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章(1 / 1)

锁魂 杏遥未晚 1 万汉字|18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五九章

之前舒无知的预测并没有错,他们此番施术,竟真的将这七海深渊中藏着的妖邪之物都给引了过来!

“再撑半刻钟!”舒无知知道此时形势危急,但他已经开始了施术,便无法再停下来。

苏羡没有应声,她如今还在吹奏着笛音,自然是无法回应舒无知的话,但她心中却是清明一片。如今山洞外面的妖邪虎视眈眈,眼见便要冲进这山洞,苏羡十指灵动,笛音倏地一转,曲调霎时高昂,几缕音风扫过山洞,无形的音刃自周身凝聚而成形,毫不留情朝着洞口飞旋而去!

苏羡一动,那山洞之外的妖物也都同时有了动作,无数黑烟随着这动静飘入洞中,只听得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扑腾而来,无数血蝠涌入石室,他们好似全然未曾注意到苏羡的存在,所有妖兽的目标,皆是石室中央正在施术的舒无知,还有正闭目静立在原地,似乎正短暂失去了意识的楚轻酒。

眼见众妖出手,苏羡再顾不得许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决不能够让楚轻酒出事,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绝不能够叫这些妖兽给破坏!

眸中血色尽显,苏羡笛音不敢停下,只能更加催动灵力,音刃护在舒无知和楚轻酒的身侧,竭力拦住那些妖兽。

然而妖兽的数量,却比之苏羡所想象的还要多!

也不知他们之前究竟是藏匿于何处,如今它们尽数出现,竟是如同铺天盖地一般狂啸而来!苏羡只觉得四周全是飞舞的血蝠,密密麻麻眼看便将众人全部包围!

这样的数量,就算是有音刃作为保护依然无法应付。

那边几只血蝠张牙舞爪朝舒无知袭去,舒无知正在施术,无法分神去应付这数量庞大的妖兽,只得无奈的闪避,然而它们数量众多,又岂是随意能够闪避得开的,不过顷刻之间,舒无知的身上就已经落下了好几道伤痕,而楚轻酒因为是魂体的关系倒是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但舒无知施术受到阻碍,阵法的光芒渐渐减弱下去,阵中楚轻酒的魂影晃了晃,似乎也变得暗淡许多。

“笛声别停!”见苏羡分神,舒无知趁着闪避的空隙连忙唤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符纸尽数洒下,他倏地拔剑在手,剑光闪烁,手腕翻转间已是挑起了地上的酒壶。舒无知动作利落的接住那酒壶,拔塞将壶嘴儿对准地上的符咒,那些酒落在符咒之上,霎时间酒香弥漫在石室当中。

苏羡知道此时已是关键时刻,更是不敢分心,她侧目看着四周盘旋进攻的血蝠,心下微沉,已是打定了主意。

苏羡微微闭目,待到再睁开之时,眸子已是赤色尽染,她周身气息暴涨,一股磅礴灵力自体内不断涌出,那原本只有青炎中境的实力突然大增,境界冲破紫霄境,又入玄元境!不过刹那之间,整个石室之内的空气竟都好似被凝滞住一般!汹涌而可怖的气息好似将四周的黑暗都给点燃,整个喧闹的石室骤然之间安静一片!所有妖兽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恐惧,竟是颤抖着自那空中直直栽了下来!

正在施术的舒无知惊觉这个动静,连忙往苏羡看去,便见苏羡依旧吹奏着歧凰笛,只是周身已被一层薄薄的赤芒所包围,离魂之火自她所站的地面蹿出,火光泛起热浪,将这石室蒸得像是无间地狱。

“你……”舒无知忍不住分神便要开口,但见苏羡一眼朝他瞥来,赤红的眸子里面依旧清明无比,像是提醒着他什么。

舒无知沉下心来,也没有再去追究,只回头朝向楚轻酒的方向,剑锋挥扫,剑芒落在地面,霎时间擦出一阵火花。

只听得轰然一声,地上沾血的符咒被那火光所点燃,与另一边苏羡脚下的离魂火相交辉映,这处的火光乃是莹莹泛白,而苏羡脚下的离魂火却是赤红如血。

而就在一片火焰当中,楚轻酒原本清浅的魂魄似乎也多了几分颜色,他倏然睁眸,朝着苏羡看了过去。

那双眼湛然若星辰,是苏羡所最熟悉的眼神。

“阿羡。”楚轻酒低声道。

苏羡不敢将那笛声停下,只朝着那人眨了眨眼眼睫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

舒无知虽不愿意,这时候却也却忍不住在旁打断了二人道:“助我!”

苏羡会意,笛声中再度催动浑身灵力,她如今修为不知为何早已大大提升,玄元境的实力远在平日之上,一曲低声竟是凭空叫舒无知的施术快上了许多,舒无知收敛了心神,低声朝面前楚轻酒道:“一会儿可能有些难受,但你忍着,一直往前冲,直到离开七海深渊为止,你明白了吗?”

楚轻酒会意点头,丝毫没有犹豫。

如今的情况下容不得半点犹豫,舒无知见状扯出一抹笑意来,倏地结起一道法印,面前的火光好似有了灵性般蔓延伸展开来,白色的光焰随着舒无知的术法在楚轻酒周身旋绕而动,片刻间已是将楚轻酒包围在其中,隔着薄薄的光焰,楚轻酒与苏羡对视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意。就像是当初在玄月教当中,楚轻酒带着苏羡一道逃离玄月教的时候那一眼。

“去!”这方,舒无知术法催动,那白色的光焰霎时间像是被风凭空吹动,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往山洞之外疯狂席卷而去!

而被包裹在那一阵光焰当中的楚轻酒魂魄也随着这光焰的流动而朝山洞外飘去,但就在魂魄冲到那山洞洞口的时候,石室当中那面墙上的魔界文字骤然散发出诡异的光亮,幽幽紫光自洞口处升起,如蛛网一般将那光焰与楚轻酒的魂魄一道紧紧缚在其中,不容得离开半分!

光焰受到这冲击,瞬间变得更为明亮,熊熊燃烧的大火好似要将一切都给焚烧殆尽,白焰与紫芒冲撞交融,两者就像是谁也不肯相让,短短的交锋过后,自那洞口处竟已经燃起了一阵茫茫白烟!

苏羡早已吹奏完了《春寒》,如今调子再变,又换作了当初在玄天试上曾经吹过的《月迷津渡》,她双眸一刻不敢离开楚轻酒,那道魂魄被包裹在白色的光焰当中,浑身白得像是一朵飘忽无常的云,四周白烟缭绕,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不见,苏羡知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刻,究竟能不能够离开此处,就看这一刻了。

楚轻酒正在与那锁魂阵的力量抗衡,而这过程如同舒无知所说的的确并不好受,不过是眨眼之间,楚轻酒的魂魄便又透明了几分,他紧紧蹙着眉,下唇轻咬,正不住朝着山洞外而去,但紫色的屏障横在身前,他不论如何努力,竟也越不得半分,苏羡心中着急,只恨不能够替他受这番痛苦。

“糟了。”舒无知就在后方看着这一幕,他喃喃说了一句,再度提起浑身灵力灌注于那白焰之上,他大声道:“别放弃,冲过去!”

楚轻酒在那洞口之前,浑身浴着白焰与紫芒,魂魄飘忽不定,也不知有没有将舒无知这话听进去,苏羡看得心惊,也不知该如何相助,恍惚间突然似有所觉,她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笛音再转,又转折处一段新的变化来,笛音泠然入耳,叫人仿佛置身于三月暖春,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因为这笛音而显得静谧起来。

原本已经淡在薄烟中的楚轻酒魂魄,突然之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隔着光焰回过头来,朝着苏羡看来。

苏羡定定与那人对视,眼底似有笑意。

这一曲《相思》,不论是苏羡还是楚轻酒,都十分熟悉。这是当初苏羡在玄月教的时候教楚轻酒的曲子,楚轻酒自苏羡那处借了琴,说要学弹琴,苏羡便教了他,只是也不知楚轻酒是故意为之还是当真没有这个天赋,弹了好几年,依旧是一副弹棉花的架势。

但也因为这样,楚轻酒总有理由来找苏羡,而苏羡也总有理由叫楚轻酒留下来陪自己说话,弹琴,吹笛。

这曲子讲的是一个十分古老的故事,故事里一对恋人立场与身份皆不相配,便相携私奔而去,逃离这万丈红尘的束缚。曲名相思,便说的是故事里女子对那男子一见倾心,之后便念念不忘的情愫。

楚轻酒跟着苏羡学了许久,也曾经问过这曲子的名字,但这曲子的来历典故太过暧昧,苏羡顾虑着总说不出口,没想到最后,这一曲《相思》,却真熬成了相思。

到后来,这曲子几乎已经成了两人的暗号,苏羡只要在阁楼里面吹这一曲,不久之后,便总能够听见不远处楚轻酒用蹩脚的琴声给她回应,而不久之后,琴声停止,就能够看到楚轻酒从窗外翻进来,懒懒的倚在窗边,说她笛声吵人。

后来两人离开了玄月教,楚轻酒死了,苏羡就再也没有吹过这首曲子。

一直到今日。

两人遥遥对望,苏羡眸中点亮了星辰万丈,似要驱散这山洞中一切的阴霾。

这一次楚轻酒听懂了苏羡曲声中那些将诉未诉的情愫。

楚轻酒应是勾了唇角,对苏羡轻轻眨了眨眼,随即那周身白焰突然暴涨聚成一道火龙,带着摧古拉朽的力量猛然往紫色的光幕撞去!紫色的光幕在这一瞬间纷纷破碎,白焰伴着龙吟一般的啸声冲出山洞,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60.六十章

那龙吟声过后,整个山洞瞬间恢复了宁静。

地上那些妖兽仍僵硬着身子,似乎半分都移动不得,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苏羡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舒无知的身上。舒无知这会儿已经将手中长剑收回了鞘中,在苏羡的注视下,他低头捡起落在地上的酒壶,这才回头朝苏羡叹道:“成功了。”

他虽说的是个好消息,但面上神色却是连半分喜色也没有,苏羡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一时间也没有再开口。

她心中急着要出去找楚轻酒,但自己方才所使用出来的这个力量,却仍需要对舒无知做一个交代。

就在一片沉默当中,舒无知抬步朝着苏羡这处走,走到一半却又住了脚步,皱眉指了指苏羡脚下那一团殷红的火焰道:“这玩意儿能让它们熄了吗,离魂火我可不敢碰。”

苏羡眸中血色尽数褪去,双瞳恢复了往日的深黑,四周的离魂火也随着这动静尽数消失,石室里面刹那间又恢复了清冷。

随着离魂火褪尽,苏羡身子微晃,面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支撑不住便要倒地,她咬牙强撑,撑住身旁的石墙稳住了身形。

舒无知有心要来扶她,她却摇头低声道:“无事,一会儿就好了。”

“你的修为?”舒无知疑惑的看她,方才她帮他送走楚轻酒的时候,修为一再突破,已经是有了玄元境的实力,然而此刻事情过去,苏羡的身上雄浑的灵力尽数褪去,此时舒无知再试探,却发觉她体内空空如也,竟似是从未曾修炼过的普通人一般。

想到从前苏羡刚来空蝉派的时候,也是毫无修为的情况,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又有了修为,舒无知很快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当初你来空蝉派的时候,就是因为用了此招,所以暂时失去修为?”

“嗯。”苏羡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舒无知一再帮她,她本就不欲再多加隐瞒,经过夭兰一事,她也明白隐瞒不如将一切说清楚,反正她自始至终未曾做过任何对空蝉派有害的决定。

若是舒无知无法接受她的身份,她也只得离开空蝉派,决不让舒无知为难。

舒无知神情未变,苏羡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只听得他道:“先去找楚轻酒,那家伙出了七海深渊,应该还在外面等着呢。”

似乎也是因为知道苏羡如今一颗心全挂在楚轻酒的身上,舒无知没有让苏羡立即解释,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苏羡听他这话,当即点了头,她如今暂时修为尽失,眼底拖着淡淡的疲惫之色,却没有半分迟疑,立即带上傀儡小楚,转身朝着山洞外面而去。

舒无知跟在苏羡的身后,步履不快,却很容易的就跟上了苏羡的步伐,他声音低沉的幽幽叹了一句,唇畔泛起些许自嘲似的笑意。

两人很快到了山洞外面,舒无知根据方才的施术,很快判断出了楚轻酒所在的方向,一路带着苏羡追上去。楚轻酒这番动静极大,苏羡二人追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踪影,苏羡方才损耗极大,又失了修为,这番赶路已是有了几番勉强,然而舒无知要她先休息片刻再追,却又被她给拒绝了。

她一路不停的追过去,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这时候显得更差了,走起来都还有几分摇摇欲坠,舒无知只得在旁扶着她,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几簇还在燃烧着的幽幽白焰。

此时还是正午,从七海深渊走出来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林中半是枯树,阳光自枯枝败叶间洒下来,地上影子纵横交错,却没有落下太大的阴影,唯有几株稍大一些的树下面会一片阴凉。

那几簇白焰就燃在一株巨树的旁边,苏羡二人拨开树枝,绕道那棵树的后方,便见到了楚轻酒。

楚轻酒指尖上还沾着一簇白焰,在风里微微晃着,他似乎本低头无聊的拨弄那白焰,见苏羡到来,立即将白焰抓进了掌心里,抬眸看来,一双清湛眼眸里清晰的映照出了苏羡的影子。

时隔多年,苏羡始终认为楚轻酒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她忍不住盯着那双眸子,用最温柔的声音道:“你回来了。”

楚轻酒本还有些迟疑,但听了苏羡这话,却是不由松了口气,倚着身后的树干,挑眉道:“嗯,回来啦。”

他这话就像是很多年之前玄月教中,苏羡吹奏一曲《相思》,笛声中他自窗口翻进来,衣袂飘荡,眉目如画。苏羡放下笛子说“你来了”,然后楚轻酒浅笑着回应。

就连这慵懒的语气和微扬的尾音都是如出一辙。

然而很快,楚轻酒就皱起了眉,他往前一步,像是想靠近,但不过一步便又缩了回来,只低声道:“你脸色不好。”

“没事,看到你没事我就没事。”苏羡摇头道。

楚轻酒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羡还没动,楚轻酒扬眉指了天上太阳一眼,小声道:“我没法过去。”不知为何,从前小楚那一缕残魂能够在阳光下毫发无伤,恢复之后的楚轻酒却是不能。

苏羡依言靠近楚轻酒,楚轻酒垂眸看着她,沉吟片刻道:“刚才从那山洞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待在这里,我在想一些事情,想了很多。”

“嗯?”苏羡仰头看她,眼尾轻轻上挑,虽不说话,但眼里却分明有些紧张。

这是舒无知所不熟悉的苏羡,他所认识的苏羡沉着果断,哪里会露出这种局促的神色。但这却是楚轻酒所熟悉的苏羡,看来沉默,心底却总藏着些旁人说不得的心思。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楚轻酒早就看出苏羡是玄月教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去招惹她。

他那时候觉得,像苏羡这样的小姑娘,就算是真的做过什么恶事,不过也就是打坏了几个花瓶而已。那时候的苏羡连多看他一眼都是小心翼翼地,看完之后还自己先脸红上一会儿,别过头以为没人会发现。

想到此处,楚轻酒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苏羡正等着楚轻酒开口,却见对方蓦然一笑,她怔了怔,不由问道:“怎么了?”

“唔,其实也没什么。”楚轻酒像是改了主意,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见苏羡眸光黯了黯,他立即又接着说道,“我现在是一只孤魂野鬼,什么也做不了,你既然将我救出来,我就只能跟着你了。”

苏羡眸子倏地亮了起来,“我做什么也不会丢下你的。”

“你现在就算想丢下我也迟了,我大概会让你看看什么叫阴魂不散。”说到这里,楚轻酒话音一顿,想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的确算得上是真正的“阴魂不散”了。

苏羡摇头认真道:“你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楚轻酒也不多说,他方才已经将一切都想得清楚明白,既然已经逃出来了,他便没有资格再逃避下去,苏羡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总不能够再一味的什么都不管了。

如今他出来了,又能够与苏羡站在一起了,事情总会更好,而不是更坏。

不过在那之前——

楚轻酒挑眉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再说。”苏羡先前为了让他出来,耗费了许多力气,这会儿又失去了修为,早就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纵然她一直强自支撑着,楚轻酒也再也看不下去了。

苏羡也不勉强,朝舒无知看去一眼,随即乖乖在楚轻酒的身旁靠着树坐了下来。舒无知只道今日要出这片林子恐怕有些困难,不如在此先休息一会儿,等到明日再启程往天罡盟去。苏羡点头答应,舒无知看自己是这里唯一能动的人,便十分知趣的去别的地方找东西填肚子了。

舒无知离开之后,苏羡撑了一会儿,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

楚轻酒就站在苏羡身旁守着她,清风吹动枯枝发出难听的窸窣声,楚轻酒拧着眉看那枝头,怕那声音将身旁人给吵醒。

林中恢复了静谧,楚轻酒站了一会儿又在苏羡身旁坐下,托腮盯着身旁的人,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不远处脚步声响起,舒无知自林子那头走了回来,手里面捧了几个青黄的果子,怎么看都不美味的样子。

楚轻酒忍不住小声道:“这玩意儿能吃吗?”

“你又吃不着。”舒无知嫌他事多。

“我替阿羡说的。”

“那你替他去找吃的。”舒无知跑断了腿才终于找到这么点果子,没想到竟会被这个小鬼嫌弃。

楚轻酒就算是嫌弃也没办法替苏羡找吃的去,他站起身来,到了舒无知身旁,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吵醒苏羡,这才道:“师父,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回空蝉派?”

舒无知好笑的道:“不叫我老头了?”

楚轻酒顿了一顿,瞥他一眼:“你想听我叫老头也可以。”

“你才老头。”舒无知随口说了一句,吃了口自己带回来的果子,没想到刚咬了一口,脸色便骤然大变,连忙将果肉吐出来,寻了腰间的酒壶漱口。

楚轻酒幸灾乐祸:“早说这东西难吃。”

舒无知皱着眉,拎着酒壶仰头却没有倒出一滴酒来,他僵了片刻,面色变得正经了些:“为了你这小子,我酒都给烧光了,你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那就戒酒好了。”楚轻酒玩笑似的道。

舒无知将酒壶放在身侧,戏谑道:“你要是想看我发起狂来把这四周的树都轰到天上去,我倒是可以戒酒试试。”

他本是说着故意吓唬楚轻酒,没想到那家伙想了想竟当真托腮道:“想看。”

舒无知:“……”

楚轻酒看舒无知站起身,不由笑到:“这么热闹的场面当然想看看。”他虽是这么说,神色却还是认真了起来,叫住了起身欲走的舒无知道,“我若是你,我就不会选择喝酒遗忘,你当真不想知道从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舒无知没料到楚轻酒会知道这么多,他知道楚轻酒早已融合了光球的记忆,了解了这一年来外面发生的事情,却没想到楚轻酒所了解的比他想的还要多。舒无知轻叹一声,果真停了步,回头看楚轻酒道:“既然不是什么好事,忘记又如何?”

“你那叫逃避。”楚轻酒煞有介事的道。

舒无知含笑看他,“哦。”之前也不知逃避的是谁,现在这人倒跑过来教训起他来了。

楚轻酒看出了他眼里的意思,恼道:“一件事归一件事,我若是你,我就戒了酒去找那个对不起你的人,发狂的话就发给她看好了,你们谁都不肯走出这一步,这件事怕是一辈子也解决不了。”

舒无知听着他的话,迟疑道:“她?”

楚轻酒知他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这番话算是白说了,摆手道:“没事,你戒了酒就记起来了。”

“可惜,现在还不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舒无知勾起唇角,摇头道,“我承诺过天罡盟的钟旋,要在半个月之内将苏羡给带过去。”

听到此处,楚轻酒不禁道:“怎么了?”

舒无知这才想起来楚轻酒并不知晓此事,他于是将先前在天罡盟和空蝉派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同楚轻酒说了一遍,这才道:“天罡盟盟主被人重伤可算不得小事,但苏羡一定要先来救你,所以此事才耽误至今。”

楚轻酒听完舒无知这些话,神情却是好看不到哪里去,他抬眸朝舒无知看到:“天罡盟盟主出事,现在是谁在管这天下正道的事情?”

“应是天罡盟的三名堂主。”

楚轻酒托腮似有所思,舒无知又道:“你是楚家的少爷,与天罡盟应当有所来往才是,此次我们去天罡盟,你或许能够帮的上忙。”

楚轻酒摇头,“我十六岁就被抓到玄月教去了,后来发生的事情都不大清楚,我只与叶叔叔比较熟悉,这个新盟主我连名字都未曾听过,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他说到这里,又有几分担忧,“阿羡现在暂时没了修为,那些人也不知道脑子好不好使,若是不小心将阿羡当作是凶手抓了起来,我们怕是连跑都跑不掉,这一趟恐怕不是那么好去的。”

“天罡盟不是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会坐视不理。”舒无知说到此处,便也不多说,转身朝林子另一处走去。楚轻酒叫住他道:“你做什么?”

“找吃的去,刚才那果子味道太刺激,我怕我没命吃第二颗。”

楚轻酒笑了笑,朝舒无知离开的方向扬了扬手。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阳光尽数隐在山那一头,楚轻酒这才得以离开树枝的阴影,朝着另一侧走去。

不过他才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了苏羡的声音:“你要去哪?”

楚轻酒回身去看,苏羡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还抱着双膝,依旧是方才熟睡的姿势,只是眼里一阵清明,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醒的。楚轻酒神色柔和,朝身后一指道:“好看吗?”

苏羡随着楚轻酒的视线看去,此时夕阳余晖尽散,天际泛着漂亮的蓝,澄澈干净,星星点缀其间,而就在那正上方,一轮弯月已升了上来。

苏羡一怔,低声道:“好看。”

“我好久没看过了。”楚轻酒笑着说了一句,见苏羡神色微黯,复又道,“也不算没见过,我还是有当球那会儿的记忆的。”他没再往前走,只走回苏羡身旁坐下,“帮我个忙。”

“什么?”

楚轻酒指了指不远处,那里小楚正安静站着,长发垂在身侧,这一路匆忙,那墨发早就凌乱不堪,衣裳也是脏乱。苏羡面色变了变,欲言又止,楚轻酒打趣道:“我的身体在这晒了半天了。”

苏羡:“……”

楚轻酒接着道:“你走的这段时间,我这身体也一直待在山洞里面,我又不能让它自己动,这么多天连个澡也没洗过,要不你让他自己去洗洗吧。”

苏羡怔了片刻,摇头道:“这林子我不熟悉,再忍忍,等我们到了城镇上再洗,我先帮你梳头。”她说着就站起了身来。先前休息了许久,她这会儿虽然修为境界还没有回来,但行动却已经没问题了。她招手让傀儡小楚过来坐下,接着便将他长发解开,掏出木梳认真梳理了起来。

楚轻酒容貌出众,纵然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也叫人看的移不开目光。傀儡的眉眼始终低垂,眼睫纤长卷翘,长长的黑发垂落在颊边,更衬得他容颜如玉,皎然无瑕。

虽知道傀儡的身体是没有感觉的,但苏羡的动作依旧很轻,每一次梳下都小心翼翼的,怕弄疼了他似的。苏羡替他的身体梳发,楚轻酒就托腮坐在旁边看苏羡,看得唇角微翘,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年里,你也是这么替我梳发的?”

苏羡手上动作未停,垂眼道:“你应该有记忆的。”光球的记忆也是楚轻酒的记忆。

楚轻酒装腔作势的扶额,歪头看了她片刻:“不记得了,我要听你说。”

“是啊,我都是这么替你梳头的。”苏羡见他如此,便索性笑了起来,顺着说了下去道,“没有我的命令你又不会自己行动,所以就连洗脸洗澡也是我亲自替你洗的,我替你做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要好好报答我?”

楚轻酒怔了怔,倏地瞪大了眼睛。

苏羡回眸朝他笑。

楚轻酒还当苏羡是从前玄月教里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这会儿才发觉自己调戏不成竟反被调戏了。苏羡说的事自然是没有,洗澡这种事情苏羡都是下了命令让他自己洗的,平日里最多也就是替那傀儡擦擦手和脸,哪里做过这种事情。然而苏羡此时说得认真,竟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一样。

楚轻酒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做出万分为难的样子道:“我连身子都早就许给你了,这下该怎么报答才好?”

“我想好了告诉你啊。”苏羡这会儿已经替傀儡梳好了头发,她将小楚转过来,好好端详了片刻,这才满意的收回木梳。

楚轻酒道:“在想什么?”

“想你之前说的话。”苏羡如实道。

楚轻酒好奇道:“什么时候说的?哪一句?”

“之前在山洞里,你魂魄就要合二为一的时候说的那句。”

那句话是光球说的,楚轻酒不过用了片刻就反应过来了,他面色微变道:“别想了,那肉麻玩意儿我已经不记得了。”

“可是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楚轻酒痛心疾首:“阿羡你是不是跟着舒无知那老头学坏的。”

“说谁呢!”舒无知正好拎着个野兔过来,听到楚轻酒的声音想也没想就吼了一句,楚轻酒和苏羡相视一笑,两个人一起摇头。

当夜三人便在林中度过,舒无知将捉回来的兔子烤了吃,楚轻酒看得眼睛发直却吃不着,看得舒无知一阵嘲笑,楚轻酒没好气的瞪他,最后缠着让苏羡喂他的傀儡身体吃了几口,虽然尝不到味道,但也就算作是他吃了。

因为舒无知的酒已经没了,若是当真在路上发作起来恐怕会生出更多事来,三人也不敢再路上耽搁太久,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们便启程找了附近的城镇,打满了酒,就一路朝着天罡盟赶去。

终于在半月之期内,舒无知带着苏羡赶到了天罡盟当中。

而谁也没有料到,在天罡盟的大门处迎接他们的,竟会是空蝉派的大师兄慕疏凉。

61.六一章

慕疏凉一路皆没有开口,带着一行人穿过几处大殿,最后到了天罡盟中某处安静的阁楼。

分明是无风无雨,日头高照,但苏羡却是撑着一把红伞,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苏羡也是浑不在意,只神色平静的跟在慕疏凉的后面,不时朝前方带路的慕疏凉看去一眼,舒无知挑着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抵也猜到慕疏凉这副神情究竟是为什么了。

进入阁楼之后,慕疏凉便回身合上了房门,又在门前站定片刻,确定没有人在外面之后,才回身神色复杂的道:“小楚?”

他目光所落之处,正是楚轻酒的魂魄所站之处。

楚轻酒扬眉笑得很是灿烂:“小慕啊,好久不见了。”

慕疏凉似是不信,盯着楚轻酒又看了好一会儿,楚轻酒便笑着任他打量,末了抱着双臂道:“人有人假冒,魂魄总该没人假冒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慕疏凉终于确定了站在眼前的这幽魂正是楚轻酒,但接着来的就是一大堆的不解和疑惑。

此时楚轻酒已经离开七海深渊的山洞了,此事也没有必要再隐瞒,苏羡等人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与慕疏凉解释了一遍,慕疏凉听过之后久久不语,像是在试着接受这庞大的信息。许久之后,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彻底恢复了平时的温雅淡然,轻轻笑到:“原来竟是这样,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这么多故事,难怪苏师妹拿到溯魂珠之后立即便离开了天罡盟。”他虽是这样说,但其中的原因万千,又岂止如此,不过都归于不言中而已。

“你回来的事情,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人知道吗?”说完之后,慕疏凉不禁又问楚轻酒道。

楚轻酒摇头:“其他人都看不到我,哪里会知道,且我这副魂魄的模样,也做不了什么事。”

慕疏凉笑了笑,亦是摇头:“大家都很担心你,不论如何,你也算是回来了。”

苏羡看着二人的对话,她与楚轻酒和慕疏凉认识是在完全不同的时间里,在她看来楚轻酒和慕疏凉几乎是毫无关联的那个人,之前听慕疏凉说他与楚轻酒是朋友,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到现在看二人说完这些话,才真正切实感觉到这二人的确是自小便认识的好友。

等他们将正事说完,在旁闲了许久的舒无知终于想起来问慕疏凉道:“你自玄天试结束之后就一直未曾回来,原来是被人留在了这里?”

“天罡盟出事,慕家不能坐视不理,身为慕家长子,必然要出一份力。”慕疏凉低声应道,“害师父担心了,我之前本已修书一封让人替我转交给师父说明此事,但看起来师父似乎没有收到。”

舒无知怔了片刻,摇头道:“前些日子我在闭关,所以没收到。”

提到闭关,慕疏凉了然点了头,又朝苏羡道:“师妹的修为……”他顿了一顿,想到初见苏羡时候发生的事情,“师妹又使用了那招?”

苏羡点了头,也不说清楚那招是哪一招,此事她还没有来得及与舒无知解释,一路上舒无知也没有问,此时被慕疏凉再提到,她便也不由得朝着舒无知看了过去。

舒无知沉吟片刻,终是笑到:“早晚都得解释的不是?”

楚轻酒在旁皱了皱眉,虽未开口,却朝着苏羡靠近两步,与她并肩站着,颇有一副要与苏羡同生共死的架势。

楚轻酒的动作叫苏羡心中稍定,她静思片刻,这才想好了要如何去说这件事情:“我是玄月教教主的义女。”

此言一出,莫说舒无知,就连慕疏凉也不禁一怔。

“我自小在玄月教中长大,大家都待我极好,在我年幼的时候,上一代玄月教教主过世,去世之前他将身上所有的修为都传给了我。”苏羡将一切娓娓道来,“只是中间出了些问题,我虽拥有他的修为,却无法使用,若是强行使用,便会变成现在这样,暂时失去修为。”

“上一代玄月教教主,若是没记错,他的修为境界应当有玄元中境了。”经过了最初的惊讶,舒无知也终于开了口。事实上他对于苏羡的身份早就有了猜测,能够使用出这等诡异功法的人,定不会是出自什么名门正派,但他却也没想到苏羡会是玄月教教主的义女。他想到此处,接着又道,“我听说当初楚轻酒就是被人抓去了玄月教,这么看来,你们二人就是在玄月教中认识的?”

“嗯。”

一旁慕疏凉蹙眉开口道:“玄月教当初捉走小楚,又是为何?”

玄月教素来我行我素,被正道称之为邪教,乃是因为教中的弟子皆是妖魔,然而他们平时却未曾搅起过什么大的风浪,若当真要说,他们每次出现的时候,反倒是都与无忧谷有些关系。前些年玄月教出现还要更多一些,近年来却有了些销声匿迹的意思,舒无知和慕疏凉也摸不清玄月教的目的,是以听到苏羡的身世之后,对于她也并未有什么明显的敌意。

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弄个清楚。

苏羡与楚轻酒对视一眼,解释道:“或许你们不会相信,你们应该知道,两千多年前魔界群魔入侵人界,后虽是被击败,却仍有极少数的妖魔存活下来。那一群妖魔不敢与当时的人界仙界相争,便在人界找了个地方安定下来。过了许多年,那些妖魔一直在休养生息,寻找着机会报仇,他们就是后来的魔门。”

舒无知点头,对于苏羡说的这一段故事,他可说得上是了若指掌:“几百年前,魔门也被灭亡了。”

“不错,但并非所有妖魔都想要跟人界打这一仗。”苏羡又道,“这么多年,自魔门中又分出了另一处势力,就是玄月教。玄月教众人不欲与正道为敌,他们只想找到办法打开魔界之门,回到魔界当中。”

苏羡这么说,舒无知却仍是没有立即开口,只沉吟着像是在思索什么,慕疏凉忽的问道:“这么多年你们杀了许多正道弟子,伤我师父,又盗走我空蝉派的宝物,又捉走小楚,这些都算是‘不欲与正道为敌’么?”

“等等。”舒无知则神色忽的变得古怪起来,看看苏羡又看看慕疏凉:“你说的哪个师父?”

慕疏凉默然不答,有些后悔说错了话。

舒无知又看苏羡,苏羡没回应舒无知的问题,只回了方才慕疏凉的问题:“玄月教大家皆是妖魔,争斗之中确实伤过不少人,我没办法否认。当初义父派人捉走楚轻酒却并非是恶意,只是我们与无忧谷争斗多年,义父知晓无忧谷要捉八大世家的传人,是以提前将人给请了过来。”

舒无知没有听着一堆话,只打岔道:“你们方才说,被玄月教的人所伤的,是我?”

“师父……”苏羡想了想自己应该如何去圆这个话,却没想到那边慕疏凉已经点了头道:“是。”

苏羡抿唇不语,舒无知神色变了变,倏地笑了起来,只是眼底却不见笑意:“原来这就是我忘记的事情?我当年是被何人所伤?”

“是玄月教的一名女子,我们不知道她的真名,不过当年曾经听师父你提起过,那女子说她的名字叫做郁青。”慕疏凉道。

舒无知听到这名字,口中不禁喃喃念了两遍,他垂眸沉默片刻,却未曾再开口,在场几人都担心的关注着他的神色,却见他半晌后重又抬眸,掩去眸中几分倦色,轻笑道:“可惜,我一点也记不得了。”

“这是师父你自己的选择。”慕疏凉语气温和,道出了事实。

说清了此事,屋中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慕疏凉和舒无知皆将目光落在苏羡的身上,苏羡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便是要等候他们开口。她此时已将一切都说清楚,却不知舒无知和慕疏凉会做什么决定,她此番修为尽失,在修炼者的面前就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她选择将话说出来,就已经是把一切做决定的权利都给了他们,俨然是完全信任的姿态。

作为玄月教教主的义女,苏羡本不需做到这一步,但她还是选择了与众人坦诚。

苏羡说完了话,便迎着慕疏凉和舒无知的目光看了过去。

旁边的楚轻酒没开口,但神情间看来却比之苏羡还要紧张不少。楚轻酒与慕疏凉是朋友,若慕疏凉当真要追究苏羡的身份,那么最为难的应该是楚轻酒才是。

一片静默之后,还是舒无知先开了口。

“我记得那日你参加完缠云洞试炼之后,我就问过你。”舒无知收起了平日里的戏谑神色,朝苏羡认真道,“到今日,你的答案可有改变?”

苏羡眸光闪烁,记起了那日里面舒无知所说的话。

舒无知问她,为什么加入空蝉派。

她说是为了溯魂珠,为了找到楚轻酒。

时至今日,答案自然没有变化。

苏羡认真道:“没有,我的目的从来都只是为了找回楚轻酒。”

楚轻酒听到这里,面色蓦地红了红,忍不住要翘起唇角,想了想却又收了笑意板起脸来,他本是做出了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谁知情景一变,苏羡突然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叫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舒无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淡淡道:“既然如此,我的决定也不变。”

舒无知仍是选择信她,苏羡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对于舒无知这位师父十分敬重,能够得到他的理解,自是再好不过。

而舒无知既然给出了答案,楚轻酒立即便将目光落在了慕疏凉的身上,慕疏凉对上楚轻酒的视线,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我不了解苏师妹,难道还不了解你吗,你既然信得过她,我也就信得过,不用瞪我了。”

楚轻酒闻言终是放心了些,却仍是不忘道:“那你先前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是要吓唬谁?”

“可不是我要吓人,而是此事确实棘手,盟主受伤昏迷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慕疏凉摇头认真道,“他伤得很重,到现在也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非烟来替他诊治过了,说是中了奇毒,那究竟是什么毒谁也弄不清楚,非烟还在研究解药。”

说到此处,慕疏凉转而又朝苏羡道:“师妹,此事你可知晓什么线索?”

宿七出事的时间和地点正好是与苏羡所约定的时间地点,若说当真有什么线索的话,也的确只有苏羡能够说得出来。但对于苏羡来说,此事与她却毫不相干,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去赴那个约,自然对于那日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她摇了摇头,却又道:“宿七盟主是在罡风塔受伤,那日在现场你们可有发现什么人”天罡盟守卫森严,纵然是在玄天试举办的日子里面,也依旧是滴水不漏,苏羡不相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天罡盟会连一个人影也抓不到。

但慕疏凉却立即摇了头:“没有,这就是古怪的地方,那日盟主受伤,众人立即赶到,却连一个人影也没发现,就连一直守在罡风塔外的守卫也说,他们并未见到什么人,都是听见声音变立即过去,就看到盟主已经倒在地上了。”

“宿七盟主身上的伤呢?是被什么所伤?”舒无知也问道。

慕疏凉应道:“剑伤,深可见骨,上面还涂了剧毒。”

“下手可是真狠。”舒无知皱了皱眉,转而又道,“可是没道理啊,就算是被人暗算,宿七盟主也不可能一点也无法察觉,交手这么大的动静,旁人怎么会听不见?”

听着舒无知的话,慕疏凉亦是点头:“这也是大家怀疑的地方,后来我们也都去罡风塔看过了,塔中打斗的痕迹十分明显,看起来应该还是打了不短的时间,并且从其中的痕迹看来,出手的应该不止一个人。”

“嗯?”舒无知挑眉,“这就有趣了,这么多人进去罡风塔,结果天罡盟居然没一个人发觉,还让他们伤了盟主。”

慕疏凉摇头不语,那边苏羡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可否让我去罡风塔看一看?”

慕疏凉将目光落在苏羡身上,想了想点头道:“此次让你来天罡盟,本就是要协助调查,既然你能够帮忙,那自是再好不过。”

说到这里,慕疏凉又叫人替苏羡和舒无知收拾客房,让二人在此地先住下,而自己则带着他们穿过天罡盟的重重守卫,很快进入了罡风塔之中。

一路上虽未如何说话,但众人却都注意到天罡盟的人对于慕疏凉十分尊敬,路过的弟子皆恭恭敬敬的称他一声“慕公子”,舒无知看到此处,忍不住道:“看来你小子在天罡盟混得还不错。”

慕疏凉苦笑:“不过是来帮帮忙罢了。”他说到这里,忽的往前一指道:“罡风塔到了。”

罡风塔位于天罡盟最中心处,乃是整个天罡盟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天罡盟修建在极高处,其中又以罡风塔最高,塔身高耸入云,一眼望去不见尽头。

众人一道进入罡风塔内部,第一层乃是一处宽敞的大殿,其中四壁刻着一些古老的道门图案,苏羡一时之间竟也看不懂,她一路看去,慕疏凉却是道:“在二楼,你们随我来。”说着便自一侧楼梯往上,众人紧随其后。

二楼当中是与一楼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致,整个罡风塔极大,众人走进二楼,放眼一看便是黑压压的书架层层叠叠的立于其间。苏羡等人还来不及惊叹这其中的藏书量之大,慕疏凉便又道:“这里不过是其中一层,罡风塔自这里往上五层皆是天罡盟的藏书,每一次玄天试进入决赛资格的弟子都能够进入这其中观看典籍。”慕疏凉这番话不过随口提及,他接着带众人又穿过一排排的书架,到了一处角落。

这一处角落中书架凌乱的倒在地上,四周藏书亦是散乱不堪,许多书页洒在地面,四周地面全是细碎的划痕,墙壁上,书架上,更有许多烧焦的痕迹和模糊血迹。慕疏凉解释道:“这里就是盟主出事的地方,因为还未找到凶手,这里也不便打扫,便先留着了。”他说到此处,又觉得有些可惜,“很多书都坏了,要再找来恐怕还得花一些力气,有的书恐怕就这样没了。”

没人理会他这番感慨,舒无知和苏羡俯身去看那地上的痕迹,舒无知很快便看出了门道来:“刀痕,剑痕,还有术法,这里的战斗恐怕发生了不止一会儿,这么多书架倒下来,当真没人听见声音?”

“没有,最先赶来的是守卫罡风塔的弟子,他们说他们一听到声音就立即赶来了,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慕疏凉垂眸看着此处的狼藉,低声道,“看打斗的痕迹,应该有不下五人同时出手。”

“或者更多。”苏羡也说了一句,她将地上的痕迹看了个分明,很快又起身往墙上看去。

墙上一片斑驳,皆是被火焰烧过的痕迹,好在这些火焰并未烧到地上的书籍,否则这罡风塔当中所损失的书就不止这些了。苏羡抬手轻轻触碰那墙上的火焰,看了好一会儿,忽的便怔住了。

那边众人还未发觉苏羡的异状,兀自打量着周围,唯有楚轻酒不禁道:“你发现什么了?”

苏羡收回手,指尖沾着一抹黑灰,她低声道:“这是无□□。”

旁人怕是看不出来,但苏羡对火焰十分熟悉,很快便道:“这火焰不会伤人,一般不会有人将它用在战斗当中。”

听苏羡的说法,慕疏凉很快反应过来,他快步来到苏羡身旁,抬手去抹那墙上的焦痕,然而那处早已被烧得焦黑,抹尽之后亦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慕疏凉沉着眸子,转而便要往另一处走,一旁楚轻酒却叫住了众人道:“你们要找这个么?”他靠在一处倒了一半的书架旁,指着身侧的墙壁。

在那处墙上依旧有一片焦黑,但书架倒在此处,恰好挡住了一半,另一侧的墙面并未经受火焰的焚烧,自那书架和墙壁的缝隙当中,隐约可以见得到有什么古怪的痕迹。

众人当即来到那书架前,舒无知抬手将书架给挪开,书架后方的墙面便这样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墙上贴着半张黄符,边角已经被火焰烧成了焦黑,但剩下的却被书架挡住并未烧尽。苏羡对于符法算是了解,但相较于楚轻酒还是要逊色不少,她所知晓的那些符道,也不过都是在玄月教的时候跟楚轻酒学来的。所以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她立即就看向了那个精通符咒和阵法的人,而众人一见苏羡反应,立即也跟着往楚轻酒看了过去。

楚轻酒正在低头打量那符咒,看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紧蹙的眉,勾起唇角转过头来。然而一转头,立即就对上了三双亟待知晓真相的眼睛。

楚轻酒怔了怔,“干嘛?”

“你懂这个?”舒无知问。

楚轻酒点头。

慕疏凉温文笑到:“我们三个都不算太懂。”他指了指包括自己在内修行心道的师徒三人。

楚轻酒眯着眼笑了笑,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慢悠悠朝另一边走去,指着那处墙上的焦痕道:“这里。”他指了那处,接着又指其他地方,“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一连指了四处,最后来到中央站定,指着脚下地面的焦痕,沉声道:“这里,一共五处,应该本都贴了符咒,这是一道阵法。”

“不过这符咒被人动了手脚,一旦阵法开启,这些符咒就会自动燃烧起来,所以你们才以为是有许多同时出手,打伤了宿七。”

听到楚轻酒这话,慕疏凉神色微变,已是听出了端倪:“我们的猜测,从一开始就错了?”

“嗯,这道阵法叫做百炼八方阵,阵法开启之后,入阵的人就像是进入了另一层幻境,幻境当中会幻化出五名不死不灭的傀儡攻击阵中之人。”楚轻酒解释道。“所以那日在罡风塔当中袭击宿七的,根本没有那么多高手,也许只有一个人,又或者,也许根本就没有人。”

众人虽对阵法不算太了解,但这个阵法的名字他们却是听过的,那是相传几百年前正道众人用以对付魔门首领的阵法,由三名绝世高手花了三天时间才布阵完成,就如同天诛阵一般,这也是一道威势极为可怖的阵法。

但此处为何会有这样的阵法?

楚轻酒见众人变了脸色,又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这阵法比之几百年前那阵法差远了,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这阵法最多准备一个晚上,应该就能够布好了。”

“一个晚上?”听到这话,苏羡立即问了出来,随即往慕疏凉看去。

慕疏凉了然点头。