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想将它圈在掌中(1 / 1)

锦城花时 巫羽 410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6章 我想将它圈在掌中

  魏将军在渡口为周景与庄扬践行, 蜀与汉界在此江畔划分, 只需渡船过江北便抵达汉国境内。

  芦苇摇曳的黄昏,景致特别美, 木船幽幽荡开, 渐行渐远, 魏将军的心也随之飘远,

  “阿父, 你看, 有只大鸟!”

  小女孩兴奋扯动魏嘉的袖子,小手指着一艘渔船, 船尾有头鸬鹚。

  “哇, 它会捕鱼, 翅膀好大。”

  女孩朝小船奔去,她是城中的孩子,鲜少到野外,见什么都好奇。魏嘉无奈摇头, 跟上女儿, 担心她在湿滑的江畔摔跤。

  “阿父, 大鸟飞走了。”

  鸬鹚飞翔在水面,越飞越远。

  “还会飞回来。”

  魏嘉蹲下身,摸摸女儿的头。

  “阿父,景叔叔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

  魏嘉牵起女儿的小手,离开江畔,他的随从和马车在堤岸上已等候多时。

  多年前, 子慕过江而去时,魏嘉正在成亲,一晃女儿都这么大了。魏嘉不禁生出人生飘忽,唯江水依旧的感慨。

  西城县位于江北,载周景和庄扬的船一靠岸,就有汉国的士兵前来盘讯。庄扬摘下腰间的符节递给士兵,告知士兵他们是受汉王子刘弘所邀。士兵将他们引见县尉,县尉那边先前就已有文书告知,让他接待,县尉不敢怠慢,派出士兵,护送两人前往长安。

  庄扬和周景一路经过因战火焚毁的屋舍,荒凉寂寥的村落。车行数日,没有遭遇过盗匪,倒是遇到许多流民返回故土,在开垦荒地。周景询问护送的士兵,为何流民肯回来种田?士兵说复耕者免田税二年,还发放米粮农具种子。

  “这用的是百余年前,信武帝屯田的法子,多半是出自吴军师之手。”

  将因战乱逃离的百姓喊回来种田,并给予帮助,避免盗寇滋生,日后又能增收税赋,这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这一路所见,都是战后的颓败,但百姓的生活在慢慢恢复,驻扎的士兵秋毫无犯,汉国一切井然有序。

  师徒顺顺利利抵达长安,入住馆舍,当日就有使者过来,说汉王召见周先生。

  周景梳洗一番,入殿拜见汉王,被授予博士,并留在汉王宴上饮酒。

  庄扬则和周景分开,他被领往一处宫舍,走过气派的游廊,庄扬发现此地侍从皆是女子,只怕这居所中的主人,也是位女子。庄扬心下疑惑,使者已入殿内禀报,随即刘母与刘弘一并出来。

  刘母和当年在竹里的样貌有天壤之别,几乎让人认不出来,虽然身份已改变,刘母的亲和未改,见到庄扬,她惊喜说:“真是二郎!”

  庄扬的目光从庄母身上移到刘弘,刘弘正对着他微笑,温和唤他:“二郎。”

  庄扬慎重地在阶下行拜礼: “拜见夫人、公子。”

  “快扶二郎起来,不用行礼。”

  刘母催促侍女,刘弘已先行一步,将庄扬搀起。

  两人有数日不见,自锦官城一别,相互思念,对视时,刘弘眼神里都是柔情。

  刘弘年幼时,刘母就常念叨他,要他长大后报答二郎。这次庄扬前来,刘母热情招待他,那态度不比对自己的亲儿子差。

  这日庄扬被刘母留下用膳,在座的,不过是庄扬、刘母、刘弘三人而已。在竹里时,他们也曾三人一起用餐,只不过那时庄扬是主人,而今日庄扬是客。

  宴席上,刘母询问庄扬庄家搬去锦官城后的情况,甚至还不忘关心庄扬有妻儿了吗?庄扬回答还未成家。

  “二郎年纪也不小了,是得考虑婚姻大事,就没有心仪的女子吗?”

  在刘母看来,二郎仁爱、温柔,儒雅又漂亮,实在是人世难得一见的君子。刘母是没有女儿,否则她很乐意将女儿嫁给庄扬。

  “实在愧疚。”

  面对刘母的询问,庄扬心中确实愧疚。

  “二郎,喝酒。”

  刘弘打断刘母的话题,为庄扬敬酒。

  “我跟阿弘说了,朝中职务许多空置,正好让二郎选一个。”

  难得庄扬过来一趟,刘母很热情,寻思要报恩。

  刘母跟在刘爹身边,也算见了大场面,许多官员,在她看来品格远远不及二郎。

  “这实在不敢当。”

  庄扬笑意不改,他知晓刘母想报答他,可他不需要官职,也不需要财宝,他不需要他们母子报答。

  “就是跟在阿弘身边也好啊,帮我看着他。我一个妇人,管不到他去打仗的事。”

  刘母对官职了解不多,但知道刘弘有不少手下。

  庄扬显得为难,执着酒樽,欲言又止。刘母的想法是出于好意,如果他去当刘弘的幕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庄扬觉得他和刘弘日夜相处,早晚要出事,被人看破私情。

  “阿母,二郎只是护送周先生过来,并非要出仕汉国,过两日便要回去。”

  刘弘帮庄扬解围,他不觉得这是个好想法,跟随军队征伐相当危险,他可不愿二郎受到一丝伤害,也不愿他看到残酷杀戮的场面。

  “犬子,我和二郎说话,没你事。”

  刘母懊恼将儿子撵开,二郎在她看来不只是位恩人,还是刘弘命里的贵人。在竹里那些年,如果不是因为二郎,刘弘遇不到老段和武亭长这些人,能学得一身武艺,更别说二郎还教了刘弘识字、礼仪。没有这些,刘弘纵使为刘父找回,也只是一个庄稼汉。

  现今他们母子荣华富贵了,正是回报的时候,好歹也将二郎多留些时日。

  “多谢夫人好意,阿母年老,阿平和阿兰还都年少,我需留下蜀地照顾他们。”

  庄扬委婉拒绝,他说的只算大半实情,因为家中有庄秉,而且弟妹都很懂事。

  “那就多住些时日,别急着回去。”

  刘母见庄扬没有这个意愿,就也不逼迫他,把撵到堂下的刘弘喊来,叫刘弘:“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照顾二郎。二郎不用客气,就把这当自家。”

  刘母执住庄扬和刘弘的手,将他们手拉在一起,感慨说:“都长大了,都是好儿郎。”

  刘弘和庄扬相视,刘弘嘴角笑意不改,庄扬的神色则显得忧伤。

  刘弘和庄扬离开刘母居所,已是午后。两人路过院子,远远见四五侍女围簇一位少女过来,那女子一身朱衣,娇媚多姿。

  “二郎,我们走这边。”

  刘弘一见这女子,脸上笑意消失,他领着庄扬从另一扇门出去,显然是避免和这位女子相遇。

  “这女子是谁?”

  庄扬知晓这女子必然是和刘母很亲近,才能领着数位侍女进出刘母居所。

  “是京兆尹时谦之女,她们母子常来陪伴我阿母。”

  刘弘提起这女子,言语淡漠。刘弘对女子的态度不差,从他对待庄兰这样的野丫头,都能宽容、善待她可知。只是这女子,却不知因何被刘弘厌恶。

  “时谦?”

  庄扬对汉国了解,来自周景,而周景从未提过这么一个人,时谦任职京兆尹,显得不是寻常人。

  “二郎,他本是我父亲的老将,深得宠信,其他不值得一谈。”

  刘弘不怎么喜欢这位老臣,虽然刘弘和刘父的许多部下都相处得很好。

  两人并肩走出院门,庄扬眺望殿中的情景,指着前方问:

  “阿弘,我看宫殿不只是遭焚毁,许多楼台也因失修倒塌。”

  刘弘笑语:“这宫殿破破烂烂,到处长草,好些房子已不能住人。”

  因是信朝的宫殿,正殿入住的需是帝王,刘父还不敢称帝,不住帝宫,而是住在偏殿里处理朝中事务。

  听着刘弘的笑语,庄扬想他今日倒是嫌弃宫殿来了,不过也确实是破败,到处支着架子,由土师们在修葺。

  时燕君进入庭院时,看到了刘弘和一位陌生男子离去的身影,两人亲密交谈。这里是董夫人的居所,由此被允许进来的男子极少,这位陌生男子是谁?

  在时燕君看来,弘公子素来威严,不苟言笑,为何和此人如此亲昵?

  时燕君颇有些心机,关于刘弘身边的人,她都会留意,好在她很讨刘母欢心,可以从刘母那边打探这陌生男子是何来头。

  当初刘弘返回中原,时父跟时燕君说主君从乡下找了个儿子回来,时燕君还很是不屑,她瞧不起种田汉。后来有次跟随母亲去拜见刘母,偶然看到刘弘,她又迷恋起刘弘来。毕竟刘弘皮相确实不错,而且他还是位王嗣。

  她的心思明显,不只刘弘看出来了,刘母也早已心知肚明。刘母宽和,觉得谁没点小心思,属人之常情。至于犬子是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刘母不会干涉。

  离开刘母住所,刘弘带庄扬前去石室。

  石室存放典籍,因怕火燎,以石头营建,可也不是真得不怕火,只要点燃石室内的帛书、木简,火焰立即熊熊燃烧。

  刘弘和庄扬步入藏书阁,书阁内博士儒生们身影忙碌,见刘弘进来,他们远远行下礼,又各忙各的。

  庄扬已然为藏书阁中堆积如山的典籍而震撼。书阁内的图书,因为烧毁和而后的救火水淹,许多书卷损毁散乱,需要人整理,编辑。

  阁中两侧立着崭新的木架,用于存放典籍,十分壮观。

  “公子,我可以碰它们吗?”

  “可以。”

  这些图书,已为汉国所有,毫不夸张的说,也会归刘弘所有。

  他的东西,二郎想看就看,想拿就拿,无需拘谨。

  庄扬走至一处处杂乱的书堆旁,他蹲下身,捡起一份帛书,帛书已发黄,书上的文字模糊不清。庄扬好奇里边是什么内容,执着帛书端详,觉得是份西南夷的记述。

  “这是信朝守将韩易当年出兵西南夷的奏请。”

  刘弘凑过来,他只看了一眼,便知晓内容。

  “公子,你如何得知?”

  庄扬委实吃了一惊,文字模糊不清,需得很吃力辨认。

  “军师那儿有一份,我读过。”

  刘弘能读书的时间其实不多,但是一些重要的文书,他还是会去看。

  这份文书有关于蜀地、滇南地理的记述,价值不凡。

  曾几何时,刘弘已经很优秀,而他的一些优越的地方,庄扬这才发觉。

  “阿扬,公子,你们来了。”

  本来在角落整理文书的周景,听得两人声音抬起头来。

  “先生。”

  “先生。”

  庄扬和刘弘过去行礼。

  周景的样貌改变许多,他衣冠博带,神采奕奕。书阁中的官员,大多是些老头,周景在此处,越发显得年轻俊逸。

  在蜀地的周景时常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在此处双眼分明冒着精光,他管理着全天下最大的藏书阁,里边可都是珍宝。庄扬和周景聊过几句,便就告辞,毕竟周景手头有要事,不敢耽搁他。

  两人离去,书阁里原本沉寂无声的人们,窃窃私语,他们不知道庄扬是何来历。这人一身庶民的装束,仪貌出众,和弘公子显然有着特别的交情。

  就是庄扬,他也没意料到,他的出现,让许多人在意。

  这一日,刘弘陪伴在庄扬身边,带庄扬四处走走看看。甚至还去拜见了刘弘自己的师父——霍与期。

  在未见到庄扬前,霍与期以为庄扬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见过庄扬写给刘弘的木简,知道这是位学识渊博且心思缜密之人,何况刘弘特别敬重他。

  “这便是二郎?”

  霍与期瞠目结舌。这人看着不到弱冠之龄,年轻貌美,温雅清逸。

  “先生,这便是。”

  刘弘笑语,他大概知晓霍生因何如此惊讶。

  庄扬不解,看着刘弘,刘弘说:“先生当初看过二郎写的官职册,想必误以为二郎有子慕先生的年纪。”

  “先生,二郎是子慕先生的门生。”

  刘弘介绍,他之前倒是没和霍生说过这么件事。

  “难怪难怪。”

  霍与期这才解了迷惑,要说一位十七八岁生活在乡下的少年,能将中原官制、官职写得如此清楚,他打死也不信,可既然是子慕先生的门生,便另当别论,名师出高徒啊。

  刘弘的居所,是一处深广的庭院,有着巍峨楼阁,院门外守卫森严。

  夜幕下,两人登上阁楼,不远处的宫殿,在光影之下,仿佛一头巨大、起伏,不见首尾的怪物。

  “二郎,我两日后,要领军前往陇西。”

  刘弘眺望月景,他难得有一个清闲的夜晚,把所有的事情往后推,能和喜欢的人相伴。

  “这便又要出征吗?”

  庄扬无法想象刘弘的生活,庄扬没有在行伍中生活过,也不曾见过残酷的战争场景。

  “趁着攻克信朝,士气高涨,若是今年能取下陇西,明年……”

  刘弘意味深长地看着庄扬。

  明年,兵发蜀地。

  “阿弘,你我在竹里时,足迹不出临邛。”

  那时的生活很单纯,也毫无变化,他是庄家二郎,他是住在河对岸的刘家犬子。

  “不想这天下如此之大。”

  庄扬颇为感慨。

  “二郎,我想将它圈在掌中。”刘弘握住庄扬的手,他深情看着庄扬,用极低沉的声音说:“这样才能把你也圈在我怀里。”

  庄扬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而后他漂亮的眸子逐渐黯然。

  这夜,庄扬被刘弘留下。

  刘弘屏退侍从,包括寝室中两位贴身侍女。这两位女子十五六岁,样貌姣好,温婉可人。

  帷帐低垂,灯火通明。

  庄扬被刘弘搂入怀中,躺在宽大厚实的木榻上。刘弘想亲吻庄扬,庄扬将头别开,低语:“阿弘,我不能在此留宿。”

  刘弘解开庄扬衣襟,抚摸庄扬光滑的肩膀,应声:“会让二郎回去。”

  “你……”

  庄扬想推开刘弘,无奈他被刘弘结结实实地压制在身下。

  “二郎……”

  刘弘声音低哑,贴着庄扬耳朵说:“我想你。”

  离别太过于痛苦,他们相聚的时日总是太短暂,在外人面前,刘弘压制对庄扬的情感,然而这是他深爱之人。一夜便好,这一夜温存后,不知得几时才得相见。

  这夜,这间富丽堂皇的寝室,在庄扬眼中模糊不成型,无论是精美的床榻,还是色彩绮丽的屏风,抑或是重重叠叠的帷帐。

  庄扬紧紧抱住刘弘的肩膀,感受着属于刘弘的体温与及他给予的欢愉。

  这夜,庄扬在刘弘居所停留,因有刘弘命令,无论守卫或者侍女,都不得接近寝居。

  夜深,庄扬出来,衣冠整齐,返回馆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