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迷网之中。
她想,他一定是想起故人了。
虽然一直听旁人提起他与故人如何如何,却是今日方知,他竟是真的喜欢故人的。
真可惜,她终究不是故人。
真可怜,知音想必是单相思,爱而不得寻死觅活才有了湖边初见那一幕。唉,怜我世人,为情所困。念及情字,行歌突然心中一痛,如受重击,有片刻的失去呼吸。她不自觉地咬紧牙关,用力地睁大眼睛,才从那阵痛中缓过来。
满山的桃花,一个喜着红裳的男子……她想挥去脑中不断闪现的残影,便抓起桌上另两张竹牌,问斐然殊:“这三张不同颜色的牌子有什么含义吗?集齐七个能召唤神龙吗?”
斐然殊也从回忆中出来,望着那三张牌,嘴角笑意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泛滥,“行歌啊行歌,你可知你现在握着的是整个武林的半壁江山?这三张牌意味着三大名宿都承认了你的道门之秀身份,持牌便可号令道门天下。”
这几句话彻底将行歌脑中的残影清空了。
“为什么啊?!就为了我右手的贞操?!我能当被狗啃了不要你们负责吗?!”
“斐某无所谓,道门三大名宿估计不肯。”
“为什么啊?!我和他们什么仇什么怨啊!我连南华经都卖了啊!”
“行歌啊行歌,你还不明白吗?南华经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体内的镇魂珠。历经百年,镇魂珠终于重回道门,而你是百年间镇魂珠所认的唯一宿主,你道,这道门之秀还有旁人能当么?”
方才餐桌之上,行歌吃得无忧无虑,殊不知清净、清灵、元长生三人同时发功,三道真气同时贯入她体内,若非镇魂珠护体,她早已经脉尽断七窍流血而死。斐然殊也怕她全然不识武功,故而才出手帮她牵动镇魂珠制衡三股真气。她吃完饭,毫发无损,那三人已然相信镇魂珠确在她体内,临走握手之举,不过是再度验证。
“你是说……镇魂珠是道门信物?”行歌双唇发颤地吐出这几个字。
“正是。”斐然殊道。
“我不信!”行歌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两行清泪簌簌而下,她心中百转千回,绷紧了食指指着斐然殊悲痛欲绝道:“你残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如果这镇魂珠真是什么道门信物,真是什么代代相传的东西,那么,那么她岂不就不是神仙下凡了?!
要接受这种现实……臣妾做不到啊!
行歌扭头一路泪奔。
斐然殊俊美无俦的脸上生平首次露出了些许痴呆的表情,“残酷?无情?无理取闹?”
☆、那个红衣服的男人
夜幕降临。
十日之约将至,今天是最后一夜。天下第一庄的外庄已栖满了道门中人,其中阵营分明、各自为政的有天机宫、清华观、两仪山庄的人,不过此三方人马已经从最初的各据一方,变成如今的清华观与两仪山庄短暂结盟,共同抵御天机宫。
那么天机宫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导致如此局面呢?
“清华观的男道修那腼腆禁欲的模样,真叫人心动。”天机宫的女道修如是道。
“两仪山庄的女剑士那倔强不屈的模样,真叫人心痒。”天机宫的男道修如是道。
“道门一脉同气连枝,应当多多交流才是啊。”说这番话时,天机宫的道修脸上过于荡漾的表情,极易让人看出,他们想要交流的,多半是一门需要男女双修的道门秘术。
“乱了,全都乱了……”
躺在草丛里躲清闲的清华观弟子目睹了这几天的混乱,不住地摇头。
他从草丛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另一个方向走,寻找下一个清净之所。只是这天下第一庄委实太大,风光景胜又太美,信步而走,一个庭院接着一个庭院,为花木繁盛赞叹,为流觞曲水心折,惊觉到了内庄时已经太迟了,他并不记得折返的路。
偏偏天下第一庄有个规矩,进了内庄就不得动武,一旦动武,便会被判定为与天下第一庄为敌,庄内无数暗卫高手可将其当场击杀。故而他也不能施展轻功飞上屋檐来找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只盼遇到一个庄中人带他出去。
咦,前面湖边有个人。
年轻的男道修心中一喜,驱步向前,“打扰了,这位姑娘……”
女子闻声回头,一张脂粉脸哭得斑驳,辨不出五官,在泠泠月光下显得格外惨淡,唯有那对秋水长眸,灵动慧黠,令人忘却那惨淡,不过那红透的眼眶也很难令人忽略,时时提醒别人她前一刻哭得多惨。男道修自觉唐突,来得不是时候,偏偏她已转头,眼下走也不是,只好垂目道:“贫道清华观封真门下弟子莫水,误入内庄,十分抱歉,还望姑娘帮个忙,带贫道回外庄。”
“墨水?你的名字倒是有趣,清华观清净真人是你什么人?”女子问道,声音犹带哭腔。
“清净真人是贫道师祖,姑娘认识?”莫水道。
“算认识吧。有过一摸之缘。”
这女子正是一夜之内接连得到数个噩耗,正暗自忧伤的行歌。
莫水面上一红,正要斥责这女子毁谤师祖清誉,见她眼神清明,毫无轻薄之色,嘴边的话突然吐不出口,只好绕过这一话题,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还望姑娘不嫌麻烦,为贫道指个去外庄的路。”
行歌瞧了他一眼,突然道:“每一个问过我名字的人,都已经死了。”
莫水吓了一跳,“真的?”
行歌道:“骗你的。”
……
好无聊的人啊!
莫水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是个厚道人,不会这么说出来。
他只是再三道:“姑娘,烦请为贫道指个路。”
这一幕恰好让含光看到。前几日他与承影被斐然殊派去请来道门三大名宿,今日回庄,梳洗一番,见了斐然殊,又听到一些行歌失忆的事,心情有些烦闷。此时再见到行歌,已经不似前几日那样喜悦,只是伫立一旁,听了看了一会儿她的言行,终究还是欣悦大于烦闷。
记忆不在又如何,人总归是回来了,且比以前更健康。
世情再变,也总有不变的,比如她的路痴,再比如她明明是个路痴却又怕人知道,每每有人问路,总要顾左右而言他,打死不要直说不认路。
“道长,这边请。”含光突然现身,对莫水道。
莫水认得含光,他在桃源村见过他。
含光召来一只身上带着点点萤光的白蝶,对莫水道,“跟着它,你便能找到去外庄的路。”
莫水却不想就这样离去,他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只见含光已当他不存在,兀自转向那姑娘,神情不再冷硬,甚至带了几分孩子般的无邪,道:“云姐,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含光啊,那种认路的蝴蝶你还有吗?”
“云姐迷路的时候,只需唤一声便可,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