回来,见状赶忙跑过去虚扶了她一把:“夫人可是累了?”

  那叫照雪的小丫头闻言露出抹惘然,想说什么,可见林皎月的模样,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紧紧抿起唇,低下头去。

  就好似,她想请主母去看得是什么残酷的东西,可主母如今模样,反叫她开不了口了。

  林皎月眉头微蹙,轻轻摇头,让照雪带路。

  阿环心疼不已,只得多给林皎月拿了件薄斗篷披上。

  到了地方,才知,真是小珍珠出事儿了。

  “夫人饶命!奴婢只当这猫儿是段贵妃送与督公的,出丁点儿纰漏就能连累的照雪被罚,真没想过只是喂些葡萄,竟会严重至此!”

  丫鬟跪地匍到林皎月脚边,惊惶凄惨地哭求着。

  作者有话说:

  度娘上搜来的:“关于猫,一般来说,每1kg体重摄取10g生葡萄就会引起中毒症状,有说法推测致死量为每1kg体重30g。而每粒巨峰葡萄的重量为15~20g左右,因此,如果是体重4kg的猫,4粒巨峰就有引起中毒症状的危险!”

  大家养小猫咪一定要小心注意!

  无助可怜但能吃的小珍珠:MMP!

  担心大家心里不舒服,还是先说明下,小顾虽然很狗且太监但是守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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